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江龍
黔東南侗族覓洞武術的人類學考察分析*
張江龍
(黔東南民族職業技術學院,貴州 凱里 556000)
采用田野調查法對黔東南覓洞武術進行深入的探究,結果認為:侗族武術大致經歷了萌芽期、形成期和發展期三個階段。演化歷程錯綜復雜、曲折多變,但總體是由低級向高級,由野蠻向文明,由本能到技能、由技能到文化的演化過程,覓洞武術的起源和形成是地理環境和人文環境共同選擇的結果,地理環境是覓洞武術文化產生的自然基礎,人文環境是覓洞武術文化選擇的動力,人文環境強而有力的推動了覓洞武術文化的形成;覓洞武術主要包括拳術和套路。其拳種有黑虎拳和四門拳、黑虎拳。器械主要有雙刀、雙锏、棍,部分失傳,技法特點是結構緊湊、動作靈活、招招實用、主攻下盤;覓洞武術自誕生以來始終堅持血緣至上、地緣為先、德才主之的傳承思想。傳承方式主要有宗族傳承、師徒傳承、村寨傳承、社會傳承四種;覓洞武術文化的精神可以概括為尚武重德、尊師崇祖、抑惡揚善、有恩必報,團結精誠、矜而不爭。
覓洞武術;侗族武術文化;民族傳統體育
少數民族民間傳統武術作為民族身體文化的代表承載著少數民族精神文化的基因,是該民族最真實的歷代人文環境和自然人居環境的真實寫照,是民族認同和文化自尊、文化自覺的有力保證。以往對漢族武術及“名拳”研究較多,對少數民族尤其是獨具特色的村落武術研究較少,應用人類學的方法論對村落武術開展真實的田野調查的研究更少。在國家大力弘揚傳統文化的現階段,在搶救挖掘瀕危傳統體育項目的關鍵時期,有一個被中華武術大家庭冷落、為世人所不知卻被本寨視若珍寶、相傳數百年的神秘民族武術進入了筆者的視野,它就是發源于黔東南州南部侗族黎平縣覓洞村的覓洞武術。筆者2019年對黔東南州黎平縣覓洞村進行為期7天的實地考察,查閱黔東南州志、參觀博物館、查閱檔案館資料,結合覓洞武術傳承人的口述等資料,利用人類學理論方法對黔東南覓洞武術的歷史淵源、種類技法技理、傳承發展、精神文化等進行深入探究,旨在弘揚侗族武術,完善中華民族武術文化完整藍圖。
文化生態指社會的意識形態以及與之相適應的制度和組織機構[1]。武術文化生態強調武術文化生成的條件,旨在挖掘促使武術文化形成的生存環境和背景[2]。覓洞武術文化的生態集中體現在地理環境和人文環境兩方面,地理環境是覓洞武術文化產生的自然基礎,地理環境為覓洞武術文化的形成和發展提供了多種可能性,而人文因素是轉變為現實性的選擇動力。
地理環境是覓洞武術文化賴以生存的自然基礎,研究覓洞武術首先得理清其所處的地理環境。馮天瑜教授在《中華文化歷》一書中亦言:“地理環境是了解一個民族文化的窗口,歷史的及文化的研究必須重視對地理環境的考察”[3]。覓洞村位于黔東南苗侗自治州黎平縣雙江鎮東北部,距離州府凱里市200公里,距離黎平縣城70公里,距離雙江鎮鄉政府5公里。黎平縣是全國侗族人口最多的縣,也是侗族文化的主要發祥地,是侗民族原生態文化保留最為完整之縣,屬于南部侗族支系,被譽“侗鄉之都”。從地理區域看黎平縣東毗湖南靖州、通道、三江等侗族自治縣,西連從江、榕江縣,北接錦屏、天柱等縣,南下兩廣的橋頭堡。黎平縣地處侗族人口的密集區域,是侗族原生態文化的典型代表。