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麗麗
(西南財經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四川成都 610074)
20世紀90年代,隨著蘇聯的解體,長達近半個世紀的冷戰以資本主義陣營的勝利而宣告結束,以美國為首的西方發達國家所主導的經濟全球化進程大大加快。1992年鄧小平南方講話后,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改革目標正式確立,改革的進程進一步加快。2001年中國正式加入世界貿易組織,更是加快了中國融入全球化的進程,同時也加快了中國社會轉型的進程。在這樣的國際國內背景下,我國的國家文化安全問題日益凸顯出來。與此同時,學術界也開始對我國的國家文化安全問題展開研究。本文對21世紀以來中國知網收錄的關于“國家文化安全”的文獻進行了計量分析與定性研究,以反映我國學術界對于國家文化安全研究的特點、成就與不足,進而預測學術界未來對于國家文化安全研究的發展趨勢。
本文的文獻數據來源于中國知網所收錄的關于“國家文化安全”的研究文獻,文獻種類主要包括期刊、會議論文、碩博士論文、報紙四大類。在中國知網將檢索欄設置為“篇名”,輸入“國家文化安全”,檢索結果顯示知網收錄的第一篇研究國家文化安全的論文是朱傳榮于1999年3月發表于《江南社會學院學報》的《試論面向21世紀的中國文化安全戰略》;同年8月,林宏宇在《國家安全通訊》上發表論文《文化安全:國家安全的深層主題》,這標志著“國家文化安全”開始引起了我國學術界的正式關注。為了探尋我國國家文化安全的研究動態和特征,本文以2000年1月至2019年12月中國知網收錄的關于“國家文化安全”的文獻為樣本來進行分析研究。
本文在中國知網檢索時將檢索欄設置為“篇名”,輸入“文化安全”,檢索結果按照年份(2000年1月至2019年12月)文獻量求和為1 799篇,其中期刊總量為1 359篇,CSSCI期刊為348篇①,占期刊總量的25.61%,博碩士論文共176篇。筆者將檢索條件設置為“文化安全”,一方面是因為從檢索結果來看,這些文獻中包含了“國家文化安全”的篇名;另一方面是因為很多學者將文化安全等同于國家文化安全。
依據2000年1月到2019年12月期間中國知網所收錄的關于“文化安全”的文獻數量,我們可以繪制該期間我國文化安全研究在數量上的變化曲線(見圖1),進而分析我國學術界文化安全研究所呈現出的階段性特點。

圖1 中國知網收錄2000—2019年文化安全研究數量變化曲線圖
第一階段為興起階段,時間為1999年至2002年,主要表現是我國國內開始關注文化安全問題,學術界關于“文化安全”的研究文獻也呈現出逐步增加的狀態,從1999年的2篇增加到2002年的34篇,其原因主要可能是:第一,冷戰結束后,以美國為首的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國家成為全球化進程的主導力量,國際社會呈現西強東弱的不平等文化秩序,以美國為首的西方發達國家通過文化貿易向我國輸入西方價值觀,使得我國民眾的思想受到巨大沖擊;第二,改革開放以來,尤其是1992年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改革目標確立以來,伴隨著我國市場經濟的不斷發展,大眾文化興起并呈現出迅速擴張、全面登堂入室的態勢,大眾文化的泛“娛樂化”特征將中國民眾帶入了一個消費主義時代,給中國民眾的思想觀念帶來諸多負面影響。國內外因素的綜合發酵使得我國國家文化安全作為一個非傳統安全問題越來越凸顯,我國學術界對于文化安全的研究也逐步興起。
