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為民,李 斌
(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 新聞傳播學院,北京 102488)
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高度重視新聞輿論工作,將新聞輿論工作定位為治國理政、定國安邦的大事,并“把馬克思主義新聞觀作為黨的新聞輿論工作的‘定盤星’,引導廣大新聞輿論工作者做黨的政策主張的傳播者、時代風云的記錄者、社會進步的推動者、公平正義的守望者”[1]43;并明確要求“‘先立乎其大者,則其小者不能奪也。’對黨的新聞輿論工作來說,這個‘大’,就是馬克思主義新聞觀”[1]43。當前,深入開展馬克思主義新聞觀的研究意義重大。
《新萊茵報》(NeueRheinischeZeitung.OrganderDemokratie,全稱《新萊茵報·民主派機關報》)是世界上最早的馬克思主義報紙,在出版期間自稱“民主派機關報”,卻從來不隱藏自己的階級立場,即為了無產階級的利益將1848年的革命浪潮推向高潮。當時“有賴于馬克思的洞察力和堅定立場,這家日報成了革命年代德國最著名的報紙”[2]180,“沒有一家德國報紙——無論以前或以后——像《新萊茵報》這樣有威力和有影響,這樣善于鼓舞無產階級群眾”[2]185。它是馬克思和恩格斯唯一一次完全掌握了報紙編輯權和實際經(jīng)營權的新聞實踐,是馬克思主義新聞觀的第一次完整實踐,也是他們對自己的新聞理念和理想最具代表性的一次極為重要的嘗試和探索。
馬克思和恩格斯早期的新聞實踐和新聞思想是探源馬克思主義新聞觀的重要內容,它集中體現(xiàn)在《新萊茵報》的新聞實踐中。《新萊茵報》的研究是馬克思主義新聞學不可忽視的重要內容和關鍵部分。自2018年起,陳力丹教授克服一系列困難,組織團隊對《新萊茵報》啟動了全面編譯研究工作并取得了階段性成果,這是馬克思主義研究的一個創(chuàng)舉,對新時代研究和踐行馬克思主義新聞觀具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和實踐價值。
1848年2月,巴黎爆發(fā)革命。3月,南德各邦革命呈燎原之勢。終于,1848年3月18日,在德意志聯(lián)邦的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的中心——柏林爆發(fā)起義。狂風暴雨般的革命形勢促使馬克思和恩格斯于4月啟程前往科隆。6月1日,馬克思任主編的《新萊茵報》在科隆出版,全力支持德國民主共和運動,成為1848年德國革命期間左派的重要輿論陣地。同時它也是世界上第一份真正替無產階級發(fā)聲的日報,實際上是共產主義者同盟的機關報。隨著革命形勢在巴登的惡化,在革命徹底失敗前的1849年5月19日,《新萊茵報》采用了醒目的紅色油墨,出版發(fā)行了最后一份報紙,也就是第301號,之后被迫停刊。在《新萊茵報》出版近一年的時間里,它得到了多家民主報刊和工人報刊的高度評價。
馬克思主義是我們立黨立國的根本指導思想,《新萊茵報》作為世界上最早的馬克思主義報紙,其中文編譯工作自然受到各方重視,牽動著幾代學人的期許。
1983年3月10日,在馬克思逝世100周年之際,中國社會科學院新聞研究所召開新聞學術討論會。首任所長(也是1955年中國人民大學新聞系首任主任)安崗、所黨組書記和副所長戴邦(曾是新四軍《拂曉報》社長)在發(fā)言中都提到要研究《新萊茵報》。安崗首次提出翻譯《新萊茵報》的任務。他首先指出“能否把《新萊茵報》都翻譯成中文,讓全國新聞工作者都來學習馬克思恩格斯是怎樣編報、怎樣寫稿、怎樣做評論工作的”[3],并對《新萊茵報》做全面的研究,涉及寫作文體和寫作藝術。他認為只有這樣,才能把新聞的理論和實踐更進一步地結合起來。而限于當時的條件,對兩位所領導的發(fā)言無人回應。陳力丹教授曾“與兩位領導坦言,新聞學界研究馬克思主義新聞思想的人中,無人懂德語”。在當時的條件下,《新萊茵報》的編譯研究工作提出但不能實施,不得不說是一個巨大的遺憾。
《新萊茵報》本身所擁有的巨大政治和學術意義,以及我國老一輩學者對于《新萊茵報》編譯工作的支持和期望,成就了今天編譯工作的緣起。
通過中國知網(wǎng)(CNKI)數(shù)據(jù)庫檢索,《新萊茵報》最早出現(xiàn)在國內學人的視野中,是在1952年發(fā)表于《世界知識》第5期的譯文《追憶馬克思的家庭生活》。這篇文章的作者是埃特迦·龍格(Edgar Lcnguet)(馬克思的外孫,馬克思的長女燕妮·馬克思和夏爾·龍格的兒子)。“本文是他于一九四九年三月,為了紀念他的外祖父逝世忌辰(馬克思于一八八三年三月十四日逝世)而作,發(fā)表于這一年三月份的法國《共產主義手冊》”[4]。文中提到:“《新萊茵報》使他負擔新的債務”[4]。而新聞學界第一次有關《新萊茵報》的文章出現(xiàn)于1958年《新聞戰(zhàn)線》第10期,刊載了孫映通譯自《蘇聯(lián)大百科全書》的《政論》,原文作者是蘇聯(lián)人德·伊·薩斯拉夫斯基。這篇文章里也只在括號的注釋中有一句提到《新萊茵報》:“這樣的作品如卡·馬克思、弗·恩格斯1848—1849年發(fā)表在《新萊茵報》上的論文。”[5]將《新萊茵報》做了全面概述的第一篇文章是1959年發(fā)表在《新聞戰(zhàn)線》第23期上的《無產階級的戰(zhàn)斗的機關報——介紹在我國影印出版的“新萊茵報”和“火星報”》。真正對《新萊茵報》進行研究的第一篇文章是1962年發(fā)表在《新聞業(yè)務》第11期上的《馬克思恩格斯在〈新萊茵報〉上如何嘲笑敵人——學習馬克思恩格斯政論筆法札記》。這篇學術論文的資料主要來源于《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版第5卷和第6卷。[6]
學界早期對《新萊茵報》的研究主要是概述性的,從總體發(fā)展歷程進行介紹,并由此奠定《新萊茵報》研究的基礎。隨后,概述性研究在史料的挖掘和研究角度的多樣化上不斷對已有研究進行補充。20世紀90年代以后,這種概述性質的研究逐漸減少,少量的概述性研究已經(jīng)不再單純講述《新萊茵報》的前身后事。有研究將《新萊茵報》置于1848年大革命時期的報刊史中,從編輯、發(fā)行、主編、立場和關注點的轉移等方面,“通過與同時期報刊和思潮的比較研究,勾勒出了馬克思主編的《新萊茵報》在1848年歐洲大革命時期的特殊位置。”[7]
