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 年以來中國城市職住空間格局進展綜述與研究框架

董佳楠，汪德根，趙美風

（1.蘇州大學建筑學院，蘇州 215123；2.天津師范大學地理與環境科學學院，天津 300387）

引言

《雅典憲章》（1933）指出，居住、工作、游憩和交通是城市空間的4大功能。城市職住空間，作為人口就業與居住的兩大基本功能區[1]，涉及了居住、工作和通勤三大功能[2]，不僅對城市的土地利用和交通發展產生深遠影響，且與城市的可持續發展密切相關[3]。因此，城市職住空間格局歷來是國內外學者重點研究領域之一。職住研究最早始于1968年Kain提出的空間錯位假設（Spatial Mismatch Hypothesis），主要揭示了美國大規模郊區化背景下內城少數族裔居住和就業空間錯位現象[4]。20世紀70年代后，受新城建設和郊區化運動的影響，西方城市職住問題逐漸凸顯，進而成為國外學者們日益關注的焦點，已取得豐富的成果且形成了完整的研究脈絡[5]。中國職住研究起步較晚，改革開放以來，快速工業化和城鎮化的發展使中國城市職住空間結構正在經歷復雜的重構過程，傳統單位大院的職住模式逐漸瓦解，城市內部空間結構從均質化走向異質化[6-7]，且空間分離現象愈演愈烈[8]，呈現以下特點：一是城市職住空間格局逐步由“職住匹配”向“職住分離”演變[9]；二是由職住分離所引發的城市交通擁堵、通勤時間過長等“城市病”日益凸顯[10]；三是在居住郊區化的同時，就業更加集中，郊區就業中心發育程度不高[11]；四是不同人口學特征下居民的職住空間格局差異顯著[12]。

近20年來，國內學術界一直持續關注城市職住空間格局問題，主要涉及到職住空間結構特征及其變化、城市通勤行為、空間錯位的機制等方面。在此基礎上，一些學者對職住空間格局研究做了歸納和述評[2,5,13]。職住空間格局是多主體、多要素綜合作用的產物，擁有豐富的內涵和復雜的要素關系[14]，中國又正處在社會經濟發展的轉型期，城市職住空間格局比西方國家更加復雜，在政治制度、經濟水平和社會發展方面又與西方國家存在先天差異，單純借鑒西方研究方法或引用西方學者構建的職住研究框架難以有效解決中國特色的實際問題。那么，要全面了解20年來國內關于職住空間格局領域開展了哪些研究，運用了哪些理論和方法，具有什么特點，未來研究方向是什么等一系列問題，亟需深入分析具有中國特色的城市職住空間格局的研究進展。基于此，本文梳理了2000年以來國內研究職住空間格局的文獻，從研究內容和研究方法等2個方面剖析了中國城市職住空間格局的研究特征，歸納出國內關于職住空間格局的研究框架，以期揭示中國城市職住空間格局的研究規律，以期更好地推動國內關于職住空間格局領域的研究。

1 職住空間格局的研究內容

1.1 職住空間格局與研究地域及尺度

1.1.1 研究地域的分布

城市是居住和就業的空間載體，居住和就業是城市空間的兩大組成要素，職住空間組織一直受到城市研究界的重視[15]。所以，國內基本以某個城市或某幾個城市為例進行職住空間格局的實證研究。為進一步分析研究地域的分布特點，本文對以地級市和直轄市為案例的文獻進行統計，總共有131篇實證研究文獻，并運用ArcGIS對案例城市研究頻次進行可視化處理（圖1）。

圖1 中國城市職住空間格局的研究地域與研究尺度

就城市級別而言，研究地域集中于北京、上海和廣州等一線城市（圖1）。北京的研究頻次最高，共43篇，上海和廣州位列第二和第三，分別為17篇和11篇，3個城市研究頻次累計占總數一半以上。一些特大城市和大城市的研究頻次也相對較高，南京、重慶、武漢和蘇州等4城市的研究頻次分別為7篇、6篇、5篇和4篇。就地理區位而言，研究地域集中于中國三大城市群，其中，京津冀城市群主要以北京和天津為主，研究頻次累計達44篇；長三角城市群涉及上海、南京和蘇州等6個城市，累計頻次為32篇；珠三角城市群涉及廣州和深圳等6個城市，累計頻次為18篇。