第二階段為上升階段,時間為2004年至2007年。我國學術界對文化安全的研究文獻在2003年略有下降后,從2004年至2007年呈現出快速增長的態勢,2007年的文獻數量達到2004年的2.35倍,并且關于文化安全研究的碩博士論文也逐漸增多。究其原因主要是由于黨中央對文化安全的高度重視。2003年8月12日,胡錦濤同志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七次集體學習時首次明確提出“確保國家的文化安全”的要求,2004年9月19日黨的十六屆四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加強黨的執政能力建設的決定》再次強調要“確保國家的政治安全、經濟安全、文化安全和信息安全”,2006年10月11日黨的十六屆六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再次強調要“確保國家政治安全、經濟安全、文化安全、信息安全”。這些中央文件對“文化安全”的強調與重視使得我國學術界對文化安全的研究也越來越多。
第三階段為式微階段,時間為2008年至2009年。2008年我國學術界關于“文化安全”的研究文獻較2007年有所下降,但下降幅度較小,2009年下降趨勢非常明顯,主要原因可能是:第一,2008年由美國金融危機所引發的全球經濟危機爆發,這個時期學術界的關注熱點與焦點很大程度上轉移到了金融危機或經濟危機上。筆者在中國知網以篇名為搜索欄輸入“經濟危機”或“金融危機”,結果顯示,2008年為4 982篇,2009年達到21 336篇。第二,2008年至2009年,我國除了受到全球金融危機的影響外,國內也發生了一系列大事,如5·12汶川特大地震、三鹿奶粉事件、3·14打砸搶燒事件、北京奧運會等,這一系列事件的發生使得我國政府與學者的關注力發生了一定程度的轉移。這個期間國內外形勢的風云變化可能是導致我國學術界關于“文化安全”研究文獻式微的原因。
第四階段為再上升階段,時間為2010年到2019年。在此期間,我國學術界關于“文化安全”的研究文獻年平均數達到121.9篇,其中2012年達到峰值156篇,之后略有下降,與此同時,學術界關于“意識形態安全”的研究文獻呈現較快的遞增趨勢②,而意識形態安全是國家文化安全的核心內容,因此,該期間我國學術界關于文化安全的研究文獻數量實際上呈現逐年上升趨勢。究其原因可能有以下幾個方面:第一,國際社會,奧巴馬政府非常重視2008年金融危機后對美國國際地位的維護,美國2010年出臺的《國家安全戰略報告》指出:“安全、繁榮、價值觀和國際秩序為美國四種永恒國家利益,要建立美國領導的國際秩序。”[1]因此,奧巴馬政府一方面通過“巧實力”、重返亞太再平衡戰略的TPP等政策遏制中國;另一方面則通過對華貿易向中國輸出大量攜帶美國文化價值觀的文化產品。特朗普似乎對價值觀不是特別的熱衷,但他的《美國國家安全戰略》報告卻更多地強調美國的“生活方式”,其內涵實際并沒有不同。第二,國內社會,隨著我國改革開放進程的快速推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逐步完善,但與市場經濟相適應的社會道德卻并沒有完全建立起來。與此同時,我國的社會結構呈現出不斷階層化的趨勢,階層間的邊界越來越清晰,階層利益越來越凸顯。這種社會結構的階層化變遷使得人們的思想觀念發生了很大變化,文化領域呈現出文化體系的斷層現象,即傳統的文化體系已經崩潰,而新的文化體系尚未形成。第三,黨和國家對國家文化安全的高度重視。2010年兩會期間,國家文化安全成為熱門話題而進入高層與民眾的視野,2011年黨的十七屆六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深化文化體制改革推動社會主義文化大發展大繁榮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在對國際文化形勢分析的基礎上明確指出“維護國家文化安全任務更加艱巨”[2]。十八大以后,黨和國家將國家文化安全上升到了國家戰略層面,2013年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明確指出要“切實維護國家文化安全”,“設立國家安全委員會,完善國家安全體制和國家安全戰略,確保國家安全”[3]。2014年習近平同志在主持召開中央國家安全委員會第一次會議時提出總體國家安全觀,并首次系統提出包含“文化安全”在內的11種安全。