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真
(南京工業大學 外國語言文學學院,江蘇 南京 210000)
隨著娛樂生活越來越豐富多彩,許多意蘊深遠的優秀電影逐漸走進人們的視線,如獲得第91 屆奧斯卡最佳影片、最佳原創劇本、最佳男配角等三項大獎的電影《綠皮書》。該片的靈感源于20世紀60年代出版的一本專為黑人而設的旅行指南——《綠皮書》。電影由真人真事改編,托尼是一個吊兒郎當、游手好閑的混混,不折不扣的種族歧視者。雪利是一個廣受歡迎的鋼琴家,他受到上層白人歡迎,卻從沒真正被平等對待過,同時與自己的族群有著很大差距。影片背景設置在1962年,正是一個吹捧白人至上的時代,社會充斥著對黑人的歧視,影片有大量細節都深刻地打上了那個時代的烙印,是對故事背景的深刻渲染。
近來,有些學者開始分析《綠皮書》中體現的種族歧視的社會背景。詹姆斯·鮑德溫(James Baldwin)認為,美國電影中描繪種族沖突的一些經典作品錯誤地采納了歐洲的主題與黑人和白人的形象。根據馬修·舒伊(2014)的說法,白人救世主是好萊塢電影中常見的形象,包含了白色人物拯救有色人種的情節范式。這些白人角色在他們的生活中經常被困住或瀕危,但他們仍然扮演著領導、引導有色人種的角色,承擔著拯救他們或幫助他們獲得道德救贖的責任。事實上,這種“救世主”并沒有真正“拯救”黑人,正如托尼自己所說的,他比唐·雪利更“黑人”,而且唐·雪利的藝術修養、文化涵養和經濟實力使他看起來更像一位有著黑人膚色的白人精英,白人救世主的“拯救”往往是一種妥協的逃避(王玉括,2018)。
《綠皮書》的全名是《黑人旅行綠皮書》,在當時是迎合黑人旅行者口味的最受歡迎的旅游書籍。如果一個黑人想去美國南部,那么《綠皮書》是必需品,它在告訴黑人游客哪些餐館和酒店可以進入,以避免不公平的待遇等方面確實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張蕾,2019)。《綠皮書》中呈現的社會環境與當時美國的社會大環境是非常吻合的,當時黑人與白人在許多方面都被區別對待,甚至存在被踐踏尊嚴的情況。歷史上有許多事件和影像記錄了有關那時候的種族歧視問題。
當時,美國黑人權利運動蓬勃發展,許多有影響力和號召力的黑人走上街頭,為黑人的合法權利呼喊。正在社會滌蕩、民權之聲激烈的時候,馬丁·路德·金令人震驚的演講《我有一個夢想》(1963)走上了歷史的舞臺,在美國的歷史上畫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在這之后,他被極端的民族主義分子殘忍地槍殺了。在1876年至1965年間,美國南部地區種族歧視非常嚴重,很多州和邊境各州都對有色人種實施種族隔離制度,強制規定公共設施不能同用,必須分開使用。美國南北戰爭爆發,林肯簽發了《解放黑奴宣言》后,南部各省仍然非常歧視黑人。電影就是在這樣的歷史社會背景下展開敘述的。《綠皮書》是種族隔離制度的產物,它的存在象征族裔問題和階級矛盾的根深蒂固。如今美國是一個擁有大熔爐文化的移民國家,但社會上仍然存在對有色人種的歧視現象。《綠皮書》中黑人角色唐·雪利的原型人物,在現實生活中除了是音樂大師外,還是一位積極致力于種族平等的活動家,但在電影中,他被改編成一個完全脫離黑人文化和白人的荒謬人物。主流白人社會中“上層人士”形象的區別僅僅是顏色,這種角色設立的意圖并沒有真正促進種族平等,黑人雪利所謂的“優雅”和“體面”是由白人主流社會定義的。
美國自1774年建國以來,繼承了歐洲殖民國家的種族主義,即對黑人、印第安人的歧視和打壓,堅信“白人至上”,很快形成了以種族主義為主要特征的社會形態(陳跡,2020)。在這種環境下,不少人尊崇白人至上主義,嚴守等級制度,與真正的民主自由平等相悖。美國的主流文化還習慣于通過各種方式宣揚白人至上主義,這一固有思維深深扎根在北美大陸上。