1.1.2 研究尺度的劃分

就職住空間格局的研究尺度而言，國內學者主要采用區縣、街道、居住區和交通小區這4種分析單元（圖1）。首先，以區縣尺度進行職住研究的文獻最多，共49篇，主要劃分3種類型：一是分析某個市轄區的職住情況，如上海普陀區[16]；二是分析幾個市轄區的職住特征，如北京都市區[17]、重慶主城區[18]；三是從城市圈層式結構（中心區、外圍區、近郊區）角度研究職住空間格局[19]。其次，將街道作為研究尺度的文獻共15篇。因研究目的不同而對街道的界定有差異，一些研究將由周邊道路圍合起來，面積在1 km2左右的相對獨立的地塊界定為街區尺度[20]，大部分研究以行政區劃分的鄉鎮、街道作為最小的職住研究尺度[12,21]。第三，以居住區作為研究尺度的文獻共16篇。被研究的居住區代表性凸顯，第一類是典型保障性住房社區，如廣州棠下和同德[20]、北京望京和回龍觀[22]；第二類是大型居住區，如北京天通苑[23]；第三類是不同性質的單位居住區，如政府機關單位（北京三里河）、事業單位（北京燕東園）[8]。第四，國內以交通小區為研究尺度的文獻最少（9篇），其劃分按照交通規劃模型為標準[23]，邊界相對固定[24]。不同尺度的研究會有不同結論和啟示[23]，單元尺度過小，易出現純就業區和純居住區，而單元尺度過大，則容易忽視不同地域職住狀況的差異性。因此，選取合理的研究尺度是研究可靠性的保證[16]。

1.1.3 研究地域與研究尺度的聯系

由圖1可知，在所有職住實證類文獻中，以北京為研究地域的文獻涉及研究尺度類型最全，涉及區縣、街道、居住區和交通小區等4種尺度，占比為4∶6∶16∶1。廣州和武漢均涉及區縣、街道和居住區3種研究尺度，占比分別為1∶1∶1和3∶1∶1。上海、南京和深圳以區縣和街道為研究尺度，占比分別為8∶1、5∶1和1∶1；重慶和昆明以區縣和居住區為主，占比分別為5∶2和1∶1；蘇州和西安以區縣和交通小區為主，占比分別為1∶1和2∶1；烏魯木齊包括街道和交通小區兩種，占比為1∶1。其余城市的研究尺度較為單一，其中，合肥、無錫、長沙等17個城市以區縣為空間分析單元；綿陽市[25]從居住區尺度進行職住研究；中山市[26-27]和漯河市[23]采用了尺度較小的交通小區作為職住研究單元。在這些研究中，很少有學者在一篇研究成果中同時從多個研究尺度分析某個城市的職住狀況，但較為單一的研究尺度往往難以深入解釋大城市職住空間分布差異性及其與城市運行矛盾之間的內在關聯[28]。

