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產價款債權抵押權的法律效力

陳 思

（中山開放大學，廣東 中山 528403）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以下簡稱《民法典》）第四百一十六條規定：動產抵押擔保的主債權是抵押物的價款，標的物交付后十日內辦理抵押登記的，該抵押權人優先于抵押物買受人的其他擔保物權人受償，但是留置權人除外。該規范確立了動產價款債權抵押權的相關內容：如在動產上設置有動產價款債權抵押權，則在買受人不能履行債務時，債權人可以拍賣或者變賣該動產，并就價款優先受償。作為《民法典》中新確立的制度，它突破了我國原有的傳統擔保物權實現的順序規則，且在我國并沒有先期經驗，屬于典型的以制度創設引領實踐的法律活動，值得持續關注。本文以規范分析為基本方法，對動產價款債權抵押權的法律效力進行初步分析。

一、動產價款債權抵押權的一般法律效力

設立動產價款債權抵押權后，如果債務人（買受人）不能按時歸還貸款，則抵押權人有權主張變賣或者拍賣該動產，并且具有優先受償權。根據《民法典》第三百八十九條之規定，動產價款債權抵押權擔保的范圍包括主債權及其利息、違約金、損害賠償金以及實現擔保物權的費用。當然，當事人之間也可以就其擔保范圍進行約定。

根據動產價款債權抵押權的相關規定，假設甲為購買動產A而向乙銀行貸款10萬元，并在動產交付后10日內登記了動產價款債權抵押權。在此之前，甲已經與丙銀行簽訂了動產浮動抵押。后甲因不能履行對乙的10萬債務，該A動產被拍賣，價款為8萬元，此時雖然丙銀行對甲的動產具有在先的浮動抵押，但乙銀行因具有動產價款債權抵押權，故仍可對該8萬元的拍賣款優先受償。

二、動產價款債權抵押權與擔保物權競合

擔保物權的競合是指在一個財產上存在兩個以上擔保物權，由此引發不同權利人之間的權利沖突，也就是評判在數個擔保物權中何者效力優先的問題。競合是分析擔保物權的關鍵問題，也是在實踐中最容易引發爭議的問題之一，應予充分觀察。

（一）動產價款債權抵押權與其他意定擔保物權競合

第一，由于法律未限制，故在同一標的物上，不同債權人可能設立多個不同的動產價款債權抵押權，此時應按《民法典》第四百一十四條之規定的順序分別實現。

第二，在動產買受人占有動產后，即使先在動產上設立了抵押或質押，后設立的動產價款債權抵押權也應優先受償。這是《民法典》第四百一十六條最核心的規范，在該動產被變賣或者拍賣后，登記在后的動產價款債權人也應當優先受償，在其受償后，其他擔保物權法再依法受償。設甲為購買動產A而向乙銀行貸款，隨后甲為向丙銀行貸款，于A交付后第2日在A上設立了普通抵押權，隨后于第8日登記了動產價款債權抵押權，如甲其后無法清償兩筆貸款，則在A被執行拍賣后，乙銀行對該拍賣款具有優先受償權。揣測法意，即使乙明知丙已經在A上設置了一般抵押權，也不影響其優先受償，即動產價款債權抵押的法律效力不以動產價款債權人的善意為前提。

第三，根據《民法典》第四百一十六條“該抵押權人優先于抵押物買受人的其他擔保物權人受償”的規定，動產價款債權抵押權對其他意定擔保物權的優先性局限于買受人，故其不能對抗其他權利人在動產買賣之前已設定的抵押權，以防止買受人與第三人惡意串通，利用動產價款債權抵押權的設定消解在先抵押的法律效力。

（二）動產價款債權抵押權與其他法定擔保物權競存

在法定優先權層面，《民法典》第四百一十六條條明確規定動產價款債權抵押權不能優先于留置權，且留置權人在留置動產時即使為惡意，其優先權也不受影響。［1］但是，如果產生留置權的基本法律關系實際并未發生，而只是買受人為消除動產價款債權抵押權的優先性而與惡意第三人在形式上構建留置權，其應不具有優先性。

