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玉涵 亓光
摘 要:意識形態認同本質上是人在利益滿足的前提下,對某種意識形態理論自覺自愿的認可和接受。厘清影響鄉村主流意識形態認同的主要因素與各因素相互作用的邏輯理路是分析鄉村主流意識形態認同路徑、調整認同方式、拓展認同范圍的關鍵。充分發揮利益在鄉村意識形態認同路徑中持續性的基礎作用;依托鄉村“領土—文化認同”,發揮文化在認同路徑中的自覺糾偏作用;完善基層黨組織建設,發揮黨在認同路徑中的政治保障作用;加強策略在認同路徑中的重點針對作用,是合理規制認同路徑充分發揮主流意識形態在鄉村振興中的政治引領作用的應有之舉。
關鍵詞:鄉村;意識形態認同;認同邏輯;基層治理
中圖分類號:D6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21)03-0080-07
鄉村作為具有自然、社會、經濟特征的地域綜合體,兼具生產、生活、生態、文化等多重功能,既是人類活動的主要空間,也是繁榮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傳承中華文明的重要載體。然而,長期以來鄉村政治、文化被以經濟功能為主的“農村”所遮蔽,被現代與傳統沖突所消解。精神文化發展滯后、主流意識形態認同不足,理論宣傳不能及時“飛入尋常百姓家”且“水土不服”現象多發,難以在鄉村“落地生根”。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的“鄉村振興”戰略,為新時代鄉村經濟發展和精神文明建設指明了前進方向。探究當前鄉村意識形態認同表征以及隱藏于其后的生成邏輯,有助于厘清影響鄉村主流意識形態認同的結構性因素,把握鄉村主流意識形態認同路徑并合理規制;推動鄉村主流意識形態認同、凝聚社會共識、繁榮興盛鄉村文化,煥發鄉風文明新氣象,是推動鄉村全面振興強有力的政治引領的題中應有之義。
一、當前鄉村主流意識形態認同的表征
鄉村意識形態認同作為村民的共同愿景是維系社會政治穩定、保障村民“領土—文化認同”、促進鄉村振興的重要環節。據統計,截至2017年末,全國鄉村人口為5.77億,占全國總人口比重的41.48%。毋庸置疑,村民對主流意識形態的認同狀況關乎新時代鄉村建設成果、關乎我國意識形態安全和政治穩定。近年來,隨著鄉村經濟現代化多元化、管理體制自主化自治化、互聯網普及化和人口流動性增強,鄉村的組織形式、利益分配方式和生活方式發生了巨大變化。鄉村在原有農村組織形式和集體經濟共同利益影響下的思想凝聚力不斷削弱,主流意識形態對農民思想的影響力隨著利益關系的松散而日漸式微。概而言之,當前鄉村主流意識形態認同問題主要表現在以下幾方面。
(一)鄉村經濟文化滯后所造成的知識獲取困境
長期以來,受發展模式單一、基礎設施落后、交通閉塞、人財物短缺等因素的影響,鄉村文化建設滯后,對主流意識形態建設重視不足,人們理論獲取和理解較為困難。究其原因,首先,偏重于經濟發展,對主流意識形態引領作用重視不足。我國是傳統農業國家,在農耕文明浸潤和傳統的“經濟發展大于一切”慣性思維影響下,鄉村精神文明建設被“束之高閣”,村民對主流意識形態在鄉村發展中的精神引領力、凝聚力作用認識不足,理論學習主動性不強。其次,受文化水平限制,村民的各種認知仍浮于表面。有學者認為,農民文化程度與主流意識形態認同呈正相關關系[1]。當前農村整體文化水平偏低,對主流意識形態核心認知存在表面化、片面化甚至是錯誤的現象。最后,人財物短缺所帶來的理論獲取渠道狹窄。當前公共文化設施在城鄉之間分布不均衡,農村公共文化設施主要包括文化站、文化服務中心、農家書屋等。由于書籍質量良莠不齊、數量有限或理論性過強,不能調動起農民閱讀的積極性;文化站和文化服務中心所開展的主流意識形態宣講場次有限、內容針對性不強,難以引發農村居民對主流意識形態認同的共鳴;農村精英流失導致人才短缺,基層組織自行組織開展的主流意識形態理論學習收效甚微、缺乏深入系統的認知,呈一知半解的碎片化狀態。