1.2 職住空間格局與城市形態

1.2.1 單中心城市職住空間結構

周江評（2013）認為城市形態是影響職住平衡和通勤效率的6大因素之一[24]。中國城市形態主要包括單中心型和多中心型兩類，但很多城市都仍被認為是單中心城市[29]。以仍偏向于單中心城市形態的北京市為例，北京都市區存在連綿成片的就業主中心和居住主中心，在集聚程度上主中心就業密度高于居住密度[17]，在居住郊區化作用下，北京整體上呈現出內城就業指向、外城居住指向的職住空間結構[11,17,30]，且就業崗位分散化發展形成了許多就業次中心，初步形成多就業中心棋盤式格局[31]。廣州居住和就業空間同樣向多核化演變，呈現多核心狀態[20]，內圈層仍是傳統就業中心，但制造業和居住在郊區化過程中出現了發展錯位，前者向東發展，后者向南部延伸[32]。與北京和廣州職住空間結構類似，上海核心區和緊鄰外圍區以服務業就業為指向，多數外圍區和近郊區以居住功能為指向，遠郊以制造業就業為主要功能[33]，就業崗位在五環內的集聚程度始終高于常住人口，且呈加劇趨勢[34]。總之，歸納已有研究發現，中國城市的職住空間結構呈現出一定規律，即一是城市職住空間形態正向多中心演變；二是在職住密度分布上，市中心是居住主中心和就業主中心的集聚地，居住和就業次中心向外圈遞減分布，但就業崗位的向心集聚力大于居住，人口的郊區化程度遠高于就業；三是在職住功能分布上，城市中心區以服務業就業功能為主導，近郊區以居住功能為主導，遠郊區以制造業就業功能為主導。總體上，國內大城市在向多中心城市形態演變的過程中，其職住空間結構“集聚且分立”兩極化發展的特征仍然顯著，部分地區可能面臨較為嚴峻的職住分離問題。

1.2.2 多中心城市職住空間結構

多中心城市的職住空間格局較為均衡。以多中心、多組團的蘭州市為例，蘭州市的職住空間比較接近，居民基本在本組團內部通勤，各組團內部基本實現職住平衡[35]。同樣身為多中心城市的中山市具有多個獨立的就業-居住中心，市中心就業集聚能力不足而未形成就業集聚的主中心，全市職住均衡度較高[26]。重慶是山地多中心組團式的城市空間結構，各片區建立了分散且協同互補的功能網絡，配套提供就業崗位和居住功能，為促進職住平衡發揮了積極作用[36]。總之，中國多中心城市職住空間結構呈現以下規律。一是多中心城市職住空間形成了組團式和網絡狀結構；二是在職住密度分布上，市中心集聚程度不高，人口向各組團匯集，各組團內居住和就業均衡分布；三是在職住功能分布上，城市圈層結構并不明顯，各區之間居住和就業功能相對獨立，構成了獨立且相互聯系的職住空間網絡。從單中心到多中心城市，是當前國內外城市功能和形態演變的一般規律和趨勢[37]。伴隨著城市轉型、就業市場轉變和居民生活理念變化，中國的職住空間結構也正在發生深刻變化[15]。從目前中國部分城市的職住空間結構特征可見，中國城市職住空間結構正從單中心向多中心格局轉變，多中心+組團式+網絡狀結構將是未來職住空間的發展方向。

1.3 職住空間格局與城市通勤

城市通勤是指城市居民在居住地和就業地之間的空間移動，是地理學和城鄉規劃學等學科的重要研究內容[38]。居住地和就業地空間分離是城市居民通勤行為的主要原因[22,39]，因此，研究城市職住空間格局通常要分析其與城市通勤的關系[12,33,40-41]。目前，國內主要從宏觀和微觀兩方面對城市通勤進行研究，宏觀層面側重于借鑒西方經驗，從城市或區域角度探討城市空間結構和城市通勤之間關系[12,22,32-33]，微觀層面通過社會調查分析微觀個體的通勤特征，包括通勤時間、通勤距離和通勤費用等因素在職住空間格局形成中發揮的作用[42-44]。

1.3.1 宏觀層面下的職住空間格局與城市通勤

職住空間結構與通勤格局互為聯系和影響，一方面，城市的就業和居住空間結構一定程度上決定了通勤的空間格局。一些研究認為，城市職住空間結構正從單中心向多中心格局轉變，帶來了城市通勤格局的多樣化發展，“向心型”通勤格局逐漸被“網絡狀+放射型”的通勤格局所取代[28,45-46]；但也有研究認為，中國城市空間結構依然是單中心的，居民通勤流所顯示的通勤格局呈顯著的向心性[33,47-49]。另一方面，通勤格局能很好地反映城市職住空間結構[50]，單一型居住區居民通勤格局呈“放射狀”分布，但混合型居住區的通勤格局呈“互動式”分布[22,51]。

