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穿越意識自古代萌芽,后成為一種母題或者故事元素進入文學作品之中。自《夢回大清》連載以來,網絡穿越小說數量迅速增長,其中表露出大眾對民族國家的想象。這些想象集中表現在對國家富強的想象和對個人與民族國家關系的想象兩方面,表達了人們對于國家與個人關系的理解、對于傳統文化的理解。網絡穿越小說中的民族國家想象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緩解現實焦慮、加深創作者與接受者對中華民族的認同。
關鍵詞:網絡穿越小說;民族國家;想象;認同
基金項目:本文系中南民族大學大學生創新創業項目研究成果。
穿越,作為一種文學母題,或者作為一種故事元素,在網絡小說中極為常見。關于網絡穿越小說的定義,歷來的研究者眾說紛紜,李玉萍的概括很有代表性:“網絡穿越小說是21世紀初在中國互聯網上興起的一種網絡原創文學的寫作類型,大多數網絡穿越小說的主線是講述主人公由于某種原因(或機緣巧合,或刻意為之)穿越時空,來到另一個特定時空(既可以是真實歷史中的某個朝代,又可以是虛擬出來的某個時空環境),繼而發生的一系列事件?!盵1]“穿越”總是離不開線性歷史觀的約束,即生活在當下的主人公,想像因偶然的機遇,回到了過去或者去到了將來,由此帶來故事空間的切換和情節建構的合理性。
一、作為一種想象的穿越
想象是由人對外界和自身的認識產生的結果,穿越作為一種想象,涉及到對時間的認識和對空間的塑造,是一直潛藏在人們的意識之中的。中國古代的文學作品里已經有了穿越意識的萌芽:陶淵明的《桃花源記》雖然沒有突出時間因素,但是將偶然性作為了故事發生的支點。劉義慶的《幽明錄》中記載的劉晨、阮肇在天臺山遇仙的故事,以及任昉的《述異記》中“爛柯”的故事,體現的都是人們對時間相對性的感知。唐傳奇《南柯太守傳》和《枕中記》表現的時空意識和網絡穿越小說更接近,只不過還需要夢境作為媒介:從時間上看,夢境和現實的時間是相對的,夢中可以是漫長一生,而在現實中卻只是一場好夢的時間。在穿越小說中,生活在現代的主人公穿越到異時空之后,也經歷了一生,回到現代的時間和穿越時的時間也很接近,繼續生活并不會受到影響;從空間上看,夢中世界和現實世界一樣,而穿越小說中的異空間也是在現實或者歷史的基礎上虛擬的。有學者根據異時空的設定將穿越小說分為架空類和歷史類:前者是指穿越到歷史上不存在的朝代,這個朝代和古代封建王朝整體相似;后者是指穿越到歷史上真實存在的朝代。不論是架空類還是歷史類,異時空都是現實世界的影子。
直到科學論證讓人們擺脫時間單向前進這一觀念的束縛,穿越時空才獨立出來,成為一種新的想象生活的方式。1889年,馬克·吐溫創作的《亞瑟王朝的美國佬》講述了生活在19世紀的康州人穿越到6世紀的英國亞瑟王朝的故事。1895年,英國作家兼科學家赫伯特·喬治·威爾斯的《時間機器》出版,匯集了他兩年內在《全國觀察家》上發表的關于時間旅行的文章,講述了一位科學家乘坐時間機器,穿越到80萬年以后的未來的所見所聞。到了20世紀初,愛因斯坦提出的“時間膨脹說”讓時空穿梭的幻想成為科學假設。人們不再需要借助夢境幻想自己在另一個時空的生活,時間線上的任意一個節點都可以是想象發生的起點。時空穿梭逐漸成為文學藝術家們的創作元素,進入到作品之中。
在中國,將穿越作為故事元素的作品出現得比西方晚得多,最早的是由臺灣作家席絹創作的《交錯時光的愛戀》,這部作品于1993年出版,講述了一位名叫楊柳意的現代女性遭遇車禍離世后,被擁有異能的母親將魂魄送到宋朝,附身在蘇幻兒身上之后發生的故事。1994年,香港作家黃易的《尋秦記》開始連載出版,講述現代香港特警項少龍因為實驗失敗,穿越到戰國末年,參與秦統一天下這一歷史進程的故事。這兩部小說開啟了中國穿越小說創作的熱潮。2004年金子的《夢回大清》在晉江文學城網站開始連載、并作為第一部網絡穿越小說出現。穿越小說發展到今天,已經成為擁有龐大作品體量的類型小說。網絡穿越小說正是眾多在網絡上發表、連載、傳播與接受的穿越小說的集合。
