【內容提要】隨著婦女解放浪潮的興起,民國時期新興的報刊媒介著意向女性傳播教育新知識與新觀念。本文以民國時期的《月華》與《天方學理月刊》“婦女專號”為例,考察知識分子透過報刊傳媒引進先進的知識體系,宣傳引導女性進行科學養育子女,并闡釋其輿論引導對女性教育子女的重要作用與意義。
【關鍵詞】民國報刊" 宣傳引導" 現代科學知識" 新式女性
報刊專號是指經報刊編輯的策劃,確定某一主題,并針對這一主題進行組稿、以某項內容為中心而編成的一期專刊,這類專號一般具有“專題”的色彩。晚清民國時期是中國婦女解放運動的高漲時期,女性紛紛走出家門,接受教育謀求職業,積極參與社會活動。婦女解放運動的發展不只是女性社會地位的提高,也關涉到女性如何教育下一代。民國時期創辦于北京的《月華》以及廣州的《天方學理月刊》兩份報刊都于1930年推出了“婦女專號”,兩份“專號”的主題內容不只是宣揚婦女解放,還重點向女性傳播教育新知識與新觀念,希望她們成為具有一定科學教育知識影響下的“新母親”。本文以民國時期的《月華》與《天方學理月刊》“婦女專號”為例,考察知識分子透過報刊媒介引進先進的知識體系,宣傳引導女性進行科學養育子女,并闡釋其輿論引導對女性教育子女的重要作用與意義。
一、創設“婦女專號”,宣傳引導新女性
民國時期,社會性別格局的重建是“新文化運動”的重要內容之一,女性的自覺解放與社會解放一度成為大眾輿論普遍關注的焦點,其結果是帶來了中國婦女整體社會地位的飛躍式提高。因此,在婦女解放時代潮流的推動裹挾之下,女性問題被以知識階層為代表的社會輿論所關注是必然的,報刊作為社會的輿論平臺自覺地以前沿姿態來關注女性問題亦是必須的。受婦女解放需求的呼聲及社會普遍對婦女問題重視程度日漸提高的催化,到20世紀30年代,報刊傳媒著眼并關照女性問題進入到一個新的高度,明顯的標志就是專門集中探討女性問題的“婦女專號”的誕生。
《月華》于1929年11月5日在北平創刊,1949年停刊,前后斷斷續續共歷時約20年,約計出版17卷485期。此刊由北平成達師范學校主辦,社址初設于北平,后因戰亂隨成達師范學校輾轉桂林、重慶,抗戰勝利后回遷北平,先后有孫幼銘、趙振武、白壽彝、馬金鵬、龐士謙等出任主編,是一份在北京及全國有一定影響力的報刊。《月華》報刊較早對婦女問題進行專題討論,該刊在創辦的第二年即在主編孫幼銘的策劃下推出了“婦女專號”。從作者性別來看,除署名為“稚吾”的作者外,其余三位皆為女性,可見該刊希望通過女性作者自身來探討婦女問題,希望女性自己發聲表達觀點和看法。從內容上看,該“婦女專號”主要圍繞婦女解放問題進行討論,對廣大女性予以喚醒,倡導婦女參與社會,提倡婦女解放運動。
《天方學理月刊》創辦于1928年10月,由廣州天方學理月刊社主辦,一直連續出刊到抗日戰爭時期廣州陷落前為止,該刊主要刊載了20世紀30年代華南地區民眾的社會生活、文化習俗等方面的內容。《天方學理月刊》于1930年6月也刊發了“婦女專號”,與《月華》南北遙相呼應,充分顯示了當時的報刊媒介對婦女問題的極大關注。如《天方學理月刊》“婦女專號”祝辭中所曰:“專號談密絲,絕妙好辭,看來筆底有胭脂,新絕句中含警意,痛快淋漓!非作虛張語,爭雄炫奇,更非捧心之東施,聊將筆墨作晨鐘,喚醒夢迷。時尚傲歐西,女德衰微,鴻妻□(為原始資料缺損,難以辨認)婦化蘇獅,不幸頹風延下去,何以藩籬?同人窮之,發刊維持,毛錐如椽駭英雌,愿天下舊頭腦,共賞文奇”,①點明了其刊發意旨。該“婦女專號”的撰稿人大都沒有署全名,多以名字中的后兩字代替,如“瑞圖”(即主編馬瑞圖)、“煥文”(即陳煥文)、事勤(即吳事勤)、子嘉(即納子嘉)等,當然也有署全名的,如山國慶、王誠之、楊瑞生、劉傳根等,這些作者大都是男性,這與《月華》“婦女專號”的作者皆為女性的最大不同之處。該“婦女專號”刊載的文章主要從婦女婚姻、社會生活、衛生清潔等方面進行了探討與闡述,體現了編者、作者對婦女生活、婚姻、健康等諸多和女性密切相關問題的關注,其報刊話語也表現的更加積極和主動。
《月華》與《天方學理月刊》的“婦女專號”的推出莫不是響應當時具體的社會時勢,有意識地引導社會輿論對婦女問題從多個角度及層面進行深入討論,使婦女問題得以浮現并引發全社會的普遍關注,這對于改善婦女的社會地位產生了直接的作用。因為從中國傳統封建社會性別觀的角度來看,整個社會以男性為中心,女性地位整體較為低下。但是隨著時代的變遷,近代報刊傳媒在倡揚個性解放與自由、平等思想的啟蒙訴求中,婦女解放成為一個突出的話題,這兩份報刊也首次公開地探討婦女解放的話題,顯示了對婦女問題高度關注。
