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 丹
(四川電影電視學院,四川成都 610037)
深挖慢綜藝歷史,可以發現該類節目樣態源于北歐曾經盛行的“慢電視”。當時的“慢電視”像電視紀錄片一樣記錄生活,主要用來給家庭主婦打發時間,節目形態與現在流行的慢綜藝區別巨大。如今國內盛行的慢綜藝基本都發源于韓國的熱播綜藝節目《兩天一夜》,該節目組對北歐“慢電視”的亞洲化改編,使得慢綜藝逐漸成為一種具有固定特色、吸引固定受眾的新型綜藝節目樣態,并逐漸風靡亞洲。
“慢綜藝節目發展至今,學界對其節目形態界定主要有二,一是認為文化類綜藝節目,二是認為體驗類綜藝節目。”根據學者劉開鳳對慢綜藝的歸類可以看出,無論是文化類綜藝節目還是體驗類綜藝節目,其內容都是相對于傳統的對抗競爭性綜藝節目來劃分的。與傳統的綜藝節目相比,體驗類和文化類綜藝節目的整體節奏更加舒緩,敘事更加簡單,節目環節不以激烈對抗為主,節目效果也不追求緊張刺激。這類慢綜藝跳出了傳統綜藝節目的固定模式,也解放了節目受眾,讓習慣于被綜藝環節吸引注意,被綜藝情節牽動心弦的觀眾第一次可以放下包袱,聚焦于人、聚焦于風景,欣賞節目,放松自己。
當今社會已經進入工業4.0的時代,隨著移動互聯網、人工智能和5G大數據的不斷普及,當下人文思潮呈現出“物質化”轉向特點,此時慢綜藝的興起正符合了人們調節身心、排遣焦慮的需要。一方面,觀眾在觀看慢綜藝的兩個小時中暫時忘掉現實中的煩惱,全身心地沉浸入一個“集體夢幻”的空間中,體驗現實生活中得不到的美好,實現精神的真正放松;另一方面,觀眾從文化藝術等娛樂方面得到滋養和熏陶,在娛樂中感悟生活的美好,可以提升自身審美。
所謂的“星素互動”和“星素結合”,就是讓明星和素人同時作為嘉賓參加綜藝節目。傳統競技類綜藝天然的二元對立游戲模式導致觀眾只想看到自己支持的明星獲勝,星素結合異常困難,星素互動也只流于表面,甚至會遭遇反噬,例如傳統競技類真人秀《極限挑戰》在引入素人“智囊團”后口碑下降,收視率大不如前。
慢綜藝這一新型節目樣態大大削弱了節目的對抗性,解放了相當一部分受眾,受眾可以同時支持多個喜歡的選手而不必擔心他們處于對抗陣營,這樣的賽制讓“星素結合”真正成為可能。學者胡佩認為慢綜藝的星素結合“不但能夠緩解觀眾的視覺疲勞,而且也體現出節目的真實感,同時拉近了觀眾和節目的距離,讓觀眾融入節目當中并跟隨他們放慢腳步去體驗輕松而又愉悅的生活。”受眾可以將自己帶入素人的身份中,體驗現實生活中無法觸及的“歸園田居”式的生活,同時體驗與明星共度休閑時光的美好。
近些年來,國產綜藝同質化的現象日益顯著,尤其是在慢綜藝領域,其內容幾乎都是“舊酒裝新壺”。前有《向往的生活》,后有《哈哈農夫》,前有《親愛的客棧》,后有《三個房子》和《漂亮的院子》。過于雷同的節目宗旨,相似的節目內容,逐漸成了阻礙國產綜藝節目進一步發展的絆腳石?!靶∨_仿大臺,大臺買版權”成了國產慢綜藝領域的怪現象,競品節目之間的惡性競爭導致受眾審美疲勞,同時也產生了大量的影視資源浪費?!叭绻患倚l視做某類節目成功了,擁有了大批的受眾和收視率,那么其余各大衛視定會紛紛效仿,一時間整個熒屏上該類節目必然泛濫,使受眾感到索然無味,甚至可能還會產生抵觸情緒?!?/p>