當前,馬克思主義新聞學研究已經(jīng)成為顯學,但對《新萊茵報》的研究卻相對乏力。通過中國知網(wǎng)數(shù)據(jù)庫的檢索,在“學術期刊”的子目下,以“新萊茵報”為主題詞共有80篇中文論文。經(jīng)過細讀,有若干篇文章主要是研究《新萊茵報·政治經(jīng)濟評論》和《民主評論》兩份雜志的,還有若干其他方面的論文,與《新萊茵報》關系較遠,剔除后得到更加精確的研究文本共60篇。以此為基礎,從時間維度來看,呈現(xiàn)出明顯的兩個高產期,見圖1:第一個是1980—1983年,1983年達到峰值4篇;第二個是2017—2020年,2020年達到峰值16篇。總體來看,《新萊茵報》的研究長期處于寂寞和冷落的態(tài)勢之中,在第二個高產期內也有起起落落的跡象,發(fā)展并不穩(wěn)定。

圖1 《新萊茵報》研究文獻的年度分布情況
這種趨熱的主要原因在于研究材料的新進展。目前關于《新萊茵報》的研究材料主要來自《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第一版中馬克思和恩格斯本人在該報上發(fā)表的文章。但《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并沒有將馬克思和恩格斯在《新萊茵報》上發(fā)表的文章悉數(shù)收錄,而且遺漏的數(shù)量并不少,甚至還有一些并不是他們所寫的文章,反而被錯誤收錄。研究條件的逼仄和研究現(xiàn)狀的窘迫,迫使有擔當?shù)男乱淮鷮W人再次提出《新萊茵報》的編譯工作,并毅然決然地開啟了翻譯破冰之旅。
2018年7月8日,陳力丹教授主編的《馬克思主義新聞觀百科全書》新書發(fā)布與“馬克思主義新聞觀與新時代中國新聞傳播新使命”研討會在暨南大學召開。清華大學教授李彬在發(fā)言中指出:“研究馬克思主義新聞觀就要學習《新萊茵報》的革命精神,現(xiàn)在我們連《新萊茵報》都沒有翻譯過來。”[8]暨南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決定組織翻譯工作,由當時作為暨南大學講座教授的陳力丹主持。然而編譯工作千頭萬緒,并非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主要問題有以下三點:第一,德語翻譯人才是首要問題。然而由于日常教學工作的繁忙和高校科研考核指標的導向,各高校德語系的老師大多不能參與這一項編譯工作。據(jù)陳力丹教授回憶:“在哈勒-維騰貝格馬丁路德大學讀碩士的劉然……答應做第1號的翻譯工作,這是找到的第一位譯者。隨后,李志敏通過廣外新聞傳播學院朱穎教授,組織了二十幾位德語碩士生認領了第2號和第3號,還有合肥、西安的外大德語學生。我專程去上外新聞傳播學院,郭可院長、陳沛芹副院長為此組織了德語博士、碩士座談會,但不要說教師,連博士生也沒有參加的。后來我通過個人關系,終于有一位華東師大的德語老師承擔了一號,一位要到中央編譯局工作的老鄉(xiāng)承擔了一號。這兩位比較專業(yè),但各自工作確實很忙,我盯了一年左右才完成。李志敏為此建立了《新萊茵報》翻譯微信群,一時工作開展得很有生氣。”[8]第二,經(jīng)費問題是支撐項目開展下去的基礎。“當時沒有立項課題,只是說經(jīng)費從‘共建費’里支出。”[8]除暨南大學外,后期四川大學“在學校經(jīng)費需要走程序的時候先從學院撥出15萬元編譯勞務費(已經(jīng)用完),隨后學校批準了50萬元的啟動經(jīng)費。”[8]第三是編譯的質量問題。《新萊茵報》的翻譯涉及的歷史時期久遠,知識面較廣且個別領域專業(yè)性很強,不是懂德語就可以勝任的。成都體育學院體育史研究所潘華教授,有著深厚的歷史和德語背景,參與了翻譯尤其是審讀的工作,四川外國語大學德語系主任李大雪教授也審讀了兩號譯文,陳力丹教授憑借馬克思主義新聞學的多年專業(yè)研究積淀,宏觀上把握譯文的方向,微觀上與《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的相關文本進行核實印證。這都為《新萊茵報》編譯工作的高質量提供了保證。
《新萊茵報》編譯工作自2018年啟動以來,雖然艱辛,但成果斐然。2020年10月,《新聞與傳播研究》編輯出版了《〈新萊茵報〉的編譯與研究》專題增刊,這是自《新萊茵報》創(chuàng)刊出版后,創(chuàng)刊號、第2號和終刊號第一次以中文的形式面世,原版再現(xiàn),不僅如實呈現(xiàn)新聞報道、評論、詩歌、廣告,甚至包括涉及事件、人名、地名、報刊、專用名詞等方面的注釋600多條。編譯的工作量是巨大的,不僅有正刊301號,還有237期各類附刊,但這是編譯全部《新萊茵報》邁出的堅實的第一步。[9]2020年11月17日,中國社會科學院新聞與傳播研究所以“《新萊茵報》的編譯與研究”為主題召開了《新聞與傳播研究》2020年增刊發(fā)布暨學術研討會。陳力丹教授在會上發(fā)言指出,這期10月出版的《增刊》,首次發(fā)表了《新萊茵報》創(chuàng)刊號、第2號和終刊號的中文版以及4篇研究論文。幾乎同時,《遼寧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0年第4期(10月出版)發(fā)表《新萊茵報》第4號中文版,陜西《新聞知識》2020年第10期發(fā)表《新萊茵報》第14號中文版。2020年內共有5號馬克思主編的《新萊茵報》中文版得以發(fā)表。《新萊茵報》前29號在2020年內比較順利地有了譯文初稿,并完成了其中18號初稿的審讀。截止2021年7月,《東南傳播》刊發(fā)《新萊茵報》第3號,《外國語文》刊發(fā)《新萊茵報》第20號,《河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刊發(fā)《新萊茵報》第6號。