(二)傳統與現代交織所導致的價值認同模糊
費孝通認為中國社會是鄉土性的,農耕經濟是鄉村的“根”,圍繞著土地衍生出“世代相繼”的經濟利益分配制度、“禮俗秩序”的精神文化形態和“差序格局”的社會關系體系。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由土地市場和勞動力市場的制度缺陷而導致的農民“自我剝削”的弊端日漸暴露,農村面臨著現代性轉變。在傳統和現代的沖擊下,鄉村主流意識形態認同發展方向模糊,究其原因主要包括:首先,現代化進程中經濟、文化和生產方式轉型所帶來的沖擊。鄉村經濟現代化、文化多元化、人口流動化逐漸打破了鄉村傳統的封閉性和僵化的文化理念,極大地改變了人們的思維方式、價值理念和生活方式。在現代化進程中,鄉村原有的生活方式、文化被否定,鄉村文化、風俗習慣發生劇烈變化,村民的生活方式與土地的互動斷裂,原有的生產、生活方式和節慶儀式趨于式微。傳統的農村精神形散而神猶在,現代化的鄉村秩序尚未完全建立,村民對主流意識形態的認同在傳統與現代之間徘徊。其次,城市化進程中的主體身份焦慮。在經濟、市場乃至文化沖擊下,傳統鄉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和“安土重遷”的保守理念產生改變。大量勞動力從農村流入城市,在傳統農村生活思維底色影響下,思想觀念存在去鄉村化傾向,但亦存在城市多元思想觀念所帶來的困惑和茫然,城市生活的不完全適應、城市的不接納造成了這一群體的身份焦慮、認知彷徨。最后,來自市場和網絡的消費化、娛樂化沖擊。隨著鄉村經濟的發展和互聯網智能終端的普及,來自市場和互聯網的新興產物裹挾著代表多元主體的邏輯和立場觀點在鄉村匯集,相互纏繞、相互排斥,以“中性化”的姿態沖擊著傳統鄉村價值認知。“歷史虛無主義”“普世價值”“市場萬能論”在無形中侵蝕著傳統鄉村意識形態導向,削弱了傳統優秀文化、傳統倫理、道德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在鄉村的主導地位。
(三)鄉村基層政治參與兩極化所產生的認同紐帶斷裂
正如列寧所言:“各國的歷史都證明:工人階級單靠自己本身的力量,只能形成工聯主義的意識。”[2]320鄉村居民主流意識形態認同并不是自發生成的,需要政府的引導和基層組織的宣傳。鄉村基層組織作為開展主流意識形態宣傳的主要職能部門和重要平臺,既是引領鄉村意識形態走向的風向標,也是構筑傳統文化價值認同、民族歷史認同、道德認同和社會認同的有力抓手,更是加深村民對社會主義鄉村社會生產生活方式的理解、提升對鄉村振興戰略的認同進而增進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認同的重要載體。但當前鄉村基層政治參與呈兩極化狀態,主流意識形態認同的紐帶斷裂。其原因在于,首先,部分鄉村居民“政治人”特征突顯,對基層鄉村組織權威產生質疑所造成的認同式微。