不少網絡穿越小說在對異時空的書寫中隱藏著對民族國家的想象?!懊褡鍑摇弊鳛橐粋€整體概念,對它的界定存在爭議,爭議之處在于是否以民族結構作為這一概念的本質。以民族結構來界定的一方基本認為民族家園與國家疆界一致,民族國家的經典模式就是“一族一國”;不以民族結構來界定的一方,更看重國家內部成員的共性。如寧騷認為:“構成民族國家本質內容的,是國家的統一性和國家文化的同質性,是國民對主權國家在文化上、政治上的普遍認同。”[2]網絡穿越小說中,“民族國家”的本質不在于民族結構,而在于被統治者們的政治認同,以及明確的疆域意識。不能單采納某一方給網絡穿越小說中的“民族國家”下定義。網絡穿越小說中的民族國家想象,本文是指一批在現代家國體系中成長起來的作者,將這個時代對于“國家”的理解和愿景帶回傳統社會,結合自身儲備的歷史知識,描述古代的社會狀況,尤其是演繹封建政治制度和戰爭。這種想象在以男性為穿越主角的網絡穿越小說和部分穿越女尊網絡小說中都能得到較為充分的表現,因此本文中選取的作品例證主要來自于這兩類小說。
二、想象的民族國家形象
查爾斯·泰勒認為,“社會想象”是“人們想象其社會存在的方式,人們如何待人接物,人們通常能滿足的期望,以及支撐著這些期望的更深層的規范觀念和形象”[3]18。并且,想象的方式是“大多數人共同擁有的”[3]18,其方式“是以形象、故事和傳說來表述的”[3]18。網絡文學正是經過了互聯網技術加持之后的一種無比自由的社會想象的方式,隱藏著人們的共同想象與集體潛意識。在網絡文學創作與閱讀的過程中,集體潛意識中的觀念通過故事演繹自證合理,又得到進一步鞏固。通過總結網絡穿越小說中塑造的民族國家形象,可以明大眾對民族國家應當如何存在的期望。
(一)領土意識
中國古代說國家不是用“國家”,而是用“天下”,這建立在儒家特有的華夏中心觀的基礎之上,這種華夏中心觀隨著儒家文化主導地位的鞏固而逐漸形成。對內,“天下”人都要奉行儒家的那一套價值觀念,行為模式都要符合儒家規定的禮俗禮規;對外,儒家文化優于周邊民族的文化,儒家文化是同化和征服周邊民族強有力的工具?;谶@種文化心態,再加上小農社會的經濟基礎,中國古代的統治者少有向外進行武力擴張的意識和做法。
但是在網絡穿越小說中,穿越主角們對于領土的看法發生了一些變化,除了自古就有的領土不容侵犯的意識,還增添了強烈的向外擴張國家疆域的意愿,對戰爭的態度也是無所畏懼,充滿必勝信念的。例如在月關的《回到明朝當王爺》中,現代保險公司職員鄭少鵬意外死亡后,因地府的工作失誤變成“九世善人”,穿越到明朝中期,成為窮秀才楊凌,進入權力中心后,編練近代海軍,揮師南下,平息倭寇,招降海盜,占據釣魚島、澳門、馬六甲海峽、琉球和夷洲,領兵北上,占據了西伯利亞地區,楊凌最終也因為戰功卓著,被封為西伯利亞王。在征服關外游牧的朵顏三衛和女真族時,楊凌說的話可以代表網絡穿越小說擴大領土范圍的思想傾向:“只要朵顏三衛離開這里,大明北上的通道就會變得異常順暢,用上幾十年功夫,女真人就會完全漢化,關外將不再是關外,長城將不再是邊界,天子所守的京師將變成大明的中堂花園而不是一道隨時有強敵覬覦的門戶?!?/p>
這種對領土的擴張和占據的想象與中國近代以來的遭遇密切相關,割地賠款的經歷是烙印在每一個中國人心中的屈辱與不甘;同時,它也是現代國家意識的產物,現代民族國家享有領土主權,指國家對其領土本身以及領土范圍內的人和物所具有的最高權力,包括所有權和管轄權。領土主權是其它主權實現的基礎。這兩方面的結合,滋生了復土主義,這是民族主義的表現之一,它的特點是“要求統一或重新統一被認為是本民族領土一部分的被分裂的領土”[4]。人們都有領土主權意識和祖國完整統一的愿望,文學的特殊作用,就在于可以構建一個烏托邦,在那里可以憑一己之力改變歷史,穿越就是通往這個烏托邦的捷徑。