特朗普(Donald Trump)任職期間,主張國家民族主義,他的舉止和言論刺激和縱容了白人至上主義。2018年10月,在為參議員特德·克魯茲(Ted Cruz)舉辦的集會上,特朗普承認了自己的民族主義者身份。他說:“全球主義者不關心我們的國家,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一個民族主義者。”特朗普稱自己并不支持白人至上主義,但事實上他所倡導的一直是一種和白人至上主義類似的國家民族主義。這一舉動在一定意義上保證了他的選票主要來源的中下階級白人的利益,有助于他在大選上成功(陳跡,2020)。總而言之,美國社會中所反映的意識形態往往在一定程度上表現為總體民眾的想法,同時影響著美國電影。電影《綠皮書》等市場導向大眾傳媒中出現的白人救世主敘事,清晰地反映了現代文明社會中主流民眾對少數族裔的真正態度與看法。電影中的黑人鋼琴家雪利,因為身份在困境中無法自救,最終需要白人與其所代表的先進文化介入,以救世主的身份幫助他,這種功能性角色設置的用心險惡之處在于并沒有真正意義上倡導種族平等。
意識形態批評是以馬克思主義思想理論為基礎的電影批評理論。1970年,路易斯·科莫利(Jean-Louis Comolli)出版了《電影基本裝置的意識形態效應》和《技術與意識形態》,標志著意識形態電影理論的確立。思想電影理論強調,電影作為一種表現手段,屬于思想上層建筑,在電影的制作機制、電影表現的內容和形式、電影的基本安裝等方面具有思想性(陳吉德,2020)。電影既受國家意識形態機器的支配,又受這種意識形態的影響。因此,意識形態的第一個特征是階級性,存在于思想的各個層面,并廣泛存在于主流文化中。意識形態實際上為困難矛盾提供了一種想象的解決方案,給了人們生活在現實中的理由,這一特點與電影等藝術品質完全吻合。電影的本質不是物質現實的還原,而是根據主體的概念重建物質世界,具有明確的思想性質(李寧,2014)。
該片在申報奧斯卡獎項時,寫得很清楚,意裔白人司機托尼是男主角,黑人鋼琴家雪利是電影的配角。這部電影按照邏輯來講第一視角是白人司機托尼觀察和講述的。在現實中,電影的編劇正是主人公托尼現實原型的兒子尼克。因此,影片多多少少還是向白人司機托尼傾斜的。作為電影的歷史背景,種族隔離制度出現的頻率并不高,僅僅幾次是在白人司機托尼和黑人鋼琴家南下的路途中有描述。在餐廳、賓館等處體現當時的種族隔離制度,但是實際上在現實社會中,種族隔離制度體現在生活的方方面面。
由于美國仍然是以白人為主導的國家,因此盡管在影片中,托尼的社會地位不高,需要做零工養家糊口,但是托尼至少享有了基本公民的權利,也被社會很好地接納,同時受到白人至上思維的影響,多多少少是帶有種族主義思維的。在面試雪利南下演奏會的司機時,雪利問托尼是否對為黑人工作感到困擾,托尼目光躲閃地說道:“No.Just the other day me and the wife had a couple of colored guys for drinks.”實際上,這描述與他的行為有出入,兩個黑人修理工來到他家修理家具,托尼的妻子給兩位修理工倒了杯水,托尼等他們走后把這兩只杯子扔進了垃圾桶。托尼因為要拿到這份豐厚的薪水撒了謊。在后面的情節中,黑人鋼琴家雪利在演出后來找托尼,這一幕被托尼的伙伴看到,待雪利離開之后,托尼心虛地朝他的伙伴解釋道:“He ain’t my boss,I work for the record company.”托尼再一次撒謊,只因害怕被他的朋友發現他在為黑人工作,這于他們是難以啟齒和感到屈辱的,即便雪利有尊貴的身份和過人的音樂天賦。
