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天使愛美麗》中的電影色彩敘事

姜晶

內容摘要：電影《天使愛美麗》作為讓·皮埃爾·熱內的經典代表之作，主要描繪了一個怪異的法國女孩艾米麗眼中的浪漫世界以及她的浪漫經歷。這部電影色彩特征鮮明，色彩的運用對這部電影的敘事也產生著非常大的影響。本文旨在闡述色彩在電影敘事中的作用，對電影《天使愛美麗》的中色彩的應用進行具體的敘事分析，探究色彩是如何作為一種敘事藝術元素運用到作品中的，希望從業者能夠借鑒這部優秀的電影配色，結合電影敘事，使影片在美學和主題內涵層面上更上一層樓。

關鍵詞：天使愛美麗 電影敘事 電影色彩

在電影處于被黑、白、灰單調的色彩統治的時代，許多電影創作者已經表現出對電影能夠真實再現拍攝場景的色彩和賦予色彩特殊表達的強烈愿望。隨著電影技術的發展，銀幕影像不僅僅能夠再現拍攝場景的客觀色彩，甚至能夠根據電影創作者的主觀設計背離現實，使自己的影像風格別具一格，使色彩成為造型、表現人物、構建情節等作用的電影敘事元素?，F如今，一部值得推敲且具有文化價值的電影更需要優秀的色彩應用。在電影藝術不斷發展的過程中，中西方電影從質量和數量上有了明顯提高，色彩的運用上也更為注重和創新，甚至很多經典電影的導演對電影色彩的運用有了自己的審美特色和體系，法國導演讓·皮埃爾·熱內的電影在色彩上的運用非常經典，代表作《天使愛美麗》曾被人稱為“最能代表法國人浪漫情懷”的電影之一，但是多年來值得留意的對其色彩的模仿之作很少出現。讓·皮埃爾·熱內所導演的電影的色彩運用不僅美輪美奐，其色彩也極大地影響到了其電影情節、人物塑造、環境襯托等敘事環節。

一.讓·皮埃爾·熱內影像色彩風格

讓·皮埃爾·熱內導演已經導演了七部電影長片，其中每部電影的用色給予人的感覺都非常統一——多是紅、綠、黃色大面積交錯使用，偶然出現一些藍色元素。導演將這些影片中的顏色都進行最簡單的排列組合，每部影片中的世界都給觀者一種不真實甚至奇異的感覺，仿佛置身于童話世界。相近色和互補色的應用相得益彰，每一個畫面都不會讓人覺得很單調。

受法國浪漫主義畫派的影響，導演皮埃爾的電影色彩的運用顯示出一種超現實的非理性風格，例如《自由領導人民》、《但丁的舟》等，這種浪漫主義的色彩風格使得電影畫面具有強烈的視覺沖擊感，有利于刻畫影片中的非正常人物的行為和情感或者構造一個風格化的影片場景。和很多浪漫主義油畫風格一樣，讓·皮埃爾導演熱衷于在影片中運用大量的互補色。例如紅對綠，橙對藍、黃對紫，這樣反差巨大的互補色在電影畫面中進行使用，可以產生強烈的對比，使整個畫面令人印象深刻?！逗诘昕裣肭纷鳛槠ぐ枌а莸幕恼Q式電影，其刻畫的人物有宰肉屠夫、吃蝸牛的住客、對自殺極其迷戀的女人、愛切罐頭的男子等等，詭異的金黃調濾鏡下大部分鏡頭運用的是紅色和綠色這一對互補色，使這部電影中的怪誕人物和場景更具有視覺上的奇幻感。

皮埃爾導演也會利用色彩進行電影時空的劃分。在《漫長的婚約中》一共有兩個不同的時空故事，戰場之外的時空呈現金黃色調，戰場內部的時空呈現出灰綠色調，觀眾在觀看影片時可以明顯察覺到這兩個場景之間的色調的明顯對比。但是在灰綠色的調的戰爭場景之中，仍能看到點點火光，戰場之外的世界和這些點點火光就是皮埃爾導演為我們營造的希望世界。將不同的場景進行明顯的色調劃分，每個場景中又進行合理的對比色以及互補色的搭配，而使這部電影的色彩和風格更為獨特。

對于皮埃爾導演的電影色彩，其“無意寫實，它們是鏡子，是現實的片段，幾乎跟夢一樣”。1

二.《天使愛美麗》的色彩敘事表達

1.色調選擇構建敘事氛圍和情節變化

電影色調是電影的色彩基調，即影片的主要色彩傾向，是整部電影總的視 覺氛圍的主要組成部分，是影響并形成影片情緒基調的主要視覺手段。電影中的色彩基調，是一部影片在色彩構成的總傾向，是彩色電影畫面總的色彩組織和配置。根據不同的標準，色彩基調可以有很多不同的劃分形式，如按色相劃分、按明度劃分、按飽和度劃分、按色性劃分以及按心理因素劃分等等。2按色相（Hue）劃分，則有紅調、綠調、藍調、黃調等;按色彩明度（Value）來劃分，則有亮調子和暗調子之分，通常一個顏色的越靠近白色則明度越大，越靠近黑色則明度越小;按飽和度（Saturation）來劃分，則有濃調子和淡調子之分，飽和度越高，則是濃調子;飽和度越低，則是淡調子。按照色性來區分，則有冷調和暖調的區別，一般來說，不管什么色相都有冷暖調之分，一種色相添加的黃色較多，則為暖調;添加的藍色較多，則為冷調，一般暖色調的場景講述的浪漫、幸福、童真的故事，冷色調的電影所講述的電影則較為沉重、憂傷。

