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色發展視角下市場培育政策與技術創新轉軌

王 俊 楊林燕

（1.湖南科技大學商學院 湖南湘潭 411201；2.龍巖學院經濟與管理學院 福建龍巖 364000）

引言

技術創新是提升生產力和促進經濟發展的關鍵手段。縱向而言，技術創新是一個技術不斷迭代進步的演化過程，需要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進行，具有典型的路徑依賴特征；橫向而言，不同屬性的技術之間會相互促進，所以技術創新又具有知識溢出效應，即具有正外部性特征。外部性特征為政策支持提供了依據，只要是有利于技術進步和經濟發展，政府都可以采取支持政策，只要政策支持力度控制在外部性范圍之內，就不會破壞市場自由競爭機制和扭曲資源最優配置。路徑依賴特征會因為政策支持固化技術創新的方向，如果在生產過程中使用的是資源消耗大、環境破壞性強的技術，則會對環境產生負外部性，從而抵消掉技術創新本身的正外部性。所以，政府對技術創新不能采取中性的普遍支持政策，其只能支持非負外部性的技術創新，進而引導技術研發和創新方向的逐步轉軌。

綠色發展是國家經濟可持續發展的必由之路，是應對國內外經濟發展形勢的必然選擇。而綠色發展通過市場機制以逐步實現是非常困難的，市場機制推動綠色發展是由于資源稀缺和環境破壞越來越嚴重，資源價格上升使得商品的市場價格逐步提高，迫使技術創新逐步轉向提高能源利用效率、減少能源消耗或轉向尋找新能源。對于我國而言，在現階段同時實現環境保護和經濟增長存在較大難度，那么通過政策激勵技術創新轉軌則是一條具有戰略性意義的路徑。

我國政府提出了“綠色、創新、協調、共享、開放”的新發展理念，運用政策促進技術創新向清潔技術方向轉軌是實現綠色發展的重要路徑，也是這五大理念有機融合發展的集中體現。促進技術創新，政府主要是以支持清潔技術部門和限制污染技術部門的方式來進行的。例如，向清潔技術研發部門給予定向資助、給予清潔技術生產稅收優惠、通過排放權交易給予清潔技術生產補償等。這些政策雖然直接有效，卻對政府有較強的依賴性。而培育清潔技術并推動其市場替代，有利于擴大新產品的市場規模，降低企業研發和投資風險，利潤的驅使能逐步推動清潔技術創新，提高相關企業的自主研發能力，進而推動整個產業鏈發展。政策培育清潔技術產品市場能誘導實現技術創新轉軌，并在發展到一定程度后逐步退出，實現技術創新在清潔技術進步的軌道上自我延續，最終實現綠色發展的目標。因此，本文分析了通過市場需求培育擴大企業清潔技術創新帶來的相對收益，并針對性地提出一些政策建議。

綠色技術創新是實現高質量發展的重要路徑。促進技術創新由有排放的污染型技術向無排放的清潔技術創新轉軌，政府主要是以支持清潔技術部門和限制污染技術部門的方式來進行。例如，通過向清潔技術研發部門給予定向資助、給予清潔技術生產稅收優惠、通過排放權交易給予清潔技術生產補償，這些政策直接有效但是對政策有較強的依賴性，而培育清潔技術產品市場并推動產品的市場替代，新產品市場規模的擴大可以降低企業研發和投資風險，利潤的驅使能逐步推動清潔技術創新，提高相關企業的自身能力，進而推動整個產業鏈發展。因此，政策培育清潔技術產品市場能誘導實現技術創新轉軌，并在發展到一定程度后能夠逐步退出，實現技術創新在清潔技術進步的軌道上自我延續，能夠最終實現綠色發展目標。

一、促進技術創新轉軌的政策因素分析

政策促進技術創新轉軌的有效性在學界有著不同的觀點。一是認為政策影響完全有效。最早可追溯到Hicks（1932）的研究，認為生產要素相對價格的變化是激發技術創新的動力，并能推動特定方向的技術創新；Acemoglu（2012）研究認為技術創新轉軌主要依賴于價格效應、市場規模效應和直接技術進步效應等方面。二是認為政策影響作用有限。一方面是廠商控制未來不確定的風險的需要，廠商之所以沒有選擇政策激勵方向的研究，而是選擇次優的多樣性研究組合，主要是控制研發的風險，可能是因為考慮到消費者偏好未來可能發生意外的改變，導致對后續創新的專利收益產生不良的影響（Acemoglu，2011），或者因為考慮到可替代技術的創新被競爭對手同時發現的潛在可能性（Dasgupta和Maskin，1987）；另一方面是技術創新存在著路徑依賴的原因，路徑依賴使得創新不僅受到過去創新的影響，還受到過去偶然事件的影響，這也可能導致技術創新方向產生無效的均衡。例如，美國原子能委員會在1954-1973年間曾經資助了400億美元卻沒有達到發展廉價核電的預定目標（Cone，1980），分析普遍認為政府資助導致了很多無價值的研究。三是認為政策影響完全無效。Bryan（2014）通過將技術創新分為基礎和應用兩種類型，系統地研究了包括直接補貼、專利制度和稅收抵免等政策與技術創新方向的關系，認為基礎研究對不同研究鏈均產生了溢出效應，導致私人部門研究供應不足；經驗估計認為研發稅收減免政策一般增加了研究的總量，并不能修正企業研發方向上的扭曲行為，研發方向一旦偏離最優發展軌道，政策可能促使研發方向產生偏離。