當前鄉村正處于變遷轉型中,受市場經濟影響,村民利益趨于多樣化,不再是舊制度下“依附性人格”的傳統農民。尤其是搭乘改革開放東風一部分“先富”起來的村民,其作為經濟人的利益取向更加明顯,“政治人”的權利意識和政治參與意識相對較強。但基層鄉村政府和黨組織作為國家權力末梢,尚未完全擺脫過去的“官老爺”作風,具體表現為職能錯位、亂作為。有調查顯示:“影響農民對黨信任關系的主要因素是基層干部的所作所為,有51.1%的被調查人員對基層干部的工作作風不滿意,39.2%的人認為黨員絕大部分或都沒有做到‘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3]近年來,鄉村基層組織公共權威式微,對主流意識形態的引領力下降。其次,多數村民政治民主參與度較低,對主流意識形態關注不足。較之于一部分“先富”起來的人對基層政治參與的熱情高漲,多數村民政治觀念不強,對與切身利益相關的民生問題關注遠高于基層民主問題,對制度評價大多采取“實用主義”的態度。他們更關注家庭致富和子女教育問題,忽視自身價值觀改造,集體觀念淡薄,對基層組織所開展的各項工作不關注、不關心,基層政府和組織無法通過民主政治參與這一有效途徑對其開展主流意識形態引導。
(四)鄉村話語環境改變所產生的認同心理消解
馬克思曾指出:“人們的意識,隨著人們的生活條件、人們的社會關系、人們的社會存在的改變而改變。”[4]419在現代化和市場化的沖擊下,傳統以血緣、地緣、業緣為紐帶的熟人鄉村共同體,逐漸被以交易理性為基礎的利益共同體取代。在此環境下,首先,傳統鄉村“意見領袖”的主流意識形態話語影響力削弱,消解了鄉村居民主流意識形態認同心理。鄉村“意見領袖”作為鄉村知識權威,在鄉村擁有較高的威望和信服度,其對于主流意識形態的認同狀況和影響力度,直接關系到村民的認同心理。半熟人社會中鄉村居民人際關系淡漠,信任與情感交流減少,集體精神式微,鄉村共同體認同弱化,農民之間的互助合作精神逐漸消解,公共輿論日趨瓦解。其次,鄉村居民“共享”的意識形態認同渠道遇阻,弱化了村民的意識形態認同心理共識的達成。在傳統鄉村熟人社會中,親朋友鄰日常聯系緊密,主流意識形態在日常交往、交流中易于達成共識,形成共同的心理認知。半熟人社會中鄰里關系較為疏遠,日常生活中關于主流意識形態認同與否溝通較少甚至是不溝通,難以形成共同的認知。手機、互聯網等的普及滿足了半熟人社會親朋好友之間的溝通需要,但在達成鄉村居民意識形態心理認同方面作用有限。再次,鄉村主流意識形態宣傳與鄉村既有話語模式不對稱所產生的認同困難。十八大以來,黨和國家高度重視意識形態工作,多渠道、多形式開展主流意識形態宣傳、引導工作。但由于鄉村主流意識形態傳播以理論宣傳為主,方式簡單化、參與度低,且忽視村民的分眾化差異,與鄉村原有草根性的鄉村文化模式差異較大,未能貼近鄉村實際、深入日常生活,鄉村居民接受難度大,難以形成共同的認同心理。
二、鄉村主流意識形態認同的邏輯理路
意識形態認同作為一種復雜的社會思想價值體系認知過程,是多種因素相互作用的結果。由于經濟、文化長期落后,主體身份的特殊性與現代化進程中易受沖擊等原因,利益、知識、策略、價值四因素成為影響鄉村意識形態認同的主要因素,以利益為核心的不同主體將認同邏輯劃分為三種路徑(如圖1)。
(一)影響鄉村主流意識形態認同的主要因素