以總體國家安全觀為指導思想,2015年,包含“文化安全”在內的《國家安全戰略綱要》和新《國家安全法》分別被審議通過。2017年,習近平同志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強調要“堅持總體國家安全觀……堅持國家利益至上,以人民安全為宗旨,以政治安全為根本,統籌外部安全和內部安全、國土安全和國民安全、傳統安全和非傳統安全、自身安全和共同安全,完善國家安全制度體系,加強國家安全能力建設,堅決維護國家主權、安全、發展利益”[4]。國家文化安全便屬于非傳統安全的重要組成部分。2018年8月,習近平同志在全國宣傳思想工作會議上再次明確指出:“我們必須既積極主動闡釋好中國道路、中國特色,又有效維護我國政治安全和文化安全。”[5]這三個方面的共同作用使得這一時期我國學術界對于文化安全研究的文獻數量再次呈現上升趨勢。
筆者依據中國知網所收錄的關于“文化安全”研究的文獻數量變化曲線將2000年至2019年這20年劃分成了不同的階段,從相關性分析來看可以得出:我國學術界關于“文化安全”研究文獻數量的增減變化可能受三個因素的影響:國際形勢變化、國內社會矛盾以及黨和國家對文化安全的重視程度。與此同時,也可以看出,從2000年至2019年我國學術界對于“文化安全”研究的文獻數量總體上呈現不斷增長的趨勢。
首先,文化安全研究文獻的發表概況。根據中國知網檢索結果顯示,從2000年1月至2019年12月這20年間我國學術界關于“文化安全” 的期刊文章共發表1 359篇,其中CSSCI期刊的文獻量為348篇,占總量的25.61%,博士論文只有12篇。從發文數量排前10名的CSSCI期刊③及其發表數量來看,第一,整體而言,CSSCI期刊對文化安全研究的刊載量較少,最多的刊物只有10篇,最少的只有6篇,合計82篇,占CSSCI期刊文獻量的23.56%;第二,即便是刊載文化安全研究最多的期刊,關于文化安全的發文量在該期刊發文總量中所占比例也很小,如《思想戰線》19年以來所發表的文化安全研究文獻數量僅占其發文總量的0.2%;第三,對文化安全比較關注的CSSCI期刊主要包括社科綜合類期刊、馬克思主義與思想政治教育類期刊、傳媒藝術類期刊,這表明除了思想文化與政治界對文化安全比較關注外,傳媒藝術界也開始關注文化安全問題。從發文量排前10名的作者④情況來看,第一,發文最多的為12篇,發文5篇即可進入前10名;第二,發文量排前10名的作者均來源于政治、哲學、文化、歷史等研究領域,傳媒新聞領域的部分學者也開始關注文化安全問題,但其發文量較少且未進入前10名。從關于文化安全研究文獻被引頻次排前10名⑤的文獻來看,最高被引頻次僅為239次,在被引頻次排名前10名文獻的作者中,僅有四名作者與發文量排前10名的作者重復⑥。以上這些數據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明:一是可能很多期刊對于文化安全研究文獻的需求量不大;二是我國學術界關于文化安全研究的文獻可能質量還不高;三是文化安全可能還沒有得到相關領域的廣泛重視,缺乏一支專業的文化安全研究隊伍。
其次,文化安全研究文獻的主題分類。在此筆者主要以CSSCI期刊發表的關于文化安全研究的348篇文獻為樣本進行分析,通過對這348篇文獻的比較分析與綜合分類,我們可以將21世紀以來我國學術界對文化安全的研究主題分為以下幾個方面(見表1)。

表1 2000年1月至2019年12月我國文化安全研究的主題分布
由表1可以看出,我國學術界對國家文化安全的研究主要圍繞國家文化安全的概念與結構、威脅來源、戰略策略等問題展開,基本遵循了“是什么——為什么——怎么辦”的邏輯思路,從而使“國家文化安全”議題部分擺脫了“就事論事”型分析,并逐漸向學理層次深入。
第一,我國國家文化安全的基礎理論研究在文獻樣本總量中所占比例較小。學者們主要從馬克思主義理論和西方學術界與“文化安全”相關的研究成果來尋找國家文化安全研究的理論淵源,并以文化、國家、國家安全、國家利益等概念范疇作為基礎來構建國家文化安全理論。