(二)發展觀念
民族國家的體認需要在自我與他者的二元對立中實現,網絡穿越小說中的民族國家想象離不開國家之間的戰爭,由戰爭走向和平、由弱小走向強大是民族國家想象一貫遵循的敘事邏輯。但凡涉及國家之間的戰爭的,結局必然是穿越主角所處的統治集團獲得最終勝利,實現大一統。
一方面,它反映了斯賓塞提出的“社會進化論”對當代歷史觀的影響。斯賓塞認為歷史和社會是不斷前進的,還認為人與人之間、國與國之間也存在著適者生存的競爭,劣等的民族要么最終被淘汰,要么最終被優等的民族統治。因此,穿越主角身處異時空時,面對著農業文明和國家危機,有著天然的壯大國家實力的責任感。同時,作者們默認現代文明優于古代文明,以一種先知和啟蒙者的姿態出現在異時空里,帶去現代的工業、手工業技術,教古代人學習現代的醫學、數學等科學知識,推廣現代政治制度、商業理念、軍事組織模式等,還喜歡描寫中華優秀文學與異時空的文學的較量中取得的壓倒性優勢。一些網絡穿越小說成為作家試驗不同政體、表達自身政治觀念的形式化外觀。例如酒徒的《明》中,現代人午安國穿越到了明朝朱元璋時期,將財產權利和平等觀念傳播給古人,辦鋼鐵產業、辦學校、報紙,建立證券交易所、民眾自衛軍和議會等,將明朝建設成了一個近似君主立憲制的國家。
另一方面,這一邏輯也折射出大眾對于中華民族共和國發展歷程的高度認同感和自豪感。網絡文學的作者和讀者生長在改革開放的時代,直接感受著經濟獨立與繁榮發展帶來的社會巨變,見證著國家在世界格局中地位的逐步提升和影響力的逐步擴大,對中華民族的歸屬感不斷增強。他們基于對中國人身份的認同和自信,幻想回到中國古代,實踐自身具有的現代理念,幫助先人們加速發展,甚至改寫中國近代屈辱的歷史。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是中華楊的《中華再起》,兩位生活在現代的警察楊滬生和史秉譽穿越到了晚清,將太平天國改編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率領這支軍隊推翻了滿清統治,聯合美國擊敗英法聯軍,將20世紀初慘遭外侮的中國打造成世界第一強國。
三、想象的個人與民族國家
在文學作品中,“個人”的意義不僅僅是作為典型形象,還可以是作為某種意識形態的統一的實現中介。“五四”啟蒙文學將個人從傳統的封建家族中解放出來,成為不受家族主義束縛的獨立的個人,走向廣闊的社會。同時,這種破壞家族的文學和“出走”的想象受到了現代民族國家話語的規范,毀滅“家族”是為了建立一個現代民族國家、建立一個“新中國”,“個人”的創造最終是為“民族國家”的認同服務的?!皞€人”就是這一認同得以推廣的中介。
一方面,網絡穿越小說先天就便于延續這種“個人”與民族國家的關系,因為對于穿越主人公來說,所有異時空里原有的人都是異己力量,主人公在異時空里始終是孤身一人的,沒有家庭或者家族可依靠,只能被放置在個人與民族國家的對立關系中。哪怕是多人穿越,這些穿越者也不是以家庭成員的關系相處,倒更像是利益相關的工作團隊。如陸雙鶴的《迷失在一六二九》,來自于不同國家的人集體穿越,因同有現代價值觀而聚集成一個團體,后者如家庭的概念是穿越者不具備的,他們本身就是社會中獨立的個體,不需要經歷走出家庭這一轉換過程。
另一方面,網絡穿越小說必然要將“個人”塑造成英雄,不單是出于讀者有代入感和閱讀爽感的需要,其深層原因是個人與民族國家之間存在著互文性,穿越主人公由普通人轉變為民族國家發展的功臣,這一過程是可以具象描寫的,只有通過這種對個人的具象描寫,才能達成對抽象意義上的民族國家的政治認同。網絡穿越小說中對“個人”的塑造是不同的,根據摻雜個人欲望的多少,筆者嘗試將穿越主角分為兩類。
(一)大國小我