首先,利益實現是影響鄉村主流意識形態認同的首要因素,是認同的基礎。“人類在很大程度上是被利益所支配的。”[5]“利益把社會的成員彼此連接起來。”[6]鄉村居民根據利益的滿足程度來構建對主流意識形態認同的心理基礎,同時,認同在自身利益的滿足中得以堅持。其次,知識是鄉村意識形態認同的理論來源。就理論知識來說,“理論只要徹底就能被群眾掌握,理論一經掌握群眾,也會變成物質力量”[4]9,而“工人階級單靠自己本身的力量,只能形成工聯主義的意識”[2]317。鄉村居民對意識形態的認同需要依靠外部理論知識的“灌輸”、引領,對主流意識形態的掌握程度也將影響經濟社會發展。以馬克思主義理論為指導的意識形態能夠系統地闡述社會主義制度優越性,清楚地解釋主體困惑,客觀地預測未來社會發展趨勢,有力地維護認同主體的切身利益,給村民以安身立命的思想基礎,維護主流意識形態的合法性。再次,策略是鄉村主流意識形態認同的實踐載體。意識形態最終要通過具體的策略主張和制度規約使觀念的認同變為現實。總之,村民是出于實踐的目的才傳播、接受、認同一種意識形態。最后,價值是意識形態認同的情感歸屬。意識形態本質上是一種思想價值體系。有學者甚至提出“至今為止,在社會科學領域,不存在非價值取向的意識形態”[7]。主流意識形態是真理性和價值性的統一,其價值性表現為能夠滿足主體的需要,與情感和利益密不可分,是認同的最高層次也是最為穩固的認同形態。
主流意識形態認同歸根結底是滿足村民的利益訴求、符合其認同邏輯、滿足其內心期待、使其產生心靈共鳴的心理過程。各維度既相互關聯又彼此獨立、相互作用,共同構成鄉村主流意識形態認同的邏輯體系,并外化為村民的認同行動。因主體側重點不同,在鄉村意識形態認同中呈現出較為明顯的三種路徑,各路徑功用不同、效果各異,但相互補充、相互依賴。
(二)鄉村主流意識形態認同的應然邏輯
從理論上而言,鄉村主流意識形態認同應圍繞“利益→策略→知識→價值”的路徑展開。在利益目標達成的基礎上,依托符合鄉風、鄉情的宣傳策略、制度規約、鄉規民約,推動以馬克思主義理論為指導的意識形態理論“飛入尋常百姓家”,并內化為穩定的心理認同,外化為實踐行動。究其原因,一方面,“意識形態生成于由特殊利益和普遍利益的矛盾運動所構成的社會土壤中”[8],意識形態的生成條件恰恰確證著意識形態認同的前提。利益在本質上是一個社會關系范疇,利益的滿足是開展一切活動的原初動力。人不會無緣由地認同或拒斥一種意識形態,個體和群體物質利益、精神利益的滿足是形成穩定心理認同的前提。另一方面,恩格斯曾指出:“迄今存在過的聯合體,不論是自然地形成的,或者是人為地造成的,實質上都是為經濟目的服務的,但是這些目的被意識形態的附帶物掩飾和遮蓋了。”[9]鄉村作為以農業生產為基礎的聯合體,經濟利益的滿足、個體利益的滿足在意識形態認同中的作用更為凸顯和迫切。再者,應然路徑符合“物質—精神”的唯物史觀認識路徑并與人的需求發展層次相吻合,能夠實現鄉村居民“自己生活更好”[10]的認同目標,對主流意識形態的認同一經形成便具有較強的穩定性和自主性。
(三)鄉村主流意識形態認同的實然邏輯
在鄉村實際生活中,主流意識形態認同路徑圍繞“利益—知識—策略—價值”或“利益—策略—價值—知識”而展開,是應然邏輯在鄉村實踐中受主體差異、策略實施效果等影響所產生的變化形式。具體而言,首先,一部分鄉村精英、黨員、小企業家對主流意識形態內容有較早的自覺、自發的認知。實踐策略擴大了該群體的認知范圍與理解的深度和廣度,較之普通村民對意識形態認同有更深的見解和更高層次的體悟,能夠形成深沉且堅定的鄉村“領土—文化認同”,并對普通鄉村居民有較大的影響、帶動作用,“利益→知識→策略→價值”是該群體意識形態認同的主要路徑。其次,列寧曾指出:“文盲是處在政治之外的,必須先教他們識字。不識字就不可能有政治,不識字就只能有流言蜚語、謊話偏見,而沒有政治。”