雪利的初次登場頗有意味,他穿著華麗的民族服飾,像一個尊貴的酋長一般坐上“王座”,傲慢地向托尼提供了一個薪資豐厚的工作機會(鞠薇,2019)。一開始,托尼是被動的,是雪利的雇傭司機,在金錢財力方面遠不如雪利。可就在接下來南下的旅途中,看似體面的雪利不斷陷入不體面之中,托尼一次次解救雪利于種種水火之中。雪利身上包裹的外在標簽:白人精英的生活方式、古典音樂鋼琴家、優雅高貴、有著良好的教育……因他黑色的皮膚統統消失,他不被允許用白人廁所、不被允許進入白人餐廳、擠在逼仄的儲物間里休息。一開始作為雇傭者的白人混混托尼開始扭轉自己的身份,反客為主,用自己的方式解救雪利,使觀眾的注意力開始傾斜于這個白人司機,而不再是那個優雅的黑人鋼琴家雪利。這種白人救世主的敘事方法使黑人形象在銀屏上不斷弱化,白人的角色卻英勇異常,這種手法實質上更強調白人至上,得不到黑人群體的認可。托尼就是一個在美國社會底層混生活的普通人,唯一有優勢的地方僅僅是白人血統。在電影中,他們受到的待遇與社會地位、表面形象完全不符合。在影片中,雪利演奏必須用施坦威鋼琴,表演廳的人卻敷衍了事,即使雪利這位廣受贊譽的黑人鋼琴家表示罷演也無濟于事,粗魯的托尼在眾人面前隨便耍了一拳就能換到施坦威鋼琴,這明顯的種族歧視意味使得雪利的角色不斷弱化,托尼的身形卻逐漸高大。
影片中雪利因為性別取向問題,在酒吧被為難,而后當地警察們不分緣由地將他關在監獄里。他不得已向自己的舊相識——時任美國司法部部長的鮑比·肯尼迪(Bobby Kennedy)求助,最終獲得了釋放。他們能夠相識相知不僅是因為雪利的音樂才華,還有來自同樣是“革命人”的身份和對于理想主義的追求。雪利之所以勇敢地選擇全國巡演,是有一定的理由的。他明明知道南下必然會遇到很多困難,但是仍然做了這個決定。這也是他為什么決定要雇傭一個白人做司機的理由,并且后期越來越依賴托尼。鮑比·肯尼迪和他的哥哥——美國總統約翰·肯尼迪(John Kennedy)為了支持民權,派遣聯邦軍隊護送黑人學生到大學報道。他們這種逆社會主流的行為在當時無疑會激怒很多信奉種族主義的右翼人士,但他們依然堅持自己的觀念,最終肯尼迪兄弟在五年之內先后被刺殺。肯尼迪兄弟的命運其實預示著雪利這樣少數派的命運。盡管人們都贊頌“真理屬于少數人”的那些少數人,但這些人被外界壓迫,在自我內心中掙扎的命運不可避免。影射當下社會,每個人都可能成為“少數人”,但是大部分人到最后都選擇徹底妥協(趙嵐,李少洋,2019)。雪利這樣富有才華、本應該受到尊敬的人卻在現實情況下不斷低頭,只能通過白人的救贖維持體面。
像雪利這樣一個不經典的例子,尚且突出很多種族問題,何況是現實生活中的大多數黑人群體呢?所以這種以個例粉飾所有的手法,實質上影射了這種白人救世主題材的電影是白人拍給自己看的電影,角色的錯誤呈現最終還是源于膚色的不同。
本文論述了奧斯卡電影《綠皮書》中白色救世主的敘事風格,并通過文本分析和意識形態手法對電影中出現的白色救世主現象進行了批判。首先介紹了《綠皮書》和“白色救世主”的概念,然后分析了作為故事原型的《綠皮書》的歷史、政治和文化背景,合理分析了電影中白色救世主的敘事手法。可以得出結論,美國電影一直傾向通過電影輸出政治和宣傳文化。即使影片有一定程度上的種族和解之意,但是總體上看,《綠皮書》其實還是個以個例粉飾整體的具有種族主義歧視的影片。白人救世主的敘事手法,實質上映射了一種白人至上的種族主義思想,曲解了黑人在銀屏上的形象,反而突出了黑白膚色的差異,也突出了族裔之間的差異。本文通過批判白人救世主的種族主義意識形態的角度批判整部電影,達到以多視角分析和批判電影的效果。當然,僅從批判白人救世主的角度看待電影批評是不夠的,還要從更專業的角度批評電影,從多方面的文化因素理解奧斯卡最佳影片《綠皮書》中塑造的人物形象,在提高文學鑒賞力的同時提高英語語言水平。因此,能激勵更多的研究者對《綠皮書》和電影批評做進一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