一批學者以《新萊茵報》原版報紙為基礎開展研究,到2020年底共發(fā)表11篇論文。除了《增刊》的4篇論文外,即《完整再現(xiàn)馬克思〈新萊茵報〉版面的輝煌——論編譯中文版〈新萊茵報〉的意義和編譯原則》《從“公正慣例”到“根據(jù)可靠事實確定見解”——論〈新萊茵報〉客觀與立場相統(tǒng)一的新聞報道原則》《“時間只允許我們報道最重要的和最突出的事件”——論〈新萊茵報〉的新聞時效》《〈新萊茵報〉與馬克思的廣告思想——基于德國歷史與德文原版報紙的考察》,《城市黨報研究》第9期發(fā)表了《馬克思〈新萊茵報〉的國際視野》,《遼寧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第4期發(fā)表了《鮮為人知的馬克思〈新萊茵報〉237期非正刊》,《蘭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第5期發(fā)表了《馬克思〈新萊茵報〉資金源的經(jīng)營實踐》,《新聞大學》第11期發(fā)表了《論編譯馬克思的〈新萊茵報〉》,《新聞界》第11期發(fā)表了《新確認的恩格斯〈新萊茵報〉37篇(組)新聞考證》,《東岳論叢》第12期發(fā)表了《以原版〈新萊茵報〉為基礎 研究馬克思主義新聞觀》。2021年關于《新萊茵報》的研究熱度得以延續(xù)。《東南傳播》第4期發(fā)表了《馬克思主義新聞觀的核心觀點研究——以〈新萊茵報〉編譯出版為基礎》,《外國語文》第3期發(fā)表了《原版〈新萊茵報〉的語言風格研究——以第1號和第20號德國相關報道為例》,《河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第4期發(fā)表了《遵循新聞規(guī)律與觀點表達的統(tǒng)一——讀馬克思主編〈新萊茵報〉第6號》。從2018年以來,《新萊茵報》的學術研究在數(shù)量和質量上都有明顯提升。
展望《新萊茵報》近期的編譯工作,四川大學《新聞與傳播論叢》正在排版《新萊茵報》第5號中文版,廣西《嶺西學刊》承諾的2021年發(fā)表《新萊茵報》第8號的編輯注釋工作已經(jīng)處于收尾階段。編譯和研究《新萊茵報》本身,如果各種條件具備,需要十年以上的時間才可能完成,估計1500萬字,計劃出版22卷(每半月一卷)。這是需要兩代人完成的事業(yè)。[8]
《新萊茵報》編譯的立項是偶然的,也是必然的。它源自一次會議的發(fā)言,更源自一個學者多年的學術使命。但是到了編譯立項的具體實施階段,則不是單靠情懷就能夠完成的了。立項工作得到各方面的支持,是有著深刻的理據(jù)和邏輯的。這些理據(jù)和邏輯的合理性體現(xiàn)了馬克思主義方法論的必然要求。馬克思主義方法論不僅體現(xiàn)在《新萊茵報》的立項階段,在具體的編譯工作中,這一科學的方法論更是每一個編譯者自覺遵守的原則,它可以確保編譯過程中少走彎路,甚至不走彎路。
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就是要搞清楚具體問題的內涵,把握客觀真實。“所謂具體問題就是事實的總和,事物之間的相互聯(lián)系構成的整體性。要注意的是,客觀真實的情況不是簡單的孤立的現(xiàn)象,所以不能靠簡單地舉例來說明,也不能靠羅列現(xiàn)象,必須把握現(xiàn)象之間的相互聯(lián)系,把握相互聯(lián)系組成的有機性。”[10]在《新萊茵報》翻譯和編輯的過程中,把握事實的總和,事物之間的相互聯(lián)系構成的整體性顯得尤為重要。《新萊茵報》的出版發(fā)行距今已逾170年,如果對當時的歷史、地理、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不做詳細考證,其翻譯必然錯誤百出。
為保證編譯的準確性,在編譯工作中要做好以下幾點。
1.《新萊茵報》編譯要從報紙版面的再現(xiàn)開始
報紙的編譯與一般性著作的編譯不同,其區(qū)別在于涉及新聞傳播的專業(yè)性表述。因而如何忠實再現(xiàn)報紙的版面原貌是編譯《新萊茵報》的一個重要環(huán)節(jié)。報紙版面的編輯和排版本身就是一種無形的語言,體現(xiàn)了編者對于報道的重視程度、褒貶好惡以及打算造成的輿論導向。報紙版面的語言,通過面積的大或小,排列得緊密或松散,報道在形式上獨立安排還是與其他文章組合編排等等,實現(xiàn)“為報社所要發(fā)布的文字、圖像信息提供載體和空間”“方便閱讀,幫助理解”“表明立場,發(fā)表見解”“體現(xiàn)報紙個性”“推銷信息和報紙本身”“引導稿源”“為報社盈利”[11]等七個主要功能。
再現(xiàn)《新萊茵報》當時報紙版面的所有內容,除新聞報道和評論外,還包括各種通知、訃告和商業(yè)廣告,甚至各種符號(為保護作者而做的特殊標記),各版、欄以及文字銜接的分割線,涉及各種粗細彎直的線條,在大小和粗細上有著細微差別的各式字號,所有的標點和著重標識(德文原版報上體現(xiàn)為字體的加粗加大和字母間距的加寬,中文則采用黑體字和黑體再加大字號),都要做到與原版完全對應。為此,當《新萊茵報》編譯完成,作為成果在期刊出版時,均繪制報紙的版面示意圖,見圖2,將基本的欄目分布簡單而清晰地呈現(xiàn)出來,包括欄目的種類(文學欄、廣告欄與正版新聞欄)、新聞的國別、廣告的大致內容,還有馬克思或恩格斯文章在報紙上的位置,等等。[12]

圖2 《新萊茵報》第29號第一版版面示意圖
2.要確認每篇社論和報道文章的作者,這對文意理解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3.要對文章中的人名、地名、歷史事件、民族風俗甚至特殊的語言指征和隱喻做必要的注釋
在編譯過程中要對新聞報道中出現(xiàn)的人名(絕大多數(shù)人名僅有姓,同姓人非常多)、報刊名(大多為簡寫甚至是縮寫)和生僻以及偏僻的地名(很多與今天的通行譯法并不一致)進行注釋,對涉及的歷史事件(很多歷史事件的來龍去脈很難考證,甚至一些個別小事件已經(jīng)完全不可知)做注釋。[12]筆者翻譯《新萊茵報》第29號中涉及的“Schilderhebung”(盾牌的抬高)一詞,其意義一方面指在日耳曼部落和凱爾特部落中,被選為首領時,將首領置于盾牌之上高高舉起的法定儀式,尤其是在戰(zhàn)爭時期;另一方面,也是“出發(fā)去戰(zhàn)斗”的意義。在充分了解這一典故的前提下,為該詞做詳細注釋,報道中“巴黎,6月25日。就在現(xiàn)在,晚上5點,巴黎無產階級舉起的盾牌(Schilderhebung)幾乎被徹底打得稀爛”[14]一句,才更加能體現(xiàn)出《新萊茵報》同仁對于法國六月革命失敗的巨大悲痛,也更能表明馬克思對早前發(fā)生的二月革命的充分肯定和寄予的厚望——“馬克思聽到關于法國二月革命及其在其他國家的反響的最初消息,感到無比的喜悅”[15]。在1848年2月27日至28日前后,“參加起草民主協(xié)會的兩封信:一封是致《北極星報》和‘民主派兄弟協(xié)會’的信,信中報道了協(xié)會由于發(fā)生法國革命而進行的活動,另一封是致法蘭西共和國臨時政府的賀信”[16],甚至“執(zhí)行中央委員會職能的共產主義者同盟布魯塞爾區(qū)部委員會決定把中央委員會遷到巴黎,并把中央委員會的全權授予馬克思”[16]。《新萊茵報》的編輯及通訊員將法國六月革命視作“第一個把整個社會真正分為以巴黎東區(qū)和西區(qū)為代表的兩大敵對陣營的革命”[17]138,用“Schilderhebung”的典故就是對六月革命意義的準確詮釋。如果完全不去解釋相關典故的意義,這條報道深層次的意涵將不復存在,對讀者的感染力也將大打折扣。
