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語顏色詞“чёрный”的多義性語義演變及認知語義分析

郭 琳

(牡丹江醫學院 國際交流合作處，黑龍江 牡丹江 157011)

引言

“一個詞可能用來表示不同類別的現實片段，因而包含一個以上相互聯系的義位，這種現象叫做詞的多義性(полисемия或многозначность)，具有多義性的詞稱為多義詞(многозначное слово)”[1]。“詞的多義性體現了語言符號與意義之間的不對稱關系”[1]。詞作為一種語言符號，有能指和所指兩個層面，能指即指詞形，所指即指意義，但是能指經常會行使其他的、不同于已有的意義功能，于是造成能指和所指并非一一對應，即同一個詞能表示不同的意義，于是就產生了我們所說的一詞多義現象，多義性在人類語言中屬于普遍現象。多義詞的義項多由詞匯本身語義衍生而出，進而形成一系列的相關語義，其語義結構可以看作是詞匯語義變體的集合。人腦對顏色產生了一定的認知，繼而轉化為符號化內容上升至表層形成語言，即形成了我們所說的顏色詞，顏色詞的語義內容十分豐富。黑色是人們生活中最為常見的顏色，屬于最基本的顏色，故其相對的俄語詞匯“чёрный”的語義及其衍生義也最為豐富。本文擬對俄語顏色詞“чёрный”由其基本義項到多義性這一發展歷程作初步探討及歸納分析，并從認知語言學角度分析“чёрный”的語義演變路徑及詞義語義理據。

一、俄語顏色詞“чёрный”的多義性語義演變

俄漢詳解詞典“чёрный”的基本釋義為，“са-мый тёмный из всех цветов, имеющий цвет сажи, угля”[2]。即所有顏色里最深色、煙或者煤的顏色。基于上述基本釋義和俄語各類詞典的查詢，俄語顏色詞“чёрный”除了上述基本義位外，還包括多個其他義項。經分析發現俄語顏色詞“чёрный”的引申義項基本上是圍繞兩個核心語義展開的，即“黑色的，黑的(反義белый)”和“黑暗的，昏暗無光的”。“多義詞的不同義位可通過特定的語義搭配關系體現出來”[1]。即在不同的語義搭配關系中，詞匯往往表現出不同的語義內容。下面對“чёрный”的兩個核心語義及其語義衍生項展開分析：

1.由“黑色的，黑的”衍生出的語義項

“黑色的”表示顏色的暗淡、顏色深，作為基本意義與“白色的”相對。如: Из чёрного не сделае-шь белого.〈俗語〉不能使黑的變成白的，把壞人說成好人；чёрный дым黑煙；чёрный, как уголь像煤炭那么黑。

首先，基于上述“黑色的”語義，加上特定的名詞，可構成新的語義內容，即黑色的物。

(1)語義成分為：黑色+頭發和皮膚。表示頭發和皮膚是黑顏色：黑皮膚的，黑發的。如：Когда этот негр плакал, то плакали и другие чёрные.(Задорнов)當這個黑人哭的時候，其他黑人也跟著哭；чёрная раса黑色人種；В нашей семье все были чёрные.(Каверин)我們家人全是黑頭發；Водитель был юн, чёрен и смугл.(Нагибин)司機年輕，黑發，皮膚黝黑。

(2)語義成分為：黑色+衣服。表示衣服是黑顏色，穿著黑衣服的。如：чёрный монах身著黑衣的修道士。也可以只用作名詞，表示“黑衣服”。如：Она вся в чёрном. / Она ходит в чёрном. 她穿了一身黑(衣服)；Ей идёт чёрное. 她適合穿黑衣服。

(3)語義成分為：黑色+動植物。表示動植物顏色是黑顏色。如：смородина чёрная黑豆，黑茶藨子，黑醋栗；дрозд чёрный黑烏鴉；медведь чёрный黑熊；чёрная кошка黑貓。這里強調一下，“чёрная кошка”還有特殊的象征意義，表示“不祥之兆、招惹是非”，除此之外，俗語“пробежала чёрная кошка между кем”意思是人和人之間不和。

(4)語義成分為：黑色+棋子。表示黑棋子，只用名詞。如：Играть чёрными.下黑棋；Чёрные вы-играли.黑棋贏了；ход чёрных黑棋走。

(5)表示顏色近于黑的。如：чёрные зубы黑的牙齒；чёрные очки墨鏡；чёрная туча墨色的云。

(6)具有黑色語義，并且與同類不同顏色的事物對立。如：чёрная икра黑魚子醬；чёрный хлеб黑面包；чёрный кофе黑咖啡；чёрное дерево黑檀木。

其次，由俄語顏色詞“чёрный”語義中的“顏色深”義還可以衍生出下列語義項：

(7)黑體的(指鉛字)(反義светлый淺色的)。從該語義的反義“淺色的”可以看出，“黑體的”是由“顏色深”這一語義衍生而來的。如：набрать заго-ловок чёрным用黑體字排標題；чёрные слова黑體字。

