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風病的國內外認識及治療進展與思考

黃晶 楊婷 王雨 張冰

摘要 痛風病是指與高尿酸血癥、尿酸鹽沉積密切相關的進展性代謝疾病，已成為我國第二大類代謝疾病。通過梳理和總結國內外痛風相關疾病的指南和專家共識以及中醫對痛風病的認識，對痛風病的中西醫認識進展進行綜述。以及基于對痛風病的認識，總結中西醫治療痛風病的研究進展，以期為痛風病的診療及研究提供參考。

關鍵詞 痛風病;高尿酸血癥;尿酸鹽沉積;痛風性關節炎;認識;治療

Progress and Thinking on the Treatment of Gout Disease at Home and Abroad

HUANG Jing，YANG Ting，WANG Yu，ZHANG Bing

（School of Chinese Materia Medica，Beijing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Beijing 102488，China）

Abstract Gout disease is a progressive metabolism disease，which is closely related to hyperuricemia and urate crystal deposition.It has become the second largest metabolism disease in China.In this paper，the guidelines and expert consensus on gout-related diseases at home and abroad and the understanding of gout diseases in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and Western medicine are classified and summarized based on literature review.And based on the understanding of gout disease，this paper summarizes the research progress of traditional Chinese and Western medicine in the treatment of gout disease，aiming to provide reference for the diagnosis，treatment and research of gout disease.

Keywords Gout disease; Hyperuricemia; Urate deposition; Gouty arthritis; Understanding; Treatment

中圖分類號：R242文獻標識碼：Adoi：10.3969/j.issn.1673-7202.2021.01.001

痛風病是指與高尿酸血癥、尿酸鹽沉積密切相關的進展性代謝疾病。高尿酸血癥是嘌呤代謝紊亂引起的代謝異常綜合征。當體內血尿酸超過其血液或組織液中的飽和度即可在關節局部形成尿酸鈉晶體并沉積，繼而誘發局部炎性反應和組織破壞，即痛風性關節炎。既往研究認為，高尿酸血癥和尿酸鹽沉積致炎的痛風性關節炎是不同的疾病。隨著高頻超聲、雙能CT（DECT）等先進影像學檢查技術的廣泛應用，發現無癥狀高尿酸血癥患者關節及周圍組織可出現尿酸鹽晶體沉積甚至骨侵蝕現象[1-2]。高血尿酸與尿酸鹽沉積所致的關節病變的界限漸趨模糊。本文通過梳理和總結國內外痛風相關疾病的指南或專家共識以及中醫對痛風相關疾病的認識，對痛風病的中西醫認識進展進行綜述。以及基于對痛風病的認識，總結中西醫治療痛風病的研究進展。

1 國內外對痛風病的認識

1.1 我國對痛風病的認識

隨著現代診療技術的發展，我國對痛風相關疾病的認識不斷更新。中華醫學會風濕病學分會（Chinese Rheumatology Association，CRA）、中華醫學會內分泌學分會（Chinese Society of Endocrinology，CSE）等專業組織集結了我國各地的風濕病專家，先后推出2011[3]、2013[4]、2016[5]、2017[6]、2019[7]版5部高尿酸血癥及痛風相關指南，對痛風相關疾病的臨床表現、診斷認識提供了有效指導。

臨床表現：長期以來，學者將痛風僅認為局部的痛風性關節炎。2011年《原發性痛風診斷與治療指南》[3]、2013年《原發性痛風的診療指南》[4]及《2016中國痛風診療指南》[5]均將痛風的臨床表現分為急性期、間歇期、慢性痛風石期，且認為無癥狀高尿酸血癥并不等同于痛風，將高尿酸血癥與痛風性關節炎區別為不同的2個概念。2017年，我國首次推出高尿酸相關疾病的多學科專家共識，該共識指出“高尿酸血癥出現尿酸鹽沉積，導致痛風性關節炎、尿酸性腎病和腎結石，即痛風”[6]，突破了痛風是痛風性關節炎的局限認識，并明確了高尿酸血癥、尿酸鹽沉積是痛風的病理生理特征。同時，2020年最新頒布的《中國高尿酸血癥與痛風診療指南（2019）》[7]通過先進影像檢查發現無癥狀高尿酸血癥患者關節等組織出現尿酸鹽沉積及骨侵蝕現象，首次提出了“亞臨床痛風”概念，并進一步定義“血尿酸超過其在血液或組織液中的飽和度可在關節局部形成尿酸鈉晶體并沉積，誘發局部炎性反應和組織破壞，稱之為痛風”。由此可見，國內學者對痛風整體疾病的發展特點有了新的認知，逐漸認識到無癥狀高尿酸血癥和痛風是一連續的病理過程，血尿酸升高、尿酸鹽沉積是痛風的關鍵病理過程。

