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別視域下的女性形象分析

謝瑤

摘要：《圍城》采用以男性主角方鴻漸為中心視點的敘述方式，對文中女性的形象塑造顯得不甚公平，讀者也不難看出來文中女性形象或多或少都帶有著男性視域下的刻板印象。本文從性別視域出發，重新審視《圍城》中的女性形象以及女性意識的現實意義。

關鍵詞：女性形象;男性視角;女性意識

一、圍城百態：男性視域下的女性形象塑造

《圍城》里的女性是在男性視域下完成形象塑造的，“男人具有談論女人的資格，就是因為他不是女人”[1]，所以無可避免地會帶有男性的偏見。列舉文中三位女性的形象，從作者對她們的形象塑造便可瞥見一二，她們是那個時代頗具代表性的知識分子女性，但她們的生活與選擇大多卻是圍繞男人展開的。

（一）鮑小姐：黑甜的朱古力小姐

《圍城》中對鮑小姐的描述，是一個風流美人的形象。男學生們給她的外號是“熟食鋪子”[2]，因為鮑小姐穿著過分火辣暴露，像熟食店公開陳列的暖熱肉糜。同船的蘇文紈對鮑小姐的態度也甚是鄙夷，蘇小姐認為她有傷國體。可見大家對鮑小姐印象不佳，甚至都秉持蔑視嘲諷的態度。楊絳先生在談《圍城》時也提到“鮑魚之肆是臭的，所以那位小姐姓鮑”[2]的說法。鮑小姐被塑造成一個將男性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女性形象，這類女性欲望大于情感，對愛情的態度不過是逢場作戲而已。鮑小姐是個心眼伶俐的女人，她明白“機會要自己找，快樂要自己尋”[2]的道理。在法國郵船白拉隆子爵號上，對于鮑小姐來說，方鴻漸坐二等艙，人也還過得去，“不失為旅行中消遣的伴侶”[2]，而當船靠岸方鴻漸還沉溺其中難以自拔的時候，鮑小姐卻早已若無其事地撲到前來迎接她的半禿頂的未婚夫的懷中了。

（二）蘇文紈：虛榮高傲的女博士

《圍城》中鮑小姐曾打趣才女蘇小姐為“蘇東坡的妹妹”[2]，同船的男學生給她取的外號叫“蘇小妹”。有著顯赫家世的美人博士蘇文紈見方鴻漸并不覺得討厭，并且對他的家世也略有所知，便有意給他親近的機會，“讓方鴻漸卑遜地仰慕而后屈伏地求愛”[2]。蘇文紈時常故意在方鴻漸和趙辛楣二人之間制造矛盾，讓他們相互猜忌和妒恨，他們越是為她吃醋嫉妒，她就越能從中得到滿足。蘇文紈此舉用意有二，一方面可以借趙辛楣這顆棋子來激發方鴻漸向自己表白的勇氣，另一方面則可以借助男人們為自己爭風吃醋的程度來抬高自己的身價，以滿足自己孤傲的虛榮心。在蘇小姐被男人簇擁的時候，她盡情地顯示著自己的魅力與價值。然蘇文紈此般憑借男性的追逐以彰顯自我價值的愛情策略，并不能帶她到達知識分子女性的新生活的快樂，只能讓她陷入愛情的圍城里。

（三）孫柔嘉：工于心計的陰謀家

《圍城》中相貌平平的孫柔嘉是唯一把方鴻漸圈進婚姻圍城的女性，是一個工于心計、步步為營的陰謀家形象。孫小姐平時“打扮甚為素凈”[2]，但她的心計如同她的那張看似不加修飾的臉，其實也是精心打磨的藝術品，里里外外都是狠下了一番工夫的。孫小姐深諳以男性為中心的兩性關系法則，善于運用女性的弱勢地位來滿足男性的征服欲和保護欲。孫柔嘉處處體貼方鴻漸，無微不至地照顧著方鴻漸的虛榮心，替他掩飾著懦弱無用，用書中方鴻漸的感受來說“汗毛孔的折疊里都給他溫存到”[2]。此外，孫柔嘉還會頗為迎合地對方鴻漸口中連孩子都騙不了的鯨魚故事表現出驚愕之狀，甚至在收到陸子瀟給她的情書時，她也要不諳世事地主動向鴻漸討教該如何處理。孫小姐如此煞費苦心，不過是想要謀得一位合適的丈夫，她千方百計地制造機會接近方鴻漸，直至她如愿以償地與他結婚，都沒有露出一絲急功近利的痕跡。