一是關于“國家文化安全”的概念。對于國家文化安全概念的界定,目前學術界還沒有達成共識。從目前的研究成果來看,學者們對國家文化安全概念的界定主要由于“安全”所依存主體的不同而不同。一類觀點認為國家文化安全的主體應該是民族國家,強調國家文化安全是國家安全體系中的一個子系統。持這種觀點的學者們主要將焦點集中在國家文化主權與國家文化利益的框架內進行分析。賈英健指出:“文化安全是指一個國家在發展過程中,能夠有效地消除和化解潛在的文化風險,抗拒外來文化沖擊,以確保國家文化主權不被威脅的一種文化狀態。”[6]韓源認為“國家文化安全是國家安全的子系統,國家文化安全的實質是國家文化利益安全”,“安全反映的是人的各項利益變化的趨勢及所處的狀態”[7]。同時指出:“確定安全與不安全的界限就是既有利益的狀態,維持并增進利益即為安全,利益遭受損失或面臨損失的威脅則為不全。”[8]23另一類觀點則認為國家文化安全的主體應該是文化。持這種觀點的學者主要從文化的定義、文化的具體內容和文化的作用功能等角度給國家文化安全下定義。如胡惠林把文化的生存與發展視為一個系統,從文化生存與發展的角度給國家文化安全下定義,認為“國家文化安全是指一國的文化生存系統運行和持續發展狀態及文化利益處于不受威脅的狀態”[9]18。還有一類觀點則從文化和民族國家相結合的視角來理解國家文化安全,如程偉認為,“從文化角度而言,國家文化安全是指人類創造的各種精神產品處于某種不受威脅的狀態,從國家角度而言,國家文化安全是國家安全的子系統,體現為國家文化主權的獨立”[10]。
由于學者們對國家文化安全的主體存在不同看法,因此,對我國國家文化安全問題產生的起點同樣也存在分歧。以民族國家為國家文化安全主體的學者認為中國國家文化安全問題真正形成是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后。韓源認為“國家文化安全的主體是當今國際社會中的民族國家”[7]。中國真正成為獨立的民族國家實際上是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所以他理解的國家文化安全問題的產生時間應該是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時。以文化為國家文化安全主體的學者認為中國的國家文化安全問題起源于鴉片戰爭,如胡惠林便持這種觀點。將文化與國家相結合來理解國家文化安全的學者則認為國家文化安全現實需求古已有之,但作為一個獨立的理論命題被提出來則是在人類進入近現代文明之后,如程偉認為,近代以前中國國家文化安全的現實需求從屬于國家政治安全或國家軍事安全范疇,16世紀末17世紀初,隨著西方文化的進入,中西文化出現對抗與沖突,中國的國家文化安全意識增強,1842年鴉片戰爭后,國家文化安全問題正式生成[10]。
二是關于國家文化安全的內在結構。由于目前學術界對于國家文化安全的概念還沒有達成基本共識,所以在國家文化安全的內在結構方面學者們也有不同的理解。依據上述筆者對現有研究成果中不同學者給國家文化安全所下的定義進行劃分的分類標準,我們可以把當前學者們關于國家文化安全內在結構的研究也分為兩類。第一類是將國家文化安全的主體界定為民族國家的學者,如韓源認為,國家文化安全系統由意識形態安全、民族文化安全、公共文化安全三個子系統構成[7]。張小平認為文化安全是一個動態的內容,它隨著歷史的演變呈現出不同的歷史內涵。當前,我國國家文化安全的主要內容由國家文化主權、民族文化主體地位、意識形態的主導地位三個部分構成[11]27。第二類是將國家文化安全主體界定為文化的學者,如劉躍進認為當前我國國家文化安全的主要內容包括語言文字安全、風俗習慣安全、價值觀念安全和生活方式安全四個方面[12]。辛國安等認為國家文化安全是指“國家文化的安全”,國家文化是一個自成體系的概念系統,國家文化的結構由民族文化、外來文化和國家主流文化三部分組成[13]。