一部影片雖然會有一個總體的色調傾向，但并不意味著一部電影之中的不會出現與影片風格不同的色調。盡管一部電影之中會有一個統一的色調風格，但是隨著電影情節的發展以及人物情感的變化，色調并不會一成不變。整體是暖色調的電影中可能會摻雜一些冷色調，同一部電影中上一個場景和下一個場景完全是不同色相的色調，這時候我們可以考慮創作者想要敘述的某些情感氛圍和故事情節是不是發生了改變。在進行影片的色調分析時，我們需要借助調色軟件的示波器來觀察影片的色彩數值，確保分析的準確性。

和讓·皮埃爾·熱內的大多數影片一樣，《天使愛美麗》整體色調偏暖但明度偏暗，而且色彩飽和度極高，整部影片如同鋪上了一個以暖黃調為主的懷舊濾鏡，影片的氛圍讓人覺得置身于舊時光的夕陽之下。雖然整部影片的氛圍是溫暖的，但是創作者在敘述艾米麗的故事的時候，色調在不同的場景其實是有微妙變化的。影片的開頭，運用了一系列明暗差別較大的黃綠調鏡頭，來體現艾米麗童年時期的怪誕;當艾米麗成長成為了一個成年人，決心融入社會，所觀察的人和物慢慢的多了起來。在一次偶然發現一個小盒子后她決定嘗試找到這個盒子的主人并且接觸和融入到人群之中，這時候影片的整體色調呈黃偏紅的色調，場景頓時溫馨起來。

在尋找盒子主人的過程中，艾米麗并不一帆風順，當最開始艾米麗滿懷希望地尋找盒子主人但卻找錯人時，影片呈黃色調，且明暗對比較為強烈，體現了人物內心沖突;在失落地乘坐地鐵時，影片呈現的是一種體現不安氛圍的暗綠色調;在找到盒子的主人后，艾米麗十分開心在街上和一個老人說自己所見到的生活細節，影片又回到了暖黃色調，且比艾米麗在最初滿懷希望找人的場景調子的明度要高。

在找到盒子主人后，艾米麗喜歡上了一個男人，在追尋愛情的過程中艾米麗的生活也發生的一些故事：艾米麗幫助了兩個孤獨的人在咖啡館里相愛，幫助受欺負的菜鋪老板的助手，幫助父親看看看外面的世界等等，這個時候，大部分的電影畫面的色調偏暖，除了菜鋪老板在受懲罰時，電影畫面呈明度極低且明暗反差巨大的黃綠色調外，影片的情緒也是歡樂的，影片的節奏也比較明快。最后艾米麗和男孩在一起，兩人在房間里相互告白之時，場景的整體色調偏黃偏紅，高飽和的暗調子營造了一種極其曖昧的氛圍。

影片中常出現人們過去的回憶和艾米麗自我幻想痛苦經歷的場景，這時候，影片做黑白調處理，體現了一種悲情的氛圍。這種手段處理幻想或者回憶可能屬于一種常規手段，但是在這部重彩調的影片中，這種處理則非常顯眼。為什么會做這種處理，是因為這些回憶或者幻想都是一些不完美的事件：例如艾米麗暗戀的男孩小時候被人欺負的回憶;艾米麗在得知黛安娜王妃死去的時候突然意識到生命的渺小并幻想著自己孤獨死去等等。這些痛苦的事件，雖然和電影中高飽和的彩色世界不同，但卻也是故事生活中的一部分，這樣的對比，使得影片更為特別。電影中每個節點發生的事情不同，其色調營造的情感氛圍也不同。觀者可通過色調的變化了解故事發生的背景，感受影片的敘事情感氛圍。

2.色彩選擇表現人物形象和情感主題

《天使愛美麗》為我們展現的是一群善良的邊緣人物的群體影像。艾米麗神經質的父母，癡癡等著丈夫歸來的古怪鄰居，在咖啡館渴望戀愛的賣煙女和酗酒男，被疾病折磨且視電視為時鐘的孤獨老人，有智力缺陷但熱愛繪畫的雜貨鋪店員，艾米麗喜歡的熱愛搜集各種物品的男人尼諾，以及熱心幫助他人如天使一般的女主角艾米麗。這部電影就像一幅重彩油畫，導演并不希望影片摻雜著過多雜色，所以這部電影用色非常單純，多是綠色和紅色這兩個互補色組成電影畫面，形成強烈的色彩對比，使人不會有太多的視覺疲勞;偏暗的暖黃色調使觀眾在體會電影中人物之間的溫暖時還能夠感受到這些邊緣人物的些許孤獨。這種類型整體的色彩配色在電影中極為少見，導演如此運用使得電影整體呈現出一種奇幻的感覺——這并不是人們在生活中能夠見到的真實世界，而更像一個人為的童話世界。在這部電影中，現實中行為怪異的非主流邊緣人物是這個世界的主流人物，導演希望以這種風格化的色彩搭配來表現這些人物，表現這些孤獨之人的執著與善意，表達了導演對這些邊緣人物舉動的關注。