1.3.2 微觀層面下的職住空間格局與城市通勤

通勤特征主要通過通勤距離、通勤時間和通勤方式表現出來，三者關系密切，一方面，通勤距離的長短不僅影響通勤時間，且影響通勤方式的選擇；另一方面，相同通勤距離下選擇不同通勤方式所產生的通勤時間不同。就職住空間格局與通勤特征的關系而言，職住空間格局影響了通勤特征，通勤特征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職住空間格局。職住的空間距離影響了交通工具的選擇以及通勤距離和時間；而通勤方式、距離和時間能反映城市的職住平衡水平。分析通勤方式與職住空間格局發現，步行、自行車通勤等慢行通勤方式與職住失衡存在顯著的負相關，即慢行交通量越多，職住越平衡；電動車和公共交通等交通方式與職住失衡存在明顯的正相關，即非慢行交通量越多，職住越失衡[52]。探究通勤時間和距離與職住空間格局發現，居民通勤時間和距離與職住平衡程度呈顯著相關性。一方面，通勤時間和通勤距離是表示職住平衡程度的常用指標變量，通勤時耗和空間距離一定程度上反映某個區域總體職住平衡狀態；另一方面，職住平衡能有效降低通勤時間和距離，提高通勤效率；反之，則會形成潮汐式交通高峰，造成低效通勤[40,53-55]。

1.4 職住空間格局與居民人口學特征

居民人口學特征是影響城市職住空間格局的重要因素[23,32,55]。居民人口學特征通過生物屬性、就業屬性和居住屬性影響職住空間格局，生物屬性包括性別、年齡和文化程度等；就業屬性包括收入、職業和職位等；居住屬性包括住房產權、住房面積和居住結構等（表1）。

1.4.1 生物屬性

在生物屬性方面，女性需兼顧家庭與事業，因此其職住平衡程度要高于男性[55]；不同年齡段居民的職住平衡狀態有較大差異，老年人職住分離程度低于年輕人[23]；文化水平較高的居民擁有更加靈活的居住區選擇權，進而職住分離狀況更嚴重[32]；就戶籍狀態而言，外來人口職住平衡程度高于本地人[19]；婚姻狀況上，未婚居民職住平衡程度高于已婚居民，家庭人口數越多，職住匹配性越差[23]。也有研究認為性別和年齡對職住平衡狀況沒有顯著影響[56]。

1.4.2 職業屬性

在職業屬性方面，收入對職住平衡狀況的影響較為復雜，一些研究認為低收入居民通常以租房或借住的方式靠近就業點，而高收入居民選擇購買就業地附近的房產來實現職住平衡，因此職住平衡程度從大到小分別是低收入人群、高收入人群和中等收入人群[23]；但也研究認為高收入居民傾向于追求離就業區較遠的高品質住宅和優美的環境，因此高收入增加了職住分離程度[57-58]。就職業類型而言，存在居民職業類型與通勤距離的某種線性關系，一般政府部門和企事業單位職員職住平衡程度高，而運輸和農林牧漁水利生產的居民職住分離嚴重[59]。就職位上而言，管理人員的通勤方式以私人交通為主，職住分離相對嚴重，而普通職員往往選擇以公共交通為主的短距離通勤[60]。

1.4.3 居住屬性

在居住屬性方面，住房產權是影響居民職住平衡狀況的重要因素，無住房產權的居民可以通過租房靠近就業點，而擁有住房產權的居民在居住選擇上缺乏靈活性，從而造成更高的職住分離程度[55]。另外，居住成本和通勤成本影響職住空間格局，居民選擇高住房成本意味著通勤時間延長，因此居民的住房面積越大，承受的職住分離程度也相應增大。也有研究指出單一化居住結構比多樣化居住結構面臨更加嚴重的職住分離[23]。

1.5 職住空間格局與經濟、政策和制度

隨著經濟的快速增長和政策體制的變革，中國城市職住空間格局發生了深刻的變化。計劃經濟時期“單位”是為適應計劃經濟體制而設立的特殊組織形式和社會管理模式[61]，是城市社會經濟活動和空間組織的基本單位。居民住房由所在單位以福利的形式發放，居住和就業在空間距離上十分接近[55]。在這種社會管理模式下，集體土地所有制遏制了土地自由買賣，形成了職住用地高度混合的土地利用模式。受單位體制和土地制度的影響，計劃經濟時期形成了“職住合一”的職住空間格局（圖2）。