《月華》與《天方學理月刊》組織開辟“婦女專號”的意義非常重大。就報刊史而言,它是這兩份報刊中全新的構成元素,既實現了辦報欄目形式多樣化的新突破,更在辦報內容上表明了報刊媒介高度重視婦女問題,并宏觀展現出報人知識精英整體不輸于人的進步婦女觀;就女性發展而言,過去的婦女群體一直以來是被忽視的,而像“婦女專號”這樣大張旗鼓、鄭重其事地聚焦婦女問題,關照婦女生活的方方面面,將婦女問題活靈活現于輿論平臺,的確是一大創舉。同時,“婦女專號”倡揚女性寫作,知識女性“現身說法”,代言了廣大女性的主張和愿望,表現了她們的自覺自醒;就社會史而言,“婦女專號”表象上只關乎婦女,但實際上,揭示的是婦女生存與社會發展進步的大問題。梳理“婦女專號”所刊載的文章,盡管其內容沒有想象中的那樣立意先進、境界高遠,但見微知著,婦女問題被公開集中討論,使得那些潛伏的不敢言說的婦女問題明朗化、社會化,無不對社會的發展與進步產生積極的影響。
二、傳播養育新知識,塑造科學新母親
過去的女性養育子女僅憑經驗,相關知識的傳播傳承大多靠口耳相傳。近代以來,這種情形發生了改變,女性可以通過多種途徑接受教育而獲得專門的科學育兒知識,報刊就是其中的方式之一。在報刊上有論者認為現代母親必須學習各種科學知識,“至少須研究過衛生學、生理學、心理學、人種改良學、家政學和經濟學。因為生、育、教,是三件不容易做的事,至少也應具備這些常識,才可以充分舉母性之職責。”②作為新時代的女性,需要掌握現代育兒知識,她們通過新興的報刊傳媒獲得了很多關于家庭生活中所需要的現代衛生、育兒知識等現代家政科學常識。
家庭育兒知識包括養育和教育兩個方面。一直以來,中國的母親對于子女,養大于教,養也只是局限于吃飽穿暖,并沒有一個科學的育兒觀念。有論者在報刊上發文指出:“母親自己還不明白教育是什么東西,那里能作伊的影響,使子女在道德上宗教上推理上審美上以及身體上都得調和的發達呢?這是因為世人將母職看得太容易了,不知道‘生’和‘育’不同,‘育’和‘教’又不同。普通的女子只知生不知育,更說不上教了。”③有鑒于此,《天方學理月刊》“婦女專號”專門向女性介紹養育嬰兒的科學方法,從嬰兒的喂養、早期的教育到特殊教育,從衣食住行等諸多方面為女性提供指導。如提醒母親要注意嬰幼兒飲食的合理性和營養性,詳細介紹了嬰幼兒容易發生的各種病癥,如眼病、鵝口瘡、濕疹、消化不良等,并具體指導如何護理和治療。以眼病為例,作者介紹說,初生嬰兒患此病的原因多是母親患淋病,小兒經產道時,感染了病菌而發病。治療的方法是小兒出產道后,應該用升汞棉拭去眼中不潔物,再用五十倍硝酸銀滴入眼中,眼內會有白泡出現,然后拭去,這種治療方法叫做crede氏預防法。④對于當時醫療條件尚差、醫療機構尚不普遍的中國,這些養育知識對于幫助廣大母親照顧好自己的孩子確實起到了傳播與指導的積極作用。
衛生觀念是近代以來要求國民應該具備的公德之一,甚至衛生與否成為中國與西方國家區分落后與文明的分野指標之一。母親不僅在養育孩子過程中要注意衛生,自己也應該具備一定的衛生常識,并把衛生觀念傳播給孩子。作者應昆批判了在舊的禮教之下婦女的疾病與衛生是不能隨意談論的觀點,他認為“其實婦女的衛生常識,在無論任何時候都應該知道,因為每一個婦人女子都與國家宗教有密切關系,如果母體不強,將來所產生的兒子必不能健康,將來所影響到民族都會因此而致衰弱。”⑤山國慶還在該刊發表了《婦女紅潮問題》的文章,文中講解了婦女成熟期與卵巢、月經須知、產后出血及護理等婦女必知的生理常識和注意事項。
從談論育兒知識到婦女生理衛生、生育健康等,體現出報刊媒介在強國必先強種、強種必先母教前提下對女性生命的尊重和關懷。事實上,《月華》與《天方學理月刊》是在向女性宣傳一種科學、合理的現代生活方式。同時,歷史上有關女性的私人話題,如生理衛生、生育活動等從來沒有被如此熱烈地討論過,女性的私人問題成為了公共話題,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女性現代化的一個顯著標志。
三、傳授教育新觀念,培養知識新母親
