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英國法律教育改革及對我國的啟示

[摘 要] 作為世界近現代法律教育的發源地之一，英國歷經變革形成了獨具特色的法律教育模式。英國的傳統法律教育經歷了從學徒制到學院制的歷史演進，其中學徒制以律師會館為載體。現代法律教育以大學教育與職業教育的分工合作為主要表現形式，二者資源優化配置共同促進法律教育制度的完善。英國法律教育的培養目標注重職業化，法律教育與職業聯系密切又彼此獨立，教學方法靈活多樣，課程設置具有層次性和多元化特征，其成熟經驗為我國的法律教育改革提供了借鑒。

[關鍵詞] 英國法律教育;學徒制;學院制;實踐教學

[基金項目] 2016年度山東省本科高校教學改革項目“模擬法庭教學模式的改革與應用研究”（Z2016M017）;2021年度山東省教育廳課程思政示范項目“刑法與刑事訴訟原理與實務”（魯教高函〔2021〕13號）

[作者簡介] 吳小帥（1982—），女（朝鮮族），山東菏澤人，博士，山東建筑大學法學院副教授，華東政法大學在站博士后，主要從事刑法學研究。

[中圖分類號] D90-4?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674-9324（2021）50-0037-04? ? [收稿日期] 2021-06-10

作為國家法治建設的基本要素，法律教育的發展水平直接影響甚至決定了一國法治發展進步的方向和程度。作為近現代法律教育的發源地之一，英國的法律教育對全世界都具有重要的影響和帶動作用，其法律教育的發展過程充滿了嘗試和探索。英國各地的法學教育也存在不小的差異，其中英格蘭和威爾士構成了英國法律制度的主體，其法學教育體現了英國法律的典型性與代表性。因此，本文通過對一般性問題的論述，以英格蘭和威爾士的法律教育為研究對象對英國法律教育進行研究，著重考察英國近代法律教育的演進及改革歷史，了解英國法律教育模式的特點及實施效果，對于我們深入研究英國法治發展道路，借鑒英國法治和法律教育的經驗具有重要意義。

一、英國傳統法律教育：從學徒制到學院制的歷史演進

研究英國的法律教育，必須首先探究英國法律教育產生和發展的歷程，了解它在人才培養的過程中如何確立自己獨特的模式。英國法律職業起源模糊，法律教育主要有大學（University）、理工學院（Polytechnic）、專業社團（Professional Societies）三種類型。

（一）學徒制的源起：律師會館的源起及教育管理

英國最早的法律教育并非產生于大學，而是出現在由律師、法官和學徒組成的律師會館中。在英國，一個人是可以沒有大學學位而進入法律職業的，即英國非常強調實踐法律培訓的重要性。英國法律教育制度與同為英美法系的美國之間存在許多差別，這源于英國職業內部職能的傳統分離，即在英國有大律師和初級律師的區分，前者是獨立執業的律師，而后者不具有獨立執業資格。對于計劃在英國從事法律職業的人來說，其面臨的第一個決定是在這些職業的雙重分支之間做出選擇，而這個選擇幾乎是不可撤銷的。由于職業內部和外部的分立越來越嚴重，導致做出職業選擇在如今并不容易[1]。在英國，大律師或者律師可以不具備任何大學學歷，因此，在律師界和法院名冊中許多頂尖律師都從未攻讀過任何學位。在英國中世紀歷史條件下，由于法律是典型的、經驗性的判例法，因此律師會館而非大學就成為法律教育的主體，職業培訓和實習是獲取法律職業資格的必經階段。作為英國法律職業人共同體的載體，律師會館旨在培養新人、壯大律師職業隊伍，在近代英國法律教育的發展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二）學院制的萌芽：牛津、劍橋大學的法律教育

伴隨著大學在歐洲的興起，英國等西歐各國逐漸開始在大學進行法律教育。在英國最著名的兩所高校——牛津大學和劍橋大學中，中世紀的法律系不教授普通法，只教授教會法和民法（即大陸法系所依據的羅馬法）。直到1753年英國布萊克斯通教授（Pro.Blackstone）在牛津大學開設普通法的系列講座之后，普通法才在英國大學開始教授。除了牛津和劍橋之外，地方高校法學學術教學發展相對緩慢。1908年，英國成立公共法學教師協會，當時只有一百多人有資格成為會員。直到1922年，律師才被要求參加正式的法律課程，到律師協會組織的法學院學習，或者參加由律師協會開設的經批準的省級法律課程。除了大學教育之外，研究生法律教學規模也在迅速擴大。約一半的英國研究生集中在倫敦學習，還有30%的研究生就讀于牛津或劍橋大學，其余20%的法學研究生在省級大學學習。總體來看，英國大學的法學教育產生較晚，這也是英國法律教育和美國法律教育的一個明顯區別。