[11]義務教育的普及,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村民的文化程度,但知識分子和“精英”比例仍較少。在多數情況下,普通鄉村居民對主流意識形態和多元社會思潮的分辨性較弱,帶有較大的盲從性。認同過程與社會建設成果和民生狀況等糾纏,受認同策略和多元價值理念的影響,形成易受波動的、不穩定心理認同,并在此驅動下接受該價值理念所代表的理論知識體系。由此可見,對大部分鄉村居民而言,“利益—策略—價值—知識”是其意識形態認同的主要路徑,需要通過不斷調整策略、持續引導該群體由強制性、指導性認同到自主性認同,自覺形成科學的價值追求。
(四)鄉村主流意識形態認同的異化路徑
在現代化的沖擊下,鄉村主流意識形態認同的應然邏輯逐漸被淡忘,實然邏輯在運行中不斷被“侵蝕”,似乎“價值—策略—知識—利益”或“價值—策略—利益—知識”的“精神—物質”異化路徑成為當前鄉村主流意識形態認同的主要邏輯進路。早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馬克思就明確指出,意識形態理論是“從地上上升到天上”,“不是意識決定生活,而是生活決定意識”[12]。推及到現代化沖擊下的鄉村,“精神—物質”的認同異化路徑,雖注重價值的影響力和情感感染力,由信息主導能夠較快“掌控”輿論走向、快速“奪取”意識形態陣地,將意識形態信念化、信仰化,但過度的精神引導弱化了社會現實經濟基礎和真理的基礎性作用,容易陷入虛假的意識形態陷阱,難以轉化成穩定的心理認同。
究其原因,一方面,就鄉村內部而言,在現代化沖擊下,鄉村理想生活圖景與現實生活的落差沖擊著鄉村居民既有認知,部分鄉村居民在對當前鄉村現狀的不滿中甚至于對我國經濟社會發展道路產生懷疑。“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對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的任何輕視和任何脫離,都意味著資產階級意識形態的加強”[2]327。長此以往,將危及社會主義經濟發展與社會穩定。另一方面,從外部來看,意識形態工作經驗不足、方法不當,且過度依賴新媒體技術手段和信息控制,導致一系列不良后果:忽視鄉村經濟現狀和主體身份歸屬、認同規律,不重視真理的力量,盲目開展宣傳,主流意識形態“認同”不足與不加排斥的“認異”現象同時存在。“價值—信仰層面是意識形態中帶有‘方向性的內容,它與建構這種意識形態的社會主體的情感、利益緊緊地聯系在一起。”[13]忽略主體差異與利益基礎的意識形態認同,猶如浮萍,難以形成穩定的心理認同。
三、鄉村主流意識形態認同的路徑規約
處在傳統與現代交鋒中的鄉村,亟待重新審視當前鄉村意識形態認同的諸多表征,合理規制認同路徑,充分發揮各因素的最優組合效用,重振鄉村經濟、重塑“后鄉土時代”的鄉村價值體系。
(一)充分發揮利益在鄉村意識形態認同路徑中的基礎性作用
“認同是由人類自己創造的一個動態的、沒有終點的過程。”[14]認同的變化既是對外部社會環境變化的反映,也是人們之間相互關系不斷調整的結果。鄉村意識形態認同很大程度上隨村民利益追求的變化而變化。新中國成立以來,經過土地改革、土地集體化、人民公社化、家庭承包經營,土地等基本生活資料的滿足使得大部分村民“由此產生了感激和報恩的思想感情,一種樸素的認同感由此而生”[15]。近年來鄉村經濟得到較快發展,同時發展不平衡不充分問題在鄉村也較為突出,隨之而來的利益追求多元化及利益沖突,不斷消解著傳統鄉村意識形態認同。
