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稱視角和任務前準備時間對英語寫作語言復雜度的影響研究

劉美鷺

（東南大學 外國語學院，江蘇 南京 211189）

一、引言

任務復雜度對語言復雜度影響的研究一直是近期二語研究的熱點［1］（503-515）。英語寫作的任務復雜度設計對于將學習者的注意力引導到語言復雜度上，從而提高英語寫作水平十分重要。關于任務復雜度的理論主要有競爭假說與認知假說。Skehen和Foster提出了有限注意力模型［2］（215-247）。也被稱為“競爭假說”［3］（167-185）。根據有限注意力模型的相關理論，人們處理信息的能力是有限的，任務要求越高，學習者對內容部分投入的注意力資源就越多，對形式部分投入的注意力資源就越少，因此隨著任務復雜度的提高，語言的流利度、準確度和復雜度都會降低。另一個關于任務復雜度的理論框架認知假說是由Robinson提出的［4］（287-318）。認知假說對任務復雜度從兩個維度加以闡釋：一個維度是資源指引維度，另一個維度是資源消耗維度。資源指引維度從概念和語言要求區分了任務的特征，包括此時此地、元素數量、空間位置的參考、因果推理、意圖推理和人稱視角。人稱視角指的是不同人稱視角的使用，比如僅使用第一人稱和使用第二和第三多種人稱描述同一種現象會導致任務復雜度不同。從資源指引維度增加任務復雜度能夠讓注意力資源導向特定的語言形式，導致語言的流利度下降，準確度和復雜度增加。資源消耗維度包括準備時間、背景知識、任務數量、任務結構、步驟數、步驟順序。沿資源消耗維度增加任務復雜度對參與者的注意力和記憶資源有著更高的程序性要求。消耗注意力資源，減少寫作者對語言形式的注意力資源投入，因此寫作者產出寫作語言的流利度、準確度和復雜度都會降低［5］（161-176）。

從探究資源指引維度對語言復雜度影響的研究來看，盡管有研究從資源指引維度的此時此地、元素和推理需求探究了任務復雜度對語言復雜度的影響，但資源指引維度的不同維度對語言復雜度的影響結論不一致，且缺少資源指引維度的人稱視角對語言復雜度影響的相關研究。準備時間是資源消耗維度的一個研究熱點，雖然有研究探究了任務前準備時間對語言復雜度的影響，但研究中對詞匯復雜度和句法復雜度采用的研究指標較少，且只專注于研究任務前準備時間對句法或詞匯的影響，很少對句法和詞匯的影響同時進行研究。盡管有研究任務前準備時間和草稿參照，元素這些資源指引維度對語言復雜度的影響，但沒有研究聚焦于任務前準備時間和人稱視角這一資源指引維度對語言復雜度的影響。因為“競爭假說”和“認知假說”的不同之處在于對語言準確度和復雜度影響的闡釋，又因為復雜度涉及的測量指標最多，且研究結果最不一致，所以本研究將探討人稱視角和任務前準備時間對寫作語言復雜度的影響。

二、相關研究

（一）人稱視角對語言復雜度的影響

人稱視角屬于資源指引維度的一個維度。從現有探討任務復雜度的資源指引維度對寫作語言復雜度影響的文獻來看，研究者多從資源指引維度的此時此地、元素和推理需求研究任務復雜度對語言復雜度的影響，缺少關于人稱視角對語言復雜度影響的研究。Rahimpour 就此時此地因素研究了任務復雜度對寫作語言復雜度的影響，并未發現此時此地對寫作語言復雜度的顯著影響［6］（198-205）。還有研究探討了元素和推理需求對寫作語言復雜度的影響，但研究結果不一致。Cho的研究發現基于元素和推理需求變量增加任務復雜度對寫作語言的句法復雜度沒有影響［7］（107-131）。與上述研究結果不同，Frear 和Bitchener 的研究及Rahimi 和Zhang 的研究都發現了基于元素變量和推理需求變量增加任務復雜度對寫作語言的句法復雜度和詞匯復雜度會有顯著影響，但二者研究發現影響的具體維度有所不同。Frear 和Bitchener 發現基于元素變量和推理需求增加任務復雜度對副詞性從句數量有顯著的消極影響，對標準化的類符形符比有顯著的積極影響［8］（45-57）。Rahimi和Zhang發現基于元素變量和推理需求變量增加任務復雜度對從屬子句使用量和詞匯罕用性有顯著的積極影響［9］（1-17）。王麗萍、王靜萍等學者從元素維度進行了研究。與王麗萍的研究不同，王靜萍發現基于元素變量增加任務復雜度對詞匯復雜度有顯著的積極影響，但對句法復雜度沒有顯著影響［10］（65-68，104）。