覓洞村地處黎平縣城西南部,全村246戶人,6個行政小組,屬于典型的南部純侗族村落。這里溝壑成群,山多林密,交通阻塞,溪水沿著山澗緩緩流淌,覓洞寨民沿溪連片而居,全木質住房,空間狹小,在全寨很難找到寬敞的地帶,人似乎與世隔絕。山大溝深、樹多林密是覓洞村最顯著的自然特征。在屋前屋后兩重山的地帶,覓洞人用自己勤勞的雙手和聰明的才智編織著五彩繽紛的侗族文化,包括武術文化,通過對覓洞村及周邊自然環境勘察可知覓洞武術源于生存的需要。山多林密的山地環境和黔東南黎平縣亞熱帶季風氣候類型為魚類野獸提供了良好的棲息場所,也為侗族先祖創造了豐富的物質資源,侗族先祖最早以漁獵采集為生,覓洞武術的技法技能源于人與蟲獸搏擊經驗的總結,這一點從現有覓洞武術的技法中可以得到印證。覓洞武術所有拳法器械最大的特點是閃躲攻其要害,絆摔攻其下盤。筆者與覓洞武術傳承人及部分寨民探討此技法的來源,一致認為古時由于此地交通阻塞,外來異族較少入侵,但猛獸成群,其先祖面對強大的猛獸攻擊不可強行迎擊,亦不可攻其堅硬的頭部和身體,眾所周知,狼、豹等猛獸用棍棒擊其頭或身體猶如雞蛋碰石頭,最有效方法是應用靈活閃躲避其鋒芒攻其要害,應用絆摔攻其較細的四肢使其摔倒。從物種形態結構角度考慮,人比一般的野獸身高高出很多,侗族祖先與野獸搏擊時必然降低重心,長時間與野獸的搏斗成就了矮攻的技法,這正印證了覓洞武術的技法宗旨“高者無可懼,矮者需謹慎”。覓洞武術的技法中有許多狼、蟲、虎豹的象形技法,如黑虎拳純屬模仿虎之技而成,這也是侗族先祖長期與猛獸搏擊而得,這一系列技法跡象無不說明著覓洞武術來源于人獸搏擊經驗之總結。覓洞武術的起源和形成是自然環境選擇的結果,地理環境是覓洞武術文化產生的自然基礎。
黔東南侗民族棲息于云貴高原東南邊陲,在這里“篳路藍縷,以啟山林”創造出獨具特色的武術文化,而人文環境是覓洞武術文化得以形成和發展的強大動力,這主要體現在侗民族歷來的政治、經濟、宗教、民族心理等方面。在政治上,由于受到地域環境和歷史條件及民風民俗的制約,民間侗款自治與王朝統治并存,但主要以侗款款約自治為主。寨老、侗款制下的聯款警衛組織、宗法制度下嚴格的款約是侗民族社會發展的典型產物,這為覓洞武術及其精神文化的形成提供了良好的條件[4];在經濟上,侗民族逐漸由漁獵采集經濟向農耕經濟轉變,由公有制向私有制過渡,生產力由低級向高級演進,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更決定著人類的生活狀態,侗民族經濟水平的提高促使覓洞武術由野蠻走向文明,由搏殺技能走向武術文化;在宗教信仰上,侗民族視萬物有靈,萬類有命,諸事有因,善惡有報,崇拜一切給予自己恩惠者,尤其崇拜祖先、薩歲、民族英雄,對崇拜對象主要以祭祀的形式表達,這無形中為覓洞武術文化打上了宗教的印記,主要表現在如出師前的祭拜、拜師禮、磨刀靈石說、禮儀形式等方面,另外大規模的祭祀活動誘發了覓洞武術套路技術的產生;在民族心理上,侗民族恩怨分明,施恩者奉為神靈,作惡者抗爭到底,確信人定勝天,對祖先、薩歲、民族英雄、圖騰的崇拜及侗族神話傳說“洪水滔天、兄妹開親,丈良丈美戰雷婆”[5]是對其最好詮釋。恩怨分明、善惡有報、人定勝天的民族心理造就了覓洞武術有禮有節、尚武明德的武德文化。侗民族的人文環境強而有力地推動了覓洞武術文化的形成,人文環境是覓洞武術文化選擇的動力。