二、夾縫生存：男權遮蔽下女性意識的圍困

在《圍城》中的女性人物的身上，我們不難看出每一位女性的形象里都或多或少帶著男性視域下的印象，即使從她們自己的角度出發，其思考與行為也不免依順于男性社會的合格標準。小說中以一種丑化女性的方式來展現兩性交往中的矛盾，雖然“宣泄女人們的幽暗面”[3]的方式有失偏頗，但是作者對女性的心理情感進行了細致刻畫，以此反映了男權社會中女性意識的掙扎和女性地位的困窘。

（一）自我爭取的生存意識

文中的鮑小姐從小被父母當做傭人一樣差使，于是早早地明白了要自己為自己爭取更好的命運，“所以她寧可跟一個比自己年齡長十二歲的人訂婚，有機會出洋。”[2]鮑小姐受未婚夫資助去留洋學醫，在英國度過兩年自由時光，此次歸國與那戴大眼鏡的禿頂黑胖子結婚后，便可和他一同掛牌出診，這樣一來連余生的職業都謀劃妥當了。鮑小姐雖然鄙俗放蕩，但也還算對自己負責，知道為自己的命運爭取機會，并且為自己的生活尋找一個堅強的依靠。她雖然沒有獨立地闖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但是她清楚地知道家人并不能給她的人生提供所需的幫助，于是屈身嫁給其貌不揚的老男人也不失為一條在傳統的男權社會生存下去的途徑。從女性在男權社會下生存的視角出發，風流鄙俗的鮑小姐思想里也有一定的女性生存意識在抗爭。

（二）自主選擇的獨立意識

蘇文紈作為一個被拒絕的女性，她愛而不得的傷痛在文中沒有得到聲張，得不到男性世界認領的女性情感也沒有得到正視。誠然蘇文紈留學歸來并沒有給彼時的上海帶回新女性的新風尚，她的博士學位不過只是一個漂亮的嫁妝。在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十里洋場的上海已經一派中西合璧氣象，而蘇小姐的知識涵養和顯赫家世足以讓男人們蜂擁而至，讓她有機會能夠成為摩登社會的新太太。不能在社會潮流中逆反，便只能順從，站在生存的角度，其實她選擇男人也是在選擇命運。面對趙辛楣的追求，蘇文紈卻選擇了方鴻漸，遭到方鴻漸的拒絕之后，她又頗為爽氣地嫁給了曹元朗做官太太。但是，蘇文紈并沒有事事依賴于曹元朗，而是保持獨立的能力，出行也不需要丈夫陪伴左右，習慣“一個人飛來飛去”[2]。她以走單幫販私貨的方式和獨立的處事作風來證明自己的價值。這也從側面反映了蘇文紈作為知識女性尚存其女性意識中的獨立因素，她能夠很好地駕馭自己的命運，即便是離開男人也可以在社會上好好生存。

