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大賽的研究生口譯問題研究
——以2019年江蘇省研究生英語口筆譯大賽為例

向燁燁

（河海大學 外國語學院，江蘇 南京 211100）

研究生口譯人才培養課堂學時十分有限，所以有志于口譯的英專研究生需在課外進行口譯技能自我訓練。至于訓練效果，實彈演練的口譯大賽最能給出有說服力的答案。由于各校均有選派選手，分析他們的失誤最具代表性，最能集中暴露研究生平時自我訓練中的問題。為此，筆者以2019年江蘇省研究生口筆譯大賽親歷者的身份，對江蘇各高校口譯選手的表現進行了復盤。江蘇省研究生口筆譯大賽面向江蘇各研究生培養單位外國語言文學類在讀全日制博、碩士研究生。大賽中的口筆譯選手由各研究生培養單位推薦，包括南京大學、東南大學、南京理工大學等共計17所高校參加。口譯比賽采取交替傳譯方式進行，初賽為英譯漢，決賽為漢譯英。初賽時涉及環保領域，決賽時涉及中國援非政策。32位初賽選手有20位進入決賽，漢譯英部分為官方發言，涉及時政術語表達，具有挑戰性。

關于口譯大賽，已有研究者嘗試從心理壓力（唐媛，2016）、口譯能力評估模式和測試設計（王斌華，2011）、口譯教學啟示（馬曉麗，2011；邵春美，2013）等角度切入，分析口譯大賽選手的各方面表現，但多從教師視角考察口譯大賽對于口譯教學、能力測評與發展的啟示，少有學者探討口譯大賽中眾選手口譯能力短板對于學生譯員自我提升的影響。鑒于此，本研究擬以2019年江蘇省研究生口筆譯大賽為案例，歸納選手們的主要問題，探索研究生譯員口譯能力自我提升路徑，以從學生角度尋找提高研究生譯員整體水平的可行方法。

口譯能力由雙語能力、言外知識、口譯技巧及譯員心理素質4大模塊構成，其中，雙語能力模塊和言外知識模塊是口譯能力的基礎，口譯技巧模塊是譯員能力的核心，譯員心理素質是完成現場口譯任務的保障（王斌華，2011）。為精準地概括研究生口譯能力問題，本研究數據收集和整理采用了口語報告法中的口譯錄音法，即通過重放、記錄和分析口譯比賽決賽部分視頻文件，剖析選手口譯能力欠缺部分。除了因設備故障遺漏的一位選手，收集的譯員語料總詞數達36689個，建成了一個小型語料庫。所引例子及譯語均來自選手，譯語前編號為整理語料庫時對選手順序重新編排歸檔時的數字，以區分不同選手。

一、漢英瞬間口頭轉換能力有待夯實

譯員雙語能力包括源語的聽辨理解能力、源語向目標語的翻譯轉換能力和目標語的口頭表達能力等（王斌華，2011）。由于決賽內容為漢譯英，選手在源語聽辨理解方面問題不大，但瞬間轉換及目標語瞬間口頭表達方面出錯較多，主要體現在語法、詞語搭配、表達三方面。

（一）語法失誤

語法決定英語口頭表達的準確性，決定受眾對譯員能力的信任度。縱觀語料庫，大賽選手在語法方面出錯最多，共計40多處，主要集中在單復數、時態及詞性方面。主謂單復數搭配錯誤集中在長主語、后出句子或從句之中。

（1）然而，中國對非洲的努力也引起了一些爭議。（長主語）

13號：However，China’s investment to African countries also see a lot of controversy and disputes.

（2）同時，中國政府也加大了在非洲的投資力度，僅中國企業參與非洲國家基礎設施建設的金額就達到了150億美元。（后出的句子）

4 號：Chinese government also improves its investment to African enterprises.For example，Chinese enterprises has in?vested 15 billion dollars to the infrastructure of African re?gions.

（3）比如說，為非洲國家提供200億美元的援助貸款，以及免除非洲國家的相關債務。（從句）

15號：And we have invested 20 billion US dollars to help African countries and also remove some debt that African countries has owned.

大、中、小學時集中訓練過的時態也是易錯點。選手由于母語習慣，容易遺忘監控目標語言曲折變化。特別容易在完成式中出錯，因為前面要注意has/have與主語單復數一致，后面的完成體容易忘記配合。例如：

（4）然而，中國對非洲的努力也引起了一些爭議。

8 號：However，China’s assistance to Africa has also de?rives to many controversies.