馬克思曾說過:“歷史是我們的一切,它反映著人類改造自然、社會,不斷推進文明進步的歷程,今天的世界是過去世界的繼續和發展,任何斬斷歷史的做法都是徒勞”[6]。覓洞武術的歷史是探究南部侗族活態文化的金鑰匙,侗人們沿著一代代人的足跡將覓洞武術文化傳承至今,覓洞武術的骨髓里充盈著侗民族傳統文明的精華,凝聚著侗族先民們改造自然、征服自然的不朽功基,更蘊含著博大恢弘的民族精神。要深入的了解覓洞武術文化的實質,必須全面的了解覓洞武術的歷史淵源,只有這樣才能更好的總結過去、把握現在、展望未來。透過歷史的云煙,侗族武術大致經歷了萌芽期、形成期和發展期三個階段。演化歷程錯綜復雜、曲折多變,但總體是由低級向高級,由野蠻向文明,由本能到技能、由技能到文化的演化過程。
侗族社會經歷了漫長的原始社會社會,到唐代逐漸進入封建社會,漫長的原始部落社會和黔東南封閉的地域條件為覓洞武術的萌芽創造了獨立條件[7]。由于侗族沒有獨立的文字,文化的傳承主要以口頭傳述為主。根據調研得知,覓洞村人世代居住于此,沒有發生大規模的遷徙。在原始部落時期,覓洞人主要以改造自然、征服環境獲取其生存權利。在山大獸多的環境里人獸搏斗成為常態,居住在黔東南州大山深處的全部民族(包括苗、瑤、布依、水等民族)的武術大多源于原始部落時期人獸搏擊、人人搏擊經驗的總結,而覓洞武術由于深受地域環境和原始宗教的影響,人獸搏擊經驗的積累是其萌芽的核心要素,此時的覓洞武術純屬搏殺技能的總結,沒有固定的套路,只有靈活招式、本能防御力,重武力、輕武德,重搏殺輕健體,可以稱為覓洞原始武術,因此將該階段稱為覓洞原始武術的萌芽期。
伴隨著生產力水平的不斷提高,農耕經濟取代漁獵采集經濟,侗民族開始走向文明,在漫長和曲折的歷史演進中,侗民族創造了絢麗多姿的文化并形成了獨特的人文素養。以生存技能為核心的覓洞武術在侗民族多彩的文化海洋里滋生成長,潛移默化的刻上了其文化的烙印。覓洞武術自萌芽以來,始終以搏殺御敵招式在宗族內傳承,沒有完整的技術系統。時至明朝末年恰逢政治動蕩,戰火連連,盜匪流寇處處皆是,原本安靜的覓洞村的生存環境遭遇嚴重的破壞,寨民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正當此時,寨中有2位叫“閎”和“靠”(閎為靠的父親)的武師挺身而出,憑借高超的武藝多次擊潰流寇盜匪,保佑覓洞村寨民一方平安,從此閎、靠2人名聲遠揚,百里苗鄉侗寨的人們慕名而來學藝,閎靠2人總結各種搏殺御敵經驗而創編出打練一體的拳、刀、棍、锏、錘子、鐮等技法,傳授寨民以保寨安民之需!至今覓洞村前河對面領西頂(地名)老路上仍然完整的保留著閎、靠二人磨刀镲劍之石,當地人稱為靈石,據武師吳德林介紹,該靈石極為靈驗,無人不敢對該靈石不敬,早期只允許寨內的武師沿一個方向磨刀一次,該刀會獲得“閎”和“靠”二人的神力而削鐵如泥,如今更是任何人不可用刀碰該石,如若違反該禁忌必遭禍事,逢年過節必須祭拜該靈石。該說法雖然帶有濃厚的迷信色彩,但從另一個角度體現了覓洞村的侗人們對祖傳武術的無比尊重,對其武術創始人的無限崇拜。“磨刀靈石說”是侗族宗教文化與覓洞武術融合的產物。“閎”和“靠”二人開啟了覓洞武術發展的新模式,由單一的零碎搏擊招式轉變為體系較為完整、具有一定文化內涵,集打、練、德于一體的初級身體文化形態,由此,閎靠武術時代可以稱之為覓洞武術文化的形成期。
