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 卓
(1.東北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部吉林長春130024;2.吉林師范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吉林四平136000)
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伴隨著網絡技術的飛速發展以及人們對這一事物的強烈關注和積極使用,逐步地,一種不同于傳統媒體的新媒體形態便在社會進步中悄無聲息地產生了。泛在化、融合化、智敏化的新媒體使用,已經成為新時代發展的一個重要標志。新媒體即當下萬物皆媒的環境,其代指一種環境因素。人們現在的生活呈現出以新媒體環境為主的媒介環境。事實上,新媒體涵蓋了所有數字化的媒體形式,包括數字網絡媒體、移動端媒體、數字電視及數字報刊等媒介,是面向廣大用戶群體提供信息、服務的傳播形態。[1]
在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CNNIC)發布的第45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中顯示,截至2020年3月,我國網民數量高達9.04億。其中手機新媒體用戶數量達到8.97億,大學生為主要使用人群。[2]也就是說,新媒體早已成為大學生日常生活的全新領域,深刻地改變著其認知、情感及行為方式,影響著主觀幸福感對生活的心理體驗。而主觀幸福感又關乎大學生生活態度及心理健康狀況。基于此,深入研究新媒體環境下的大學生主觀幸福感,對切實提升大學生主觀幸福感水平,促進大學生人格健全,乃至是構建和諧社會有著重要的意義。
主 觀 幸 福 感(Subjective Well-Being,簡 稱SWB),是指個體根據內在標準對自我生活質量的整體性評價,是衡量個體生活質量的重要綜合性心理指標。[3]研究自20世紀50年代在美國興起已有60多年歷史,多是針對主觀幸福感與社會文化、家庭教育、個體人格等心理因素的相關關系,探討主觀幸福感對于個體心理發展的影響。隨著積極心理學的興起與發展,大學生主觀幸福感將逐步成為學術界關注的熱點問題。
主觀幸福感既受個體心理等主觀因素的影響,又受到社會環境等客觀因素的作用。陳建華、鄭霞指出主觀幸福感受其自身的文化背景、經濟條件、身心狀態、人際關系和婚戀狀況等內外在因素的作用。[4]章明明、張積家認為,大學生主觀幸福感和生活滿意度受其心理沖突的制約,心理沖突愈多,主觀幸福感則愈低。[5]張雯、鄭日昌進行的影響大學生主觀幸福感因素的實驗結果表明,大學生個體的自尊、社會支持與歸因等要素與主觀幸福感呈現顯著正相關關系,較強的自尊、社會支持與歸因等要素能提升大學生的主觀幸福感。[6]黃慧則強調心懷感恩的大學生其主觀幸福感得分越高。[7]劉斯漫、劉柯廷等人提出正念可以通過促進心理彈性進而提升主觀幸福感,總結出“正念→重新評價→心理彈性→主觀幸福感”的體系。[8]
已有少數研究者對新媒體與主觀幸福感的關系進行了相關研究。其中,鄭恩、龔瑤等人運用質化的研究方法總結出新媒體可以通過信息的積極使用與滿足直接作用于主觀幸福感,通過構建更廣大的主觀現實、參照系對比和后續行為從而間接作用于主觀幸福感,且通過整合社會凝聚力,轉變認同感知隱性地作用于主觀幸福感。[9]唐嘉儀則認為如果社交新媒體用戶能更有效、更健康地利用社交新媒體,就會增強他們的主觀幸福感。[10]中國科學院以16086名大學生作為對象,在新浪微博平臺進行調研,隨即發表《2013中國大學生“微博”發展報告》,報告指出即便微博的大學生使用用戶總體幸福感得分偏低,卻可以通過對心理狀況的改善來提升其主觀幸福感。劉文俐、周世杰闡明沉溺于使用網絡的大學生比健康使用網絡的大學生呈現出更加消極的身心后果和行為后果,承受更多的孤獨、悲傷等消極情感,對生活抱有更多的不滿意,從而其主觀幸福感更低。[11]黃俊霞、梁雅麗等人提出,網絡使用成癮者主觀幸福感低于網絡使用非成癮者,網絡使用成癮程度越重其主觀幸福感越低,即網絡成癮與主觀幸福感呈負向相關關系。[12]
本研究試圖通過量化方式研究新媒體使用與大學生主觀幸福感兩者之間的關系,并試圖歸納出其關系的理論框架。具體研究以下三個問題:
1.大學生人口統計學變量對其主觀幸福感產生怎樣的影響?
2.大學生新媒體使用(包括使用時間、方式、目的等)現狀如何?
3.新媒體使用與大學生主觀幸福感存在怎樣的相關關系?
本研究采取分層隨機抽樣調查法,選取吉林大學、東北師范大學、長春理工大學、長春工業大學、吉林師范大學、長春中醫藥大學、吉林工商學院、通化師范學院、吉林動畫學院及長春人文學院這十所高校的1800名在校大學生作為調查研究對象,共計回收問卷1750份。刪除無效問卷后,獲得有效問卷1610份,問卷回收有效率達到92%。研究樣本中,男生占42.36%,女生占57.64%;大一學生占30.06%,大二學生占19.94%,大三學生占33.23%,大四學生占16.77%;理工類學生占24.53%,文科類學生占31.80%,藝體類學生占43.66%;來自城市的學生占51.74%,鄉鎮的占16.58%,農村的占31.68%;是獨生子女的學生占55.03%,不是獨生子女的占44.97%。
1.個人基本信息調查,包括大學生的性別、年級、專業、家庭背景、是否獨生子女五個維度。
2.主觀幸福感問卷,采用的是美國伊利諾伊大學Diener等人編制的主觀幸福感量表,中文版本由香港大學MantakYuan博士翻譯并修訂。問卷包括:整體生活滿意度量表(SWLS),問卷中從“強烈反對”到“極力贊成”分別計1到7分;積極情感和消極情感體驗量表(PANAS),問卷中從“根本沒有”到“所有時間”分別計1到9分。
3.新媒體使用問卷,把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CNNIC)已有調查和金兼斌等專家進行的《媒介使用與生活滿意度》問卷相結合,并根據本研究的實際情況,修訂量表。
本研究使用社會科學統計軟件SPSS22.0進行數據統計和分析。首先,通過探索性因子分析方法,檢驗問卷的可靠性和有效性,其KMO值為0.812,Bartlett值為3401.2,sig值為0.000。其次,運用一般描述性分析、單因素方差分析、獨立樣本t檢驗和相關分析等高級統計方法,分析和檢驗研究問題。
通過統計數據發現,大學生生活滿意度(平均值±標準差)分數為4.25±0.82,處在中等略偏上水平;積極情緒(平均值±標準差)分數為3.48±0.97,處在中等水平;消極情緒(平均值±標準差)分數為3.02±1.05,處在中等略偏下水平。從總體上看,大學生傾向于幸福,但仍存在著一些不滿意及消極情緒。本研究從以下五個維度進行大學生主觀幸福感的差異比較。
1.性別維度
從性別維度進行大學生主觀幸福感的差異性檢驗,從表3.1中T檢驗結果發現:男、女大學生的生活滿意度(T=4.076,P<0.01)和積極情緒(T=3.017,P<0.01)存在顯著差異,且女性顯著高于男性大學生;而在消極情緒方面則沒有差異(T=-1.198,P>0.05)。