(8)表示程度深的語義，常表示抽象性語義。如：чёрная скука極度寂寞；чёрная тоска十分痛苦的思念；чёрная неблагодарность忘恩負義。

(9)變深的、變黑的，指臟得發黑的、曬得發黑的、臉色變黑。如：Тебя в бане надо мыть, ты весь чёрный.(А.Н.Толстой)應該給你在澡堂洗個澡，你混身臟得發黑；Пойди вымой руки, они у тебя чёрные.洗手去，你的手黢黑；чёрные от загара ре-бятишки曬得黝黑的孩子們；Он стал чёрен лицо-м, как араб.(Бунин)他臉曬得黑，像個阿拉伯人；лицо, чёрое от горя因痛苦而發黑的臉。

再次，由“臟得發黑的”這一語義項，可衍生出“粗重的(重體力的或臟的)”義，繼而衍生出“粗制的”語義內容：

(10)粗重的(重體力的或臟的)。如：Бабушка обрекла её на чёрную работу, мыть посуду, бельё, полы.(Гончаров)祖母指派她干粗活，洗盤子，洗衣服，擦地板；Добывать себе кусок хлеба чёрным трудом.靠干粗重的活謀生。舊時亦可指干粗活的。如：чёрная служанка干粗活的女傭；чёрная кухарка粗使喚的廚娘。

(11)[只用長尾]〈專〉粗制的。由于“粗重的”義項內含有“不精細、粗糙”的語義成分，可引申出“粗制的”這一義項。如：чёрный болт毛螺栓；чёрная гайка粗制螺栓。舊時亦可表示草稿的，起草的(同義черновой)。如：чёрное письмо信的草稿。

(12)還有чёрная баня這樣的說法，表示舊時燒沒有煙囪的房子。可想而知，像這種少了煙囪的房子，是極其易于被熏臟的，故也是由“臟得發黑的”引申而來。

最后，由“粗重的”這一義項，可衍生出“地位卑微的”語義項，繼而引申出“(14—17世紀俄國)直接依附于國家、耕種國有土地的”義項：

(13)(舊俄)地位卑微的。干重活、粗活的人多為普通百姓，地位相對卑微，故衍生出該語義項。如：愚昧無知的чёрный народ愚昧無知的人，黎民百姓；чёрная кость平民，表示非貴族出身。[用作名詞]чёрные卑微的人。

(14) 〈史〉(14—17世紀俄國)直接依附于國家、耕種國有土地的。“чёрный крестьянин”在當時指的是國有農。14—17世紀農奴制經濟是俄國沙皇專制制度的基礎，當時干重活、粗活占據了農民生活中的大部分時間，地位自然也相對卑微，因而歷史上也衍生出該語義項。

2.由“黑暗的，昏暗無光的”衍生出的語義項

俄語顏色詞“чёрный”的第二個核心語義為“黑暗的，昏暗無光的”。如：Всё вокруг окутывает неп-роглядный, чёрный мрак.周圍的一切都籠罩在黑暗中；Чёрная тьма потопляла окрестность.四周淹沒在黑暗之中。俄語中“чёрный”總是與恐懼、壞的事情、邪惡、災禍、死亡聯系在一起，經常表示一些抽象性的語義內容，下面我們展開分析由其衍生出的語義項。

(1)〈轉〉陰郁的，沉重的，絕望的。如：быть в чёрном расположении духа心情沉重；чёрные мысли(或думы)憂郁的思緒；чёрный взгляд на жизнь對生活悲觀。同時也表示困難的(指日子、時間)。如：отложить денег на чёрный день為困難的時日攢點錢；чёрные страницы истории歷史上的困難時期。

(2)反動的，反革命的。如：свергнуть чёрный строй推翻反動制度；чёрная контрреволюция反革命勢力。

(3)引起恐懼的，俄語中只有一個例子：чёрный юмор黑色幽默，這樣的幽默不是可笑的，而是制造出一種可怕的結果。

通過語義聯想，“黑暗的，昏暗無光的”產生出潛在的消極評價義子，可以形成某種包含道德評價的語義內容，如下所示：

(4)(迷信中)與妖魔鬼怪有關的，惡意的，可視為道德評價形容詞。如：верить в чёрную силу迷信鬼怪(黑暗力量)；чёрная книга巫書(黑皮書)；Ты же всякую чёрную грамоту знаешь！(Достоевс-кий) 咒語符你不是都知道嗎。俗語里чёрный也可直接當名詞用，指鬼怪。

(5)〈轉〉壞的(同義отрицательный, плохо-й)。如：чёрные стороны жизни生活的陰暗面；приобрести чёрную знаменитость有壞名聲，壞得出名。此語義項下也含有“不符合法律規范的”語義內容。如：чёрное дело壞事，違法亂紀的勾當；чёрный рынок(或чёрная биржа)黑市；чёрные списки黑名單；чёрный пиар黑色公關。