覓洞武術在閎靠父子二人的引領下蓬勃發展,各種技法和套路逐漸形成,武德文化和傳承模式日趨規范,但因在傳承模式上始終堅持傳內不傳外、傳男不傳女、傳親不傳疏的固有思想,致使后期傳承受阻,傳播不力,自閎靠時代至民國初年覓洞武術再無起色。直至民國初年,覓洞村出現了一個叫吳炳周的人,天生聰慧,善于研習,精通閎靠前輩的各種武術技法,同時潛心研習苗、漢、瑤、水等其它民族的武術,以閎靠武術為核心,采百家之長而創立了黑虎拳、四門拳、四門棍、斜棍、花滿堂、四門刀、洪門刀、黑虎刀、雙锏等拳術和器械,統稱為覓洞武術,吳炳周身懷絕技,武藝高強,品德高尚,樂于助人,忙時耕作,閑時傳授寨民們覓洞武術以護寨、防身、健身之需,因此,被寨民們公認為第一代覓洞武術傳人,他有兩個兒子,長子吳家勝,次子吳家清(小名為老九),二人酷愛武術,均獲得父親的真傳,特別是吳家清才智過人,武藝驚人,以覓洞武術為基石自創了流星錘,據說十米之內無人能近身,二十米之內隨意打落叼在嘴里的煙灰,并于貴州、廣西、湖南等地教授覓洞武術為職,被稱為第二代覓洞武術傳人。覓洞武術至第一代武術傳人吳炳周之后代代相傳,代代發展,時至今日已傳至六代,第四代覓洞武術傳人吳德林今已年過五十,仍然健步如飛,并組建覓洞武術隊大力向外推廣覓洞武術,于2014年代表黎平縣參加貴州省第八屆少數民族運動會榮獲一等獎,次年又代表貴州省參加第十屆全國少數民族傳統體育運動會榮獲一等獎。現階段,覓洞武術逐漸適應新形勢、新常態,由技擊向著健身休閑表演方向發展。
覓洞武術自民國初年至今日,其技術體系日趨完整,文化底蘊更加凸顯,傳承模式規范,發展思路明確,正在向適應社會主義發展新要求的進程邁進,由此,該段時期稱為覓洞武術的發展期。
覓洞武術自創立以來,以血緣為樞紐,以地緣為核心,代代相傳,傳承至今仍保留完整的技物文化主要包括拳術和器械(見圖1)。

圖1 覓洞武術拳術結構圖
3.1.1拳術
覓洞武術中的拳術主要包括黑虎拳和四門拳。黑虎拳主要體現在發力剛猛、氣勢恢宏、以氣促力,以聲助威力,勢如猛虎,主要技法有閃進、絆摔、抓刺、點擊、鞭拳等,注重手腳并進,膝肘手肩皆用,攻防一體、剛勁有力、直擊要害,一招制敵,主攻人體的襠部、腹部、下巴、面部,黑虎拳屬于覓洞武術殺傷力最強的拳術,是覓洞赤手防衛的法寶,以攻為主,先發制敵,剛勁有力,一招制敵是其技法特征。四門拳相比黑虎拳文靜了許多,以四面防守、摔打拉為主,其主要技法有閃躲、抄抱、絆摔、鞭打、纏拿、擊刺、穿插等,運行路線為以點為中四方擴散,結構緊湊,動作幅度小、重心極低,貼地而行,閃進斜退。以防為主,主攻要害,善用巧勁是四門拳的技法特點。
3.1.2器械
器械主要有雙刀、雙锏、棍,有部分器械已失傳,如流星球、鐵尺、鐵耙等器械。雙刀主要包括黑虎刀、四門刀、洪門刀,棍術主要包括四門棍、斜棍、洪門棍、花滿堂。雙刀中黑虎刀勢如黑虎,勇猛無敵,直來直往;四門刀直擊要害,善用巧勁、四面攻防,其主要技法有劈、砍、刺、格、絞、繞等。主攻下盤,結構緊湊、幅度小。覓洞武術所用雙刀全身較短,刀長不超過握拳的手臂,時至今日,第一代覓洞武術傳人吳炳周所用的雙刀、雙锏、棍仍然保留完好,約有三百多年歷史(如圖1),刀(刀全長52cm,其中刀柄長13cm),雙锏(長65cm,锏柄長14cm)、棍(長146cm,檫油樹材質)。

