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的重拾與幻滅

蔣婉

時間與空間是人類生活的兩個維度。長久以來，空間一直受到文學家、史學家的忽視。20世紀，文學批評出現了空間轉向，人們逐漸將目光轉向了空間批評。空間不再是抽象的思維形式或純粹精神意義領域，而是身體實踐空間、實踐過程，是身體與空間“互動化”的結果。本文以列斐伏爾的空間理論為基礎，分析《一朵浮云》中的空間轉換，展示主人公麻木的心靈狀態。

一、空間批評

時間與空間是人類生活的雙重維度，不斷影響甚至決定著人們生活的點點滴滴。長久以來，時間維度受到文學家、歷史學家的寵愛與重視。而空間維度則常常被人們所忽視。哲學家福柯曾說：“空間以往被當作是僵死的、刻板的、非辯證的和靜止的東西。相反，時間卻是豐富的、多產的、有生命力的、辯證的。”

20世紀末期，文化研究和社會理論以及文學批評領域都出現了空間轉向，并不斷成為人們關注的重點。

列斐伏爾在20世紀70年代提出了“空間是社會的產物”的理念。列斐伏爾將他的眼光放在日常空間上，并將空間與社會及人的行為關聯起來，將社會空間分為空間實踐、空間的表征、表征空間。

空間實踐是指可以觀察到的生活，它是人類直接看到或描述的東西。空間實踐是可觀察的，因此它是被感知的空間。簡單地說，空間實踐不僅包括人類的各種身體實踐和行為，還包括這種行為的結果。

空間表征是設想的空間，是科學家、城市學家和社會工程師的空間以及某類具有規劃者、科學傾向的藝術家的空間，規定著空間實踐。正如勒菲弗爾所指出的那樣，空間的表象通過空間實踐的鍛煉，在空間的生產中具有實質性的作用和特定的影響。它是一定社會的主導空間，以地圖、規劃等形式出現，并隨著意識形態的變化而改變。然而，它并不是萬能的，可以在與空間其他兩個組成部分的辯證中受到質疑、顛覆和占有。

表征空間是通過其相關圖像和符號直接生活的空間，是居住者和使用者的空間，它覆蓋了物理空間。表征空間是想象和情感的空間，它與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有關。在不同空間表征的支配下，表征空間也可能會發生改變。

在《空間的生產》一書中，列斐伏爾認為，只有把這三個要素結合起來考慮，才有可能挖掘這個理念的真正潛力。

在文學作品中，主人公通過自己的空間實踐，在空間表征中不斷地改變著他的表征空間。通過分析主人公表征空間的變化，讀者能夠深入了解主人公的內心空間以及作者的寫作主題。

二、《一朵浮云》概述

《一朵浮云》是詹姆斯喬伊斯《都柏林人》中的一篇，描述了托馬斯錢德勒的一天。由于他低矮的身高和精致稚嫩的外表，被人們稱為“小錢德勒”。這一天，小錢德勒等待著下班后與老朋友加拉赫的會面。加拉赫在八年前離開了都柏林，移民到倫敦發展自己的記者事業。

坐在辦公室的小錢德勒有些悲傷，加拉赫使他感受到了自己的無聊、麻木，以及毫無成就感的生活。小錢德勒渴望成為一名詩人，并出一本詩集，但他太膽小了，甚至不敢給妻子讀這些書。

與加拉赫的談話使小錢德勒意識到了自己的窘況。小錢德勒有家又害羞，永遠不能像他的朋友一樣離開愛爾蘭。小錢德勒渴望擺脫都柏林死氣沉沉的生活的束縛，但他缺乏實現自己夢想的能力，感到精神的麻木和孤獨。

三、《一朵浮云》中的空間轉換

《一朵小云》中主要有四個空間表征，即辦公室、街道、酒吧和房子。這四個空間的轉換推動了情節的發展，顯示了主人公從夢中擁有到夢中失去的表象空間的變化，也暗示了小錢德勒的命運。

（一）希望重拾

小錢德勒是一名職員，聰明、學歷高。然而，他對社會生活漠不關心，喜歡讀詩，夢想成為一名詩人，他經常自言自語地重復著詩句，這使他感到安慰。然而，小錢德勒感到十分悲傷，覺得自己與生活的斗爭是沒有結果的。在命運面前，他感到無能為力。

對于小錢德勒來說，辦公室這個空間表征意味著沉悶、乏味、無力以及日常瑣事。小錢德勒常年生活在這個被“規劃過”“設計過”的空間表征中，漸漸被這種空間形式所束縛和捆綁。雖然他處在空間表征——辦公室的桎梏中，卻時時想要突破空間的控制。