大國小我,指的是身披主角光環的穿越者們,在異時空里表現出對權力、榮譽和財富的輕視,自我價值的實現必須以民族國家的富強為前提,為國為民做貢獻是出于命運的偶然,或者說一種身份帶來的責任感,在小說的最后功成身退,以隱士的身份淡出權力中心,逍遙于江湖之間。
例如陳詞懶調的《原始戰記》中,現代人穿越到類似于原始社會的“炎角”部落,適應了原始漁獵生活后,帶領部落進行遷徙、完善火種,促成部落聯盟。這部小說里,主角個人發展的YY被弱化,主角帶領部落民眾尋求共同富裕和文明發展的奮斗歷程才是YY的重點。民族國家想象不僅僅體現在男性向穿越小說中,還體現在部分女性向穿越小說中,如在綠軒的《末世朱顏》中,主角穿越后成為慈禧,為圓明園立恥辱碑、設立國恥日、對同治皇帝實行現代教育、賣給美國人武器、建造汽輪裝甲船等,這是一位有著極強國家責任感的統治者。這種個人與民族的密切關系,既使個體人生具有了某種崇高感和神圣性,亦使民族形成了一種強大的凝聚力和召喚性。另外一部具有代表性的作品是貓膩的《慶余年》,主角范閑由現代人的靈魂附身,“沒有心情去改變這個世界,也沒有興趣去改變這個世界”“心里對于光宗耀祖根本沒有絲毫想法”,后來隨著身世之謎的緩慢揭開,卷入了政治紛爭之中,特別是當他得知母親死亡真相和監察院門口的牌坊上的原本內容之后,開始向君主專制金字塔頂端的父親復仇,繼續著母親葉輕眉——另一個現代穿越者在慶國未盡的現代化事業。
需要說明的是,同一主角的身上,可能既有單純為了理想、為了人民的一面,又有私人動機或欲望的一面。這是因為,網絡穿越小說本身具有的商業特質決定了它必須為讀者帶來閱讀快感。如果一部小說的情節推進過程不是爽感升級過程,這部作品就不會得到讀者堅持不懈的點擊和持續投出的月票。怎么把握私人欲望與民族國家理想的平衡,如何將它們編入敘事邏輯,成為區分兩類“個人”的標準。
(二)小國大我
小國大我與大國小我相對,是不應當被提倡的一種關系,作者在想象民族國家的同時,摻雜了過多的如暴力崇拜、叢林法則、極端民族主義、享樂主義等價值觀念,使得想象出來的民族國家成為一種扭曲的、不符合邏輯和事實的存在,國家的發展只是穿越主人公獲得權力、財富和美色的過程中附帶實現的,民族國家的設定只是爽感升級的必要背景。
例如寂寞劍客的《混在三國當軍閥》中,馬躍穿越到漢末,率領潰敗的黃巾軍在塞北建立了自己的皇朝,用奴隸制統治內部,用戰爭為兄弟團體帶來榮華富貴。書中宣揚的是暴力與種族主義,標舉的是狼性,是在亂世里成為一代梟雄。穿越時期相同的另一部小說《大漢帝國風云錄》也是類似的情節走向,雖然在一開始,主人公李弘建立北疆武人集團,是為了建立一個保護窮人的北疆家園,但到后來,當集團利益和民眾的利益無法一致時,集團的利益又高于民眾的利益,消解了最開始的為國為民、社會平等的理想。再如月蘭之劍的《鐵血帝國》,現代人劉云帶著“我是要去創造歷史”的清晰目標,帶領一群現代軍人和知識分子有計劃地穿越到了晚清,從控制慈禧太后和光緒皇帝,到控制整個國家的發展走向,他們又建立了劉云為中心的軍事集團,通過戰爭拓展疆域,戰爭為這個軍事集團爭取到更多利益,之后繼續發動戰爭,這是一個欲望不斷膨脹和不斷滿足的循環。再如禹巖的《極品家丁》,現代主人公林晚榮在泰山旅游時不慎從懸崖墜落,穿越到了架空的異時空——大華朝。林晚榮是一個享樂主義者,穿越后迅速以現代商業技能創業,為了能夠娶公主和更多美女,答應為皇帝效勞,幫助國家練兵和改良政治制度,擊敗北方游牧民族,在這一過程中收獲了多種多樣的美女,最終依然只對享樂感興趣,選擇退隱西湖。
這類作品是迎合讀者情感體驗需求更加迫切、提供高潮體驗的方式更加簡單粗暴的白日夢,更容易被批量生產。創作者和閱讀者應當警惕當中的一些不良思想傾向,避免被主人公的崇尚暴力、貪戀美色、權欲膨脹等所影響,這有賴于批評者的引導、創作者的自覺、網站編輯的把關以及讀者自身的抵制等多方面的共同努力。
四、想象的意義
