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蘭梅
(長春理工大學文學院,吉林長春,130022)
“全媒體”一詞作為一個在學界并沒有被正式提出但卻被普遍認同的概念,2007年以來在國內被廣泛運用,它是在具備文字、圖形、圖像、動畫、聲音和視頻等各種媒體表現手段基礎之上進行不同媒介形態(紙媒、電視媒體、廣播媒體、網絡媒體、手機媒體等)之間的融合,產生質變后形成的一種新的傳播形態。經歷了從多媒體到跨媒體再到融合媒介的逐步演變過程。
傳統的審美教育(狹義的審美教育),是運用各種文學藝術手段對人們進行的教育。這里所說的美育特指20世紀90年代起,在國內開始得到倡導的廣義審美教育即“大美育”,目前學界對大美育的界定不盡相同。在這里我們把“大美育”界定為一種旨在打通中西方傳統美育思想壁壘,實現教師和學生審美資本增殖的,包括自然生態美育和社會生態美育在內的生態審美教育。
在全媒體時代背景下,審美與日常生活的間距不斷縮小,高校學生的審美教育方式更趨便利化、多樣化和豐富化。信息傳播的多樣化、快餐化為高校學生的審美教育提供優質服務的同時,也會產生一定的負面影響。我們在對國內高校美育理論與美育教學研究現狀的梳理以及對國內高校美育教學實踐的觀照的基礎上,盤點全媒體高校美育教學研究與實踐中存在的問題,總結當下國內高校美育教學研究與實踐取得的成就,并以作者承擔的長春理工大學文學院的中國現代文學史課程教學實踐中大美育觀念的植入為例,管窺蠡測,以期對全媒體時代高校的美育教學工作的推進與深化做一點工作。
德國美學家席勒(1759-1805)的《審美美育書簡》(1795)歷來被視為美育作為獨立學科誕生的標志,從18世紀該書的問世到當今全媒體時代審美教育的勃興,世界范圍內的審美教育走過了200多年的歷程。王國維(1877-1927)是第一個將“美育”概念從西方引入中國并將美育列為教育方針的人,蔡元培(1868-1940)在對美育教育內涵進行深化的同時,形成了系統化的研究并應用于美育教學實踐中,他在《美育實施的方法》(1922)中明確指出:“凡是學校所有的課程,都沒有與美育無關的。”[1]今天看來,蔡元培的美育觀實際上是一種“大美育”觀,雖然“大美育”這一概念直至1987年才由教育理論家滕純提出。可以說,中國的審美教育見證了百年來中國教育的變遷。
全媒體時代日常生活審美化和審美日常生活化造成了形形色色的審美泛化現象、層出不窮的審美異化問題和五顏六色的審美泡沫的出現,人們的審美方式日趨從心靈的“靜觀”與“閑觀”迅速走向眼球的“流觀”與“消遣”,導致淺層的審美愉悅消解了深層的審美思辨,碎片化的審美感知弱化了審美意識和審美創造力,進一步加劇了個體完善人格的缺失和個人全面發展的失衡。這些在全媒體時代背景下綻放的審美“病之花”,需要家庭、社會和學校特別是學校從各個層面在美育教學工作中對癥下藥才有可能予以清除。
通過對國內高校美育理論與美育教學研究現狀的梳理和對國內高校美育教學實踐的觀照,全媒體時代高校美育教學研究與教學實踐中存在的問題,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高校美育教學偏重于高校文藝美育課程教學研究與實踐,文藝美育研究俯拾皆是,科技美育滲透關注不夠。與傳統的文藝美育教學研究與實踐較為集中相比,生態美育教學研究與實踐相對松散。中西方傳統美育思想的理論和慣常性應用與研究較為厚重,活性化運用與研究相對薄弱。高校美育教學多注重從審美的角度進行美育教學研究與實踐,對從審丑角度出發進行的相關教學研究與實踐的重視不夠。
第二,綜合類高校與職教類院校大美育教學實踐走在前列,理工類院校大美育教學實踐相對滯后。多關注高校大學生美育教學實踐,對研究生美育教學實踐重視不夠。