（5）近年來，中國政府更是加大了援非力度。

20 號：Recently，Chinese government has promote much to help Africa.

詞性方面，易錯短板主要是大賽選手通常會在名詞或動詞形態之間猶豫不決，使得輸出語言質量不高，影響聽眾理解。

（6）同時，中國政府也加大了在非洲的投資力度，僅中國企業參與非洲國家基礎設施建設的金額就達到了150億美元。

1 號：Meantime，Chinese government strengthens its ef?forts in invest eh investment to the Africa，a lot of Chinese en?terprises has eh invested a lot in infrastructure，which reaches 15b dollars.

（二）詞語搭配欠妥

準確的詞語搭配可以展現口譯員的雙語能力。由于規范化、固定化的特點要求，詞語搭配一直是研究生口譯中的一大難點，主要體現在動賓搭配不當。

（7）比如說，為非洲國家提供200億美元的援助貸款，以及免除非洲國家的相關債務。

5 號：It has assisted 20...20 billion US dollars to African countries to help them to pay for the debts.

該例中“assist”與金額這一搭配不當，一般后面接的賓語為人，如sb.in doing（或to do）sth（陸谷孫，2018）。

（8）中國企業投資非洲，除了能夠進一步開拓國際市場，還可以適當解決國內的產能過剩問題，最終促進國內經濟發展。

10號：The second point I want to point out is that we can help each other by investing African countries. We can in?crease our international market.We can also solve the problem of overproduction and back our own market.

市場不能夠直接增加，此處應該譯為“increase our mar?ket share”（增加市場份額）。

（三）與源語不等值

長期以來，英專生習慣直接背誦詞匯書，記憶單詞中文含義，沒有深入學習英語詞匯具體適用于哪些語境，與近義詞有哪些微妙差別，故較難把控表達等值。比如，“problem”與“issue”的區分及“rescue”的使用。

（9）因此，中國政府應該把重心放在解決目前中國自身問題上，而不是把錢捐給其他國家。

12 號：As a result，the Chinese government should focus on our own problems rather than assist other countries.

16 號 ：So，they think the Chinese government should pay more attention to its own issues rather than donating mon?ey to other countries.

雖然“problem”與“issue”均有問題的含義，兩者仍有程度上的區別。前者一般指（須解決或供討論的）問題；疑難問題（陸谷孫，2018）。后者“issue”指問題，議題；爭議，爭論點（陸谷孫，2018）。“Problem”相較而言更嚴重，偏向疑難問題，在涉及對中國國情表述時，不宜選用這一略帶貶義的詞。然而，大賽選手中選擇使用“problem”的人數為“issue”的兩倍，可見研究生分寸感把握方面的雙語能力仍顯不足。

二、言外知識欠缺

言外知識是口譯的基礎，需要研究生譯員不斷積累必備常識及專業主題知識。然而，大賽暴露出大賽選手在此方面存在不盡如人意之處。

（一）必備常識單薄

必備常識是指對一件事物的普遍認知，與此次漢譯英口譯決賽相關的必備常識主要包括政策背景及國情民情，中國援非涉及政策背景。從普遍認知來看，中國不會直接贈予非洲幾百億美元，缺乏這一常識會出現巨大偏差，援助貸款直接變為贈予或者投資，性質完全不同。在國際交流時如出現類似問題有可能引起巨大爭端。

（10）比如說，為非洲國家提供200億美元的援助貸款，以及免除非洲國家的相關債務。

7號：Actually，China has eh has given the African coun?tries 20 billion dollars eh and we have canceled the debts to?wards the Africa.（贈予）

13 號：For example，eh China has invested more than 20... 20 billion US dollars to African countries and also ex?empted African debts for China.（投資）

此外，中國在非洲沒有債務，部分選手因缺乏這類常識直接譯為中國政府解決在非洲的債務，例如：

10：... and we Chinese government resolve many bills in African countries.

國情民情方面的常識欠缺主要在于對中國貧困人口的認知，主要包括具體貧困人口數目。這方面，研究生譯員有將數值擴大的，比如16億、1.6億、1.16億，也有縮小數值的，比如1600萬。

（二）專業主題知識欠牢靠

專業主題知識也是選手口譯能力欠缺的部分，具體表現在選手對專有名詞的理解不深。例如對“產能過剩”不夠了解，導致誤譯或者卡頓。

（11）中國企業投資非洲，除了能夠進一步開拓國際市場，還可以適當解決國內的產能過剩問題，最終促進國內經濟發展。

11 號：So，when Chinese companies invest African coun?tries，it can promote the Chinese international market and even the reduce of outdated capacities，That means finally we can promote China’s economic development.