表3.1大學生主觀幸福感的性別維度差異
2.年級維度
從年級維度進行大學生主觀幸福感的差異性檢驗,由表3.2中F檢驗結果發現:大一、大二、大三及大四學生的生活滿意度(F=1.204,P>0.05)和積極情緒(F=2.356,P>0.05)均沒有差異;而在消極情緒方面存在差異(F=0.213,P<0.05),且大四學生顯著高于其它年級的大學生。

表3.2大學生主觀幸福感的年級維度差異
3.專業維度
從專業維度進行大學生主觀幸福感的差異性檢驗,由表3.3中F檢驗結果發現:理科、文科、藝體專業大學生的生活滿意度(F=1.958,P>0.01)和消極情緒(F=0.222,P>0.01)均沒有差異;而在積極情緒方面存在顯著差異(F=7.356,P<0.01),且藝體專業的大學生顯著高于文科專業的大學生,文科專業的大學生又顯著高于理科專業的大學生。

表3.3大學生主觀幸福感的專業維度差異
4.家庭背景維度
從家庭背景維度進行大學生主觀幸福感的差異性檢驗,由表3.4中F檢驗結果發現:不同家庭背景的大學生的生活滿意度(F=6.254,P<0.01)和積極情緒(F=4.019,P<0.05)存在顯著差異,且來自于城市的大學生生活滿意度顯著高于來自于鄉鎮的大學生,鄉鎮的大學生又顯著高于來自于農村的大學生;來自于城市的大學生積極情緒高于來自于鄉鎮的大學生,鄉鎮的大學生又高于來自于農村的大學生。而在消極情緒方面則沒有差異(F=-0.585,P>0.05)。

表3.4大學生主觀幸福感的家庭背景維度差異
5.獨生子女家庭狀況維度
從獨生子女家庭狀況維度進行大學生主觀幸福感的差異性檢驗,從表3.5中T檢驗結果發現:獨生子女家庭狀況在生活滿意度方面存在顯著差異(T=-3.522,P<0.01),是獨生子女家庭顯著高于不是獨生子女家庭;而在積極情感(T=-1.249,P>0.05)和消極情緒(T=1.380,P>0.05)方面均沒有差異。