第三,對從教者包括教學管理人員與教師美育能力的培訓有待加強,特別是高校教師的美育能力提升是一個亟待解決的問題。教育管理者自身的審美素養和審美教育能力欠缺,不可能為高校學生規劃出一個可持續發展的美育教學場,更不可能打造出一把能夠真正丈量出高校教師美育教學水平的尺子。教師本人如果不具備相當的審美素養和審美教育能力,無論從教學形式的設計還是教學內容的架構上,這樣的教師能在教學實踐中培養出具有“立美”、“審美”和“創美”能力、全面發展的能夠“詩意棲居”的學生是值得懷疑的。
第四,各高校美育課程教學體系的架構和美育評價機制的完善程度參差不齊。
以上問題僅為作者對所在學校以及對國內知名的綜合類、理工類與職教類高校的美育教學研究與實踐的考察中所得的結果,或許存在一定的片面性或不完整性乃至于不夠準確之處,但是多少能給國內高校的美育教學研究與實踐的進一步推進提供一點借鑒。
從改革開放至今,中國美育研究取得了顯著成績,理論與實踐方面建樹頗多。美育理論研究著作的出版在百部以上。以“學校美育”為關鍵詞在知網上可檢索到1981年至今發表的文獻在千篇以上,國內關于美育教學的研究成果整體呈上升趨勢。
2015年以來,中國高校的美育工作迎來了政策層面的指導文件。2015年9月,中國國務院辦公廳印發了第一個美育工作的指導文件《關于全面加強和改進學校美育工作的意見》。2017年1月,國務院發布了《國家教育事業發展“十三五”規劃》,文件提出了本階段美育工作要“構建科學的美育課程體系,改進學校美育教學,鼓勵特色發展,統籌整合學校社會美育資源,健全美育評價機制”基本目標。2018年1月31日,教育部印發了《教育部2018年工作要點》,在美育工作方面提出“制定《關于加強高校美育改革發展的意見》《高校學生藝術社團管理辦法》,召開全國普通高校美育工作會議”的工作要求。2月12日,教育部體育衛生與藝術教育司在《教育部體育衛生與藝術教育司2018年工作要點》中,從“推進高校美育綜合改革”“落實開齊開足美育課程”“加強核心價值觀教育”和“完善美育改革發展機制”四個方面對美育工作提出具體的要求。8月30日,習近平在《給中央美術學院老教授的回信》中指出“加強美育工作,很有必要。做好美育工作,要堅持立德樹人,扎根時代生活,遵循美育特點,弘揚中華美育精神,讓祖國年輕一代身心都健康成長”。9月10日習近平在“全國教育大會”上進一步提出“全面加強和改進學校美育,堅持以美育人、以文化人,提高學生審美和人文素養”。可見,高校美育工作已經上升到國家教育戰略層面。隨著中國美育政策的陸續出臺,2015年以來,相關研究成果與此前相比出現數量級增長。當前學術界相關研究成果較為豐碩。2015年和2018年這兩個年份研究成果最為集中。但2019年之前,雖然國內高校美育教學研究成果收獲頗豐,但美育教學實踐卻沒有呈現遍地開花的態勢。
2019年以來,高校“課程思政”教學和“一流”課程建設中把美育作為指標性的要素植入各類課程的建設中,可以說,國內高校對美育教學實踐的關注,無論從管理層面,還是具體教學層面都達到了此前所未有的高度。
以長春理工大學為例,從管理層面和教學研究層面來看,長春理工大學2019年成立了美育教學中心,陸續開展了相關活動,并申報成功與高校美育相關的省市級課題。
隨著“課程思政”和各級“一流”課程建設的展開,長春理工大學教務部門自2019年以來,特別是2020年疫情期間,教師發展中心利用各種網絡資源,從教學理念到教學內容與教學形式,對教師們進行了各種教學培訓,從教學PPT的美化培訓到思維導圖的設計培訓、各種類型的“課程思政”設計講座、“一流”本科課程建設培訓會分享會等等,雖然沒有一場培訓直接命名為教師審美素養提升的培訓,但客觀上無形中實施了對教師美育素質提升的培訓。
無論是出于“課程思政”元素的設計還是為了“一流課程”項目的申報建設,即便是承擔理工科課程的高校教師們,都在不同的理工類課程中尋找人文美育、科技美育、自然生態美育的因子,文藝美育研究俯拾皆是,科技美育關注不夠的狀況大為改觀。與傳統的文藝美育教學研究與實踐較為集中相比,生態美育教學研究與實踐相對松散的問題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解決。