再如“比利時獅(L?we)”,它具體指在 16 和 17 世紀期間,低地國家的地圖經(jīng)常繪制成獅子的形狀,獅子在拉丁文中為 Leo Belgicus,故比利時又以“比利時獅”而聞名。直到現(xiàn)在,比利時國徽都有兩個版本。但不論是斗篷式的大版國徽,還是相對簡潔的小版國徽,其中心圖案都是一頭站立在黑色盾徽上的雄獅圖樣。這頭雄獅就是“比利時獅”(拉丁文:Leo Belgicus),是比利時的國家象征。這兩處屬于語言指征和隱喻,如果不做必要的解釋,就會造成指代不明,對于部分讀者必然造成困惑。
除此之外,還要摸清文中未作交代的史實。就如“然而無論是二月革命以后的充滿柔情蜜意的花言巧語,無論是5月15日以后的殘忍的法律,都沒有達到目的”一句中,對于5月15日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如果不做考證說明,這句話必然讓讀者一頭霧水。1848年5月15日,巴黎工人發(fā)動的革命被殘酷鎮(zhèn)壓后,當局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其中包括廢除國家工場。除此之外,還實施了禁止街頭集會的法律,封閉了許多民主俱樂部。做了這樣的解釋,其句中的真實意義便清晰了。至于人名和地名則不勝枚舉,其中不少關乎對文義的理解和清晰描述,如地名的確定對于戰(zhàn)爭過程的具體描述至關重要。如“在市政廳附近,杜維維耶將軍緩慢但頑強地前進。他從沿河的街道過來,由兩翼包圍了圣安東街的街壘,同時用重炮轟擊圣路易島和以前的魯維葉島”中,對于魯維葉島的具體情況不明,會對戰(zhàn)斗的描述不清甚至出現(xiàn)錯誤。“魯維葉島與塞納河右岸之間有一條小支流,1844年該島與陸地相連,在莫爾蘭林蔭路和亨利四世沿河街之間形成一塊陸地。”[17]624僅就《新萊茵報》29號而言,注釋就多達160條。
4.編譯需要對1848年革命前后的歐洲各國的歷史有全方位的把握
管中窺豹、以偏概全是《新萊茵報》編譯過程中最要不得的。這就要求譯者和編輯要閱讀大量相關著作,如《馬克思恩格斯全集》涉及《新萊茵報》時期的第5卷、第6卷、第7卷、第27卷、第44卷中的相關文獻。其他關于1848年前后的國內外政治、歷史、新聞傳播類著作,既包括通史,也包括斷代史和國別史等。如國內的江蘇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德國通史》第四卷、商務印書館韓承文編著的《1848年法國革命》、華中師范學院歷史系組織編寫的《1848年德國革命》《1848年匈牙利革命》、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翻譯出版的《1848革命之年》、商務印書館翻譯出版的《爭奪歐洲霸權的斗爭:1848—1918》、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翻譯出版的《幻影恐懼:政治妄想與現(xiàn)代國家的創(chuàng)建,1789—1848》、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往事與隨想》、商務出版社出版的《托克維爾回憶錄》、中信出版集團出版的《19世紀大轉型》等等。再如William Fortescue和Adrian Fortescue合著的FranceAnd1848:TheEndofMonarchy,Maria Bucur和Nancy Merriwether Wingfield合著的StagingthePast:ThePoliticsofCommemorationinHabsburgCentralEurope,1848tothePresent,Josef polisensky的AristocratsandtheCrowdintheRevolutionaryYear1848等國外著名通史與斷代史著述。另外還有大量討論1848年革命的國內外論文,也需要研讀,其目的就在于從宏觀視角把握現(xiàn)象之間的相互聯(lián)系。
對于大量的文獻閱讀,可以有助于抓住最不近情理、最不可理喻的事實,反向進行甄別、分析,從而得出最正確的結論;這也有助于抓住最新大量出現(xiàn)且不斷增長而具有普遍化趨勢的事實,進行篩選、梳理,從而得出前瞻性的結論。這都體現(xiàn)了編譯過程中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馬克思主義方法論,使得編譯更加科學和嚴謹。
堅持實事求是,要求了解實際、掌握實情。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堅持實事求是,最基礎的工作在于搞清楚‘實事’,就是了解實際、掌握實情。這就要求我們必須不斷對實際情況作深入系統(tǒng)而不是粗枝大葉的調查研究,使思想、行動、決策符合客觀實際。”[18]搞清楚事物的真實面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有時候會遇到很多的挑戰(zhàn)。沒有“實事求是”的精神和態(tài)度,對事物的了解就可能是一知半解。[19]“實事求是”要求一切從實際出發(fā)。一切從實際出發(fā),這句話看似極其簡單,其實仔細分析,它包含著重要的思想。
第一,“實際”不是事物的表象,而是事物的本質。《新萊茵報》自第一號起就刊登廣告,內容極其龐雜。如第一號廣告占據(jù)整個第四版的一半,見圖3,內容涉及科隆城市居民的情況、郵輪、水位、藝術展覽會、各類司法拍賣、關于瓦爾德布勒爾地區(qū)的納稅賬單、與煤氣相關的問題、關于兼任官職的質問、攝像師約·雅·布爾巴赫的廣告、房屋出租、民主社會會議通知、讀報社的通知、金屬打磨設備的售賣廣告、英國金屬和鋼質筆尖的售賣廣告、科隆大棚劇場8號騎兵樂團的演出廣告、櫻桃蛋糕的售賣廣告、冰激凌的售賣廣告、圣馬里恩教堂落成紀念日慶祝儀式地點通知、幾種樂器的售賣廣告、酒的售賣廣告、家具的售賣廣告和招聘排字工人的廣告。看似雜亂無章的廣告,實際上卻展現(xiàn)出一幅生動鮮活的市井圖畫,背后可以體現(xiàn)出當時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等多方面的情況,甚至可以通過這些蛛絲馬跡找到規(guī)律和本質。