由此可見，資源指引的不同維度對語言復雜度的影響各不相同，還需擴大資源維度研究的視角，進一步探究資源指引維度對語言復雜度的影響。人稱視角是資源指引維度的其中一個維度，但缺少對其和寫作語言復雜度相關性的研究。Robinson 提出的“三成分框架”將人稱視角視為任務復雜度的一個維度。人稱視角是一種特定的語言形式。Robinson指出，在寫作使用中如果增加不同人稱視角的使用，就能夠增加寫作任務復雜度，并將寫作者的注意力資源引入人稱這一特定語言形式的使用上，增加寫作語言的復雜度。但此理論還沒有得到進一步的實踐驗證。因此本實驗將著重探討人稱視角對語言復雜度的影響。

（二）任務前準備時間對語言復雜度的影響

任務準備時間屬于任務復雜度中的資源消耗維度。Ellis 將準備類型分為兩個大的種類：任務前準備和任務中準備［11］（474-509）。關于探討準備時間對語言復雜度影響的文獻多從任務前準備時間進行研究，比如Johnson等學者考察了二語寫作中的任務前準備時間變量對寫作詞匯復雜度的影響，測量指標為文本詞匯密度、代詞和名詞短語之比，1000個詞中出現的人稱代詞比率，文本中內容詞的比率和每100 詞中出現第四和第五詞族的單詞類型的頻率［12］（264-282）。此研究發現不同類型的任務前準備時間對詞匯復雜度不產生顯著的影響。Fazilatfar等學者研究了任務前準備時間對二語寫作語言復雜度的影響，但只從句法復雜度層面探討了對語言復雜度的影響，研究指標為每T單位的從句數（C/T）。研究發現，20分鐘的任務前準備時間組比無準備時間的組產出的寫作語言的句法復雜度更高［13］（93-110）。綜合近年來任務前準備時間對寫作語言復雜度的研究可知，研究中對詞匯復雜度和句法復雜度采用的研究指標較少，且只專注于研究任務前準備時間對句法或詞匯的影響，沒有對句法和詞匯的影響同時進行研究。本研究采用句法復雜度分析器的14個指標和詞匯復雜度分析器的25個指標這些更全面的測量指標進一步研究任務前準備時間對語言復雜度的影響。

（三）人稱視角和任務前準備時間對語言復雜度的影響

Ong和Zhang將是否有草稿參照視為資源指引角度，將準備時間、作文思路、宏觀結構視為資源消耗維度，研究任務復雜度對寫作語言復雜度的影響，研究結果顯示，有10分鐘寫作前準備時間比有20分鐘寫作前準備時間產出寫作的詞匯復雜度更高［14］（218-233）。王靜萍考察了二語寫作中元素和任務前準備時間變量對寫作語言復雜度的影響，結果顯示任務前準備時間對寫作語言的句法復雜度和詞匯復雜度都沒有顯著影響［15］。

在以上結合資源指引維度和資源消耗維度的研究中，還沒有研究聚焦于研究任務前準備時間和人稱視角對語言復雜度的影響。本研究從資源指引維度的人稱視角和資源消耗維度的任務前準備時間角度對寫作語言復雜度進行研究，更深入地探究從資源指引維度和資源消耗維度的同時增加任務復雜度對寫作語言復雜度的影響。

三、研究設計

（一）研究問題

本研究以Robinson的任務復雜度框架為設計基礎。研究方法為寫作實驗，考察任務復雜度中人稱視角和準備時間對語言復雜度的影響。具體研究問題包括：

（1）人稱視角是否會影響語言復雜度？

（2）任務前準備時間是否會影響語言復雜度？

（3）人稱視角和任務前準備時間兩個變量對語言復雜度是否存在交互作用？

（二）研究對象

本實驗的被試對象是江蘇省某理工科院校120名非英語專業研一年級的學生，隨機分成4組，30人一組，圍繞大學生疫情防控期間點外賣的現象進行限時寫作，限時寫作時間為30分鐘?？紤]到大學生疫情防控期間點外賣的現象這一社會熱點話題，可采用更客觀的觀察者視角，從第三人稱視角描述現象較客觀，因此單一視角的寫作組從第三人稱視角對這一現象進行了描述。第一組是有15分鐘寫作前準備時間的情況下僅用第三人稱進行限時寫作，第二組同學是有15分鐘寫作前準備時間的情況下用第一、第二、第三多種人稱進行限時寫作，第三組同學是無寫作前準備時間的情況下僅用第三人稱進行限時寫作，第四組同學是無寫作前準備時間的情況下用第一、第二、第三多種人稱進行限時寫作。研究分析在任務復雜度不同的情況下產出的四種寫作文本。在正式研究開始前，對四組同學的大學六級成績進行單因素方差分析，結果顯示，四組同學在英語水平上不存在顯著性的差異。