診斷認識：早在2011、2013版《原發性痛風的診療指南》[3-4]中已指出，血尿酸升高是痛風性關節炎發生的最重要的生化基礎和最直接的危險因素，痛風性關節炎的臨床診斷除特征性關節炎癥狀表現外，還應伴有高尿酸血癥。并提出關節滑液和痛風石檢查中發現尿酸鹽結晶是痛風診斷的“金標準”。從此診斷認識來看，痛風的發生與高尿酸血癥、尿酸鹽沉積密切相關?！?016中國痛風診療指南》[5]引入新型影像診斷技術（高頻超聲和雙源CT）特異性識別尿酸鹽沉積，有效輔助診斷痛風，進一步明確了尿酸鹽沉積作為痛風的關鍵病理過程。時至2020年，由中華醫學會內分泌學分會頒布的痛風指南中指出，無癥狀高尿酸血癥患者，關節超聲、雙能CT或X線發現尿酸鈉晶體沉積和（或）痛風性骨侵蝕，可診斷為亞臨床痛風[7]?？梢姡瑖鴥葘W者已認識到高尿酸血癥、尿酸鹽沉積是痛風的關鍵病程，高尿酸血癥和痛風是一個連續、慢性的病理生理過程，高尿酸血癥與痛風的界限漸趨模糊。

1.2 國外對痛風病的認識

臨床表現：對于臨床痛風發展的認識，2018版《歐洲抗風濕病聯盟痛風診斷循證專家建議更新》中[8]，將痛風整體的臨床表現分為4個階段：無癥狀高尿酸血癥期（無MSU晶體沉積），無癥狀MSU晶體沉積期（無痛風性關節炎發作）、痛風性關節炎發作及發作間期（有MSU晶體沉積）、進展性/慢性痛風性關節炎期（痛風石、骨破壞等），至此，高尿酸血癥、尿酸鹽沉積已納入痛風的發病進程內。2019年，痛風、高尿酸血癥和晶體性疾病學術組織G-CAN亦將高尿酸血癥和痛風定義為同一疾病的不同狀態[9]。根據高尿酸血癥是否伴有關節炎癥狀、有無尿酸鹽沉積、是否有痛風石及痛風性骨破壞以及急性痛風性關節炎的發作次數等，將高尿酸血癥和痛風一共分為3個階段、8個狀態。國外學者對于痛風整體發展的臨床疾病特點認識已與國內學者達成共識，明確高尿酸血癥、尿酸鹽沉積以及痛風性關節炎是密不可分的，是一連續、進展性病生理過程。

診斷認識：1977年美國風濕病學會（The American College of Rheumatology，ACR）痛風分類標準[10]，2015 ACR及歐洲抗風濕病聯盟（The European League Against Rheumatism，EULAR）痛風新分類標準均將高尿酸血癥作為診斷標準之一[11]。相對1977 ACR痛風分類標準中血尿酸水平的粗略概括，2015 ACR/EULAR痛風分類新標準對血尿酸水平進行了詳細的分層并予以權重，尤其強調了當血尿酸水平高達600 μmol/L時不需進行復查，說明了高血尿酸在痛風發病中的重要性。1977 ACR痛風分類標準和2015 ACR/EULAR痛風新分類標準均將關節癥狀部位穿刺偏振光顯微鏡鏡檢證實MSU晶體作為痛風診斷的金標準。2015 ACR/EULAR痛風診斷的新標準中，還強調了影像學技術發現尿酸鹽沉積作為痛風的診斷標準之一，并強調曾有痛風癥狀發作的關節滑液MSU檢查陰性時不支持診斷痛風，進一步認識到尿酸鹽沉積對痛風發病具有重要的作用。說明國外學者亦認可高尿酸血癥、尿酸鹽沉積在痛風診斷中的重要地位。