除了互相模仿,慢綜藝同質化嚴重的另一大重要原因就是“貼牌綜藝”。目前中國綜藝市場上有很多節目組,直接把優秀的外國慢綜藝節目簡單復制包裝然后便投入市場。這樣的“貼牌”綜藝缺乏原創性,自然也就無法展現中國文化的獨特魅力,最終只能被市場淘汰。例如《哈哈農夫》《中餐廳》等綜藝節目與韓綜《三時三餐》相類似,都是生活體驗類的慢綜藝。但兩檔中國綜藝節目并未翻起多大浪花,這是因為他們只模仿到皮毛,而忘掉了節目的精髓。作為慢綜藝體驗類綜藝節目,觀眾需要的是沉浸感和代入感。節目組不能簡單地只關注到節目形式上的趨同,節目人設上的類似,而忽視節目內容才是節目的核心競爭力,節目不能在玩法和內容上的升級,不能傳播獨特的中國文化,就不能實現綜藝的本土化改編和落地,自然也就不能獲得預期的市場反饋。
法蘭克福學派曾批判過大眾文化,并將其比喻為電視垃圾,提醒人們需要警醒這種泛娛樂化的電視節目。目前國內傳統綜藝節目的顯著特征是以視覺感官享受為重點,引導觀眾消費,過度的娛樂性使其喪失了內涵,淪為名副其實的電視快餐。慢綜藝作為以文化熏陶為主的綜藝節目,在節目價值上遠高于傳統綜藝,但也因為其獨特的文化屬性,慢綜藝沒有了傳統綜藝的視覺快感的賦能,沒有了競技類綜藝節目密集的情緒點的要求,容易出現情節過于平淡,不能在短時間內吸引到受眾有限的注意力的種種限制其發展的問題。
受眾注意力屬于稀缺資源,慢綜藝無法也無須獲得所有受眾的注意。創作者越想“面面俱到”討好所有受眾,越是容易深陷節目過于平淡的泥潭。創作者要根據節目本身內容特點進行策劃,吸引目標受眾并開發建立與之相應的產品及副產品群,最終形成屬于慢綜藝自己的、獨特的存在方式。
回顧2021年上半年播出的幾檔生活類真人秀,例如《向往的生活(第五季)》《媽媽,你真好看》《追星星的人》等,節目無一不以明星為觀察對象,一邊展示明星在私下生活中不為外人所知的一面,滿足受眾和觀者的“窺淫癖”,一邊通過精心設置的社交活動賦予明星立體的“人設”和社會關系,滿足受眾社會交往心理的需求。從常駐嘉賓到飛行嘉賓,越來越多的明星被放在鏡頭前,用以滿足受眾的不同“口味”。這種做法看似為受眾帶來了完整的情感體驗和娛樂滿足,但實際上已經與慢綜藝策劃的初衷背道而馳,脫離了“星素結合”與“星素互動”,也丟失了其富有文化底蘊的核心競爭力。如果節目組貿然拋棄慢綜藝的文化底蘊這一競爭核心,依賴明星和流量為節目增添熱度,是可以令節目“紅極一時”,但最終只能過度快速地消耗節目IP,令整個節目“曇花一現”。過度依賴明星效應無疑是在“飲鴆止渴”,自砸招牌。
目前我國綜藝已經進入綜藝3.0的時代,不同于綜藝1.0的簡單模仿和綜藝2.0的流量為王,綜藝3.0時代需要的是綜藝的價值觀輸出,只有節目組輸出讓受眾認可的價值觀,節目才能長久地經營下去。《向往的生活(第一季)》成功的根本原因不在于節目中的明星大咖,而在于節目所滲透出的“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以誠待人以禮待客”的中國傳統文化價值觀。