對此,首先,完善鄉村基礎設施,培育鄉村精英。當前鄉村意識形態認同路徑受多種因素影響,但歸根結底,源于鄉村建設落后所導致的村民利益需求無法滿足。十九大以來,習近平多次指出要“實施鄉村振興戰略”“走城鄉融合發展之路”。完善鄉村基礎設施、場館建設、軟硬設置配備,培育種地能手、創業行家、致富能人等鄉村精英,提高村民收入、豐富鄉村政治文化建設滿足村民利益,擴大主流意識形態認同的根源性因素。其次,充分發揮意識形態在協調鄉村利益沖突、整合多元利益分化中的能動作用,引導村民正確對待個人利益與集體利益、當前利益與長遠利益,通過指導實踐把觀念中的利益規劃和目標變為現實,以達到實現鄉村利益的目的。再次,完善鄉村利益補償機制,保護鄉村弱勢群體基本利益。鄉村中年老、疾病、傷殘、孤兒等弱勢群體受自身條件限制,難以通過自身努力實現其基本利益,適當的社會救助、利益補償機制有助于維系意識形態認同的穩定社會環境。最后,建立和完善暢通的利益表達機制。民主法治觀念在鄉村得到普及的同時,村民的利益訴求表達機制仍較為落后。在建構暢通村民利益表達機制的同時,充分發揮鄉村黨員、鄉村精英在合理組織、理性表達村民合理訴求中的中介作用。
(二)依托鄉村“領土—文化認同”,發揮文化在意識形態認同路徑中的自覺糾偏作用
“領土—文化認同”最早是英國學者Ray為解決地方與超地方關系、整合農村社會認同,建構農村新內生發展理論時提出的概念。“領土—文化認同”強調地方居民對領土和地方文化的認同,具有地方性特點,以地方共同利益為基礎。對領土的認同有助于地方居民主動參與地方建設、地方管理;文化認同則有助于整合地方居民心理,強化共同的情感和目標[16]。中國是具有數千年文明的傳統農業國家,“生于斯、長于斯”的鄉土情節是中國的“根”,中國社會的精神文化體系是以鄉土為基礎形成的。但在現代化沖擊下,鄉村成了“落后”“貧窮”的代名詞,鄉村文化的優越性日漸式微,有些學者甚至擔心“都市化會造成中華文明‘失根‘失魂‘失血”。雖然在現代化沖擊下的鄉村文化、農本價值不至于“喪魂落魄”,但仍應重視鄉村文化的傳承與重構。一方面,要重構鄉村共同歷史、文化情感,重新彰顯鄉村“集體記憶”在意識形態認同中的氛圍渲染作用。鄉村“集體記憶”是以土地為“粘合劑”具有長久的共同情感取向,通過祭祖、節慶、婚喪嫁娶等儀式在相對封閉、穩定的地域內得以塑造和延續,承載著個人、家族和村落集體記憶的獨特空間。應加快新農村建設,加速城鄉融合,引導村民集中居住,建立新型社區,推進農業規模化經營,搭建交流平臺,吸引外出“候鳥”回鄉,以重構鄉村熟人社會,充分利用“集體記憶”這一共同的情感認知、歷史認同,為鄉村意識形態認同創造良好氛圍。另一方面,要深挖主流意識形態的傳統鄉土文化根源。孔子云“禮失求諸野”,鄉村精神與中國傳統文化具有先天的內在契合性,而主流意識形態亦是對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的創新性繼承。鄉村意識形態認同的有序開展離不開對傳統鄉村精神、鄉土文化的深入挖掘。同時,也應理性認識到在現代化的驅動下,鄉村人口流動在所難免,建立在傳統鄉村文化基礎之上的原有的鄉村價值觀念、認同行為模式會隨著鄉村經濟、制度的改變而改變。應當在保護傳承傳統鄉土文化的基礎上,立足鄉村現實不斷賦予主流意識形態以新的時代內涵,使其更貼近鄉村生活,反映新時代鄉村精神,“滿足人們日益增長的美好文化生活需求,為人們愿意在鄉村勞作和生活提供意義感、幸福感和快樂感”[17]。
(三)完善基層黨組織建設,發揮黨在意識形態認同路徑中的政治保障作用