從國內外痛風相關疾病指南或專家共識可以看出，現代醫學對于痛風整體疾病的認識已不僅僅局限于痛風性關節炎，通過臨床表現，認識到高尿酸血癥與痛風之間是緊密關聯的;通過診斷認識，明確了高血尿酸水平、尿酸鹽沉積及炎性反應是痛風發展進程中必不可少的關鍵環節。同時，均認可了高尿酸血癥與痛風性關節炎是同一疾病的不同狀態，痛風病整體具進展性特點。

1.3 中醫對痛風病的認識

中醫古籍中，關于痛風病的記載最早是對于關節病變的認識，并無高尿酸血癥、尿酸鹽沉積的相關記載。

古代醫家根據痛風病發病時的關節癥狀表現和病因特點，將其歸屬于“痹證”“痛風”“痛痹”“歷節”“白虎歷節”等疾病范疇。如《素問·痹論》曰：“風寒濕三氣雜至，合而為痹也”，提出“痹”的病因是感受外邪?！吨T病源候論·風病諸候》中對“歷節”的癥狀進行了描述：“歷節風之狀，短氣，自汗出，歷節疼痛不可忍，屈伸不得是也”。朱震亨在《格致余論》中首先提出了“痛風”的病名：“彼痛風者，大率因血熱已自沸騰。其后或涉冷水，或立濕地，或扇取涼，或臥當風，寒涼外搏，熱血得寒，污濁凝澀，不得運行，所以作痛，痛則夜甚，發于陰也”。其對“痛風”的癥狀特點進行了描述，并提出了“痛風”的病因病機：“肥人肢節痛，多是風濕與痰飲流注經絡而痛，瘦人肢節痛，是血虛”。朱震亨認為“痛風”是由先天體虛加感受外邪，致痰濕滯留經絡、關節而發病?？梢?，古代醫家對痛風病的認識局限于關節的病變，即急性痛風性關節炎。

血尿酸升高是痛風性關節炎最重要的生化基礎。中醫古籍中未有高尿酸血癥的相關記載。隨著現代診療技術的發展，現代中醫醫家基于中醫傳統理論及現代醫學理論給予了高尿酸血癥新的見解與認識，提出高尿酸血癥屬于中醫“血濁”膏濁”“濁瘀痹”范疇。如基于《靈樞·根結》中關于“血濁”的論述：“逆順五體者，言人骨節之小大，肉之堅脆，皮之厚薄，血之清濁，氣之滑澀……”。結合現代醫學的實驗室及超聲等檢查結果以及患者的臨床表現、癥狀進行聯系對比，有學者提出了“血濁”理論[12]，認為血液流變學的異常、血液中滯留過剩的代謝產物或出現異常物質、以及循行障礙等皆可稱之為血濁，如高尿酸血癥、高脂血癥等。并指出血濁致病和緩，但沉積日久或蓄積過多，不能及時排出體外，亦可化生毒邪，導致臟腑損傷。此外，依據《黃帝內經》中膏濁的論述：“五谷之津液，和合而為膏者，內滲于骨空，補益腦髓而下流陰股”，有學者認為膏濁來源于飲食，若飲食營養過剩，不能被完全運化輸布，則所生膏濁為病理膏濁，如“尿酸濁”“糖濁”[13]。尿酸濁聚集血脈，隨血脈循行，形成高尿酸血癥。積濁蘊久化熱，導致脾胃運化不及，水濕內停，郁而化熱，濕熱內蘊，下注經絡關節，發為痛風性關節炎。也有學者認為[14-15]，痛風性關節炎患者多為豐腴、痰濕之體，并有嗜酒、喜啖之好，從而導致臟腑功能失調，升清降濁無權，痰濕不能泄化，并與血相結為濁瘀，滯留于經脈，則骨節腫痛、關節畸形，甚則潰破，滲溢脂膏。從而提出了“濁瘀痹”理論，認為高尿酸血癥雖無痛風急性發作之關節紅腫疼痛的表現，但是仍然可以列屬“濁瘀痹“范疇。可見，現代中醫醫家在中醫藥理論的指導下，結合現代醫學進展，補充和完善了中醫古籍中關于“痛風”“痹證”“歷節”的描述和認識，認為高尿酸血癥屬中醫“血濁”“膏濁”“濁瘀痹”范疇，是“痛風”“痹證”“歷節”的早期階段和病理基礎。