因為老友的邀請，小錢德勒對自己所處的表征空間產生了質疑，想要成為一名詩人的夢想再次出現。對小錢德勒來說，加拉赫不僅僅是他的老友，也是倫敦有名的編輯，這讓他看到了實現夢想的希望。

在約定的時間，小錢德勒離開辦公室，去一家叫考萊斯的酒吧與加拉赫見面。當走在大街上時，他感到很有力量，似乎又擁有了自己的夢想。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比街上的其他人優越，他對這座城市投以批判的目光，注意到那些破舊的建筑和人。這種優越感和批判的目光重新點燃了小錢德勒的夢想，他想成為一名詩人，而這種希望變得更加真實。

小錢德勒想象著酒吧的樣子，這是一個高檔的場所。他還記得以前的加拉赫酗酒、揮金如土，然而不可否認的是，他是個有才華的人，受到大家的崇拜。這些對酒吧的想象和對老朋友的思念，使小錢德勒感受到了自我價值。

辦公室和街道不但承載了故事情節的發展，也展示出了小錢德勒作為居住者和使用者的變化過程。他試圖反抗規劃者的空間表征，想要擺脫辦公室陰郁沉悶的氣氛和街道殘破不堪的空間。加拉赫的突然出現，讓他找回了自己的夢想。

（二）希望幻滅

考萊斯酒吧是有錢人的天堂。當小錢德勒在這個混亂的酒吧空間里和老朋友聊天的時候，老朋友加拉赫顯得自由自在、順風順水，小錢德勒感到焦慮和尷尬，他們之間的差距顯而易見。

加拉赫抽煙、喝酒，就像他生在酒吧里一樣，而小錢德勒的酒因為加了太多的水而變得蒼白無味，就像他的生活一樣。聽著加拉赫講述在倫敦和巴黎的經歷，小錢德勒感到自己生活和工作空間的狹窄。當加拉赫委婉地拒絕了去他家做客的邀請時，小錢德勒知道自己的夢想不會實現了。

酒吧作為都柏林最常見、最知名的城市空間，是被規劃的放松、快樂的空間。當小錢德勒的希望破滅之后，嘈雜的酒吧外空間和酒吧內空間改變了小錢德勒的表征空間。作為表征空間的酒吧與空間表征產生了沖突，無法調和。至此，小錢德勒的夢想幻滅。

隨后，小錢德勒回到家中，妻子埋怨他，不僅因為小錢德勒回家太遲，還因為他忘了給她帶咖啡。于是，妻子出去買茶和糖，將熟睡的孩子交給小錢德勒，并叮囑他不要吵醒孩子。

小錢德勒一個人帶著孩子，反思著自己的生活。他幻想著加拉赫的生活，思索著逃離這所小房子，去倫敦當一名詩人，像加拉赫那樣勇敢地生活。在他的小房間里，他覺得墻上照片里妻子的眼睛沒有激情、沒有快感，連妻子挑選的家具也是艷麗而庸俗的。

小錢德勒試圖讀一本詩集，但被孩子的哭泣聲打斷。無法繼續閱讀的小錢德勒越來越沮喪，認為自己是個“終身囚徒”。沮喪之余，他對著孩子大喊。

這時，妻子回家了，她看到孩子在哭泣，憤怒地問小錢德勒：“你對他做了什么？”當孩子停止哭泣時，小錢德勒的眼里卻涌出了悔恨的淚水，他意識到自己永遠也無法成為詩人。

房屋是供人們休息的空間，而小錢德勒對房屋的描述卻與房屋的功能相反。雖然小錢德勒是房子的主人，但真正的支配者是他的妻子和孩子。他感受到的不是安全、幸福，而是束縛、壓迫。

家庭的重擔和工作的壓力讓小錢德勒感到凄涼和孤獨，他只能在詩中尋求安慰。孩子的哭泣聲讓小錢德勒頓悟，他是生活的囚徒，他將永遠陷入絕望。

四、結語

作為喬伊斯描寫成年人生活的第一篇，《一朵浮云》描述了都柏林成年人的生活，其中的四個空間表征，即辦公室、街道、酒吧和房子推動著故事的發展，同時在這四個空間內，小錢德勒不斷變化的表征空間顯示了社會對人的影響。無論人們如何努力，夢想永遠不會實現，最終會擁有不可避免的悲劇命運。

（鄭州工商學院外語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