技術創新向清潔技術方向轉軌的政策影響尚未達成共識（王俊等，2017），主要影響因素有以下幾方面：一是市場價格機制推動。政策調整導致能源市場價格變動，能源價格的上升會促使廠商研發行為從傳統技術轉向清潔技術創新，如Newell等（1999）通過分析能源價格對空調技術的影響、Crabb和Johnson（2010）分析汽車能源節約技術的影響，Hassler等（2011）發現能源節約技術受到燃油價格沖擊影響的程度有增大的趨勢。二是環境政策直接推動。一種是庇古的收費手段，依據排放的負外部性對排放廠商收取環境稅，對企業清潔技術創新給予研究資助或稅收減免；另一種是科斯的產權手段，通過確定排放權額度并控制其交易，導致增加排放企業成本的同時增加清潔技術生產的利潤，兩種策略都可以在不扭曲經濟資源配置的條件下，通過市場行為引導企業逐步轉向清潔技術創新和生產（王俊，2016）。三是市場培育政策誘導。Acemoglu等（2004）以醫藥行業為案例，論證了該行業的預計市場規模對行業中遠期的創新投入具有顯著的影響；王俊和劉丹（2015）通過對我國汽車行業技術創新的省級面板數據分析，認為市場培育政策對新能源汽車相關技術創新產生了正向的影響；王俊（2015）從政府采購、稅收補貼、基礎配套設施建設和消費者偏好等方面，分析了市場需求培育促進清潔技術創新的機制。

總之，各類政策因素促進技術創新轉軌的理論研究很多，但在實證研究中卻沒有得到一致的結論，所以探討清潔技術產品的市場培育政策誘導技術創新轉軌的影響機制是一項重要的課題。

二、市場培育政策促進技術創新轉軌的影響機制

從市場經濟的角度而言，政府直接干預市場行為的政策并非最優的選擇，受到大多數經濟學者的反對。從經濟或政治的角度考慮，國家財政不可能對某個行業無時間限制地進行補貼，但是對于促進環境保護和綠色發展目標，市場需求培育對清潔技術和清潔產業的發展有著非常直接且明顯的作用，如果沒有政策支持可能不會有廠商自發地轉向清潔技術創新，最終經濟的發展可能走向資源枯竭和環境災難。因此，培育清潔產品市場的政策是一種次優的也是必要的選擇，主要集中運用在清潔產業發展的早期階段，適當的時候必須及時退出，否則會帶來嚴重的資源錯配，如我國的光伏行業就產生了一定的產能過剩。市場需求誘導技術創新轉軌主要從兩個方面進行，一是擴大沒有排放的清潔技術產品的市場份額，二是限制有排放傳統技術生產的產品需求。

為了說明這個問題，可以用微觀經濟學中的完全壟斷模型作一個簡單的分析，如圖1和圖2所示。技術創新具有專利保護的完全壟斷特征，完全壟斷的市場需求曲線就是企業面對的市場需求曲線，且與企業的邊際收益曲線（AR）重疊，企業運用邊際收益（MR）等于邊際成本（MC）的利潤最大化條件，確定產品的生產數量和出售價格。

圖1 激勵清潔技術生產的影響

圖2 約束傳統技術生產的影響

一方面，對清潔技術創新進行生產的廠商而言（見圖1），在清潔技術產品生產的早期，因為市場需求較小，產品的平均成本較高，企業利潤最大化時商品價格為P0，此時導致廠商處于虧損狀態，意味著市場規模太小不足以支撐企業運用清潔技術創新來生產。如果政府通過市場需求激勵政策使需求曲線向外并行移動，將需求曲線從AR擴張到AR1，對于清潔技術生產的產品給予的單價最低補貼是圖1中的P1到P0之間的距離，也就是說通過市場培育制度政策提高了商品的市場價格，這時廠商清潔技術創新進行生產的利潤為零。這個需求增量可能是以政府直接購買或者價格直接補貼的方式達到，并非是一種有效的市場需求，但通過這種政策扶持使得清潔產品的生產得以持續，清潔生產廠商可以在此基礎上不斷進行技術創新。另外，隨著市場規模的擴大和平均成本降低，使得AC曲線下移至AC1，進而提高清潔產品的公眾認知度，逐步形成真正的有效需求，致使需求曲線左移，最終使得市場培育政策完全退出，清潔廠商能夠獨立持續發展。總之，要促進清潔技術創新，需要通過市場需求激勵才能促進企業有動力進行清潔技術創新，進而逐步降低生產成本和擴大生產規模，形成真正的市場需求，實現盈利后支持政策才能逐步退出。