自從中國婦女解放運動萌生以來,女子教育就一直是女性爭取正當社會權利的一個極其重要的方面,提倡的理由便是女子將來是要做母親的。而兒童自出生就受到母親的照顧、教育,兒童是未來的國民,所以發展女子教育的目的,是從女性未來的角色——母親出發的,就是要培養能夠勝任國民初步教育的母親,使女子成為一個合格的“國民之母”。
隨著現代母職地位的強化,民國報刊媒介亦承擔起傳播教育新觀念的職能,以便使未來的母親有一定的知識進行兒童的早期教育。近代以來,在西方兒童觀念的影響下,中國兒童觀念也發生了改變,影響了家庭教育的方式。瑞典愛倫凱女士提出“20世紀是兒童的世紀”的論斷,在民國社會得到廣泛認同與傳播,《月華》亦對兒童問題給予了極大關注。民國二十四年(1935年),國民政府定8月1日起為“兒童年”,《月華》特在當年雙十國慶前后刊出“兒童專刊”以為響應,“本社既舉行功令,更原藉此機會發表一下回教對于兒童的態度。”⑥
《月華》報刊從兒童性格的養成、家庭觀念的培養等方面,進行了不遺余力的宣傳和報道,并向父母們介紹有關兒童教育的最新論述,同時也傳授教養兒童的方法等等。如民國時期著名教育家王森然特別撰寫《兒童與家庭》指摘“我國對于兒童的一切,多漠然視之,兒童幸福的增進,兒童事業的建設,既無人提倡,亦無人設施。兒童年的產生,就是為消滅這里輕視兒童心理和由此造成的不良現象,使全國國民都能認識兒童地位的重要,共謀兒童幸福的增進,務使個個兒童,都達到理想中的健全境地。國家的基礎,才能牢固,民族的生存,才有希望。”并指出使每個兒童的身心都有正當發展的責任無疑就是父母以及兒童所賴以生活的“家庭”。作者提倡“優良的家庭教育,是用積極的方法來陶冶兒童的品性,發展兒童的身心,并不是僅僅抑制了兒童通過不良的行為便盡了家庭教育的能事。這是個實施家庭教育的基本原則,也便是改善我國現行家庭教育的重要原則。”⑦這些言論反映了近代以來國人對兒童態度的改變,一方面批評過去傳統社會父母對待兒童的不適當行為,另一方面也受到了來自于西方的“兒童本位”思考方式的影響,提醒“家長和主婦”要適時調整教育心態,以積極尊重理解的方式來教育兒童。對于如何培養兒童,報刊的作者提出父母教育兒童過程中應注意三點:第一,強健其體魄;第二,涵養其德生;第三,究實其智能。“作父母的人,都能按著這種步調走去:為兒童謀幸福,為兒童增長應具的知能,則未來的兒童,至低限度是不辜負其為社會一員的。”⑧從兒童教育更多地依賴家庭、依賴于母親完成的歷史事實來看,這種對兒童的關心和希望,可以在一定程度和側面看做是知識分子提倡女子教育、宣揚賢妻良母式女性標準的輿論造勢和遙相呼應之舉。
清末民初以來,隨著社會的變革與進步,社會對女性提出了新的期待和要求,女性不僅僅要做傳統意義上的家庭中的“賢妻良母”,而且還要成為擁抱科學的具有一定科學教育知識的“科學母親”,這亦是各式報刊話語所烘托出的新式女性的理想形象。報刊的編輯者與作者們孜孜不倦地引介與傳播這些科學教育知識,希望女性能夠學習并運用到孩子身上,完成好“相夫教子”的使命,成為他們心目中理想的“新母親”。當然,在這些報刊關于科學教育知識的建構過程中,我們沒有看到太多的女性參與進來,主動地對育兒經驗、母職角色,提出見解與分享。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在20世紀上半葉報刊媒介透過文字敘述向讀者積極傳播并建構科學教育知識,這些知識也正逐漸深入到女性的日常生活中,改變著她們教育下一代的模式。
【基金項目:本文為2016年國家社會科學規劃基金項目“近現代回族報刊與國家認同構建研究”(編號:16BXW065)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注釋:
①海萍.刊首詞[J].天方學理月刊,1928(創刊號).
②④稚吾.發展回教的根本方略——母教[J].月華,1930(11).
③若蘭.育嬰談略[J].天方學理月刊,1930(21).
⑤應昆.婦女衛生[J].天方學理月刊,1930(22).
⑥編者.寫在卷首[J].月華,1935(28).
⑦王森然.兒童與家庭[J].月華,1935(28).
⑧馬心泉.為父母者應如何教養兒童[J].月華,1935(28).
作者簡介:劉莉,寧夏大學人文學院教授、博士
編輯:王洪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