圖3 《新萊茵報》第29號第4版
《新萊茵報》第29號正刊和附刊均有多篇關于印刷出版類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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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址在瓦爾拉夫廣場 153號
科隆,1848年6月。
(廣告二)在布雷斯勞[注]布雷斯勞(波蘭語:Wrocaw;德語:Breslau;中文譯為布雷斯勞、布列斯勞、洛克勞;捷克語:Vratislav;拉丁語:Wratislavia 或 Vratislavia),又或我國香港譯為樂斯拉夫,是波蘭城市,位于波蘭西南部的奧得河畔,自1999年起是下西里西亞省的省會。該市人口約為632 996人(2010年),列波蘭第四大城(次于華沙、羅茲和克拉科夫),同時也是波蘭僅次于華沙的第二大金融中心,在經(jīng)濟、文化、交通等諸多方面都在波蘭具有相當重要的地位。弗羅茨瓦夫在其城市發(fā)展史上的大部分時期內,一直是一個以多民族、多元文化為特色的城市,德意志、波蘭、捷克、猶太等民族均扮演過重要角色。而德語曾長期是占有優(yōu)勢地位的語言,該市的德語名稱布雷斯勞(Breslau)的知名度一直很高,二戰(zhàn)以前該市曾是德國重要的工商業(yè)與文化名城之一,城市規(guī)模居全德國第六位,那時人口已達60多萬。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以后的領土調整和民族大遷徙中,該市是德國在戰(zhàn)后失去的最大城市,原有的德國居民被迫西遷,而波蘭東部因為割讓給蘇聯(lián),大批波蘭人涌入這座城市導致弗羅茨瓦夫在人口構成上基本上成為一個純粹的波蘭城市。但由于保留下來的以及戰(zhàn)后重建的大量普魯士、奧地利乃至波希米亞風格的建筑,該市在波蘭境內仍是一個頗為獨特的城市。出版的
《奧德總匯報》[注]德國的一家日報,從1846年至1849年3月該報叫做《奧得總匯報》(Allgemeine Oder-Zeitung),是天主教反對派集團的機關報。從1849年3月起該報改變了方針和名稱,成了德國資產階級民主派的機關報,一直出版到1855年底。馬克思在1855年曾經(jīng)做該報的駐倫敦通訊員。之前叫《新奧得報》(Neue Oder-Zeitung)是在布勒斯勞(弗羅茨拉夫)出版的一家德文日報。雜志的發(fā)行量在上一季度增長了一半,這證明了該報成功地與時俱進并忠實地反映了時代。
《奧德匯總報》通過廣泛的通訊報道能夠為德國西部特別是與斯拉夫有關方面提供豐富的資料,也能以最快的速度為德國東部帶來歐洲西部和北部的最新事件。因此向讀者強烈推薦該報,我們提請您注意,普魯士境內的訂閱可通過郵局免費郵寄:
每季度2塔勒7銀格羅申
在布雷斯勞售價為1塔勒15銀格羅申
廣告費用:四欄版面8磅[注]磅(Petit)是印刷行業(yè)專有名詞,8磅=1/9英寸,大小約等于我國6號字體。活字每行1銀格羅申。
(廣告三)自6月1日起,該報刊由柏林印刷協(xié)會(Verein-Buchdruckerei)發(fā)行,可在所有書店和郵局購買:
人民
中央工人委員會
一份社會政治報刊
排字工博爾恩(Born)印制。
每周三期。季度價格18。
我們特此邀請您及時地大批量訂閱即將開始的下季度報刊。除了工人的利益,報刊還從純粹的民主角度探討每日的政治事件。還有一些6月的報紙仍可購買,價格為6[注]原文如此,可能有誤。銀格羅申。
柏林印刷協(xié)會。
(廣告四)抄寫員尋找工作,半天或者以小時計皆可。魏恩加藤街 6號。
以上四則廣告,一條是推廣印刷廠業(yè)務,兩條是關于報紙發(fā)行,還有一條是關于抄寫員招聘的。170余年前的廣告,似乎無關緊要,實則《新萊茵報》用鮮活的文獻反映出這一時期德意志聯(lián)邦的教育發(fā)展水平和出版行業(yè)的盛況。“19世紀初的洪堡教育改革和30年代啟動的工業(yè)革命,從主觀和客觀兩個方面推動著德國教育向現(xiàn)代教育轉軌”[20]233,從小學教育到中等教育,以及大學都有了發(fā)展。小學教育的發(fā)展在普魯士尤為明顯,“到1848年時普魯士學齡兒童入學率已經(jīng)達到82%”[20]234;中等教育雖然沒有小學教育發(fā)展迅速,但文科中學學生人數(shù)還是有一定的增長,“1822年時,普魯士的文科中學學生總人數(shù)為14 826,1846年增至26 816人”[20]235。大學教育在這一時期的改革而聲望大增,“新型大學的典范是1810年創(chuàng)建的柏林大學。……1815年以后,柏林、萊比錫、布雷斯勞、波恩和蘭茨胡特/慕尼黑、哈勒等大學成為最受歡迎的大學”[20]236。隨著教育的發(fā)展,人口識字率有效提升,使得報刊業(yè)的發(fā)展有了合適的土壤,以《新萊茵報》為例,“報紙在科隆戒嚴前獲得了差不多六千個訂戶,10月中旬報紙重新開始,1849 年5月又擁有原來的訂戶數(shù)目,而且甚至更多”[21]。編譯廣告可以很好地從側面反映出當時普魯士王國的報刊業(yè)發(fā)展程度。所以,在編譯過程中,廣告部分被原汁原味地保留。
第二,“實際”包括著事物現(xiàn)在所具有的真實狀態(tài),也包括事物的過去和將來,是一個難以分割的連續(xù)的狀態(tài)。1848年6月23日,巴黎無產階級發(fā)動了反對資本主義制度的第一次大規(guī)模武裝起義,史稱“六月起義”。在筆者編譯的《新萊茵報》第29號中關于巴黎“六月起義”時,在一則電訊中出現(xiàn)一個歷史概念“National werkst?tten”,文中翻譯為“國家工場”,其含義為“法國1848年革命期間臨時政府開辦的勞動工場。由勞動部長馬利(Pierre Thomas Marie,1795—1870)領導建立。1848年3月初在巴黎、里昂、魯昂等地成立,到6月中,接納失業(yè)工人達十二萬人次。不論原來職業(yè)和技術,一律從事植樹、鋪路、挖土、筑墻等土木工程和城市衛(wèi)生勞動。內部實行半軍事化管理,每個勞動日報酬為2法郎,星期日減半”[22]。其報道原文為:
Telegraphische Depesche.Paris,24.Juni,9 Uhr Morgens.