第二,關于國家文化安全形勢判斷及其影響因素的研究在文獻樣本總量中所占比重較大。目前學者們著重從國內和國外兩個層面來分析中國國家文化安全所面臨的嚴峻形勢,認為影響我國國家文化安全的因素主要包括文化軟實力、全球化與國際文化秩序、網絡與信息技術、各種社會思潮等。韓源在《中國國家文化安全形勢評析》一文中指出一國的國家文化安全狀況主要受國際文化環境、國家文化力和國家文化安全戰略三個因素所影響[14]。胡惠林在《中國國家文化安全報告》一書中從綜合文化國力、國家文化主權、文化產業等方面對處于全球化與中國社會轉型背景下的國家文化安全形勢作出了總體概括。孫寧的博士學位論文《新世紀中國共產黨的國家文化安全戰略論析》運用戰略管理中的SWOT分析法詳細分析了新世紀我國文化安全戰略形勢。還有很多研究者從我國國家文化安全現狀,所面臨的挑戰、威脅,存在的問題等方面展開論述。如關進禮在《新形勢下國家文化安全威脅及對策研究》一文中從馬克思主義在意識形態領域的指導地位、民族文化的主體地位、主流價值觀和文化資源四個層面提出了我國國家文化安全面臨的嚴峻威脅和挑戰[15]。石中英在《論國家文化安全》一文中指出當前我國國家文化安全面臨的嚴峻挑戰主要來自全球化浪潮、文化帝國主義和文化分裂主義[16]。
綜觀上述觀點,我們可以看出,當前學術界關于中國國家文化安全形勢判斷和影響因素的研究成果均顯示我國國家文化安全面臨著非常嚴峻的形勢,但基本都停留在宏觀現象的表述上,并且很多內容也只是表述角度和細化程度的不同而已。韓源在《中國國家文化安全形勢評析》一文中從國際文化環境、國家文化力和國家文化安全戰略三個變量出發對構成國家文化安全系統的意識形態和民族文化的安全形勢分別進行解析,實際是對國家文化安全形勢進行的“透過現象看本質”分析,具有非常重要的理論與實踐意義。
最后,在分析當前我國國家文化安全所面臨的現狀、威脅或挑戰的基礎上,學者們對維護我國國家文化安全的戰略策略問題也進行了有益探討,這類研究在文獻樣本總量中所占的比重最大,但側重點各有不同。
一是基于總體戰略高度的考量。如韓源在《全球化背景下維護我國文化安全的戰略思考》一文中從主導意識形態與中華民族文化的融合、文化創新與文化發展、國家文化戰略、國際文化秩序等四個方面提出了維護中國國家文化安全的戰略制高點。胡惠林在《論構建國家文化安全管理系統與國家文化安全危機應急決策機制》一文中從管理學與危機管理的視角提出了在全球化與中國改革開放條件下維護中國國家文化安全的戰略。2016年9月胡惠林發表論文《國家文化安全法制建設:國家政治安全實現的根本保障——關于國家文化安全法制建設若干問題的思考 》,指出“在新的國家文化安全威脅正在快速生成的復雜文化安全形勢下,實現我國國家文化安全從政策性安保體制向法制性安保體制的戰略轉變,已經成為中國國家文化安全建設的當務之急”,并提出要“建立以總體國家安全觀為指導,以憲法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安全法》為依據,以人民安全為宗旨,以國家政治安全為根本,以國家文化安全能力建設為核心,以國家文化安全制度體系建設為抓手,以國際文化安全立法為參照,與中國已加入的國際公約規定相一致,與其他相關文化法律相協調的、具有中國特色的國家文化安全法制體系”,“建議從制定新法、修改舊法、配套提升、完善配置等 4 個方面構建維護國家文化安全法制體系”[17]。
二是基于中觀策略視角的考量。蘇娟的《“一帶一路” 與中國文化安全:挑戰與應對》一文將國家文化安全置于“一帶一路”戰略下進行思考,指出中國政府應重點從文化傳播力度、文化話語權、文化產業發展機制、國際文化交流等幾個方面加強戰略運籌,維護國家文化安全[18]。方晴在《論 “一體雙翼” 的國家文化安全戰略》一文中從中華文化發展的歷史視角提出了由兩種中華文化傳承、傳播載體組成的“一體兩翼”國家文化安全戰略[19]。劉志明在《維護國家文化安全亟需健全文化安全審查制度》一文中從“憑什么審查;審查什么;誰來審查;怎么審查”四個方面提出了健全文化審查制度的戰略框架[20]。齊崇文在《論文化安全的法律治理》一文中提出法治是文化安全治理體系和能力現代化的關鍵,“加強文化安全法律治理需要綜合運用‘立’、‘改’、‘廢’、‘釋’,整合現有立法;提高政策法律化程度,推動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入法入規;構建以政府事中事后監管為主的治理模式;以司法裁判為基礎建立案例指導制度”[21]。
