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語言習得任務復雜度研究中口書比較研究述評

解雅斐

(北京師范大學漢語文化學院，北京 100875)

一、引言

語言本體研究中區分口書的意識由來已久，強調口語和書面語具有不同特點，研究時應加以區分。語言本體研究成果也讓二語習得研究者意識到在二語習得研究中強調口語和書面語差異的重要性，并且應該在語言教學中加以重視。之后，任務復雜度研究興起使研究者發現二語學習者的語言表現與認知資源分配聯系密切，并且認為兩種產出方式下學習者的認知資源分配可能存在差異，因此開始探究產出方式對語言表現與認知資源分配產生的影響。基于以上兩方面原因，二語習得研究者也進行了口書比較研究。

在二語習得領域，研究者對“口語”和“書面語”的理解角度不同。一類觀點認為“口語”和“書面語”是兩類語體，是受到表達內容、交際功能影響形成的語言風格類型和語言特點體系。另一類觀點認為“口語”和“書面語”分別是口頭和書面兩種不同產出方式的產出結果。二語習得領域產出方式角度的口書比較研究多在任務復雜度研究的框架下展開，這類研究主要探究口頭和書面產出方式對學習者語言復雜度和語言發展的影響。文章主要對任務復雜度中的口書比較研究進行綜述，對目前得到的研究結果以及可能的形成原因進行進一步討論。

二、產出方式角度的口書比較研究

已有的任務復雜度研究成果深化了研究者對二語學習者語言表現的認識，使研究者意識到二語學習者的語言表現是一個包涵復雜性、準確性和流利性的多維結構。部分研究者認為不同產出方式可能對語言表現存在影響，因此采用實驗研究范式，將產出方式作為自變量并考察其對語言表現的影響。相對于任務復雜度框架下探究認知復雜度、任務條件等因素對語言表現影響的研究，探究產出方式對語言表現影響的研究數量不多。所測語言表現主要包括復雜度(詞匯與句法)、準確度。這類研究的比較結果見表1～3。

表1 句法復雜度研究結果

表2 詞匯復雜度研究結果

表3 準確度相關研究結果

整理上述研究結果可知，口頭和書面產出方式下詞匯復雜度與準確度的結論較為明確，即書面產出方式下詞匯復雜性和準確性比口頭產出方式更高。句法復雜度的結論差異較大，即使部分研究選擇了相同的測量指標，如T單位小句數，所得結果并不一致。

導致這種現象的原因可能有以下幾點：①上述研究雖然多數是英語研究，但也涉及漢、法、意大利語等二語，不同語言產出方式導致的語言表現差異可能不同。②被試母語背景差異較大，包括漢、英、荷蘭、匈牙利語等，不同的語言背景可能會對研究結果產生一定影響。③被試語言水平不同。產出方式對不同水平學習者可能存在不同的影響，且研究二語水平的界定標準可能存在差異。④各項研究的任務不同。如鮑貴(2010)和朱曉靜(2017)的任務是話題作文，而Ellis和Yuan(2005)、Kormos和Trebits(2012)的任務是看圖講故事。⑤有些研究存在參加口語任務和書面任務被試不匹配(不是同一批被試)的現象，也可能會增大誤差，影響研究結果的準確性。

比較口頭和書面產出方式下語言表現的研究多為靜態研究，有助于揭示單個時間點上兩種產出方式在語言表現上的差異，但在二語發展過程中，兩種語言產出方式表現的差異可能會隨著時間發展而發生變化。因此，有必要從動態發展的角度進行探索。目前也有研究者從發展的角度進行口書比較，發現口頭和書面產出方式下學習者的語言發展不同步。鮑貴(2010)探討了不同語言水平對兩種產出方式下語言表現的影響，發現隨著語言水平的提高，口頭和書面產出方式下詞匯復雜度差異越大，句法復雜度呈現不同的發展軌跡。Chan等(2015)收集了兩位初級英語學習者(一對雙胞胎)為期八個月的口頭和書面產出語料，發現被試口頭產出的句法復雜度先于書面產出發展，但是隨著時間推移，兩人的發展呈現出相反的方向。王玉敏(2018)發現與書面產出方式相比，口頭產出方式下T單位長度發展得更快。