表1 居民人口學特征對職住平衡影響的群體差異性

圖2 經濟、政策和制度對中國職住空間格局的影響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由國家或集體分配體制為基礎的計劃經濟向以市場調控為基礎的市場經濟轉型[33]，與此同時，“職住合一”的空間組織逐漸向“職住分離”轉變（圖2）。從政策與體制變革上看，轉型期實施的一系列城市體制改革對居民職住分離產生重要影響。這些體制轉型包括住房體制改革、土地使用制度改革和企業制度改革等[33]，其中，住房體制改革從根本上破除了單位體制，鼓勵居民自由選擇居住區位[9]；土地使用制度改革所形成的極差地租加速了城市用地在空間布局上的調整并影響了居民職住空間分布[20,62]；企業制度改革既使國有企業自主選擇區位和員工，又給予了居民自主選擇工作崗位的機會[33]。由此，城市空間開始重構，居住與就業空間格局發生明顯變化，職住分離現象逐漸凸顯。在政策與制度轉型背景下，住房、企業和土地紛紛走入市場，居民在職住區位決策時主要考慮經濟成本因素[63]，其中，居民在擇居時通常考慮住房價格、工資收入和通勤成本等因素；擇業時則在工作待遇、發展前景和福利制度之間進行權衡[64]。根據城市土地利用的競租理論, 城市中不同區位的土地存在價值極差，每個地塊為出價最高者所得。在追求經濟效益最大化的目標下，土地價值差異推動城市不同功能區塊在空間上自由尋找最佳區位，最終引起居住和就業的空間分離[55]。

2 職住空間格局的研究方法

2.1 數據采集方式

測度職住空間格局的數據主要包括傳統數據和體現地理空間特性的大數據[65]。傳統數據采集渠道主要包括統計年鑒、普查報告(人口、經濟、交通或單位普查)、問卷調查以及深度訪談等。大數據采集方式通過獲取手機信令數據、POI數據、公交刷卡數據和熱力圖數據等（圖3）。相比較，人口或經濟普查等統計數據、問卷調查及交通調查數據等傳統數據運用較為成熟[66]。其中，人口普查數據能識別居民居住地信息，經濟普查數據可反映居民就業地信息；問卷調查數據能獲取居民社會經濟屬性、居住地、工作單位、通勤時間、通勤工具及花費等信息；交通調查數據通過通勤工具、通勤時間、通勤距離等信息識別居民職-住間的通勤出行特征；訪談數據能深層次掌握居民在職住區位選擇和通勤出行中的心理活動。

隨著互聯網、云計算和數據挖掘技術的迅猛發展，近年來很多學者運用大數據對城市職住空間特征進行研究[9]。其中，公交刷卡數據能對公交通勤和職住平衡程度進行相關性分析，從而識別職住通勤模式[52,67]；百度熱力數據是基于智能手機訪問百度產品時所攜帶的位置信息，對其進行活動強度分析和聚類計算可識別各組團的職住平衡程度[18,65,68]；POI數據自帶經緯度、名稱和類型信息，可在判斷土地類型基礎上進行職住空間模擬[9,18,64]；微博簽到數據能反映微博用戶簽到點的時間信息和位置信息，結合POI數據對用戶在工作時段和居住時段所處的土地類型進行判斷，進而識別用戶的職住區位點[18]；手機信令數據是目前職住研究中使用較為廣泛的數據類型，既可利用基站地理信息位置識別用戶職住空間分布，又可通過OD分析識別用戶的出行軌跡和停駐信息[69-72]。相比傳統數據，大數據具有量大、更新快、價值高等優點，但也存在不足，百度熱力圖、POI和微博簽到等大數據忽視了職住出行方向、出行時長和目的等結構性問題，解決了宏觀層面的“是什么”，而沒有解答微觀層面的“為什么”[18]。