現代醫學診斷技術可知，尿酸鹽沉積是痛風診斷的金標準，但中醫古籍并沒有關于尿酸鹽沉積的相關認識和記載。本課題組以高尿酸血癥、尿酸鹽沉積、痛風性關節炎3個階段為切入點，結合各階段的臨床誘因和病理表現，認為尿酸鹽沉積是高尿酸血癥的進展階段和病理結果，是痛風性關節炎的誘導因素，三者是一連續、進展性疾病。其主要病機為本虛標實，本虛為脾虛，標實為痰濕、瘀濁。因飲食不節，加之嗜食肥甘厚味之品，損傷脾胃，導致脾胃運化能力減弱，水谷精微化生輸布障礙，蓄積體內導致痰濕壅盛，濁邪不得外泄，形成高尿酸血癥。痰濕凝聚，血行不暢而致瘀，進一步瘀積于臟腑（主要為腎臟）而致臟器受損。痰、濕、瘀、濁等病理產物沉積于關節，日久化熱，加之受飲食、寒濕的刺激，則出現關節紅腫熱痛。

本課題組前期通過基礎實驗研究發現，鵪鶉高尿酸血癥模型中，其舌質可出現淡白舌和紫暗舌，分別提示氣血不足或氣血失于濡養，以及氣血運行不暢或血行瘀阻[16]。通過使用高嘌呤飲食誘導鵪鶉高尿酸血癥，并采集“問診”“聞診”及“望診”信息，發現該模型動物的部分病理改變與臨床中飲食不節導致的證候“脾虛痰濕”有一定的相似之處[17]。進一步研究發現，采用高嘌呤高鈣食餌模擬高尿酸血癥的臨床致病因素-飲食不節、嗜食肥甘厚味，可成功誘導鵪鶉高尿酸血癥模型。結合限水研究，結果顯示模型動物不僅體內血清尿酸水平明顯升高，而且腎臟出現明顯的病理變化-尿酸鹽沉積，此外，部分鵪鶉還出現了關節腫大、變形等痛風癥狀[18-19]。進一步提示和證實高尿酸血癥-尿酸鹽沉積-痛風性關節炎是痛風病發生發展的3個關鍵階段。

2 國內外對痛風病的治療

目前臨床常用的痛風病防治藥物以化藥為主，分別以降低血尿酸水平、消炎鎮痛為治療目的，作用靶點明確但存在不同程度的安全風險。中醫藥在整體觀的指導下，對痛風病進行整體辨證，具有契合疾病特點的臨床優勢，療效確切。

2.1 痛風病的西醫治療

2.1.1 降尿酸治療

血清尿酸水平的降低對痛風病的長期治療至關重要，將血清尿酸水平降至亞飽和水平（<360 μmol/L），可以促進MSU晶體的溶解，防止關節的進行性損害，減少或抑制痛風性關節炎的急性發作[20-21]。因此，國內外的風濕病學會指南中對于痛風性關節炎患者均建議定期檢測血清尿酸水平，將血尿酸水平維持在目標值以下。各指南關于降尿酸藥物治療的推薦和意見，見表1。

無癥狀高尿酸血癥患者降尿酸藥物治療適應證：關于無癥狀高尿酸血癥患者的藥物治療，歐美國家的指南多不推薦，而日本、中國等亞洲國家多持積極態度。我國建議無癥狀高尿酸血癥患者出現下列情況時起始降尿酸藥物治療[7]：血尿酸水平≥540 μmol/L或血尿酸水平≥480 μmol/L且有下列并發癥之一：高血壓、脂代謝異常、糖尿病、肥胖、腦卒中、冠心病、心功能不全、尿酸性腎石病、腎功能損害（≥CKD2期）。