Der Minister des Innern an den Pr?fekten des Niederrheins.
Mehrere H?upter der Nationalwerkst?tten haben bedenkliche Unruhen in Paris angefacht.Barrikaden sind errichtet worden.Die Nationalgarde,die Mobilgarde,die Linientruppen und die republikanische Garde haben muthig ihre Pflicht erfüllt.Sie sind Herr aller Punkte.[23]
譯文為
電報。巴黎,6月24日,上午9點。
下萊茵省內政大臣。
國家工場的幾位負責人在巴黎引發(fā)了嚴重的騷亂。街壘林立。國民自衛(wèi)軍、機動隊、正規(guī)軍和共和黨自衛(wèi)軍英勇地履行了職責。他們是所有要塞的主人。[注]中文譯文為筆者翻譯。
如上文所說,首先要對專有名詞、典故、風俗等做歷史的考查,但同時更要結合《新萊茵報》文本本身進行動態(tài)考證。“National werkst?tten”(國家工場)在《新萊茵報》1848年6月1日第1號的相關報道中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第3版第1欄和第2欄中,報紙引證多方消息對“國家工場”的情況進行了報道:“關于國家工場前主任埃米爾·托馬斯突然失蹤的謠言仍然在流傳,他被政府逮捕并在警方陪同下被帶到波爾多。公共事務部部長特雷拉[注]特雷拉,于利斯 (Trélat,Ulysse 1798—1879)———法國醫(yī)生、醫(yī)學博士、共和黨人、法蘭西第二共和國制憲議會副主席(1848)、公共工程部長(1848年5—6月)、巴黎市政顧問(1871—1874)。發(fā)表了一項聲明,其中談到了國家工場的‘重組’”[24]。同時,引用《總匯通報》[注]《總匯通報》(Le Moniteur universel),法國自 1789 年起的歷屆政府機關報,1940年停刊。稱:“這些國家工場是純粹的慈善機構,因此當然可以不存在”。除此之外,還有相關領導言論的報道:“—國家工場的領導表示,根據(jù)公共事務管理委員會部長的命令,所有人應采取一切必要措施,避免給國家造成負擔,但不得違反保障勞動的神圣原則!”[24]《新萊茵報》第2號報道了5 月 29 日的國民議會上的相關爭論:“法盧先生在工人委員會中作了關于國家工場的報道。他完全相信這些工廠會盡快解散……托馬斯也不想承擔對他施加的針對若干措施的責任。所以他‘自愿辭職并接受了建設國家工場和吉倫特省的工程。’”[25]《新萊茵報》第3號提醒人們:“人們都以為國家工場的工人關于免去托馬斯[注]托馬斯,比埃爾-艾米爾(Thomas,Pierre-émile 1822—1880)——法國土木工程師和化學家、法國國家工場首任主任(1848年3月6日—5 月26日)。先生職位的請求已經(jīng)實現(xiàn),但在會議記錄中還是提到了他的相關的榮譽。”第4號報道稱:“針對國家工場的措施使得群眾的情緒愈加激動”[26]。第7號報道中預測“因為最近的關于國家工場的調整命令,大概有五分之一已經(jīng)被錄用的工人從名單中被開除出去,在先前注冊的115 000個工人,只有90 000個將被留用”[27]。第8號刊登了國家工場公布的法令。之后連續(xù)在第9、10、20、22、23、24、25、27、28、29、30、32號進行跟蹤報道,直到第34號的報道稱“立即解散國家工場”[28]。縱觀所有的相關報道,報道原文中將“六月起義”稱為“嚴重的騷亂”,將多種武裝勢力鎮(zhèn)壓起義的行為稱為“英勇地履行了職責”,在報道的最后一句:“他們[注]指國民自衛(wèi)軍、機動隊、正規(guī)軍和共和黨自衛(wèi)軍。是所有要塞[注]指六月起義中,法國工人在街巷中建造的街壘。的主人”。本條電報來自下萊茵省內政大臣,所以他對工人起義必然持仇視的態(tài)度。這些文本都需要進行必要的注釋,否則容易引起讀者誤解,被認為《新萊茵報》對“六月起義”的態(tài)度前后不一。實際上,這正是《新萊茵報》正反例證均刊載的突出特點,體現(xiàn)了新聞報道的真實性和客觀性。
從編譯《新萊茵報》的過程來看,需要對同一歷史事件或者過程進行連續(xù)的把握和前后印證,進而找出最合理的翻譯和編輯方案;從新聞理論角度來看,馬克思主編的《新萊茵報》在對“國家工場”的相關報道中,體現(xiàn)出“客觀與立場相統(tǒng)一的新聞報道原則”[29],體現(xiàn)出“報刊有機運動”的新聞理論;從新聞實踐角度來看,更加直觀地理解馬克思恩格斯對于新聞時效性的把握。
“從實際出發(fā),不是拘泥于事物本身和個別的表象,而是要研究它的規(guī)律、它的個性、它的機理、它的矛盾,更要注重它的變化規(guī)律。一切從實際出發(fā),就是從事物不斷變動的實際出發(fā),從事物的內在矛盾和內在變化機制出發(fā)。這里最重要的就是要認識、把握和運用規(guī)律。”[30]這三點在整個《新萊茵報》的編譯過程中都得到充分體現(xiàn)。
《新萊茵報》誕生于173年前的歐洲革命,是馬克思作為主編的一份無產階級日報,更是共產主義者同盟實際上的機關報。在這份報紙的經(jīng)營和編輯工作中,馬克思和恩格斯第一次完整地實踐了他們的新聞理念。今天,《新萊茵報》的一些內容在歷史的記憶中泛黃,但仍有許多經(jīng)驗讓人難以忘記。因而,《新萊茵報》的編譯研究具有獨特的價值和意義。
《新萊茵報》的編譯研究工作已經(jīng)開展近三年,編譯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成果陸續(xù)見刊。這項工作堪稱壯舉,其創(chuàng)新價值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兩個方面。
1.完整編譯研究《新萊茵報》給馬克思主義新聞史學研究提供了全新的史料基礎和學術視野