三是基于某一具體領域或行業的思考。在文獻樣本總量中有很多學者從教育的角度提出了國家文化安全的維護策略,如魏佳在其文章《論新的歷史起點下高校國家文化安全教育》中分析了加強高校國家文化安全教育的重要性,并從維護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主導地位、傳播中華民族優秀文化、培育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等方面提出了加強高校國家文化安全教育的有效路徑[22]。蔡勁松、譚爽的文章《風險社會背景下的大學文化安全:挑戰與應對》將大學文化安全置于風險社會的背景下,從宏觀(觀念轉型)、中觀(制度優化)、微觀(多主體協同)三個層面提出了大學文化安全的建構策略[23]。還有很多學者從少數民族文化建設的角度來探討國家文化安全的維護策略,如麥買提·烏斯曼在《邊疆民族地區文化建設與國家文化安全》一文中分析了邊疆民族地區文化建設對于國家文化安全的重大影響,并從國家文化認同、中華文化認同和發展民族文化產業三個層面提出了推動邊疆民族地區文化建設,維護國家文化安全的具體路徑[24]。宋才發和李文平的《民族地區網絡文化安全的法治保障探討》一文,在分析民族地區網絡文化安全存在的主要問題的基礎上,從“網絡運營行業自律、網絡空間法治化、網絡安全執行查控機制和網絡犯罪預防體系”四個方面提出了民族地區網絡文化安全的法治舉措[25]。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很多研究者已將研究視角轉移到了具體的文化安全問題上,如陸建平在《數字時代中國學術出版國際化的國家文化安全管理》一文中,從學術期刊出版的角度提出應建立中國學術出版國家文化安全管理機制[26];王建偉在《文化安全視野下我國傳統體育文化的國際化傳播》一文中從文化安全的視角提出了我國傳統體育文化國際化傳播的戰略策略[27];王元在《城鎮化進程中的城市文化安全與文化遺產保護》一文中將視角轉向城市文化安全,提出“通過文化遺產維護城市特質與市民認同,實現城市文化安全”[28]等等。
四是基于國外比較視角的考量。還有一些學者將視野轉向國外,從比較與借鑒的角度出發,提出維護我國國家文化安全的對策建議。如余日昌在《論當代美國文化安全的戰略特點》一文中,在對當代文化安全理論所存在的盲區、美國國家文化安全戰略的深層結構以及當代美國國家文化安全戰略的權重作出深入剖析的基礎上,指出我國在制定國家文化安全對策時應該注意的事項[29]。郭鳳鳴在《基于國家文化安全的美國外語規劃演進研究》一文中詳細梳理了基于維護美國文化安全目標的美國外語規劃的演進歷程,并在此基礎上提出,為了維護國家文化安全,中國語言戰略規劃應借鑒美國“向下看,向下學習”的理念,“擔負起忠誠服務 ‘一帶一路’建設的重任,及時建立全局的語言安全應對機制,提升國家外語能力水平,推進與 ‘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的平等交流與合作,全面擴大中國的國際影響”[30]。
由以上分析可以看出,我國學術界對國家文化安全這一議題具有很高的現實關注性,并且也能深切感受到學者們對于我國國家文化安全,尤其是具體文化安全問題(出版業、體育、文化遺產、文化產業等)在面臨國內外復雜形勢時所表現出的關切與責任。
通過對2000年1月至2019年12月期間中國知網收錄的關于國家文化安全研究文獻的梳理,可以發現,我國學術界對國家文化安全這一論題的研究雖然取得了豐碩的成果,但不可否認還存在一些薄弱環節,而這些薄弱環節正是未來我國國家文化安全研究的主要方向。