（三）大學教育的開端：19世紀英國法律教育的轉變

面對傳統法律教育的弊端，進入19世紀之后，英國社會各界紛紛呼吁應當嚴肅認真對待法律教學。1828年10月倫敦大學學院（UCL）的創建成了英國法學教育的真正開端，1831年1月倫敦大學國王學院成立，同樣開設法學課程。之后兩所學校達成協議設立倫敦大學（University of London），凌駕于兩個學院之上。自倫敦大學之后，英國各地相繼建立了幾所著名大學，如1833年的杜倫大學、1837年倫敦城市學院、1841年的利物浦學院等，這些學校都開設了法律職業教育課程。自此英國的大學已經不再只有牛津大學和劍橋大學，大學正式參與到英國法律教育中。除大學之外，19世紀的律師會館也開始根據社會發展進行調整，但總體來看，四大律師會館的法律教育并不十分理想。為了改變英國法律教育發展緩慢的現狀，英國法律教育專門委員會（ACLEC）提出應著力發展大學法律教育。19世紀后半期，受到當時國內教育理念的影響，英國的法律教育進入了實質性的改革與擴張時期，大學如雨后春筍般在各大城市涌現，法律教育進入了最具活力的時期。

二、英國現代法律教育：大學教育與職業教育分工合作

20世紀初，英國的法律教育實現了從傳統到現代的轉型，經過近一個世紀的發展，已經從中世紀大學和律師會館職業教育相分離的狀態發展為“兩駕馬車”彼此分工又相互合作的關系，建立了適應現代社會要求的新型法律教育體制。

（一）英國現代大學教育的內容

英國現代法律教育體制是伴隨著大學和學院的建立而發展的。英國大學的法學院十分重視系統的基礎理論教育，課程的開設時間、內容和授課方式由大學自己決定。一般大學和學院開設的課程內容都偏重于法律基礎理論教育，包括必修課和選修課。課程內容并非一成不變，會不斷隨著社會的需要進行調整。如牛津和劍橋大學設有“法理學”“法史學”“羅馬法”“憲法學”等基礎理論法律課程。學生需要掌握13門課程，學位的課程內容約為55至60個學時。英國現代法律教育的大學教育、專業培訓與實習三個階段由大學法律教育和職業機構的法律訓練密切配合、分工進行。英國大學的考試分為中期考試（Intermediate Examination）和末期考試（Final Examination）兩類，考試最大范圍減少對純粹記憶性知識的考查，而以應用型和思考型題目為主。為了使學生全面掌握知識，提升人文學科素養，部分高校（如牛津大學和劍橋大學）的中期考試除了法律相關課程外，還會涉及“哲學”“經濟學”“邏輯學”“古代歷史”等課程。

（二）現代法律職業教育的發展

在大學法律基礎教育完成后，學生需要經歷法律職業教育階段才可以從事法律工作。英國現代的法律職業教育由專門的法律職業組織承擔，以期通過職業培訓培養學生的法律實踐能力，在此基礎上獲取從事法律職業的條件和資格。法律職業教育的課程設置主要取決于英國律師職業的種類，英國律師分為出庭律師（Barrister）和事務律師（Solicitor）兩種，兩種律師的實習方式完全不同，其差別在職業教育階段就得以顯現。出庭律師需要在四大律師會館注冊為會員，經過一年的學習并通過結業考試，才達到出庭律師學徒的要求，目前出庭律師的課程由法律機構和律師學院負責，合稱為律師學校（Bar School）;事務律師需要學習一年的全日制法律實務課程（Legal Practice Course），如果是兼職事務律師，則需要花兩年時間完成課程。出庭律師的實習由出庭律師事務所（Barrister’s Chambers）負責，而事務律師通常由事務律師事務所（Law Firms）或其他經批準的組織如地方政府負責[2]。

（三）新學徒制度的出現

2007年英國根據《法律服務法》成立了律師監管局（SRA），這是律師協會（LS）的獨立監管部門，法令通過創建特別監管局以分隔監管和代表，由特別監管局監管律師的工作，而由LS代表律師，制定英格蘭和威爾士的合格律師標準。SRA對實習律師進行法律培訓，制定和執行職業操守規則，確保律師提供的法律服務標準適合目的以保護消費者。LS的作用是通過提供有關實踐領域的建議和指導支持律師（成員），促進律師的平等利益和多樣性發展，并確保法律職業能夠全方位服務社會。SRA提出了新的途徑——新學徒模式，直接影響了英國法律教育。SRA對提供合格法律學位（QLD）和法律實踐課程（LPC）的HEI的學術標準持批評態度，認為整個高等教育部門缺乏透明度和一致性，實習律師即使完成兩年的培訓也未必具有合格的執業能力。SRA制作了新的學徒模型，不把通過學業考試作為律師資格獲取的必要條件，為希望接受培訓并符合資格的人創造更多機會。