如果以 1918 年北京大學新聞學研究會成立為標志,中國新聞學的引入和創(chuàng)建已百年。100 年來,新聞學西學東漸,由術入學,經(jīng)歷了曲折的發(fā)展道路,走過了萌芽啟蒙、登堂入室、分化發(fā)展、政治異化、回歸學術、創(chuàng)新繁榮等發(fā)展階段,幾代新聞學人前赴后繼,以獨特的學術貢獻確立了新聞學的學術地位。[31]馬克思主義新聞學發(fā)展70余年來,“經(jīng)歷了從面向政治現(xiàn)實邏輯到面向社會現(xiàn)實邏輯的轉向過程”[32],不論是新聞學,還是馬克思主義新聞學,二者的發(fā)展都到了關鍵時刻,且千頭萬緒,所以需要將馬克思主義新聞學研究進一步抓實和落實。
就我國新聞傳播學界而言,涉及《新萊茵報》的第一篇文章,是梁明、于兆年的《無產階級的戰(zhàn)斗的機關報——介紹在我國影印出版的“新萊茵報”和“火星報”》,文章發(fā)表在《新聞戰(zhàn)線》1959年12月第23期上,全文共計3000 字左右,其中介紹《新萊茵報》的部分約占一半篇幅,1500字左右。第一篇專門研究《新萊茵報》的文章,是人民日報副總編輯安崗的《馬克思恩格斯在〈新萊茵報〉上如何嘲笑敵人——學習馬克思恩格斯政論筆法札記》,文章以“鄭遠”的筆名發(fā)表在 1962 年 11 月《新聞業(yè)務》第11期上,約 1.5 萬字。時至今日,關于《新萊茵報》的相關文獻,并沒有進一步的擴展,大多來自《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第一版中馬克思和恩格斯發(fā)表在《新萊茵報》上的文章,以及全集注釋里對事件解釋的材料。“60 余年來,所有關于《新萊茵報》的文章不斷重復使用,諸如‘革命綱領的宣傳者’‘人民革命的指揮部’‘孜孜不倦的揭露者’‘來之不易的陣地’‘永遠飄揚的旗幟’等等標題,講述老得不能再老的革命故事,但基本不是新聞專業(yè)的故事。”[6]中文第二版《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有關馬克思和恩格斯發(fā)表在《新萊茵報》的文章,至今一卷也沒有出版。《新萊茵報》的報紙影印合訂本已經(jīng)出版 60 多年了,但由于德語語言壁壘的存在,并沒有學者依據(jù)原版報紙進行研究。由此可見,翻譯編輯《新萊茵報》,甚至以此項目為啟發(fā),對更多的馬克思恩格斯參與編輯、主編、投稿的相關報刊、雜志和文章進行編譯是推進馬克思主義新聞學走向深入的關鍵。
中國馬克思主義新聞理論的創(chuàng)新研究需要新創(chuàng)見新材料新發(fā)展的支撐,《新萊茵報》的編譯工作將為新聞理論研究提供第一手的新材料,通過全面呈現(xiàn)《新萊茵報》的消息源、編輯風格、經(jīng)營策略、報道立場、寫作思路、營銷方式、讀者群、廣告商、印刷廠、發(fā)行渠道、物流運輸?shù)葍热荩刮覀儗︸R克思恩格斯的新聞觀和實踐觀有全新的認識。從立項、編譯乃至在此基礎上的研究來看,許多工作都是開創(chuàng)性的,天然具有創(chuàng)新價值。
2.完整編譯研究《新萊茵報》,不僅對國內馬克思主義研究具有填補空白的創(chuàng)新價值,甚至對世界馬克思主義研究也具有一定的啟發(fā)性和創(chuàng)新性,這將直接有助于提高中國共產黨在世界馬克思主義研究中的政治地位和學術地位
截至目前,在我國,《新萊茵報》十分之九的內容沒有翻譯為中文,而且在這之前幾乎沒有中國人根據(jù)原版進行過研究。因此,就國內而言,這樣工作的創(chuàng)新價值不僅對新聞學,就整體馬克思主義研究都是毋庸置疑的。就世界范圍來看,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將德語原版《新萊茵報》完整地翻譯成本國文字。20世紀60年代末,由民主德國和蘇聯(lián)啟動的《馬克思恩格斯全集》歷史考證版第二版(MEGA2)的編輯工作幾經(jīng)變遷和重組,如今以國際馬克思恩格斯基金會的名義繼續(xù)編輯出版,但進度緩慢。至今共出版50多卷:第一部分18卷、第二部分15卷、第三部分12卷、第四部分11卷。這四大部分是一般著作、資本論及手稿、書信、筆記。然而,“幾乎所有MEGA2的工作人員都忽略了馬克思和恩格斯創(chuàng)辦、主編、參與主編的一系列報刊。這些報刊是他們的編著作品,不僅以生動的報刊版面靈活地體現(xiàn)他們的思想,而且還體現(xiàn)了他們與其他馬克思主義者的合作與相互影響。馬克思主義不僅是馬克思和恩格斯兩個人的思想,也是同時代馬克思主義者群體的思想結晶。這就如同毛澤東思想是第一代中國無產階級革命家思想的結晶一樣。”[8]馬克思和恩格斯在《新萊茵報》上發(fā)表的文章沒有在MEGA2中得到完整的再現(xiàn),這既造成馬克思和恩格斯革命思想的不完整,又使得馬克思和恩格斯新聞觀在實踐層面上一手資料的缺失。本次《新萊茵報》的中文編譯工作能夠很好地補充這些遺憾,是一次馬克思主義新聞理論研究的創(chuàng)新;同時隨著編譯成果的陸續(xù)問世,從長遠來看,必將引起世界馬克思主義研究對于馬克思和恩格斯主編和編輯的相關報刊的重視。
中國共產黨從建立那一天起,馬克思主義就是其指導思想的理論基礎。因此,不論從哪方面來看,中國共產黨應該在馬克思和恩格斯著作的整理出版工作中承擔重要的任務,甚至領導這項工作的開展。但目前的情況難免讓人尷尬,我國只有中央編譯局前局長韋建樺于 1992年起擔任編輯委員會委員,撰寫一些相關文章[33],但是沒有承擔任何一卷MEGA2的編輯工作。反觀同樣不屬于印歐語系的日本,早在1990年,莫斯科和柏林的馬克思列寧主義研究院處在被迫關閉或解散之際,就成立“MEGA 救援日本委員會”。直到1998年1月6日,日本MEGA編輯委員會正式成立,并被委派編輯MEGA2,前后共6卷,4位學者擔任編輯委員會委員。兩相對比,中國在國際馬克思主義研究領域的現(xiàn)狀更加需要有所突破。我們若能在馬克思和恩格斯編輯的報刊方面創(chuàng)新MEGA2的工作范圍并實際做出成果,可以為中國共產黨在世界上贏得正面學術聲譽。[8]