（三）數據收集與分析

通過批改網寫作系統進行數據收集，四組同學登錄批改網系統進行限時寫作，關于人稱寫作等各個寫作要求在批改網布置要求里進行發布，有寫作前準備時間的第一組和第二組同學在寫作前按照系統指示進行15分鐘的寫作準備，再進行30分鐘的限時寫作。而無寫作前準備時間的第三組和第四組同學則在無任務前準備時間的條件下直接進行30分鐘的限時寫作。在四組同學完成寫作后，用批改網導出寫作文本，接著用句法復雜度分析器的14項測量指標和詞匯復雜度分析器的25項測量指標得出每個寫作文本的句法復雜度和詞匯復雜度的相關數據，對這些數據在SPSS 25.0中分別進行雙因素方差分析和簡單效應分析。句法復雜度的14項測量指標，分屬單位長度、句子復雜度、從屬子句使用量、并列結構使用量和特定短語結構，已受到日益關注和應用［16］（409-420）。詞匯復雜度分析器的25項指標分屬詞匯密度、詞匯罕用性和詞匯多樣性三個次維度，已受到廣泛關注和應用［17］（190-208）。

四、結果與分析

（一）人稱視角對語言復雜度的影響

本研究的目的在于考察人稱視角和準備時間兩個變量對寫作文本語言復雜度的主效應和交互效應。通過計算語言復雜度各測量指標的平均值和標準差（詳見表1），進行雙因素方差分析，研究結果發現，在句法復雜度層面，并未發現人稱視角對句法復雜度的14個指標中的任何一個指標產生顯著影響。在詞匯復雜度層面，人稱視角對3項語言復雜度的測量指標產生顯著性的影響。與人稱視角少的簡單任務相比，習作者在完成人稱視角多的復雜任務時產出的NDWZ-50，NDW-ES50 和 MSTTR-50 都顯著更高（FND?WZ-50=5.767，p=0.018；FNDW-ES50=4.349，p=0.039; FM?STTR=5.655，p=0.019）。也就是說，基于人稱視角增加任務復雜度顯著提高了不重復詞數和類符形符比。由此可知，不同人稱視角下的任務復雜度對詞匯復雜度有顯著的積極影響，但對句法使用的復雜程度沒有顯著影響，因為學習者經?；乇苓\用過度復雜的句子結構，避免表達錯誤［18］（55-59）。對詞匯復雜度影響的這一研究結果部分與“競爭假說”不一致，但符合“認知假設”，即按資源指引維度提高任務復雜度會使二語寫作輸出的語言復雜度更高。多種人稱視角寫作使得習作者要在寫作中展現的寫作內容增多，使寫作者運用更加多樣化的詞匯進行表達。按資源指引維度增加任務復雜度對概念化理解的要求較高，對認知資源的要求較低。資源指引維度會將寫作者的注意力資源導向人稱代詞這一特定的語言形式完成任務，寫作者用多種人稱進行寫作時，不需要承擔過多的認知負荷，注意力資源更專注于語言形式表達。在多種人稱視角的指引下，寫作者能表達出更多樣化的寫作語言，即產出的寫作語言復雜度更復雜。

表1 四項寫作任務中語言復雜度各項測量指標的平均值和標準差

（二）準備時間對語言復雜度的影響

雙因素方差分析結果顯示，準備時間對句法復雜度的2項測量指標和詞匯復雜度的8項測量指標產生顯著性的影響。與有寫作前準備時間的簡單任務相比，習作者在完成無寫作前準備時間產出的復雜任務的CP/T（FCP/T=4.511，p=0.036），CP/C（FCP/C=16.273，p<0.001）都顯著更低。也就是說，基于準備時間增加寫作任務復雜度顯著降低了句法復雜度中的并列結構使用量（每個T單位的并列短語數量，每個子句中的并列短語數量）。在詞匯復雜度層面，與有寫作前準備時間的簡單任務相比，習作者在完成無寫作前準備時間的復雜任務產出的NDW-ES50，TTR，Uber，LV，NV，AD?JV，ADVV，MODV 都顯著更低（FNDW-ES50=5.954，p=0.016;FTTR=21.663，p<0.001，FUber=5.650，p=0.019，FLV=5.218，p=0.024，FNV=23.666，p<0.001；FADJV=10.154，p=0.002； FADVV=11.308， p=0.001， FMODV=16.554， p<0.001）。也就是說基于準備時間提高任務復雜度顯著降低了詞匯復雜度中的寫作不重復詞數，類符形符比和詞匯多樣性。