痛風性關節炎患者降尿酸藥物治療適應證：對于痛風性關節炎患者的降尿酸藥物治療的適應證，國內外指南具有一定的差異，但公認的降尿酸治療的適應證為臨床診斷為痛風并且符合以下情況之一：痛風石;頻繁的痛風急性發作（1～2次/年）;慢性腎臟病;存在泌尿系結石。而對于痛風性關節炎第一次發作或每年僅發作1次的患者，各指南的推薦意見不一。2016年EULAR關于痛風管理的循證建議指南中，建議所有痛風性關節炎患者均可以考慮降尿酸藥物治療[22]，2016年美國醫師學會（The American College of Physicians，ACP）發布的痛風治療的臨床實踐指南中，建議大多數患者不要在首次痛風發作或每年發作<2次時開始長期的降尿酸藥物治療[23]?！吨袊吣蛩嵫Y與痛風診療指南（2019）》中，建議痛風性關節炎患者血尿酸≥480 μmol/L時，開始降尿酸藥物治療[7];2020年ACR關于痛風管理的指南中，建議痛風第一次發作的患者伴有中重度慢性腎功能不全、血清尿酸濃度大于>9 mg/dL（540 μmol/L）或存在泌尿系結石時開始降尿酸藥物治療。還建議發作頻次<2次/年的非頻繁發作的痛風性關節炎患者也予降尿酸藥物治療[24]。

降尿酸藥物治療的目標值：如果進行降尿酸治療，大多數指南將具體的目標值定為血清尿酸<360 μmol/L，而對于伴痛風石、慢性關節病或頻繁發作的痛風患者的血清尿酸水平則應<300 μmol/L。2017年英國風濕病學會（The British Society for Rheumatology，BSR）痛風管理指南更嚴格，將所有痛風患者降尿酸治療的目標值定為SUA<300 μmol/L[25]。2020年ACR痛風管理指南則認為，由于缺乏相關證據，不設定更低的血清尿酸目標值來強化降尿酸藥物治療[24]。

降尿酸藥物治療的時機：國內外學者均建議在痛風發作緩解2～4周后起始降尿酸藥物治療;藥物治療過程中出現痛風發作，不建議停用降尿酸藥物。而2020年ACR痛風管理指南推薦在急性期即開始降尿酸藥物治療[24]。但對于急性發作期能否開始使用降尿酸藥物仍有爭議，因血清尿酸水平的劇烈波動可能會誘發或加劇痛風發作。

降尿酸藥物的選擇：降尿酸藥物主要分為3類：1）抑制尿酸生成的藥物（別嘌醇、非布司他和托匹司他）;2）促進尿酸排泄藥物（丙磺舒、苯溴馬隆和雷西納德）;3）尿酸酶制劑培戈洛酶。國內上市的藥物僅有別嘌醇、非布司他及苯溴馬隆，均為我國各指南中推薦的一線降尿酸治療藥物。而ACR 2020、BSR 2017、EULAR 2016僅推薦別嘌醇為一線用藥，其主要原因與藥物不良反應在不同種族人群中的差異表現有關。研究顯示，漢族人群相對白種人群更易發生別嘌醇超敏反應綜合征[26]。

總之，關于痛風性關節炎的降尿酸治療，國內外相關指南均強調長期甚至終身服用降尿酸藥物及維持SUA達標的重要性。對于未合并慢性病變的痛風性關節炎患者，不同的指南對于降尿酸藥物治療的臨床指征有不同的推薦，相對國外指南，國內指南的臨床指征較寬泛。對于痛風性關節炎急性發作期，能否予以降尿酸藥物仍有不同的觀點。

2.1.3 消炎鎮痛治療

痛風性關節炎一旦發作，應盡早采取治療措施。痛風性關節炎急性發作的一線治療用藥主要包括秋水仙堿、非甾體抗炎藥（NSAIDS）和糖皮質激素。國內外指南中關于痛風性關節炎急性發作的抗炎鎮痛治療的推薦意見基本相似。各指南中，關于痛風性關節炎急性發作的一線藥物選擇，見表2。