（三）自主謀事的主體意識

從《圍城》中的愛情，可以看出“男權文化把女性對男性的愛情混同于女人對男性世界的陰謀”[4]，這一點集中體現在方鴻漸與孫柔嘉的愛情故事中。孫柔嘉千方百計地拉近與方鴻漸的距離，她最大的陰謀在于借助外部力量促成了她與方鴻漸的婚事。如愿得到了愛情的孫柔嘉開始展露本性，逐漸暴露出專橫善妒、自私刻薄的真面孔。與方鴻漸結婚以后的孫柔嘉依然精細地盤算著她的陰謀，“丈夫是女人的職業，沒有丈夫就等于失業，所以該牢牢捧住這碗飯。”[2]婚后的孫柔嘉用盡全部精力在保住自己的飯碗，她認真地經營愛情而讓自己獲得婚姻的勝利。她千方百計地嫁給了方鴻漸，本以為此后便可以安享幸福的生活了，卻不料方鴻漸不具備縱橫捭闔的手段，懦弱無能竟淪落到了失業的地步。嫁給方鴻漸，是孫柔嘉最大的成功，也是最大的敗筆。但是，從孫柔嘉主動為自己選擇所愛的人并且如愿以償走進婚姻的殿堂這一點來看，她具有自主謀事的行為能力，她有很牢固的主見，這可以看出其女性意識中獨立自主的因素。

三、圍困人生：形象背后的女性意識

（一）女性形象的現實意義

《圍城》中女性的形象塑造雖然大有不同，但她們愛情的最終歸宿卻都是為了尋求一個好丈夫，這也可以看出文中女性意識中的共同點，即對于男權社會的自覺依附。在男權文化的環境中，受制于以男性為中心的社會規則，女人無法選擇自己的角色和命運。婚姻對于女人而言，與其說是一座圍困的愛情城堡，不如說是一個生存的避難所。就《圍城》中這四位知識女性而言，女性意識受到壓制，逐漸把男性等同于依靠，可以說“女人是被男權主體文化塑造成的”[5]。她們是二十世紀初期極少數走出閨門求學求職的女性，雖然躲過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傳統婚姻宿命，但是她們的心態卻仍然是傳統的，她們對愛情的理解最終都是走向嫁做人婦的。《圍城》中的女性，無論是喜愛操控男性的蘇小姐，還是千方百計騙婚的孫小姐，還是汪太太、范小姐等人，都透露出一種對愛情和婚姻的執著情態。

（二）女性意識的現代審視

男權社會要求女性把她們的人生托付于男性世界，此舉忽略了女性的自我意識和個人價值，必然會注定女性的悲劇命運。傳統社會將女性困于家庭之中，要求女人們“三從四德”，于是依附性的婚姻成了長期以來婚戀生活的主要形式。二十世紀以來，經歷了五四運動洗禮的女性有了覺醒的意識，但囿于男權社會與歷史文化的打壓，大多數的女性還無力反抗。《圍城》中的知識分子女性們堅守著婚姻的城堡，例如官太太蘇文紈、方太太孫柔嘉以及汪太太，她們都是機智世俗的，她們擔不起殺出婚姻城堡之后的風險。她們時刻和身邊的各色女性進行著比較，努力成為更加符合時代標準的女性，成為新時期新男人的新太太，這也是擁有較高學歷而無法翻身的女性知識分子的悲哀。

四、結語

《圍城》中的知識分子女性所表現的女性意識，是對以男權為中心的傳統社會倫理的對抗，是一種知識分子新女性的社會姿態，在彰顯知識分子女性的生存精神和反抗意識的同時，也體現了女性命運的悲涼與生存狀態的困境。在《圍城》中，作者“把思想批判意向和審美觀照方向指向了整個人類存在”[6]，在日趨進步的現代文化背景下，深入分析近現代女性形象背后的女性意識，對提升近現代女性生存境遇的分析層次有著很大的幫助，對于近現代女性探索人性和提升思想境界有著雙重的意義。

參考文獻：

〔1〕〔法〕讓·杜歇.第一性[M].周征凌，譯.廣東深圳：海天出版社，2001.

〔2〕錢鐘書.圍城[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2.

〔3〕湯溢澤.《圍城》：女性形象跌落的滑鐵盧[J].理論與創作，1999（4）.

〔4〕王琳琳.從《圍城》中的女人們說開去──傳統女性婚姻心態的現代審視[J].浙江師大學報，1999（4）：120-121.

〔5〕劉秀麗.錢鐘書《圍城》中作者女性偏見原因探析[J].汕頭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8（06）：19-23.

〔6〕田蕙蘭，等.錢鐘書楊絳研究資料集[M].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