針對全媒體時代高校美育教學研究與實踐中存在的問題,在長春理工大學中文系漢語言文學專業的中國現代文學史的教學實踐中,大美育觀念的植入是從“立美”“審美”和“創美”三個層面展開的。
首先,通過“立美”教育達成對學生“美心美觀”的確立。所謂“立美”,就是給學生建構一個原生態的中國現代文學生態美育場,把關于大美育(生態美育)的基本理念傳遞給學生。
中文系漢語言文學專業中國現代文學史課程的設置在大學二年級的上半年,此時美學與美育理論類相關課程尚未開課,作為中國現代文學史課程重要參照的中國古代文學史僅有先秦兩漢文學這一板塊與中國現代文學史課程同步開課,外國文學史尚未開課。學生對基本的審美理論知之甚少,對大美育觀念幾乎一無所知,對中國現代文學史的古代傳統與外來影響沒有系統的背景知識與完整的審美認知的狀況下,教師在課程知識性結構的傳授過程中,在文學現象的解讀與文學史脈絡的梳理過程中適時植入大美育觀念,例如中國傳統的“大團圓”審美模式的建構與解構,東西方悲喜劇審美意識異同的對比,審美與審丑的雙重視角的交織,生態美學觀念的推介等。
其次,通過“審美”教育促成學生“美情美感”的習得。這里所說的“審美”教育,就是在“立美”教育的基礎上,在文學現象的賞析過程中對學生進行美育的滲透。例如,在對魯迅(1881-1936)作品的賞析過程中,通過對阿Q、小D的姓名中字母構型的分析、小說“第九章大團圓”這一標題的隱喻及阿Q臨刑前“畫花押”時的情狀——“阿Q伏下去,使盡了平生的力氣畫圓圈。他生怕被人笑話,立志要畫得圓,但這可惡的筆不但很沉重,并且不聽話,剛剛一抖一抖的幾乎要合縫,卻又向外一聳,畫成瓜子模樣了”[2]的解析,引領學生從文本細讀的角度感受《阿Q正傳》(1921)對中國傳統的“大團圓”審美模式的解構。通過對五四時期婚戀作品諸如胡適(1891-1962)的劇作《終身大事》(1919)中的愛情喜劇與魯迅唯一的婚戀題材小說《傷逝》(1925)中涓生與子君愛情悲劇的對比賞析,讓學生體驗中國傳統悲劇審美意識中對人生困境的彌合在魯迅筆下如何轉化為與西方悲劇審美意識中對人生困境的暴露的同構性。在對二三十年代的鄉土寫實小說與鄉土抒情小說的賞析中,運用生態美學的相關理論,讓學生體驗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自我的審美關系的張力。在對不同時期的作家及其作品中人物形象的賞析中,從審美與審丑兩個角度讓學生領悟審美判斷的對立統一等。
最后,通過“創美”教育培養學生“美論美行”的生成。“創美”教育首先是教師個人“創美”行為的展示,表現為教師把個人在中國現代文學領域的科研和教學成果以資料的形式展示給學生。其次是學生“創美”行為的培育,以個人作業與小組研討作業的形式,通過讓學生分析各種文學現象背后的審美意蘊,特別是對文學現象的網絡大眾化傳播的審美評價,考察對學生所做的“立美”與“審美”教育的成效與欠缺之處。
雖然2019年以來,高校大美育教學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無論從教學管理層面還是教師具體教學實踐層面來看,依然存在流于形式的可能。多宏觀理論設想研究,缺少具體教學實踐探索,在一段時間內可能依舊會是一個普遍現象。大美育課程的內部要素的教學研究不均衡的問題在一段時期內依然不會消失。針對當下全媒體時代高校大美育教學中的瓶頸問題,下一步需要進行的工作是圍繞教學模式的主要構成要素(課程體系構建與教學實踐研究、實現條件和教學評價體系的設計),從理論基礎、教學目標、大美育課程體系構建、實現條件與教學評價等方面對高校的美育教學進一步推進。從學生的“美心美觀”的確立、“美情美感”的習得到“美論美行”的生成,培育學生成為具有生態審美能力,能于“逍遙游”中“詩意地棲居”的“生態審美人”,高校大美育教學依然“在路上”,任重且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