各指南中，秋水仙堿均為一線用藥選擇。需注意的是，關于秋水仙堿的劑量和用藥禁忌。研究顯示，治療痛風性關節炎急性發作時，小劑量秋水仙堿與大劑量比較，療效相似，且不良反應明顯減少，因此推薦小劑量服用[27]。此外，秋水仙堿是CYP3A4和P-糖蛋白的底物，在CYP3A4或P-糖蛋白抑制劑存在時，血液中秋水仙堿的濃度增加。因此對于接受CYP3A4或P-糖蛋白抑制劑的患者，秋水仙堿的劑量可能需要進一步減少[28]。

除了上述一線用藥，IL-1受體拮抗劑對痛風急性發作也是一種有效的治療方法。一項隨機對照試驗也表明，IL-1受體拮抗劑Anakinra的療效與非甾體抗炎藥、秋水仙堿和潑尼松等一線用藥相當[29]。但是因其價格昂貴，使用時受到成本限制。目前，其主要用于治療疼痛反復發作、常規用藥治療無效或有用藥禁忌的患者。

2.1.4 預防痛風急性發作

長期降尿酸治療是根治痛風病的關鍵。但研究顯示，痛風急性發作與降尿酸藥物治療或降尿酸藥物劑量的增加有關[30]。主要是由于血尿酸水平的波動引起關節內外的痛風石或尿酸鹽結晶溶解，導致痛風性關節炎反復發作。因此，患者在開始降尿酸治療的時候，應該接受針對痛風發作的抗炎預防。國內外指南均推薦首選小劑量（0.5～1.0 mg/d）秋水仙堿預防急性痛風發作，至少維持3～6個月。

2.2 痛風病的中醫藥治療

中醫各家對痛風的病因病機的認識有獨到之處，但治療時大多從脾、腎二臟論治。認為先天稟賦不足、后天脾胃失調導致的痰濕、瘀濁是其主要的病因，因此在治療時以健脾益腎化濁為基礎，結合病情進展特點，輔以清熱利濕、活血通絡等藥物，以減少濕濁或瘀濁等病理產物的產生及促進其排泄，從而從根源上對痛風進行干預。

基于“濁瘀痹”[31]理論，朱教授治療痛風著重泄濁化瘀，調益脾腎，正本清源。泄濁化瘀可蕩滌污垢，推陳致新，不但可以解除痹痛，而且能夠改善人體內環境，促進血液循環，排泄和降低尿酸。調益脾腎，正本清源，可以恢復和激發機體整體的功能，以杜絕和防止濕濁痰瘀的產生，從而抑制和減少尿酸的生成。臨證喜用痛風方加味配伍蟲蟻搜剔鉆透、化痰開瘀之品。

依據高尿酸血癥-痛風-痛風腎病是同一類疾病的不同階段的認識[32]，結合疾病脾腎虛衰，虛實夾雜的特點。黃春林教授臨證多采用健脾補腎益氣、清熱利濕、活血的藥物，同時顧護脾胃氣機，祛邪的同時注意扶正。此外，由于患者體內長期存在著濕濁等病理產物，加之濕濁停留體內，易于化熱，因而其在治療時還強調泄濁，少佐清熱，以清除濕濁、濕熱的病理產物。也有學者根據痛風的病情進展，治療時進行分期論治[33]。認為血尿酸異常與胃腸密切相關，高尿酸血癥患者早期可無異常癥狀，但嚴重時可導致關節受損。因此，治療時從整體辨治，把握通腑泄濁大法，初期重在治腑，活血化瘀，中期重在治節治臟，化濁消腫、清熱燥濕、通淋排石，病變晚期則活血定痛，重視通絡大法，臨證常用大黃黃連瀉心湯治療實證，虛證則以防己黃芪湯為基礎加減用藥。

本課題組負責人張冰教授基于自身多年臨床實踐，結合傳統與現代對高尿酸血癥、尿酸鹽沉積、痛風性關節炎的認識，倡導以“整合論治”策略對痛風病進行全程干預，針對不同的疾病階段進行針對性用藥，通過健脾、祛濕、化濁、除痹實現截斷高血尿酸、扭轉尿酸鹽沉積、抑制急性炎癥的綜合效用，臨床療效顯著。本課題組同時通過基礎研究，發現健脾祛濕中藥菊苣提取物及菊苣酸具有較好的降尿酸及消炎鎮痛藥效，其機制主要與抑制尿酸生成、促進尿酸的腸-腎排泄、改善腸道屏障及腸道微生態以及抑制炎性反應信號通路有關[34-40]。

