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不停


有些人,是你過夏天的動力。對于高考失敗的平野勇氣來說,過夏天的動力是石井直紀,一個他偶然在宣傳手冊上看到的女孩。宣傳手冊上,她背靠著樹,甜甜地笑,讓你覺得森林生活真是不錯。宣傳手冊宣傳的是啥?林業培訓?又想騙我砍樹?好嘛好嘛,那我就去大森林里砍樹。
說石井直紀這種人是“ 拉拉隊長”,是因為不管有意還是無意,她們的存在就是為你打氣。她一個出鏡,你就做出了一個改變人生的職業規劃。一想到她會開心,你就充滿干勁。哪怕太陽毒辣,伐木訓練地滿是鋸子、刀子,一天下來,渾身都要散架了。
平野粗心,要不是直紀,他早被前輩揍800回了——她騎著小電驢,路遠迢迢把平野忘帶的便當,送到森林里。她有點鄉村女孩的那種大大咧咧和憨厚,口音帶點方言,作風淳樸。你是為她而來,但最后,愛上的又不只是她,還有和她一樣淳樸的森林。她是你擁抱這個夏天的原因,但當這個夏天過去,你所收獲的,又遠不止她的笑容。

1997年8月的最后一天,你遇見了艾米麗。她已經蟄伏了23年。小時候,她被父親診斷為有心臟病,就再沒有去過學校,只能一個人長大。直到這時候,她才忽閃著大眼睛,慢慢走進夏天的尾巴。
封閉的23年,沒有讓艾米麗變得沉悶無趣。她確實是怯生生的,不敢直接接觸人,反而使了一籮筐古靈精怪的手段,把人與人的相識、相處變成一場最浪漫的游戲。為了認識你,她可能偷偷跟蹤你,在你經過電話亭時突然叮鈴鈴打響它,等你疑惑地拿起聽筒,卻會發現電話亭里放了你小時候收藏“戰利品”的餅干鐵盒。她可能畫一路的箭頭引你爬上山頂,等你從山頂拿望遠鏡往下一看,才發現她裹著頭巾、戴著墨鏡,捂得嚴嚴實實地在山下等你,等你下來,她卻沒了蹤影。
她會冷不防給你小驚喜。她拉著盲人的手,扶他走過大街小巷,實時播報著街邊的熱鬧。花店老板眼角的皺紋、水果店大促銷擺滿的甜瓜、糖果店的陶瓷小人底座上插滿五顏六色的棒棒糖,都是她嘴里的大新聞。她會變出一封40年才寄到的信,讓失去愛人的鄰居平息心中所有的遺憾……
能在夏天遇見艾米麗真是太好了。她和夏天一樣,是飽和度最高的糖果色,紅得像西瓜,綠得像樹葉,橙得像驕陽。

好端端的夏天,碰上張士豪這么個愣頭青,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他像個復讀機一樣,每天尾隨在女生后面,只會說一句話:“哎,我叫張士豪,天蝎座O型血,游泳隊吉他社,我還不錯啊?!辈诲e你個大頭鬼啦,數學考試及格了嗎?
好啦,我承認他還蠻有夏天的感覺。襯衫是藍白黃,清清爽爽,又不太單調,騎車時前襟敞開,夏天的風呼啦啦地灌進去,飄啊飄的。他夜里會偷偷去學校泳池練游泳;會一路小跑過去,把喝完的空礦泉水瓶,親手遞給拾廢品的阿姨。
真要命,他還是個直球選手。孟克柔問他到底要干嗎?他一臉不服氣地說:“我就是要追你啊。”說完,委屈地噘嘴,低頭撓撓脖子,又繃不住抿嘴一笑,酒窩子深得能盛二兩酒。他在海邊沙灘上,會一把把你拉到浪花里泡泡腳;他游泳上岸后身上還滴著水珠,可笑容比太陽燦爛。怎么辦?我真的有點喜歡他。

夏天是魔幻事件的高發季節。而夏天的魔幻事件中,通常有一位神隱之子,一位無法觸碰的戀人,一個注定會消失的戀人。他們礙于魔法世界的規則,不能跟你在一起。
銀,是夏天的造物,他住在妖怪森林里。銀本來是人類,但在嬰兒時期,就被遺棄在森林里,是山神慈悲,用法術保住他一命。但他從此也變成了幽靈一樣的存在,如果被人類觸碰,就會灰飛煙滅。
那年夏天,銀救了一個人類小孩。她叫螢,在森林里迷了路,正哭得哇哇的。銀不能碰她,就拾起一根樹棍,銀拿著這頭,螢抓著那頭。后來,每年夏天,螢都會回到鄉下,和銀一起捉知了、玩水、放風箏。銀太溫柔,他總是用一條布“牽”著她的手,還帶她認識他的妖怪好朋友。
可能是因為相處有時限,這些神隱之子,會拼了命對你溫柔。故事都發生在夏天,奇人都出現在夏天。也是在夏天,銀要走了。森林妖怪夏日祭的時候,銀觸碰到了誤闖進來的人類小孩。他還是笑瞇瞇的,張開雙臂,細聲細氣地對螢說:“我終于可以擁抱你了呢?!?/p>

你小時候最不開心、最迷茫困惑的那一年夏天,遇到了菊次郎。
一開始, 你并不喜歡菊次郎??茨菑埡趲痛笫灏愕哪?,就不像好人;行事作風也像個土匪頭子;說是要帶正男去找媽媽,還沒出發就把旅費輸了個精光;才走了幾步路,就先邀功,要正男記著和他媽媽說,自己是個大好人。
可是,一無所有的夏天,沒有這么個衰人,你寸步難行。后來你發現,這個夏天想要實現的愿望沒實現,想要見到的人也不一定想見你,只有菊次郎這個紙老虎,兇巴巴地護著你。
他耀武揚威地威脅夜市小販,只是為了換一只娃娃給正男,可立刻又被對方打趴下。為了討正男開心,硬搶了摩托黨的小風鈴,說是媽媽留給正男的。他還拉了一路上遇到的人,扮成章魚、外星人、大西瓜,陪你玩……也許他們看起來都是怪人,但其實,他們就和夏天的陽光一樣,也許暴烈,也許容易刺傷人,卻明晃晃、亮堂堂的,甚至趁著日落的時候釋放溫柔。

和沈佳宜越走越近,是在高三的夏天。
學校里男男女女統一穿著黑白校服,枯燥得很;老師兇巴巴地罵人,煩躁得很;天天就是考試做題,無聊得很。夏天,沈佳宜適時地出現,也是一樣的校服,襯衫短裙,但就是穿得比別人好看那么一點點。
她是那種很乖巧的女孩子,學習最好,打扮也干干凈凈,坐姿永遠端正,字跡永遠工整。她的臉蛋上還有點沒褪去的嬰兒肥,看起來肉嘟嘟的。但一開口講話就不可愛了,上下五千年的大道理全被她講完了,好假哦。
如果你不幸像柯景騰一樣,被老師安排成為她的一幫一重點“幫扶對象”,那就更慘了。老師一道圣旨下來,她真當金科玉律,死活要輔導你功課。真是煩死了。但其實,她說的也不是沒道理:“我瞧不起的,不是成績不好的人。我瞧不起的,是一個明明自己不努力念書,卻只會瞧不起用功念書的人。”
很久以后你才承認,那么好的夏天,誰喜歡讀書啊,只喜歡沈佳宜。因為夏天,就是要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不管是一起唱歌,一起交換錄音日記,還是一起彈鋼琴,大好的夏天,要和TA在一起。
//摘自《看電影》2021年第5期,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