(6)〈轉〉卑鄙的，陰險的，險惡的(同義зло-стый, низкий, коварный)。如：чёрные замыслы險惡用心；чёрная зависть陰暗的忌妒心；чёрная душа(或совесть)/чёрное сердце黑心(腸)；чёрн-ый интриг陰謀詭計；чёрные дела黑心事。此語義項下也含有“不正派的(指人)”(同義непорядо-чный, недостойный)的含義。如：Чёрные люди влекут тебя на край пропасти.壞人拉你走在深淵的邊緣。

(7)后面的，偏僻的(指房屋的非正面的門或院子等)。因為房子的后門多是窄小、陰暗的，故衍生出該語義項。如：Она встретила меня в кухне；я ведь почти всегда к ней хожу через чёрный ход.(Достоевский)她在廚房里迎我；我幾乎總是穿過后門去找她；Парадный подъезд был закрыт. Лёнька поднялся по чёрной лестнице.(Пантелеев)大門已經關了，列昂卡從后樓梯上了樓。чёрная也可直接當名詞用，指偏屋，下房。

二、俄語顏色詞“чёрный”的多義性認知語義分析

“黑色的，黑的”和“黑暗的，昏暗無光的”組成了俄語顏色詞“чёрный”的兩個核心語義，由“黑色的，黑的”進一步引申出14個語義項，同時從“黑暗的，昏暗無光的”這個核心語義往下引申出7個語義項。這一系列的語義項構成了“чёрный”的多義性語義結構鏈。我們發現這種語義結構鏈是一步步演變得出的，具有相應的詞義語義理據。“所謂詞義的理據，是指詞義形成的緣由，它是從發生學角度來探求詞義的來源的”[3]。這里“чёрный”的多義性語義理據，即詞義的來源可從認知語義的角度考量。認知是在和現實打交道的推進過程中逐步形成的，認知反應的是邏輯概念、事理客觀概念，但這是不夠的，還要上升到表層形成符號化內容，用語言的方式把它固定下來。本文“чёрный”的多義性是通過共同的語義成分或聯想信息將它的多個義位貫穿到一起，體現出認知映射的結果，即用原來舊的語義結果賦以新的認知語義，從而形成多個引申而來的義項。

“黑色的，黑的”有顏色的暗淡、顏色深之意，由這一語義可聯想到“黑色的物”“黑體的”“程度深”“臟得發黑的”等語義。其中“黑色的物”運用了轉喻的思維方法。在認知語言學中，轉喻被認為是運用人的認知中的兩種事物間的聯系，用一種事物轉指另一種事物，即這里體現出了借色喻物的可能性。“程度深”常表抽象性語義。由“臟得發黑的”語義項聯想出粗重的臟活，即引申出“粗重的”語義，由“粗重的”義項內含有“不精細、粗糙”的語義成分，可引申出“粗制的”這一義項。干粗活的多是社會地位相對低的人，繼而聯想引出“地位卑微的”等語義內容。

“黑暗的，昏暗無光的”在人們的認知中，普遍與恐懼、壞的事情、邪惡、災禍、死亡聯系在一起，通過認知語義聯想，首先擴展出一系列抽象性語義內容，即“陰郁的，沉重的，絕望的”“反動的，反革命的”“引起恐懼的”。此外，人們認為“黑暗的，昏暗無光的”往往含有一定的消極意義，因而產生出潛在的消極評價義子，形成某種包含道德評價的抽象語義內容，即“與妖魔鬼怪有關的，惡意的”、“壞的，不符合法律規范的”和“卑鄙的，陰險的，險惡的”。除了引申出上述抽象語義項外，還能通過房子的后門多是窄小、陰暗的，聯想到“后面的，偏僻的(指房屋的非正面的門或院子等)”意義。

在俄語顏色詞“чёрный”的語義系統中，各個義項不是獨立存在的，而是互相關聯的。從義素分析來看，可以理解為一個詞的一個義位中的若干義素在歷史發展過程中由于人的認知發生了某種改變，于是保留了其中一部分義素，改變了另一部分，從而引申出新的義位，由此俄語顏色詞“чёрный”的多義性語義結構鏈就形成了。這主要是基于認知語言學在人類語言生成中的廣泛應用，其中歷史、社會文化、情感、思維認知以及語言內部因素都是影響其發展的重要因素，這樣“чёрный”的多義性語義結構鏈的語義演變軌跡就得到了合理的解釋。

結束語

多義性在語言系統中是一種非常重要的詞匯語義及認知語義現象，俄語中多義性現象十分常見，作為俄語顏色詞之一的“чёрный”語義尤其豐富。本文對“чёрный”的多義性語義演變作出詳細描述，清晰地刻畫了其多義性語義演變的路徑，并從認知語言學的角度對其多義性語義結構鏈作出相應的認知語義分析。認知語義反映出人的認知可以對事物現象進行整合加工，是人類語言中一種創造性的能力。本課題的研究有助于理解記憶和靈活運用俄語單詞，在俄漢翻譯及外語教學方面具有一定的實用價值。本課題的研究為俄語多義詞語義研究注入了新的思想方法，有助于提高俄語學習者的言語交際能力，促進跨文化的交流和發展。

注釋：

①文中俄語語料均取自于《現代俄漢詳解大詞典》(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98年)和俄語國家語料庫(Национальный корпус русского язык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