3 思考

3.1 我們對“痛風病”的認知

隨著分子生物學和影像學的發展，人們越來越認識到高尿酸血癥不僅是痛風性關節炎發生的生化基礎，還是痛風性關節炎的關鍵病理過程，與尿酸鹽沉積及痛風性關節炎密不可分，三者是痛風病發生發展的關鍵病理生理過程。但是，需注意的是，并不是所有的高尿酸血癥患者均會出現尿酸鹽沉積及痛風性關節炎。研究顯示[41]，在血清尿酸濃度≥10 mg/dL的患者中，只有大約一半的人在15年后出現了臨床上明顯的痛風性關節炎。痛風、高尿酸血癥和晶體性疾病學術組織G-CAN也提出，痛風性關節炎和高尿酸血癥是同一疾病的不同狀態，可根據疾病進展和表現分為3個階段、8個狀態，不同疾病狀態可同時出現。說明高尿酸血癥、尿酸鹽沉積、痛風性關節炎不僅是一連續、進展的病理生理過程，還具有反復性、復雜性等特點。也同時提示，雖然高尿酸血癥是痛風性關節炎最重要的生化基礎，但高尿酸血癥與尿酸鹽沉積，以及尿酸鹽沉積與痛風性關節炎之間的關聯和影響因素仍有待明確。

3.2 中醫藥治療痛風病的優勢

痛風病已成為影響人類健康的第二大類代謝疾病，嚴重危害人類健康，給人們帶來極大的身心負擔及經濟負擔，其防治刻不容緩。現代醫學對于痛風病的藥物治療主要以降尿酸藥物如苯溴馬隆、非布司他、別嘌醇以及非甾體類藥物和糖皮質激素類藥物為主，此類藥物具有一定的皮膚、肝腎及胃腸道不良反應，影響患者的治療依從性。

中醫學歷來強調重視疾病的防治，對于痛風病的防治，可根據其病情發生發展特點，將“治未病”理論及中醫的整體觀原則相結合。針對痛風病的高危人群及無癥狀高尿酸血癥患者，可從飲食及生活方式進行干預如減少富含嘌呤食物的攝入、禁酒、適度運動、減輕體質量等，減少血尿酸升高的可控因素，未病先防或既病防變。對于需要干預的高尿酸血癥患者，根據其病因特點和個人體質及臨床分型，采用健脾祛濕、補腎泄濁、清利濕熱、活血化瘀等基本治法進行降尿酸治療，防止血尿酸進一步升高和減少尿酸鹽的沉積，在健脾祛濕以降尿酸的同時防止尿酸鹽的進一步沉積以及痛風性關節炎的發作，既病防變。尿酸鹽沉積關節致炎導致痛風性關節炎發作時，主要以清熱祛濕、通絡止痛為主要治療原則，減少關節的紅腫熱痛，佐以健脾益腎、化濕排濁等，減少和預防痛風性關節炎的急性發作及關節的損傷。

相對現代醫學治療痛風病的藥物作用靶點的單一性，中醫藥治療痛風病具有作用靶點廣泛、安全性高的優勢。但是中藥也存在成分復雜，作用機制不明確等特點。因此，明確抗痛風病中藥的有效成分及作用機制，結合痛風病的特點和表現，開發出治療痛風病的特色優勢藥物，使中藥治療痛風病在臨床中得到廣泛應用將是今后研究者共同努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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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2-10收稿 責任編輯：徐穎）

基金項目：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U20A20406，81673618）;國家中醫藥領軍人才支持計劃“岐黃學者”項目（1040063320004）

作者簡介：黃晶（1990.02—），女，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藥防治代謝性疾病研究，E-mail：hjbucm2014@163.com

通信作者：張冰（1959.08—），女，博士，教授，主任醫師，博士研究生導師，研究方向：中藥防治代謝性疾病研究，E-mail：zhangbing6@263.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