本例中，由于對產能過剩“overcapacity”理解有誤，因此誤譯為“outdated capacities”（落后產能）。

三、口譯技巧運用不嫻熟

口譯技巧是譯員能力的核心，能輔助譯員流暢、準確輸出譯語。通過復盤語料庫，發現研究生譯員口譯技巧短板主要在于筆記邏輯體系、合理預判、句子重排、特定表達即聽即譯等方面的口譯技巧運用熟練程度不夠。

（一）筆記邏輯不清

交替傳譯中，筆記是理清思路、輔助記憶的有效工具，應注重邏輯性，記下必備關鍵詞，以便后期還原、輸出譯語。口譯中，前后文邏輯關系一般會在較前位置出現，易被選手忽略。筆記沒能記錄下邏輯關鍵詞，譯語邏輯矛盾。例如：

（12）這樣一來，中國援非似乎是一件相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然而，在我看來，援非行為實屬必要。

12 號：As for China’s assistance to African countries，it may not be a good issue.Since as for I am concerned，the assis?tance to African country is necessary.

原文本是轉折關系，表達自身觀點與他人觀點的不同所在，選手因沒有記錄下邏輯詞，譯成了因果關系，前后矛盾。

（二）合理預判不夠

預判是指口譯員在講者產出一個或多個字詞之前或與之同時進行的相應的目標語產出（馮天一，2019）。選手由于合理預判不足，不知道信息本體后會緊跟數字信息，或者接觸數字時沒有預判會有相關單位信息，在數值與單位兩方面易出現錯誤。數值錯誤即數字聽譯出現問題；單位錯誤指貨幣單位不準確或誤譯。

關于數值翻譯，之前有關貧困人口數目的誤譯暴露出譯員欠缺預判數字信息并迅速抓取的能力。原文為1600多萬貧困人口，有的選手擴大數值，比如傳譯為16億、1.6億、1.16億，也有的譯員縮小數值到1600萬。

選手的單位錯誤主要涉及貨幣單位準確性，原因是對數字信息之后的單位信息預判不夠，使得單位信息不準確，或直接錯譯為其他單位。大賽試題中涉及美元，許多選手沒有準確傳譯。

（13）比如說，為非洲國家提供200億美元的援助貸款，以及免除非洲國家的相關債務。

20 號：For example，we have invested 20 billion dollars to help Africa and we have delete some debts of Africa.（不準確）

5號：It has assisted 20...20 billion yuan to African coun?tries to help them to pay for the debts.（誤譯）

數字不會孤立存在，研究生譯員需對數字展開充分的合理預期，當與數字結合緊密的常用詞，如量、值及額出現時，應合理預判接下來的具體數字，且在聽到數字時繼續關注數字相關單位及增減變化等。上述案例中前兩位選手譯為“dollar”，不夠精確，應當譯為“US dollars”，因為在國際貨幣體系中單單“dollar”指代不明，不僅有“US dollar”（美元），還有“Canadian dollar”（加元）、“Australian dollar”（澳元），它們匯率各不相同。案例中最后一位直接誤譯，將美元單位譯為人民幣單位“yuan”（元）。

（三）欠缺句子重排意識

漢語習慣將一系列定語羅列在中心名詞前面，英語習慣先給出中心名詞，用從句進一步修飾限定，所以兩種語言需要進行大范圍的結構重組，即重排句式，然而大賽顯示選手們欠缺這方面的意識。例如：

（14）同時，中國政府也加大了在非洲的投資力度，僅中國企業參與非洲國家基礎設施建設的金額就達到了150億美元。

10號：En as well as the increasing in terms of our invest?me in terms of support and help，eh the eh eh it is also an in?crease increasing in terms of the investment from Chi China’s enterprises to eh African countries as was a total sum up 15 bil?lion US eh 15 billion US dollars.

20 號：Third，eh Chinese government has invested much has invested much to help Africa. For example，the Chinese enterprises have invested 15 15 billion dollars to help them.