表3.5大學生主觀幸福感的獨生子女家庭狀況維度差異
本研究統計了1610名調查對象在最近半年內平均每天使用新媒體的時間,從表3.6結果發現,每天使用新媒體3-6小時的大學生,占42.54%,百分比最大;每天使用新媒體0-1小時的大學生,占5.71%,百分比最小。在新媒體使用類型上(見表3.7),智能手機是最主要的形式,說明快捷性、即時性是大學生新媒體使用的最主要理由。且有62.45%的大學生在早晨起床、晚上睡前有使用智能手機的習慣;82.27%的大學生表示一有空就會使用智能手機,否則會百無聊賴、坐立不安;有56.24%的大學生在上課期間使用智能手機,用來打發時光或者信息查詢。

表3.6每天新媒體使用時間(n=1610)

表3.7新媒體使用類型(n=1610)
本研究同時調查了大學生的新媒體使用目的。由表3.8結果發現,休閑娛樂是最主要的新媒體使用原因,目的在消磨休閑時光,緩解生活壓力,釋放焦慮的情緒;獲取信息占24.22%,目的是為了記錄生活、排泄情緒、讓自我與社會建立起一個溝通的橋梁;商務交易得分較低,僅占4.98%。

表3.8新媒體使用目的(n=1610)
本研究采用Pearson相關分析方法,探究大學生生活滿意度、積極情緒、消極情緒和每天使用新媒體時間各因子之間的相關關系。從表3.9分析可知:生活滿意度和每天使用新媒體時間各因子之間呈現出顯著性(P<0.01),且Pearson相關系數大于0,從而表明各變量之間有著顯著的正相關關系。其中,每天使用新媒體1-3小時的相關性最高,最低是6小時以上。
積極情緒和每天使用新媒體時間各因子之間大多呈現無顯著性(P>0.05)。
消極情緒和每天使用新媒體時間各因子之間呈現出顯著性(P<0.05),且Pearson相關系數小于0,從而表明各變量之間有著顯著的負相關關系。其中,每天使用新媒體6小時以上的相關性最高,最低是0-1小時。

表3.9主觀幸福感與新媒體使用時間各因子的Pearson相關分析
采用Pearson相關分析方法,探究大學生生活滿意度、積極情緒、消極情緒和新媒體使用目的各因子之間的相關關系。從表3.10分析可知:生活滿意度和社會交往、休閑娛樂之間呈現出顯著性(P<0.01),且Pearson相關系數大于0,從而表明生活滿意度和他們之間有著顯著的正相關關系。生活滿意度和獲取信息、學習工作、商務交易之間呈現出不顯著性(P>0.05)。
積極情緒和社會交往、休閑娛樂、獲取信息、學習工作之間呈現出顯著性(P<0.05),且Pearson相關系數大于0,從而表明積極情緒和他們之間有著顯著的正相關關系。
消極情緒和新媒體使用目的各因子之間呈現出顯著性(P<0.05),且Pearson相關系數小于0,從而表明各變量之間有著顯著的負相關關系。

