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穎

隨著農村人口外遷,且村醫沒有編制、賣藥受限等,村醫的收入不斷減少,并且在一些地方,村醫也沒能像城鎮職工那樣繳“五險一金”,養老更沒有解決方案。圖/視覺中國
湖南村醫張有為,拿在手中的一紙鄉鎮衛生院聘用合同,讓全國同行們艷羨。為了這個合同,有的村醫曾上訪、罷工。這個“身份”能夠解決收入和養老問題。
雖是合同工,沒有編制,張有為卻感到“安心”:自2019年成為湖南省長沙市雨花區跳馬鎮中心衛生院的聘用員工,每月收入7000多元,養老保險自己繳308元,衛生院承擔794元,“以后有保障了”。
和張有為一起簽合同的,還有跳馬鎮的16名村醫。過去村醫只接受衛生院的業務指導,沒有隸屬關系。簽了合同后,跳馬鎮中心衛生院院長彭國其也找到了調動村醫的“抓手”,不斷提高村醫的業務能力,患者也更相信村醫,愿意到衛生院就診,看病不再直奔縣城、市里。
2020年,這種緊密型“鄉村衛生一體化”的模式從雨花區向湖南全省鋪開,省財政為每個村衛生室每年補助6000元,專門用于村醫參加養老保險,當下的目標就是45歲-60歲的村醫要全部納入養老保險,45歲以下村醫納入70%。這也成為了全國11個綜合醫改試點省份成績單中,被記上的一筆。
守護農村居民慢病管理的任務越來越重要,全國人大代表、河北省村醫劉貴芳,在今年的全國“兩會”中也呼吁,給予鄉村醫生編制,建立村醫的基礎工資財政保障機制,讓村醫在農村安心工作,沒有后顧之憂。
中國的村醫們守護6億多農村人口的健康,對身份認可的訴求,被越刻越深,這與他們被定位的“需求”密不可分。
然而,各地的經濟實力、醫療資源、服務水平都不同,雨花區的解決方案能夠在多大程度上推廣,怎樣的制度才能真正激活村醫的服務能力?這正是衛健部門正在研究解決的問題。
張有為選擇做村醫,是受父親的影響。他父親在1969年就成為赤腳醫生,那時半醫半農的村醫比鄉村教師更受尊敬。
隨著農村人口外遷,且村醫沒有編制、賣藥受限等,村醫的收入不斷減少。2019年,全國有鄉村醫生84.5萬人,收入主要來自兩部分,基本公共衛生服務經費和問診開藥,東部發達地區有的村醫年收入能達到25萬元,也有困難的村醫,年收入還不到1萬元。
老村醫更難了。按湖南省原有標準,離崗后的老村醫,每個月只有150元的生活困難補助。
父輩的焦慮,在張有為這里解決了。張有為不僅被衛生院聘用,還按城鎮職工標準繳上了“五險一金”。
對一些臨近退休的村醫,雨花區也有特殊政策支持。按照社會養老保險的規定,60周歲前要繳滿15年,退休后才能領取養老金。對繳納時間不足15年的村醫,現在允許個人補繳,繳足后就有領取資格了。
新增的這筆支出,對衛生院來說不是小數目。彭國其算過一筆賬,每年要為17名村醫支出“五險一金”約21萬元,加上工資支出,這筆錢究竟從哪里來呢?
“各級財政會支持一部分,大部分還是靠衛生院自己消化?!遍L沙市雨花區衛健局副局長陳軍向《財經》記者介紹,每年區衛健局給每位村醫補貼1.2萬元,省里補貼6000元,中央還有基本公共衛生服務經費也會按工作量計入到村醫工資中。
衛生院在改革之初就要想辦法“擠”出來。衛生院每年會收到一筆財政經費,按照醫院編制人數撥付,雨花區的標準人均4萬元,醫院用這筆錢支付所有員工的工資。為了省錢,衛生院還減少了行政崗位。
其實,財政也挺照顧鄉鎮衛生院。比如一家衛生院有100個編制,但實際在編員工只有80人,合同聘用員工40人,還是會按照100人劃撥經費?!斑@樣,既響應國家不增加編制人員的要求,也能補貼醫院收入,尤其是在藥品零加成后,補貼對緩解醫院壓力很重要。”陳軍說。
張有為被衛生院聘用后,會主動將患者轉診到衛生院。衛生院則增加了對村醫的業務培訓、考核,村醫的技術水平和問診積極性都更高了。
衛生院的投入有了看得見的回報,2020年前三季度,由村衛生室轉診到跳馬鎮中心衛生院的住院人次為685人,比2019年同期增加了42%。
在陳軍看來,規范的轉診既幫到了患者,也增強了對醫?;鸬谋Wo,“以前就出現過,村醫轉一個病人到民營醫院,就能拿到一兩百元。有些不規范的民營醫院通過這種方式收到患者后,不僅有誘導性的、不規范的診療,甚至還騙保”。
現在,除了工資,還有為村民做簡單的問診開藥收入,跳馬鎮的村醫每年可有10萬元左右的收入,在人均收入約4萬元的雨花區也是拿得出手的。
村醫袁波所在的復興村,是跳馬鎮人口最多的村,超5000人,高血壓、糖尿病等慢病管理,以及疫苗接種、孕產婦管理等都是他的日常工作,也是衛生院對他的關鍵績效考核。
為了做好6億農村居民的健康管理,2021年國家基本公共衛生服務經費提升到人均79元,按照最低標準,村醫簽約家庭醫生服務的人口中,必須有40%的經費給到村醫。
然而這筆錢,曾在很多地方成為產生“糾葛”的根源,不僅村民沒有享受到服務,而且衛生院和村醫的關系也非常緊張。
在今年全國“兩會”上,全國政協委員、中國醫學科學院阜外醫院心律失常中心主任張澍在發言中提及,公衛補貼在一定程度上調動了村醫的積極性,但這些政策并沒有得到較好落實,有的地方村醫2018年、2019年甚至更早的補助都還沒有拿到手,以至于出現2019年多地村醫集體辭職。
此外,《財經》記者曾了解到,多地村醫為了拿到這筆“按人數付費”的固定收入,造假填表、應付鄉鎮衛生院的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