在影片中，每個人物的服裝的顏色也很統一，都是以紅、綠色系的衣服為主。其中艾米麗衣服的飽和度最高，紅色的衣服也最多，在艾米麗的家中，其家具布置也是偏紅色，而公共場所的布置則是偏綠色，并且艾米麗有著和其他人不同的純黑色頭發和瞳仁。這樣的對比，使得艾米麗在人物形象上一下子就鮮明了起來——艾米麗和其他人有些許不一樣，她是主動通過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幫助身邊人的幫助者形象，是整部電影的主體人物。

從房間的布置的活潑的紅色我們可以看出艾米麗是一個對生活充滿憧憬的人，但是艾米麗并不是永遠都不會悲傷，在有一次艾米麗想著自己在23歲孤單死去之后的時候，電影畫面中突然出現了一盞藍色的臺燈，這和紅色的房間背景形成了對比，那一抹藍色就像艾米麗童話世界的一抹憂郁的情感，很小一塊，也是艾米麗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在艾米麗沒有遇到自己的暗戀對象之前，我們可以看到艾米麗的床單是綠色的;而和暗戀對象在一起后，床單的顏色變成了紅色，結合電影劇情，物件細節上的顏色變化可以營造不同的心理情感變化的暗示，在一定的飽和度下，紅色帶給人們的視覺心理沖擊要比綠色強：艾米麗孤身一人時，雖然對生活懷有希望，但熱情不足，而艾米麗得到愛人之后心理上非常滿足。這時她對愛人、對生活的情感是最為濃烈的。這些獨特的色彩組合匯聚成艾米麗眼中的童話般的世界，使艾米麗的人物形象更加豐滿。

3.色彩敘事的象征性

色彩的象征意義在遠古時期以及不同的國家都有考究。與文化和心理相關，但是有些色彩的給予人的情感共鳴和象征意義卻大同小異。例如：暖色（紅、橙、黃）象征著熱情、希望、溫暖甚至是暴力，暖色在電影畫面上的給予人的視覺沖擊要更為強烈;冷色（藍、綠、紫）則象征著冷靜、理智、悠遠，這樣的冷色在一般情況下給予人的視覺沖擊較為薄弱。影片中如果常常出現一種顏色或者是這種顏色的物件，那么這種顏色大多數會有象征和暗示的作用，在與影片的情節發展和人物情感的抒發上有著相互輔佐的作用。

以本部影片中的綠色和紅色舉例，綠色除了能夠在一定情況下渲染出陰冷悲傷的情感，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象征著希望和生命力，這種生命力的綠色一般會在茂盛的植物上得到映射，艾米麗在蔥蘢的樹林之中打水漂，這時候的綠色給予人的是一種生機盎然的感覺，綠色代表著艾米麗對所處世界的希望之情。紅色，是最能代表艾米麗個人世界的顏色，紅色的櫻桃、紅色的剪紙、紅色的絲帶、紅色的金魚，這些都是艾米麗童年的美好事物，這些紅色的物件承載著她對世界的好奇和熱情。而長大之后的她猶如天使一般默默幫助著身邊和她一樣孤獨的人。

結語：通過分析導演讓·皮埃爾·熱內《天使愛美麗》這部電影的色彩敘事，可以看出，色彩作為電影中不可或缺的藝術元素，不僅承擔著電影視覺造型的功能，更是電影視覺敘事語言的基本組成部分：色彩塑造了人物形象，象征著人物的內心世界，推動著不同情節的發展、也在一定程度上表達和深化了電影的主題。在構建電影的色彩結構和思路時不僅僅要追求“科學真實”更要追求“藝術真實”，電影的色彩在運用上需要有一定的視覺沖擊感，需要對電影的敘事產生推動作用。電影源于生活但卻高于生活，用色彩來豐富電影，使色彩對電影整體的敘事表達更加準確甚至更有特點，是《天使愛美麗》中色彩運用給予我們的啟示。

參考文獻

[1]李冰瑤.讓·皮埃爾·熱內電影“戲謔狂想式”美學風格研究[D].上海戲劇學院，2019.

[2]梁明，李力.電影色彩學.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08）：136-253.

[3]洛朗·蒂拉爾，張穎.讓-皮埃爾·熱內的大師課[J].世界電影，2012（04）：166-172.

[4]路易斯·賈內蒂.認識電影（全彩插圖第12版）.焦雄屏，譯.北京：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6（04）：17-23.

[5]文蕾.美麗童話中的絢爛色彩——淺析《天使愛美麗》中的色彩美學[J].大眾文藝，2013（11）：25.

注 釋

1.導演“英格瑪·伯格曼”

2.梁明，李力.電影色彩學.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08）：211.

（作者單位：中南財經政法大學中韓新媒體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