另一方面，對于有排放的傳統技術生產企業而言，因清潔技術產品的市場份額在政策支持下逐步擴大，對傳統技術生產的產品產生了替代效應，同時通過環境稅或污染治理標準等方式提高企業的生產成本，這會使之利潤不斷下降直至為利潤為零，迫使企業退出傳統技術生產轉向清潔技術的研發和生產。如圖2所示，企業生產要素成本提高使得平均成本曲線AC上升到AC1時，市場需求下降使得邊際收益曲線AR左移至AR1，在虛線的位置達到新的均衡MC1=MR1，此時AC1=AR1，傳統技術產品生產的利潤為零，企業會考慮退出傳統技術的生產。市場需求下降的關鍵是清潔技術產品對傳統技術產品的替代彈性，如果彈性較低，過多依賴于成本上升，將損害資源的有效配置。因此，政府要促進傳統技術企業改用清潔技術生產，使技術創新方向完全轉向清潔技術，更重要的是提高清潔技術產品的市場需求和對傳統技術產品的替代性，減少對傳統技術產品的市場需求,其次才是提高傳統技術生產的生產成本。

從上面的分析可知，培育市場需求的政策主要在早期維持清潔技術產品的生產，在此基礎上不斷通過技術創新降低成本和銷售價格，提高清潔技術產品的市場接受度以形成真正的有效市場需求，在此過程中培育市場的政策逐步退出，當清潔產品市場成熟后，企業能夠通過市場供需作用自我持續發展，政策就要完全退出市場；對于傳統產品而言，隨著清潔技術產品市場的發展，傳統技術產品的需求逐步下降，政策約束導致成本不斷提高，最終導致傳統技術生產無利可圖而轉向清潔技術生產。因此，運用市場培育政策來擴大清潔技術產品的有效需求，能夠實現技術創新轉軌及綠色發展目標。

三、市場培育政策促進技術創新轉軌的保障條件

首要前提條件是政策培育市場的清潔技術產品要對傳統技術產品具有替代性。如果產品沒有替代性就不存在技術創新轉軌的問題，那就屬于新產品、新技術的范疇，傳統有排放的技術創新不會受到影響，也就不可能實現技術創新轉軌和綠色發展了。這種替代性體現在三個方面：一是采用新技術生產同樣性能的產品。企業運用清潔生產技術進行生產，減少污染排放或者減少資源的消耗，產品本身沒有明顯的差別且可以完全替代，這種情況涉及到技術和設備的改造或更替，可能會產生大量的額外成本，在某些領域從技術水平和經濟角度考慮，很多企業難以實現。二是運用清潔技術生產的新產品，雖然與原技術生產的產品不同，卻是可以完全替代原產品的升級產品。這種情況在現實中可能更為普遍，屬于熊皮特的創造性破壞，新產品、新工藝、新技術形成了新產業，在這種趨勢下新企業不斷出現也促使了老企業的被迫轉型。三是生產不同類型的產品，因為清潔技術的原因在產品使用過程中減少了排放，產品差別較大但是具有替代性。新能源汽車技術就屬于這類，相對于燃油汽車而言，可極大地降低污染排放，兩種類型的汽車替代性逐步提高，實際上這些涉及到清潔技術創新的產業都獲得了國家在技術創新和市場培育上的政策支持。

從橫向而言，市場培育政策要相互配合發揮協同作用。一是政策激勵的程度控制要以外部性為約束條件。促進技術創新轉軌的政策工具種類較多，需要相互配合、相互銜接來協同使用，防止交叉重疊或者出現漏洞而導致的過度激勵或者激勵不足。這個總體范圍需要控制在外部性約束范圍內，外部性體現在環境外部性和技術外部性方面，環境外部性可以給予政府補貼或研發專項資助等市場培育政策，技術外部性通過中性的專利保護或研發資助即可，不需要額外給予專項支持。二是各類市場培育政策要聯合發揮作用。培育市場首先需要通過清潔技術產品標簽來區分產品屬性，并進行廣泛宣傳引導消費者參與綠色發展，主動選擇購買該類型的產品；然后是給予稅收優惠、政府采購、研發資助等方式共同作用，擴大清潔技術產品的市場規模，最終形成市場替代和技術轉軌。三是市場培育政策要與其它政策協調使用。促進綠色發展的政策手段可能會間接迫使企業技術創新轉軌，如環境稅、生產排放標準、能耗標識與控制等環境規制措施，以及排放權交易和碳匯交易等產權交易制度等，這些制度或政策的變化都會極大影響傳統技術的生產和發展，進而引致技術創新轉軌。所以，市場培育要考慮到這些促進綠色發展的政策帶來的間接影響，要根據影響程度進行政策調整。