三、英國現代法律教育的特點及其借鑒

（一）法律教育培養目標注重職業化

英國的法學教育呈現出非常鮮明的職業化特征，從法律教育的起源到發展，基本上是以培養職業化的法律人為目標。在英國的法律職業中，最為關鍵和基礎的是律師職業，這是從事其他法律職業的基礎。法官和檢察官都是從取得律師資格并有一定年限從業經驗的優秀律師中遴選，律師行業的發展水平和狀況能夠反映整個法律職業的狀況和水平，因此法律教育的重要目標之一是提升律師行業的職業水平和業務處理能力，塑造學生的法律思維，培養“像律師一樣思考”的學生。

我國現階段的法律教育主要定位于培養法學科研人才，而即使培養的法律應用人才的法律碩士（非法學）也普遍欠缺法律實踐能力，導致法學專業的畢業生進入職業領域后難以快速勝任工作，學生普遍感受學校所學與工作要求相脫節，理論與實踐難接軌。因此，這種人才培養模式已經不能滿足社會對法律人才的需要，我們可以借鑒英國法律教育職業化的特點，重新定位我國法學教育的培養目標，使法學教育與法律職業順利接軌。

（二）法律教育與職業聯系密切又彼此獨立

從英國法律教育的起源和歷史演進可以看出，英國的法律教育與法律職業之間既密切聯系又彼此獨立。英國的法律教育是由大學中的法學院、律師學院和律師事務所三方完成，英國法律職業的取得方式大多需要法學教育為背景，而同時又有靈活的其他途徑，主要通過律師事務所和律師學院來完成，保證了不同背景和經歷的人都有機會從事法律工作。由于英國屬于判例法系國家，大學中的法律教育非常重視實踐性，但并非所有法律專業學生畢業后都會從事法律工作，也可能從事公務員、企業管理、社會工作者等工種，這樣就不需要到專門的律師培訓機構接受培訓，而要成為一名法律職業者必須到法律實務部門進行職業培訓。

在我國從事法官、檢察官、律師等法律職業的前提條件之一是通過國家法律職業資格考試，除此之外，法官和檢察官還必須通過公務員考試，即實行“二元制”的職業準入模式。然而公務員考試與司法考試的職業目標是不相適應的，因此，為了提升法官和檢察官的職業化水平和整體素質，應當區分兩種不同性質的考試，改革我國法官、檢察官選拔制度。

（三）法律教學方法靈活多樣

英國大學課堂的主要教學方法包括講授法、輔導法和討論法。其中最為常見的是案例教學法和蘇格拉底教學法①。輔導法是課堂講授法的延伸，是指教師為了幫助學生更好地理解課堂教授內容，而為學生提供輔導題、練習題或其他相關資料，由學生在課前自行閱讀思考，課堂上教師引導、講解和學生提問、發言相互結合，由課堂上學生的被動接受變為主動學習。英國的法律實踐教學主要有模擬法庭、法律診所（分為校內診所和校外診所）和法庭旁聽方式。學生在模擬法庭和法律診所課程的學習中，能夠實際撰寫法律文書、會見當事人、提供法律咨詢等，在實踐中逐漸掌握各種必要的職業技能，加深對理論的理解掌握，使理論與實踐形成良性互動關系。

與英國的多樣化教育方法相比，我國的法律教育仍然主要采用傳統的講授方法。近年來各高校進行了法學教學方法的改革，重視了法律實踐課程的比例，增加了諸如模擬法庭、法庭見習或者法律診所教育等各類實踐課程，但總體而言，實踐課程不夠規范、重視程度不夠、甚至是流于形式，師資力量和教學設施有待繼續提高和完善。

（四）課程設置層次性多元化

從課程設置來看，英國高校的法律課程普遍呈現理論課程和實踐應用型課程結合的特點。各高校開設的課程有所差異，但基本都包含了常見的基礎必修課，以及各大學根據自身辦學特色設置的選修課。在知識類課程學習的基礎上，英國大學還教授學生實用性的法律知識和技巧，主要是各類實踐課程，如法庭辯論、律師實務、社區實踐、詢問技術、協商調解技術等。

與英國大學法律專業課程相比，我國的法學本科課程過于注重理論知識的灌輸，實踐教學環節相對薄弱。從課程設置的結構來看，大學的公共課和專業必修課所占比重較大，實踐性課程所占比重較小，跨學科課程和方法類課程所占比重更小。因此，我國高校法學課程的設置應當將通識教育、專業教育、職業教育一體化作為課程改革的方向，可以借鑒英國的大學與法律部門聯合培養學生的經驗，開設實用性強的法律技術訓練課程，如“辯論技巧”“詢問技術”“調解與協商的技巧”“法律文件寫作技巧”等課程。同時，要全面培養學生的綜合素質，加強一般人文科學、自然科學選修課的設置，關注學生的個性發展和情感心理，培養全面發展的法律人才。

參考文獻

[1]David Sugarman. The Common Law Mind and the Making of the Textbook Tradition[A]， from Legal Theory and Common Law[C]. edited by William Twining， Basil Blackwell，1986，p.29.

[2]潘俊武，張艷飛.全球化英國法學教育的發展趨勢[J].法學教育研究，2016（2）：205-216+4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