第一,在我國國家文化安全基礎理論研究上,需要從馬克思主義、中華傳統文化、西方學術界三個層面來進一步挖掘、借鑒、創新,理順中、西、馬三者的關系,構建適合我國國家文化安全戰略需要的國家文化安全理論。當前學術界關于國家文化安全的研究現狀誠如韓源所言:“研究仍處于起步階段。隨著討論的日趨成熟,基本理論問題的進一步澄清成為繼續深入研究國家文化安全問題的‘瓶頸’。”[7]當前國內學術界對國家文化安全的研究大部分還停留在實踐意義和實踐應對的描述性研究上,缺乏較深的學理性研究。國家文化安全的定義至今沒有達成共識,國家文化安全的內在結構、主要影響因素及其作用機理、歷史起源等理論問題的研究相對較少,僅有的研究成果也處于各抒己見的狀態,系統的“國家文化安全學”理論善未形成。因此,我國國家文化安全研究中的基礎理論研究還需要進一步重視與加強。
第二,在我國國家文化安全形勢判斷和影響因素的研究上,需要調整或改變目前的“問題—對策”型研究思路,并引入實證性研究方法。通過表1對2000年至2019年間我國學術界關于國家文化安全研究文獻的梳理,可以發現,學者們對我國國家文化安全的形勢判斷及其影響因素的研究大多采用描述性的“問題—對策”型研究思路,雖然有少部分文章采用了問卷調查方法,但僅有簡單的數據統計,遵循的依然是“問題—對策”型思路,這雖然在一定程度上擺脫了經驗判斷或者感覺判斷的限制,但距離計量學意義上的實證研究還比較遠。因此,在未來的國家文化安全研究中,應高度重視實證研究,通過規范化的實證研究來科學地解釋國家文化安全系統,透過數據來分析國家文化安全的主要影響因子及其作用機理,從而對國家文化安全形勢作出具有科學依據的明確判斷。
第三,在維護國家文化安全的戰略策略研究上,需要進一步加強戰略策略的有效性和針對性。對國家文化安全進行研究的目的是為了在實踐中更好地維護我國國家文化安全和推進社會主義先進文化建設,實現國泰民安。但從目前的研究文獻來看,學者們對于我國國家文化安全形勢的判斷基本都屬于宏觀的描述性判斷,往往泛泛而談,缺失客觀、真實的案例調查與數據支撐,以致于提出的維護我國國家文化安全的方案缺乏針對性和可操作性,很難付諸實踐。因此,在未來的研究中,應立足于為國家文化安全維護提供借鑒,在對國家文化安全進行實證研究的基礎上,增強研究的實效性和可操作性。
第四,我國國家文化安全的研究視野還需要進一步拓寬,選題需要進一步向微觀層面延伸。國家文化安全研究是一項涉及文化學、政治學、社會學、傳播學、哲學、國際關系學、管理學、法學等多個學科的綜合性研究課題,但現有研究文獻中對國家文化安全課題的跨學科研究還遠遠不足。因此,在未來的研究中需要進一步拓寬視野,增強對國家文化安全的多學科綜合研究。另外,在當前的研究文獻中,已有不少學者將關于國家文化安全的選題拓展到了微觀層面,即具體文化安全問題的研究上,如王建偉的論文《文化安全視野下我國傳統體育文化的國際化傳播》,高地的論文《“慕課”:核心理念、實踐反思與文化安全》,洪浩、胡繼云的論文《文化安全:傳統武術傳承人保護的新視閾》,陸建平的論文《數字時代中國學術出版國際化的國家文化安全管理》,李偉民的論文《視聽作品法律地位之確立——以文化安全為視角》,姜慶麗的論文《逆光飛翔:中國夢視域下國產電影的文化安全意識探究》等等。這表明微觀層面的文化安全問題已經在各個領域逐步顯現出來,但研究的廣度與深度還需要進一步拓展。
注釋:
① 文獻總量、期刊數量、CSSCI數量統計已剔除與主題不相關的文獻。
② 中國知網以篇名輸入“意識形態安全”顯示2010年到2018年文獻量分別為33、35、61、61、92、110、179、196、175。
③ 《思想戰線》10篇,《紅旗文稿》《學術交流》9篇,《學術論壇》《理論學刊》8篇,《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廣西社會科學》7篇,《現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探索與爭鳴》《學術論壇》《學術交流》6篇。
④ 胡惠林12篇,張安、涂成林7篇,韓源、趙子林、郝良華、沈洪波6篇,王岳川、解學芳5篇,潘一禾、張驥、嚴興文、劉躍進、蔣旭東、蘇娟4篇。
⑤ 第1名為石中英的《論國家文化安全》,被引239次,第10名為潘一禾的《當前國家體系中的文化安全問題》,被引97次。
⑥ 這四位作者分別為胡惠林、韓源、劉躍進、潘一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