相較于游戲比拼和組隊闖關等節奏緊張、對抗性強的快綜藝節目,主打享受生活、以情動人的慢綜藝可以帶給觀眾更多的心靈慰藉與情感共鳴。這種情緒上的共鳴,是基于傳播者與被傳播者共同的文化背景和文化認同,因此慢綜藝要堅持節目最為原始的“文化理想”,不斷輸出正確的價值觀。不能為了一時的熱度和收視率改變其原有的創作初衷,體驗類慢綜藝要繼續向目標受眾傳遞閑暇愉悅的生活態度,成為人們心靈的休息站和避風港;文化類慢綜藝要繼續展現博大精深的中國文化,用節目精巧的構思和深刻的內涵打動目標受眾。
如果以“內容與形式”的二分法來分析我國的慢綜藝,會發現國產慢綜藝在內容上傳承了中國本土傳統文化,在形式上借鑒引進了外國成熟的慢綜藝節目樣態。但由于如今的購買版權的便捷性,國產慢綜藝對成熟的外國綜藝的依賴性越來越大,原創的動力和能力都有所不足,陷入到了原創困境中。長此以往,原創性的不足必然會導致慢綜藝本土化的削弱,最終影響慢綜藝的市場競爭力和市場占有率。
引進外國綜藝本來是應該為了學習和完善自身綜藝制作水平,如今我國綜藝節目模式過度依賴國外節目引進,形成了“劣幣驅逐良幣”的惡性循環。因此,當前我國本土慢綜藝的發展應該以創新為主,致力開發具有中國本土化特色的慢綜藝節目。在節目內容上凸顯中國傳統文化,宣傳上建立中國的文化自信,力求達到促進中國文化產業升級轉型的理想狀態。
目前國內慢綜藝的制作仍然處于摸索階段,慢綜藝既要堅持節目本身的定位,又要符合觀眾與市場的期待,既要不斷輸出節目文化內核,又要保證節目的市場經濟效益,這對于還處于成長期的慢綜藝節目樣態來說無疑是非常困難的。
因此,慢綜藝必須跳脫出與“快綜藝”抗衡的二元對立思維,走適合自己發展的路線。現在市場上很多慢綜藝喜歡對標競技類快綜藝,并試圖從比拼中尋找到慢綜藝節目樣態的優越性。但競技類快綜藝本就與慢綜藝不在同一垂直領域的賽道上,慢綜藝無須一直對標快綜藝,慢綜藝需要的是不斷提升自身原創能力,感知能讓受眾真正喜愛的綜藝點,進行內容升級,避免引起觀眾的審美疲勞,以此來延長該類型節目的生命周期。
慢綜藝要讓“慢”成為一種新的視域,切忌讓“慢”淪為一個標簽。解釋學學者伽達默爾在《真理與方法》一書中曾提到的視域融合概念:即理解者前見和文本意義的融合。無論是妙趣橫生的慢綜藝,還是有文化深度的慢綜藝,其核心就是帶給受眾一種新的未曾見過的綜藝,打破觀眾的期待視域,形成視域融合。只有讓熒屏外的觀眾既定的視域和既有的價值觀受到沖擊,從慢綜藝中獲取到其他類型綜藝無法帶來的快感。慢綜藝當作到“凡觀者必有所獲”,在節奏和環節設計上做減法,返璞歸真;在品質和內容上做加法,傳遞時代氣息與人文關懷,不斷擴充慢綜藝的內涵和外延,從而延展受眾視域的深度和廣度。
慢綜藝是一種新的節目樣態,也是一種新的制作理念,它的精髓在于“情感共鳴”。由于制作理念和觀眾期待視域的不同,慢綜藝一直在尋找一個“平衡點”,并試圖通過節目本身的情懷與人文內涵打動受眾,從而收獲成功的節目效果。慢綜藝的節目制作者需要用心雕琢策劃,用心發現亮點畫面,通過感性的剪輯深化節目內涵,激發受眾情感共鳴,使慢綜藝無論是從內容還是從形式上都可以與其他類型綜藝節目進行明確區分,從而最終賦予慢綜藝無限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