根據《民法典》第八百零七條之規定，建設工程的價款就該工程折價或者拍賣的價款優先受償，這本是一種設立在不動產上的優先受償［2］，但如果承包人在購買建筑材料時，設置了動產價款債權抵押權，且建筑材料成為建筑物的一部分時，動產價款債權抵押權應具有優先性：其一，無論實踐中如何操作，購買建筑材料是建筑施工的前提，施工方在購買建筑材料后才有可能施工，因此從理論上支付建筑材料的價款是施工方獲得施工利益的前提，而施工人利用工程款優先權受償后卻可能對自身的債權人造成損害，也不符合民法的公平原則；其二，認可動產價款債權抵押權的優先性，可以避免建筑材料的出賣方在施工人獲得施工款項后再次主張利益，節省司法資源。

三、動產價款債權抵押權在使用中的特殊問題

動產價款債權抵押權在適用的過程中，還有一些特殊問題值得關注，本文僅提出最為常見的兩種進行討論。

（一）動產價款債權抵押與標的物買賣

《民法典》第四百零四規定：以動產抵押的，不得對抗正常經營活動中已經支付合理價款并取得抵押財產的買受人。抵押不影響標的物買賣，這是《民法典》對《中華人民共和國物權法》的重要改進，而就該條款分析，動產之抵押不影響標的物出售，唯一的要求即價款合理，在價款合理的情況下，買受人是否為善意在所不問。此外，《民法典》第四百一十六條規定之內容，只表達出動產價款債權抵押權優先于其他擔保物權，并沒有賦予其對抗正常買賣合同的效力，因此動產價款債權抵押物也應遵從第四百零四條之規定。在動產出賣后，可以直接按照《民法典》第四百零六條處理。從條款的內容看，設置了抵押的動產，無論經過幾次買賣，都仍遵守第四百零四條和第四百零六條的規定。

（二）動產價款債權抵押權與所有權保留

《民法典》第六百四十一條確立了所有權保留制度，從第六百四十二條的取回權和第六百四十三條的贖回權分析，所有權保留的法律效力超越了一般的擔保物權，而且由于其在登記方面并未設立寬限期，因此很有可能與動產價款債權抵押產生競合，應當盡早在理論上對解決方案予以明確。例如，甲為購買動產A向乙借款，同時又與出賣方丙約定了所有權保留，此時如果甲僅為乙登記了動產價款債權抵押，或者只為丙登記了所有權保留，則登記的效力優先，尤其第六百四十一條已明確規定了未登記的所有權保留不對抗善意第三人。但如果乙已經先行設立了動產價款債權抵押，根據《民法典》目前的規范，丙仍可以設立所有權保留，如果在乙行使抵押權之前，丙已經行使了取回權，所有權優先于擔保物權，因此乙即無法要求對標的物A主張變賣、拍賣，但乙仍有權向甲主張違約責任。如果丙系根據第六百四十一條的規定，參照適用擔保物權的實現程序履行取回權時，其具有優先于動產價款債權抵押受償的效力。另一方面，如果丙先登記了所有權保留，由于所有權未發生轉移，則甲應無權登記動產價款債權抵押，其他的動產抵押也同理無法生效。

雖然所有權保留制度本身具有擔保性，但其是通過所有權具有排他性特征實現的，其擔保效力更強，因此這一制度很可能會對在先設立的擔保物權產生較大沖擊，其設立應當如同動產價款債權抵押相類似設定寬限期，如果超過寬限期即不允許在設立所有權保留，但是由于《民法典》未有相關規定，為司法解釋和法律適用留下了較大的空間，需要留待以后解決。［3］

四、結語

《民法典》于2021年1月1日開始生效，故動產價款債權抵押權目前少有國內案例予以輔助討論，很多潛在的問題還無法全部預先設置解決方法，甚至該制度的合理性與社會價值也有待在實踐中進一步分析檢驗。對于民法而言，立法永遠只是一個制度的開端，法律適用和司法實踐才能夠將制度的優劣和存在的問題徹底表現，對于動產價款債權抵押的疑問和相應的分析必然會隨著《民法典》的施行不斷增加，法律職業共同體也應當對此問題保持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