2.2 測度方法

總體上，職住空間格局測度方法主要包括兩類：職住比測度和自足度測度[21]（圖3）。職住比是指在給定的地域范圍內居民中勞動者的數量與就業崗位的數量的比值，比值在平衡范圍以內，則認為該區域職住平衡，即數量型平衡[73]。由于職住數量比不能反映實質意義上的職住空間格局[74]，一些學者對此作了一定的擴展，如居住—就業偏離度指數[1,23,33]、晝夜人口密度比[36]、百度熱力圖活動強度指數[18,36,65]、職住混合度[75]等。自足度是指在給定地域范圍內居住人口在該地區就業的比重，比值在平衡范圍以內，則認為該區域職住平衡，即質量型職住平衡[21]。自足度測度對象是區域內部居住者和就業者雙重身份的居民，因而很好地克服了職住比在邊界隔離上的局限性。也有一些學者對自足度測度方法做了一定延伸和改良，如居住獨立性指數、就業獨立性指數、居住-就業吸引度指數、職住分離指數[21]和居住就業離散度指數[3,76]。職住比和自足度兩種測度方式是從地域層面測度職住平衡狀況，為避免數據差異帶來的結構偏差和尺度對測度結果的影響，一些研究偏向于從個體層面出發研究職住平衡狀況[63]，通常用個體的通勤時間[77-78]和通勤距離[59,60,69]的長短來反映職住平衡水平。另外，一些學者從經濟層面開展職住空間格局研究，運用空間分異模型測度區域居住和就業空間分布特征，如洛倫茲曲線[79-80]、空間基尼系數和區位熵模型[35,80]；或通過比較居民支付能力，如運用住房可支付指數(HAI)和住房與交通綜合可支付性指數(THAI)評估居住就業的匹配程度[81]（圖3）。

圖3 職住空間格局研究方法

2.3 各類測度方法的評析

職住比測度方式易于理解和計算，但只是反映了“名義”上的平衡[73]，即使數量上表明該地區職住平衡，也不能反映在該地區就業的居民就必然居住在這個區域內。自足度測度方式能反映區域實質上是否職住平衡，所以很多研究采用自足度測度職住平衡，但自足度指標也存在一定缺陷，即該指標一般是以確定的空間單元作為對象進行研究，但居住和就業崗位恰恰在行政邊界線兩側是很常見的，即居民的就業崗位不在所住的行政區內，并不意味著職住距離遠；居民就業崗位在所住的行政區域內，也并不意味著職住接近，所以以彈性的出行半徑作為空間測度單元是常用方法[42]。在自足度指標中“獨立指數”的運用較為廣泛[82]。通勤時間和距離測量方法簡單、可操作性強，但不同等級城市相同的通勤時間給人們的心理感受差異較大，單純運用通勤時間和距離來衡量職住平衡狀況沒有統一標準，也缺乏合理性。即便如此，通勤時間和距離依然是國內學者最常用的測度指標[79]。相關經濟模型和指數與職住測度擁有相同的社會經濟屬性，可移植性強。從計算方法上看，可直接套用公式，計算簡單、可操作性強，但在缺乏實證檢驗的情況下，機械套用經濟模型和指數所得出的結果可能存在偏差，需要根據實際情況對某些模型或指數進行修正。

3 職住空間格局的研究框架

圖4 中國城市職住空間格局的研究框架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歸納出中國城市職住空間格局的研究框架（圖4）。中國城市職住空間格局的研究以“空間錯位假說”和“職住平衡理念”兩個核心理論為支撐。“空間錯位假說”指出了經濟發展、政策與制度等宏觀因素對城市職住空間重構的影響，強調了城市弱勢群體在居住和就業上的空間障礙以及居民人口學特征所表現的職住平衡狀態的差異性。“職住平衡理念”為職住空間格局測度、職住平衡空間范圍的界定、城市職住空間結構特征、城市通勤行為特征等方面提供了一定支撐。中國城市職住空間格局的研究內容上，主要從研究地域與尺度、城市形態、城市通勤、人口學特征、經濟與政策制度等5個角度探討了職住空間結構特征。其中，城市形態是影響城市職住空間格局的實體環境；人、職住空間和城市通勤分別是影響城市職住空間格局的主體、客體和媒介；經濟、政策和制度是影響職住空間格局的宏觀環境。中國城市職住空間格局的研究方法上，數據采集通過傳統數據和大數據兩種方式獲取，測度方法從地域、個體和經濟等3個層面測度職住空間格局。