一些網絡穿越小說中的民族國家想象,表達了人們對于國家與個人關系的理解:個人的價值實現必須依托于國家,小我的成就必須放在大我的成就之中才能獲得充分可靠的評價?!靶奚?,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終極理想在網絡穿越小說中必然得到實現,暗示的正是這一人生觀在現代的延續。
這種高揚的集體主義觀念與西方崇尚的個人主義觀念形成鮮明對比,如此看來,網絡文學想要“走出去”,首先就要面臨著這種文化根源上的隔閡,并不容易。網絡穿越小說中的民族國家想象表達了人們對于傳統文化的理解。穿越主角們一邊肆意享受中華優秀文藝作品帶來的紅利,一邊又用實際行動反叛古代的諸多價值觀念和社會習俗,說明作者一邊肯定這些文藝作品的價值,一邊又忽視了文藝作品與文化的關系,更忽視了文化直接塑造著他們所反叛的觀念與習俗。我們可以認為,在民族國家想象的過程中,某些作品對這些問題做了片面的、一廂情愿的理解和簡單化的處理,例如認為儒家文化阻礙社會發展。另一方面,我們也可以把作品當做當下文化的鏡像去理解。新歷史主義者蒙特洛斯認為,歷史具有文本性,文本也具有歷史性。還原歷史既然不可能,對歷史的想象就取得了正義。更何況,網絡穿越小說的創作者們重視的不是還原歷史事實,而是想象親歷歷史的感覺。批評其中的價值缺失與混亂,不如更多地理解文本賴以生成的歷史。即便是上述被分類為“小國大我”的那一部分小說,也可以作為當代大眾文化的一種鏡像反映引起研究者的重視:民族主義是中國人自古就有的情結,內部有多種亞類型,網絡穿越小說是用文學的手段對各種民族主義的再現。
網絡穿越小說中的民族國家想象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緩解部分人的現實焦慮。人們通過閱讀穿越小說,英雄主角的塑造彌補了個人在現實生活中的平庸感,英雄主角對民族國家發展所做的貢獻彌補了個人的意義缺失感,史詩式的故事敘事彌補了人們日常生活的散文感。人的本性有要求和諧整一的一面,也有要求自我實現的一面,后者在創作和閱讀過程中獲得替代性滿足。但是,我們應該注意某些作者無限制的暢想,容易走向對個體欲望的過度迎合,警惕民族國家想象中摻入的暴力崇拜、極端民族主義、享樂主義等價值觀。
網絡穿越小說中的民族國家想象,如果體現了正確的價值觀和歷史觀能夠引導創作者與接受者加深對中華民族的認同,甚至參與構建“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崔新建認為認同可以分為多種類型:“包括種族認同、民族認同、社會(群體)認同、自我認同、文化認同等多種類型,但核心是文化認同?!盵5]如前文所述,這種認同感由英雄式的人物、史詩般的情節等多方面推動實現。另外,“穿越”本身和身份認同形成了互動。本尼迪克特·安德森認為:“知覺到自己深深植根在一個世俗的、連續的時間之中,并且知覺到這雖然暗示了連續性,卻也暗示了‘遺忘這個連續性的經驗(這是18世紀晚期的歷史斷裂的產物)——這樣的知覺,引發了對‘認同的敘述的需要?!盵6]網絡穿越小說中,現代人將現代文明帶回古代實踐,其內在的動力可能有對于身份認同的需要,反過來也助益于身份認同。可以說是身份認同的焦慮引發了“穿越”想象的盛行,也可以說是網絡穿越小說的爆炸式增長增加了人們對國民身份和中華民族的認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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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汪欣,中南民族大學文藝學專業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藝美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