1.《新萊茵報》的編譯能將馬克思主義新聞學的理論研究和當代的新聞實踐更好地結合,為馬克思主義新聞觀在新聞實踐中的研究和運用提供新的推進力和突破口
馬克思主義新聞學是通過馬克思、恩格斯、列寧等馬克思主義者有關新聞工作的著述來研究馬克思主義新聞立場、觀點、方法的。但是,長久以來我國馬克思主義新聞學研究中缺少國外報刊的一手文獻,原因既有年代久遠、難以尋覓,又有語言屏障、難以逾越。就《新萊茵報》而言,《新萊茵報》影印合訂本于1959年在中國大陸地區(qū)出版,對開兩大本,共發(fā)行 158 套。20世紀50年代陸續(xù)開始出版的《馬克思恩格斯全集》是由俄文轉譯,雖然在20世紀80年代出版的最后幾卷開始從德文翻譯,但主要還是根據(jù)俄文翻譯,從德語到俄語,再到中文,經(jīng)過二次翻譯的文本,其意義難免有所差誤。同時,《新萊茵報》發(fā)行于十九世紀中葉的歐洲,原版全部使用當時流行的哥特式花體字,但當時的新聞傳播學界懂得德語的人本來就少,熟悉這種古舊花體字的研究者就更少了。所以,“只有不多的幾篇中文文章談到該報上其他人的文章或版面內容,均不是查看原版報紙,而是根據(jù)前蘇聯(lián)或前民主德國研究者文章轉述的,真正以自己閱讀 《新萊茵報》原版為基礎的研究文章,至今未見”[12]。而中國的新聞實踐在5G技術、人工智能等新技術、新理念和新方法的推動下,欣欣向榮,豐富異常。在這樣的大環(huán)境下,馬克思主義新聞觀在新聞實踐中的指導意義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重要。所以編譯這樣的原版報刊,可以讓馬克思主義新聞學研究打破時空的藩籬,更好地與當下新聞實踐接軌。這樣的接軌更具有說服力和指導性。《新萊茵報》的編譯可以縮小“說與做之間的差距”,是理論與實踐之間的橋梁。
《新萊茵報》本身就是“說與做”結合的典范。馬克思和恩格斯在《新萊茵報》創(chuàng)刊前起草了《共產黨在德國的要求》,成為《新萊茵報》工作方針和行動策略的指南,也為創(chuàng)辦《新萊茵報》明確了使命:傳達共產主義者同盟總的指示和在德國宣傳民主主義與社會主義思想。這正是對《共產黨宣言》提出的科學社會主義理論的踐行,將《共產黨宣言》中的原則和理念運用到新聞實踐中。《新萊茵報》是馬克思和恩格斯的第一次完整新聞實踐,開創(chuàng)了馬克思主義新聞觀的光榮傳統(tǒng)。[6]中國共產黨是馬克思主義政黨,從而決定了馬克思主義新聞觀成為我們黨的新聞輿論工作必須遵循的根本指南,為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新聞事業(yè)的發(fā)展、建設指明了方向。《新萊茵報》的編譯、研究和學習,將把我國馬克思主義新聞觀的研究和實踐提升到一個新的高度,推動新聞事業(yè)在新時代開辟新的境界。
2.《新萊茵報》編譯研究將為我們做好新時代新聞輿論工作提供重要借鑒和目標方向,尤其在爭奪國際輿論的高地,加強國際傳播能力,講好中國故事,樹立良好國際形象等方面有著不可替代的經(jīng)驗和教訓
通過編譯發(fā)現(xiàn),馬克思非常重現(xiàn)歐洲各國革命活動的報道,1848年歐洲革命并不是一國一地一時的短暫無序暴動。從時間跨度來看,早在兩年前,即1846年2月19日,波蘭就爆發(fā)克拉科夫起義、加利西亞地區(qū)農民起義,被視為1848年革命的前奏。1947春天,摩爾多瓦農民暴動;4月底柏林饑民暴動;6月正義者同盟改組為共產主義者同盟;7月巴黎舉行選舉改革擁護者第一次宴會。1848年2月22日早晨,法國巴黎大街上出現(xiàn)大批民眾;3月威尼斯起義,柏林爆發(fā)革命,馬克思和恩格斯撰寫《共產黨在德國的要求》,俄國西部邊境地區(qū)農民運動高漲;4月,德國巴登共和黨人起義,斯洛伐克的赫麥爾、茲沃倫、特林琴等地爆發(fā)農民起義,并持續(xù)到5月;月底,維也納革命起義;6月的巴黎起義將1848年革命推向高潮。《新萊茵報》便誕生在這樣的革命高潮中。隨后,俄國和土耳其的封建反動勢力相繼出兵他國絞殺革命。但革命并未結束,直到1948年6月恩格斯甚至親自參加巴登起義,8月匈牙利軍隊還在西比烏同俄軍戰(zhàn)斗,斯洛伐克的起義也直到這時才失敗,影響甚至延續(xù)到19世紀50年代。從地域跨度來看,革命波及整個歐洲,北至丹麥,南到西西里島的巴勒摩和墨西拿,革命戰(zhàn)火向西延伸至倫敦,向東則逼近黑海沿岸。不論是巴黎、柏林、法蘭克福、慕尼黑、海牙、布拉格、都靈、佛羅倫薩這樣的大城市,還是偏遠、規(guī)模不大的利沃夫、雅西、布加勒斯特、布勒斯勞、曼圖亞、諾瓦臘這樣的小集鎮(zhèn),無一能在這場空前的革命中置身事外。《新萊茵報》通過500多期的正刊和附刊,全面把握不同時間和空間的動態(tài)事件,對于千頭萬緒的因果聯(lián)系把握準確,出色地傳播了無產階級在革命中的立場和態(tài)度。對發(fā)生在歐洲各地的大小革命起義和暴動,都進行了細致但有側重、及時但有觀點的報道。《新萊茵報》在新聞報道中具有極寬廣的國際視野,它的評論和報道涉及歐洲各個國家,甚至美洲。在1848年革命期間,對于各國的革命報道可以說有理有據(jù),有評論有報道,真正做到了“真實、立體、全面”地展示了1848年革命的全貌,完成了無產階級在革命中的輿論使命,這給我們當下的國際輿論工作極大的啟示。2021年5月31日下午,中共中央政治局針對加強我國國際傳播能力建設,進行了第三十次集體學習。中共中央總書記習近平在主持學習時強調:“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展示真實、立體、全面的中國,是加強我國國際傳播能力建設的重要任務。”[34]通過編譯《新萊茵報》,實現(xiàn)對其全面了解和深入研究,這將有助于提高我國國際傳播能力建設,更好地“形成同我國綜合國力和國際地位相匹配的國際話語權,為我國改革發(fā)展穩(wěn)定營造有利外部輿論環(huán)境,為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作出積極貢獻”[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