從縱向而言，市場培育政策要控制實施的力度和節奏。市場培育是政府通過市場機制引導技術創新轉軌的手段，只能是一項短期的輔助性的作用方式，關鍵還是要激發企業清潔技術研發和應用的活力，政策要根據市場的動態適時相機調整。一是在初期要全方位加大政策激勵。當高污染、高能耗的技術已經應用后就會形成路徑依賴，企業并沒有動力自覺地進行技術轉軌。要推動技術轉軌必須要采取一系列的政策進行引導，才會逐步進行清潔技術的研發和創新，慢慢形成新產品或者新產業，才能打破傳統技術的路徑依賴。二是在中期要繼續培育市場形成規模效應。不斷降低產品的平均生產成本，提高相關產品質量，能夠幫助企業避免虧損或者增加利潤，激勵企業進行清潔技術研發和應用，逐步完善產業鏈并形成產業集群；同時要加快推動產業升級，淘汰落后技術和產業，加快推動清潔技術產品的市場替代和技術創新，形成“創新-市場-創新-市場”的良性技術發展軌道。三是要控制政策退出時機。當清潔技術產品市場形成了穩定的規模、清潔技術創新進入了良性的軌道、清潔技術企業能夠有了自主發展能力，政策就應該逐步讓位退出市場，通過市場機制最終實現技術創新轉軌和綠色發展的目標。

四、市場培育政策促進技術創新轉軌的實施建議

第一，堅定推動技術創新轉軌。市場干預的政策被一些學者批評，但現實是像英美等發達國家在這方面都給予了本國企業大量的支持，從理論上而言，技術創新轉軌為我國技術水平趕超發達國家帶來了歷史機遇。因為技術依賴使得技術領先國家轉軌相對比較困難，難以放棄既得的市場和利益，而我國技術基礎相對薄弱反而使得技術轉軌過程中存在著后發優勢，同時技術的知識溢出效應為技術創新轉軌帶來了后發劣勢。因此，我國要抓住機遇在技術創新層面上全面趕超發達國家，必須堅定地采用市場培育等政策促進清潔技術創新，在技術創新轉軌過程中實現“彎道超車”。

第二，采取松緊有度的財政政策。一是要采取擴大清潔技術產品市場規模的支持政策。政府財政對清潔技術產品購買的消費者進行補貼，對清潔技術研發的生產者給予研發補貼，或采取政府直接采購的方式，都是有利于市場規模擴大的支持政策。二是要增加有排放技術生產的成本限制市場規模。如政府要加強環境規制，對于有排放技術的傳統生產要增加額外環境稅，要提高污染治理標準，提高員工的生產環境標準并加強保護措施，對高污染、高能耗企業通過關、停、并、轉等方式加快淘汰或轉型。

第三，投資建設相關的配套設施。針對需要配套基礎設施的清潔技術產品，需要政府提供相應的支持政策，如新能源汽車充電樁、新能源電力并網設施等。一方面，鼓勵企業自行提供配套的基礎設施，政府可以在一定的時期內給予企業一定的建設補貼，將設施納入政府規劃提供相應的土地支持；另一方面，政府可以根據規劃作為公共基礎設施，直接進行配套設施建設，提供公用平臺供清潔技術產品共同使用。如對于新能源汽車充電樁的建設，不同城市采取了不同的政策，均有效地提高了新能源汽車市場規模。

第四，實施影響消費偏好的政策。一是通過各種媒體宣傳綠色環保理念，進行各類生態文明的創建活動，普及綠色環保知識，鼓勵公眾積極購買清潔技術生產的商品，促使消費者形成環境保護的消費偏好。二是完善公眾參與環保監督和決策的渠道，通過公眾環保的監督和參與，可以有效地規范自身行為和約束污染排放行為，進一步形成綠色消費的道德約束和輿論氛圍，擴大清潔技術產品的市場規模。三是直接給予一定清潔技術產品的優惠政策，如一些地區對新能源汽車購買直接上牌的鼓勵政策，不用像燃油汽車需要搖號或拍賣的方式獲取牌照，這樣也極大地推動了新能源汽車的銷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