4 研究展望

（1）構建中國特色的職住空間格局研究理論基礎。中國職住空間格局研究起步較晚，相關理論基礎相對薄弱，多以西方現成的理論為依據進行實證研究。雖然中國和西方國家同樣面臨著職住問題，但兩者在政治制度、經濟水平和社會發展方面存在較大差異，完全照搬西方的理論基礎解決具有中國國情的職住問題并不科學。因此，由于中國城市化國情獨特性，又因國內學術界對城市職住研究處于起步發展階段，需要學術界重視具有中國特色的職住空間格局的理論基礎研究。

（2）提升職住空間格局研究方法的創新性。首先，增強大數據的收集和挖掘能力，將傳統數據與大數據結合利用。傳統數據采集方式在成本、時效性和數據來源等方面的劣勢，使其難以應對當前城市的快速發展，如普查數據耗時耗力且具有滯后性，問卷調查數據量小且成本高。大數據憑借量大、速度快、多樣化等突出特征，能實時反映真實的城市職住信息，從而為城市職住研究提供強有力的數據支撐平臺。但大數據在居民人口學特征、出行目的等結構性問題上存在缺陷，雖然解決了宏觀層面的“是什么”，卻沒有解答微觀層面的“為什么”。因此，研究職住空間格局在運用大數據進行職住研究時仍需要基于普查數據和問卷調查數據等傳統數據進行校對，充分利用傳統數據與大數據各自優勢，將大數據和傳統數據有機結合。其次，注重對職住平衡測度方法的創新應用。市場作用下各類職住平衡測度方法都有其適用性和優缺點，有必要針對不同研究區域和研究目的選擇相匹配的測度方法，對傳統測度方法進行延伸或改良。此外，基于大數據在職住空間現象描述、功能識別和中心體系分析上的巨大優勢，在職住平衡測度時利用大數據進行職住空間模擬分析，將大幅提升職住平衡測度的科學性和有效性。

（3）增強職住空間格局研究內容的系統性。首先，研究地域向欠發達城市和城市弱勢群體轉移。當前研究主要集中于北上廣等經濟發達的城市，但中國欠發達城市數量眾多，對其進行職住研究能更全面揭示中國職住空間格局特征。其次，注重適宜研究尺度的選取和多尺度對比分析。城市內部研究尺度的劃分關系到職住空間格局的判斷，單元尺度過大或者過小都不利于研究的科學性。此外，從多個研究尺度分析同一個城市的職住狀況可以深入剖析城市職住空間分布的差異性及其與城市運行矛盾之間的內在關聯，在未來研究中應有所突破。第三，進行職住研究的橫向比較。加強對不同類型、不同城市形態和不同發展階段城市職住空間格局的對比研究，加強對不同時間維度城市的動態分析。最后，推動職住研究微觀化。目前研究以宏觀的職住空間結構或職住平衡測度為主，對職住空間格局影響下微觀個體決策行為或空間行為的研究較少，未來研究視野應更多投向微觀層面。

（4）加強多學科交叉整合研究。職住空間格局是城市土地利用、居民行為、經濟發展和制度變遷等多種因素共同作用的產物，只有綜合考慮多方面的因素才能正確評價城市職住空間格局。因此，學科交叉與整合研究將是職住空間格局研究的趨勢。未來研究還要對職住研究的相關內容進行多層次多角度的分析或實證檢驗，在借鑒地理學、城鄉規劃學、社會學和經濟學等多學科理論的基礎上，進一步深化對中國城市職住空間演變、形成機制和影響機制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