（四）特定表達不能即聽即譯

面對固定搭配、俚語及熟語，選手們很難將儲存的記憶瞬間啟動，做到即聽即譯。例如：

（15）這樣一來，中國援非似乎是一件相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1號：...so eh such an action plan is just a something with?out less gain.

5 號：So，therefore they would think China’s behavior is just a waste of money and that cannot eh receive money by con?nection.

4號：It is an unpleasant thing to do...

9 號：It’s it’s a it takes power but have little have little payback.

大部分選手聽到“吃力不討好”這句中文熟語時都出現了卡殼、無聲停頓或有聲停頓。

四、心理焦慮

譯員心理素質是完成口譯任務的保障。口譯決賽時有上百位師生充當觀眾，關注選手的表現。研究生選手由于缺乏實戰經驗，焦慮難以避免。通過復盤口譯決賽，不難發現研究生譯員主要受筆記讀取、改口表達及無譯語輸出帶來的焦慮困擾。

（一）筆記讀取的困難

筆記讀取帶來的焦慮會影響譯員開口速度及卡殼程度。合格的交替傳譯譯員應當快速反應，在原語音頻結束后3秒內開口，然而部分選手仍沉浸在艱難讀取自身筆記的焦慮中。例如：

（16）女士們，先生們，大家早上好!

9號：（停頓10秒）Ladies and gentlemen，good morning.

此例中，有譯員停頓了10秒，對于聽眾與譯員來說十分漫長，而且在開篇第一句，更影響聽眾對譯員的信心及傳譯效果。

筆記無法辨認導致選手反復卡殼，例如：

（17）事實上，中國對非洲的援助已經持續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中國也是世界上第一個建立援非計劃的國家。

9 號：In fact，eh China has provided help to A A African countries for a long time.

（二）改口的沖動

相較在同傳箱中不必直面觀眾的同傳譯員而言，交傳譯員無疑面臨更大的壓力。除了觀眾帶來的壓力，交傳譯員還需面對譯語準確度的壓力。部分選手為保證準確度不斷改口，變換表達，犧牲了譯語流暢度，影響了聽眾的理解。

（18）很多人認為，中國政府這樣做，純粹是在浪費錢。

8號：As far as I am concerned，eh sorry many people be?lieve that this is a waste of money for China to eh to do this

在本例中，選手因為改口導致焦慮過度，以至于不停向聽眾道歉。

（三）無譯語輸出的擔憂

由于沒有聽懂，或未及時通過腦記或筆記，或未能成功讀取筆記等諸多原因，大賽選手常處于無譯語輸出的焦慮中。部分選手選擇直接舍棄這部分，還有的則直接采用編造（fabrication）的方式緩解無譯語輸出的焦慮。

（19）這些人認為，中國本身還是一個發展中國家，還有1600多萬貧困人口仍然過著非常艱苦的生活，國內依然有許多社會問題有待改善。

19 號：The reason for that is there are still 160 million people suffering from poverty in domestic China. Why should China help Africa if we don’t if they didn’t help themselves first?

選手這部分沒聽懂，直接編造出上述譯文，一般無法邏輯自洽，不能自圓其說。

五、結語

通過復盤2019年江蘇省研究生口筆譯大賽口譯決賽展開一系列實證研究，得出結論：英專研究生在雙語能力、言外知識、口譯技巧及心理素質四方面均存在一定的缺憾。針對這些缺憾及不足的解決途徑，學界提出過不少基于定性研究的建議，例如若要提高雙語能力，則需進一步加強源語復述、摘要綜述訓練，通過輸入輸出兩方面即大量的“聽”“說”練習培養良好語感，并提高譯員對信息的記憶、提煉、歸類、整合、復現能力（孫愛娜，2007），還要對口譯具體認知過程進行監控（盧信朝，2014）；為解決言外知識欠缺問題，需加強與話語相關的綜合知識儲備，既包括百科知識、主題知識、專業知識，又包括事務性知識和人事性知識，以便正確理解源語并準確表達譯入語（叢亞平，2018），熟練的口譯技能，需要加強記憶（尤其是短時記憶）、筆記技巧、信息重組與表達技巧、數字傳譯等基本口譯技能訓練，并在模擬口譯實踐中不斷體驗和強化各種專業口譯技巧（孫愛娜，2007）；此外，要憑借扎實的專業訓練提高專業素質減輕心理壓力（李學兵，2005）。本項目后期將對這些方法進行定量定性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