鄉村意識形態認同以黨的組織引導和黨員先進性發揮為基礎,以維護黨的合法性、發揮黨在認同路徑中的政治保障作用為目標。針對當前鄉村基層黨組織權威弱化、黨員先進性發揮不足所產生的鄉村政治社會化渠道不暢、黨組織政治保障作用不足、意識形態認同路徑異化等現象,應著力做到:一方面,發揮基層黨員先鋒模范作用和草根動員作用,擴大基層民主。不斷提高青年農民、外出務工人員中黨員的比例,在業已形成的鄉村“差序格局”社會中差別化、分層化引導廣大農民積極參與鄉村政治生活,改變農民貫有的政治生活冷漠化心理。同時提高鄉村基層民主參與水平、完善“自治法治德治”建設,在政治活動參與中提高黨的權威性和黨在意識形態認同中的引導作用。另一方面,加強基層黨組織建設,規范基層治理。提高基層黨員服務意識、服務水平,宣傳好黨的政策主張,貫徹好黨的規章制度,充分發揮基層黨組織的戰斗堡壘作用和在認同路徑中的政治保障作用。在基層黨組織中嚴格規范黨的組織生活,推動全面從嚴治黨向縱深發展、向基層延伸,提高基層黨組織在意識形態認同中的權威性,引導農民接受黨的意識形態和價值觀。再者,正如亨廷頓所言,“在政治意識和政治參與正在拓展的制度內,農民就成了決定性的集團。如果農民默許并認同現存制度,他們就為該制度提供了一個穩定的基礎。如果農民積極反對這個制度,他們就會成為革命的載體”[18]。黨的各項政策制定要充分尊重農民的主體地位、保障人格獨立維護農民利益,以維護社會主義制度的穩定性,發揮農民在鄉村振興中的主動性。
(四)加強策略在意識形態認同路徑中的重點針對作用
策略是利用一定的宣傳手段、教育途徑提高鄉村意識形態認同的具體實踐方法,在認同路徑中作用直接、影響范圍廣泛,具有過程開放性、效果難以把控性等特征。針對當前鄉村意識形態認同中過度依賴黨和政府且理論知識教育覆蓋面小、宣傳機動性差、新媒體運作經驗不足管理能力低下等問題,首先,加強家庭、家族的協調配合,挖掘傳統家族主義在意識形態認同中的權威內隱作用。傳統中國社會的結構是以家庭為基礎的,家族是擴大了的家庭,服從家族權威和長者的家族主義是幾千年來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內容。孫中山先生也曾指出:“中國人最崇拜的是家族主義和宗族主義,所以中國只有家族主義和宗族主義,沒有國族主義。”[19]即使歷經變遷,在當下鄉村政治生活中家庭、家族的內隱作用仍不可忽視。新時代,應將家庭、家族的鄉村影響力與意識形態理論的科學性、黨和政府的主導性相結合,不斷擴大意識形態認同權威和理論知識覆蓋面。其次,發揮學校和鄉村教師在意識形態理論知識教育和宣傳中的橋梁作用。構建鄉村教師意識形態理論學習、宣傳支持體系,提高鄉村教師的政治業務素質和教育水平,發揮教師在培養學生綜合素質、提高學生主流意識形態認同和接受的橋梁作用。最后,要增加鄉村公共傳播工具的覆蓋率和新媒體的利用率。搭建具有鄉土特色的平臺,以差別化的鄉土話語體系和村民喜聞樂見的作品,將主流意識形態根植于村民生活實踐之中,使其成為鄉村日常生活的有機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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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曉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