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那張山寨錄取通知書

文/王偉

1991年，我參加中考，成績超過市北高中錄取分數線30多分。到了8月初，同學們陸續收到高中錄取通知書，眼看已進入技校錄取環節，我的錄取通知書卻音信全無。按理說是不可能出現落榜情況的。我到市北高中打聽情況，對方說我已被錄取，而錄取通知書也全部寄發給了各所初中，由各初中負責給錄取學生發放。

我就讀的勝利門初中是由教導處把通知書分發給各班班主任，再由班主任逐一給學生送上門的。我找到教導處說明原委，有個老師說有印象，名單里確實有我的名字。然而，我們班被錄取到市北高中的只有我一個，教導處的簽收記錄里并沒有我們班主任的簽字，而班主任也沒見過我的錄取通知書。

教導處范主任帶著幾位老師翻箱倒柜，找了幾遍都沒找到。看著他們大汗淋漓的樣子，我于心不忍，就說：“實在找不到也沒關系，反正市北高中新生名單里有我的名字，到時候證明我的身份就可以了。”范主任用手背抹了把汗：“錄取通知書是在學校不見的，你可以說不用找，但老師不能這樣做，應該給你一個交代。”

生怕漏掉任何一個細節，年近六旬的范主任不僅把垃圾堆里的廢紙一張張攤平過目，還趴在地上用手電筒照辦公桌的縫隙。最后，他發現一個抽屜底部有紙角露出，但抽屜卡住了拉不出來，手又伸不到最里面。他想了個辦法，在教鞭一頭兒粘上口香糖，塞進抽屜粘住了那張紙。也許是范主任抽回教鞭時用力過猛，只聽“刺啦”一聲，那張紙被撕破了—不是別的，正是我的錄取通知書。

我正要接過這張薄薄的紅紙片，范主任連聲對我說“對不起”，說都怪他不小心，差點兒耽誤我升學報到，現在錄取通知書破成這樣，報到時會給高中老師留下不好的第一印象，他理應承擔責任。他讓我坐下稍等片刻。他自己先小心翼翼地用透明膠帶將錄取通知書粘好，然后找了一張紅紙，照著原樣臨摹起來。

錄取通知書上充其量也就100多個字，精于書法的范主任一筆一畫整整寫了半個小時。寫完還不算結束，他對我說：“公章不能私刻，但是我會寫句話作以說明。”他思忖片刻，唰唰寫上：“由于本人過失，不慎撕破王偉同學的錄取通知書，為此特意謄寫一份，請予通融為荷！”末了，范主任鄭重其事地簽下了大名。

幾年后，初中同學聚會，班主任告訴我，市北高中錄取通知書送來時正逢值班老師下班，幾所高中的錄取通知書堆在一起，把抽屜都給塞滿了。值班老師急著回家，打算第二天上班后再整理，沒想到，我的錄取通知書就被卡在抽屜后面的縫隙里。那幾天，范主任在醫院里照料生病住院的岳母，根本沒來學校，也就是說，他認了不屬于他的“錯”。

那年，我帶著兩份錄取通知書到市北高中報到，校廣播站還為我的錄取通知書的事兒專門發了一篇短訊。新同學們聽了廣播，無不投來羨慕的目光，我知道，那是大家對范主任的敬佩和尊重。今年，我女兒也考取了市北高中，摩挲著她的錄取通知書，我回想起那張山寨錄取通知書，心里涌動著一股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