雙锏主要以擊、刺、打、格、擋、穿、劈技法為主,攻防一體,結構緊湊、原地四方逢源,主攻下肢、襠部、腹部、面部,以攻下盤為主。棍術器械是覓洞武術的百兵之王,其與其它民族棍術最大的不同在全棍粗細均一,梢把不分,雙頭并用,棍術主要包括四門棍、斜棍、花滿堂、洪門棍。四門棍、斜棍、洪門棍以實戰搏擊為核心,花滿堂以休閑娛樂表演為目的,四門棍四方攻防,以守為主,斜棍專打斜方,專擊要害,以單人御敵防身為本,洪門棍氣勢磅礴、以攻擊為主,主要用于多人御敵及演練。主要棍技法有劈、掃、點、擊、擋等,棍術注重實戰,雙端同用,動作幅度小,善于借力打力。
覓洞武術自誕生以來始終堅持血緣至上、地緣為先、德才主之的傳承思想。傳承方式主要有宗族傳承、師徒傳承、村寨傳承、社會傳四種。在不同的時期由于受生存環境的制約4種傳承方式的主次程度不盡相同,如在覓洞武術的萌芽期人獸、人人爭奪生存資源的迫使下,覓洞武術以宗族傳承為核心。覓洞武術形成期(閎靠武術時代)由于深受戰亂及異族的侵擾使得人們認識到個人及家族力量的局限性,再加上宗法制度下的聯款制的完善使得全村甚至全民族御敵保寨成為生活的中心,促使覓洞武術由宗族傳承為核心逐漸轉變為村寨傳承為本位;在覓洞武術的發展期,由于社會形勢的好轉、經濟水平的發展、治安條件的優化,覓洞武術的功能由搏殺御敵逐漸向集防身、健身、休閑轉變。以防身保寨之需的覓洞武術逐漸成為武師們獲取物質條件的重要保障,此時覓洞武術的傳人及武師們四處游走教授覓洞武術,甚至以教授覓洞武術為生,如第二代覓洞武術傳承人吳家勝、吳家清(小名老九)長期游走榕江、廣西、湖南等地傳授、表演覓洞武術以獲取物質條件,尤其是吳家清武藝高強,善于實戰,曾打敗武術前來挑釁、切磋者,自創流星錘二十米之內收放自如,快如閃電,百步穿楊,聲名遠揚,慕名學藝者不勝其數,徒弟遍布西南。此時覓洞武術以宗族傳承、社會傳承、師徒傳承為核心,村寨傳承為輔。伴隨著社會主義新時期的發展、治安形勢的好轉以及外來競技體育文化的沖擊,以防身御敵為本體的覓洞武術社會傳承不斷受阻,專職游教的武師們逐漸消失[8],覓洞武術逐漸回歸到村寨,成為寨民們強身健體、休閑娛樂的生活方式,時至今日,覓洞村民們每逢農閑季節(每年臘月和正月),第四代傳人吳德林依次召到自家中單獨教授覓洞武術。此階段的傳承方式以村寨傳承為主,社會傳承為輔。覓洞武術的傳承發展跌跌起伏,各種傳承方式的主體地位不斷轉化,但師徒傳承貫穿于覓洞武術傳承史的始終。師徒傳承是以牢固的師徒關系為基礎,師徒關系的確立與漢族敬茶拜師禮不同,覓洞武術的拜師禮主要包括祭拜祖師、拜師父、拜同門吃團圓飯三部分,首先是祭拜祖師,取3杯米,在每杯米上各插一支香,倒滿3杯酒,殺一只公雞,將雞血滴入酒中和紙上,師父用侗語祈告祖師要收徒弟了,望祖師保佑大吉大利、興旺師門,進而共舉杯,用侗語宣讀拜師帖,大意為“同練一堂武,不可有異心,共護自家園,永不叛師門,身正德為先,不亂欺凌弱,如若有違之,必遭天遣之”,隨即燒紙錢,將一杯雞血酒灑在地上,其余兩杯師徒同飲,叩頭跪拜祖師,并在案上用雞血寫上“大吉”二字。祭拜完祖后,徒弟攙扶起師父,師父表演自家絕技,即師徒關系確立。最后,師徒召集其它同門師兄弟共進晚餐與小師弟見面,新入門徒弟以雞血酒敬各位師兄。經過這一系列程序后即確認位正式入室弟子,關門于自家中單獨教授武藝。覓洞武術的拜師禮是侗人們們尊師崇祖的體現,是侗民族過去勞動生活及習俗宗教的真實寫照。