基于準備時間增加寫作任務復雜度顯著降低了并列結構使用量，這一研究結果符合“競爭假說”和“認知假說”，即從資源消耗維度增加任務復雜度會降低寫作的語言復雜度，此研究結果和王靜萍的研究結果不一致，王靜萍并未發現任務前準備時間對句法復雜度有任何影響，原因可能在于王靜萍的研究對句法復雜度的測量指標僅僅使用了3項測量指標，本研究采用了句法復雜度分析器的14項指標，測量指標更多樣。另外，王靜萍的實驗中只提供學生10分鐘的寫作前準備時間，本實驗提供了學生更多的寫作前準備時間，學生的準備更充分，因此本實驗中有寫作前準備時間的簡單任務組比復雜任務組產出的寫作語言句法更加復雜。

基于準備時間增加任務復雜度顯著降低了寫作不重復詞數，類符形符比和詞匯多樣性。這一研究結果符合“競爭假說”和“認知假說”，即從資源消耗維度增加任務復雜度會降低寫作語言的語言復雜度。這和Johnson等學者的研究結果不一致。Johnson等學者的研究僅采用了5項指標，本研究采用的詞匯復雜度的測量指標更多。因為本研究提供的寫作前準備時間更多，學生在任務前準備時間內能夠做好更充分且切題的寫作準備。

（三）人稱視角和任務前準備時間對語言復雜度的交互作用

雙因素方差分析的結果還顯示，人稱視角和任務前準備時間兩個變量對語言復雜度的交互作用體現在詞匯多樣性上。然而，人稱視角變量在準備時間變量不同水平的效應無法通過方差分析顯示出來。任務前準備時間變量在人稱視角變量不同水平上的效應無法通過方差分析顯示出來。因此，本研究對這兩個變量進一步進行了簡單效應分析。

當習作者在有寫作前準備時間時，任務涉及的一種人稱和多種人稱對語言復雜度沒有顯著性的影響，但是，當習作者沒有寫作前準備時間時，任務涉及的人稱越多，寫作文本的TTR、LOGTTR和ADVV越高（MDTTR=0.045，p=0.001；MDLOGTTR=0.009，p=0.029；MDADVV=0.014，p=0.038）。也就是說，基于人稱視角變量和寫作前準備時間變量同時增加任務復雜度顯著提高了詞匯多樣性。這符合“認知假說”，即任務越復雜，習作者投入的注意力就越多，產出的語言就越復雜。根據Schmidt的信息加工論［19］（3-32），Long的互動論［20］（413-468）及Wickens的雙重任務性能模型［21］（71-105），多個且互相不存在競爭的注意力資源能夠被學習者充分利用，讓他們能在處理信息內容的同時關注語言形式。Masrom等學者認為語言學習越優秀，詞匯量會越大，更復雜的任務會讓習作者有機會多維度地展示自己的詞匯寫作，因此本研究的習作者在面對更復雜的寫作任務時產出了更多樣的詞匯［22］（33-49）。

五、結語

本研究通過人稱視角和準備時間兩個變量控制寫作任務復雜度，從句法和詞匯兩個方面測量寫作文本的語言復雜度，主要結論包括：1）基于人稱視角增加任務復雜度顯著提高了詞匯復雜度維度中的不重復詞數和類符形符比；2）基于任務前準備時間增加寫作任務復雜度顯著降低了句法復雜度維度中的并列結構使用量，顯著降低了詞匯復雜度維度中的寫作不重復詞數，類符形符比和詞匯多樣性；3）本研究還發現，人稱視角和任務前準備時間兩個變量對語言復雜度的交互作用體現在詞匯復雜度維度中的詞匯多樣性上。本研究的教學意義在于能夠為未來英語教師引導學生在英語寫作課堂上提高語言復雜度的能力提供參考，教師可以通過讓學生在無準備時間的情況下用多種人稱寫作的方式將學生的注意力引導到產出更復雜的寫作語言。

需要指出，人稱視角作為任務復雜度中的一個資源指引維度，未來還可以和其他影響任務復雜度的因素一起進行研究，比如和資源消耗維度中的背景知識等進行研究，進一步探究任務復雜度對寫作文本語言復雜度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