表3.10主觀幸福感與新媒體使用目的各因子的Pearson相關分析
通過本研究結果可以看出,大學生主觀幸福感總體處于中等略偏上水平,趨于幸福,但仍存在著一些孤獨、焦慮、悲傷及抑郁等消極情緒。其主要原因在于,社會中存在的諸多不利因素會影響到大學生的主觀幸福感,如社會進步所帶來的經濟壓力、交往壓力和情感壓力等。
從本研究性別維度看,女性大學生的生活滿意度和積極情緒方面均顯著高于男性,而在消極情方面則無差異性。其原因主要在于:第一,男女大學生的表達方式不同。通常女生比男生更愿意傾訴內心情感,發泄生活煩惱,更容易與人建立起親密無間的關系。其二,男女大學生的社會角色不同。基于我國傳統角色分工和男性未來生存競爭等社會現實問題的影響,男生比女生經濟、就業壓力大。而女生則比較容易滿足現狀,心態平和,從而更容易獲得幸福感。
從本研究年級維度看,不同年級大學生在生活滿意度和積極情緒方面均沒有差異。但在消極情緒方面則呈現出差異,大四學生顯著高于其它年級的大學生。其原因可能在于大四學生臨近畢業,面臨就業等壓力,作用在其身上則表現出了偏高的消極情緒。
從本研究專業維度看,不同專業大學生的生活滿意度和消極情緒方面均沒有差異。但在積極情緒方面則存在顯著差異,且藝體專業的大學生顯著高于文科專業的大學生,文科專業的大學生又顯著高于理科專業的大學生。這可能與學科性質有關,藝體生、文科生所接觸的知識與社會人文方面更貼近,屬于人類精神范疇,具備主觀性特點,因此更容易對美好的事物產生幸福感。而理科生所接觸的知識多用來解釋自然現象,操作性和實踐性較強,具備客觀性特點。
從本研究家庭背景維度看,城市大學生的生活滿意度和積極情緒依次顯著高于鄉鎮和農村大學生,而在消極情緒方面則不存在差異。城鄉差異是我國轉型期的重要社會特征,雖然近些來,城市、鄉鎮、農村之間的差異一直在不斷縮小,但仍會有一些處在落后水平的鄉鎮和農村。來自城市的大學生步入學校后,生活環境與方式并沒有顯著變化,這就增強了他們的驕傲感和自信心。而來自鄉鎮、農村的大學生,與步入學校前的生活環境與交往方式存在顯著的變化,外加較大的經濟落差,就會使他們感到孤獨和自卑,從而降低主觀幸福感。
從本研究獨生子女家庭狀況維度上看,在積極情感和消極情緒方面均沒有差異。但在生活滿意度方面存在顯著差異,獨生子女家庭顯著高于不是獨生子女家庭。這說明獨生子女相比于非獨生子女,在社會支持、物質財富、情感關懷等方面所占有的資源相對更多。當個體的這些需要得到滿足時,就會產生安全感和愉悅感,其生活滿意度也會有所提高。
首先,新媒體使用與大學生主觀幸福感總體上呈現積極的、正向的相關關系,適度的新媒體使用會提升大學生的主觀幸福感。人本主義心理學家馬斯洛提出需要層次論,按照需要力量的強弱及優勢出現的先后排列成五個等級,依次是生理的需要、安全的需要、歸屬和愛的需要、自尊的需要以及自我實現的需要。[13]依據這一理論,可以解釋新媒體使用與對大學生主觀幸福感所呈現的關系。即大學生通過新媒體的使用更好地認識自己和世界,這有利于增強自我的安全感、愉悅感及歸屬感。獲得了休閑娛樂、社會交往等行為需要,進而更深層次地滿足了自我的精神需求。
其次,新媒體的使用與主觀幸福感之間的關系也是復雜的,不同程度的新媒體使用行為對其主觀幸福感會產生不同的影響,過度的沉溺就會帶來孤獨、抑郁、焦慮等消極情緒,從而降低大學生的主觀幸福感。新媒體雖為大學生建立了一個平等、便捷的交流平臺,讓大學生可以敞開心扉,打破時間和空間的束縛,進行社會人際交往,及時獲取心理上的安慰和情感上的發泄,一定程度上減少大學生因諸多壓力無法得到合理釋放而帶來的緊張感、焦慮感。但在本研究中發現有70.2%的大學生認為,泛在化的新媒體使用弱化了自己與家人、朋友之間面對面的溝通交流方式,疏遠了和他們的關系,在某種程度上添加了自身的孤獨感、寂寞感。
新媒體與傳統媒體相比,更加泛在化、融合化、智敏化。通過手機、ipad等新媒體,大學生可以更加迅速地實現社會交往、休閑娛樂、學習工作等行為,新媒體的使用不斷豐富著大學生的生活和行為方式。然而,這也使得一些大學生對新媒體產生了強烈的心理依賴,沉溺于新媒體活動。新媒體的使用時間過長,則是大學生對新媒體依賴的首要表現。本研究中發現,每天使用新媒體3-6小時的大學生占42.54%,甚至34.65%的大學生使用時間超過了6小時。其次,表現在無論任何時間、任何地點,不間斷地使用智能手機。甚至有47.86%的大學生表示,如果沒帶手機、手機沒電或者到了一個手機信號不好的地方,就會感到無所事事、焦慮不安。
基于以上,構建出新媒體使用與大學生主觀幸福感相關性的心理機制,如圖4.1。即新媒體的使用是一柄雙刃劍,對大學生的主觀幸福感總體上呈現積極的、正向的相關關系,也給大學生帶來了一些積極情緒和消極情緒。

圖4.1新媒體使用與大學生主觀幸福感相關性
綜上所述,新媒體背景下的大學生主觀幸福感總體上呈現積極的、正向的相關關系,適度的新媒體使用能提升大學生的主觀幸福感。然而新媒體的使用與幸福感之間的關系也是復雜的,過度使用會帶來孤獨、焦慮、抑郁等消極情緒,在某種程度上降低了大學生的主觀幸福感,從而對大學生健康心理及健全人格的養成均產生不利的影響。所以,家庭、高校、政府要加強大學生媒介素養等相關知識的教育和宣傳,多舉措、多角度引導大學生科學地、健康地使用新媒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