武術文化精神是指先輩們在武術活動實踐中與生存環境不斷斗爭而逐漸形成的具有趨同性的理想信念、價值觀念、道德情操、心理品質和目標追求的總和,是民族性格的具體體現[9]。首先,覓洞武術源于人獸搏殺技巧的總結,武術是其先民們最基本的生存技能,宗法制度下聯款御敵組織是維持安定人居條件的基本保障。因此,尚武、同甘共苦是其文化精神的重要內容。其次,由于侗族“萬物有靈”“靈魂永存”“善惡神報”的宗教思維模式及宗法制度下的嚴格款約促使人們有禮有節、有章有法,對祖先無比尊崇,對正義善行無比推崇,對邪惡損人之事無比的厭棄[10]。再次,黔東南覓洞村封閉的大山環境和溫和的氣候類型造就了覓洞人自給自足的農耕經濟形態類型,從而使得覓洞人只求自御而無侵略爭奪之心,由此,覓洞武術文化的精神可以概括為尚武重德、尊師崇祖、抑惡揚善、有恩必報,團結精誠、矜而不爭。覓洞武術文化精神是侗民族人居環境和人文精神、民間信仰的綜合體現。
光輝燦爛的侗文化橫貫數千年的歲月,鑄就了侗民族華贍沉厚的文化史。黔東南覓洞武術是侗族武術文化的典型代表,記錄著侗族先民認識自然改造自然的血淚歷程,承載著侗民族精神文化的基因,閃爍著侗族先民智慧的光芒。應用人類學的理論和方法對侗族個案進行探討,透過現象看本質,是現階段探究侗民族文化的有力之舉,是對侗族珍貴、稀有拳種及其文化資源的有效拯救,同時也是對民族記憶和民族情感的再次喚醒,更是我國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和文化強國建設的需要。在文化繁榮文化強國的時代背景下研究侗族武術必將促進民族認同、文化自信,凝聚民族情感、提高文化軟實力,同時對促進少數民族村寨文化旅游、助力脫貧攻堅具有積極的推動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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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 Anthropological Analysis of the Dong Ethnic Group People's Martial arts in the Southeast of Guizhou Province
ZHANG Jianglong
(Qiandongnan National Polytechnic, Kaili 556000, Guizhou, China)
基金項目:2020年貴州省高校人文社科基金資助項目“貴州少數民族特色民間體育項志”(2020QN057);貴州省教育科學規劃項目“黔東南侗族武術文化研究”(2016C047)。
張江龍(1988—),碩士,講師,研究方向:民族傳統體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