三、關于口頭和書面產出方式下語言表現差異成因的探討

上述研究在解釋口頭和書面產出方式下語言表現的差異時，提到了計劃時間、書寫壓力、產出過程的特點可能為語言表現差異形成的影響因素。

(一)計劃時間

口語產出過程是一種在線加工，說話者在產出過程中計劃時間較少，結合Levelt(1989)言語產出模型來看，這可能會影響概念化和形成語言表征階段，導致說話者詞匯多樣性較低、較少使用復雜或者不熟練的語言結構以及外顯的語言知識；書面產出方式下學習者可以隨意停頓，計劃時間較多，可以利用額外的計劃時間在概念表化階段產出更多的意義單位，并且在語言表征形成階段對意義進行一定的整合(更多地使用復雜的語言形式，如名詞化形式、介詞短語和補語等)。另有學者認為口頭產出方式下計劃時間少可能促進句法復雜度的增加，因為計劃時間較少可能導致在語言表征形成階段學習者需要付出的認知努力增加，從而促進學習者的句法表現。這里認為兩類觀點并不矛盾，可能反映出口頭和書面產出方式下學習者語言的句法復雜性表現不同。口頭產出方式的計劃時間相對較少，對產出過程中概念化階段和形成語言表征階段形成了一定的壓力，促使學習者主要依賴較為松散的小句銜接方式進行表達，因此在小句銜接方面的復雜性更強；書面產出方式的計劃時間相對較多，學習者可以使用一些更復雜的詞匯和句法結構，因此詞匯多樣性更高，復雜結構更多。

(二)書寫壓力

書面產出過程中，學習者需將部分注意力資源分配給書寫。在注意力資源一定的前提下，這可能會減少分配給概念形成和形成語言表征階段的注意力資源，從而造成書面產出句法復雜度不高于口頭產出，特別是在產出者的正字法意識不太成熟的情況下。

(三)產出過程的特點

與口頭產出方式相比，書面產出方式下學習者可以自由停頓、以可視的文字為語言載體，這些特點都有利于學習者在書面產出方式下更好地監控語言形式并反復修改，因此書面產出方式下語言表現的準確性更高。

四、對未來研究的建議

整體來看，目前研究初步探索了產出方式對二語者語言表現及語言發展的影響，且得到了一些初步結論，但是有些結論仍然有待驗證。在未來研究中應該注意：①盡量詳細地介紹被試的語言水平以及書寫能力，這對于研究間的比較具有重要意義；②若被試數量較少，宜采用同一批被試完成口頭和書面產出任務，以減少測量誤差；③將二語者的研究結果與母語者進行比較，進一步提升研究的應用價值。不同產出方式是母語者形成口語和書面語語體差異的條件之一，因此將母語者口書語體差異與二語者產出方式研究結果進行比較，明確哪些母語者差異二語者可以在不同的產出方式下較為自然地形成，哪些差異不能隨著產出方式的變化自然產生，后一種差異應該在二語口語和書面語教學中加以重視，有助于教師更有針對性地提高學習者語言水平。

五、結語

文章旨在梳理二語習得任務復雜度研究中聚焦于產出方式對語言表現以及語言發展的影響相關研究，這類研究對于我們探索二語學習者在口頭和書面產出方式下認知資源分配特點、豐富和細化第二語言發展規律、進一步提高語言測評的信度與效度、指導二語教學都具有重要意義。目前來看，無論是口書橫向比較研究還是縱向跟蹤比較研究，數量均較少。從研究結果來看，詞匯和準確性方面研究結果較為統一，即書面產出方式下詞匯復雜性和準確性更高；句法和語言發展方面的結論不太清晰，仍需要更多的實證研究來進一步驗證。研究者認為差異的形成可能與計劃時間、書寫壓力以及產出過程特點等因素有關。未來的研究可加強與母語者的對照，提升研究的應用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