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基層黨的凝聚力建構邏輯及治理啟示*

河北經貿大學公共管理學院 劉紅燕

黨的凝聚力是黨執政的有效基礎和有力保障，是黨執政的核心能力。基層黨的凝聚力可以視為黨的整體性建設的部分或基礎。在當前社會多元、時代差異化程度加深，社會治理實踐變遷的背景下，突出黨建的基層視角有助于為黨的政治理想與實踐理性之間的動態平衡關系建構尋求合理的解釋，有助于為黨的治理從制度優勢向治理效能轉化提供現實路徑的思考。基層黨組織的建構地位、邏輯和意義等，無疑是當代基層黨與社會治理現代化有效實現不容忽視的部分。

一、研究述評

國內現有對黨的凝聚力研究較多集中于黨史黨建視角下對黨的凝聚力體制內框架性要素、過程性機制、實現狀態特點等某個面向的描述性分析以及黨的建設工作經驗總結、政策詮釋等。缺乏從政治學學理視角下的探討，對黨的凝聚力表現形態或要素之間邏輯關聯，黨的凝聚力建構的內在動力和發展趨勢的深層探討。在此前提下，基層黨的凝聚力研究被置于與黨的凝聚力總體一致的一元同構邏輯視角下，忽視了基層黨的凝聚力與黨（頂層）的凝聚力建設的意義差別，忽視了對黨內不同層級組織建設的交互性、互構性，忽視了體制制度剛性與建構實踐技術性、具體情境性的相生相斥。因此，在當代基層治理現代化背景下，基層黨的凝聚力建設理論解釋力和實踐指導價值資源有所不足。

本文引入適應性分析視角，將黨的凝聚力置于黨的適應性發展邏輯下進行解構和建構，避免了僅從框架要素解析導致局限于碎片化現象描述性研究，提升了黨的凝聚力研究的系統性和整體意義，深化了基層黨的凝聚力建構理論。通過對新中國成立以來基層黨的凝聚力建構邏輯轉向的歷時態分析，提出基層黨的凝聚力建設的當代意義和突破點。

二、黨的凝聚力的底層邏輯

（一）黨的凝聚力內涵與影響因素

目前學界關于凝聚力內涵主要基于對凝聚力本質狀態、動力、目標結果三個側面的解讀形成程度說、情感說和力量說三種代表性觀點。如凝聚力是組織內群體間以及組織與群體間的團結合作程度，基于共同目標而形成的有機整體的程度[1]；群體凝聚力是使人們集合在一個群體里的情感，是一種組織或團體的歸屬感[2]；是基于組織共同利益、目標、價值，使群體成員情感共鳴、行為一致的內在聚合力量，是構成要素間整合協同的內在動力和合力[3]。凝聚力的外延具有豐富的內涵，根據凝聚主體的范圍、層次不同，凝聚力分為內聚力和外聚力，組織凝聚力和社會凝聚力；依據凝聚力形成的動力和實現路徑，凝聚力表現為任務、目標、情感、制度等的凝聚。

盡管凝聚力外延的內涵在不同理論視角下的表達方式、內容有差異，但對凝聚力的結構要素、功能狀態等框架邏輯的認識具有一致性。黨的凝聚力是黨以自身特質塑造為基礎維持黨組織內秩序，構建宏觀層面的體制制度、思想價值體系、政策導向等，從而影響特定歷史時期的政治社會秩序，促成黨內外政治協同，行為一致關系的理論與實踐能力；其既表現為特定時期黨作為社會政治系統中相對獨立部分的統一性和完整性狀態和特點，也是黨與黨外組織、社會體制關聯整合過程的特點。

黨的凝聚力是黨在政治過程中的主體意識及主體性的客觀體現。黨的凝聚力是基于自身要素，組織制度、思想綱領、政策體系等，所帶來的組織內外的聚合力、吸引力；但又不限于既成性的要素、功能狀態的配置。凝聚力實質上是對被考察對象“有機整體”程度的動態識別，是一種方向性的強關聯關系。其本身是動態關系的調適過程或建構結果。因此，在邏輯上，黨的凝聚力是黨與其置身的社會政治系統適應性發展中所形成的黨組織內以及黨與組織之外的有效聯結關系。黨在這種有效聯結關系中的貢獻率越高、協調整合的作用越明顯則凝聚力相對越高。

（二）政黨適應性與黨的凝聚力建構邏輯

20世紀80年代西方學者提出政黨變遷與發展是組織與環境適應性關系動態調整的結果。此研究范式超越了傳統意義上將黨的發展歸于相對靜態意義的制度體制、數量規模等要素，強調其動態、有機的發展維度，是一種系統性的觀察視角。

黨的凝聚力是其適應性的具體表達方式、實現機制，二者之間存在一定的正相關關系。政黨適應性及其實踐需求是其凝聚力變遷的底層邏輯和根本動力。這一邏輯在不同時代融合于具體的戰略任務、政策、價值觀、組織建設等行為中，突出了某些維度和要素，形成特定的實踐邏輯體系。新中國成立以來，基層黨的凝聚力建設契合于時代發展趨勢，發生了實踐邏輯與適應性的轉變。這說明新時代我黨在政治維護與社會動態平衡關系中的治理“彈性”與務實的特點，實現政黨體制的“彈性”特點與實踐有機結合的機制。

三、新中國成立以來，基層黨的凝聚力建構歷程及其邏輯轉化

（一）計劃體制時期，基層黨的凝聚力建構邏輯與“機械性”特點

新中國成立初期，進入“后革命時代”的中國面臨的首要任務是建構新型國家和社會秩序，實現社會的高度整合。這一時期基層黨的凝聚力建構基于黨的凝聚力整體邏輯框架，突出了與時代發展特點相適應的規則制度剛性遵從、組織體制內適應主導的實踐邏輯。基層本身的功能特殊性為統一性“遮蔽”或弱化，是基于同一性、同質性的“機械性”凝聚力。

中國共產黨主導下確立的政治體制保證了其處于“黨—國家—社會”三位一體權力結構中的核心地位。在思想意識、價值體系建構方面，確立了馬克思主義理論與思想的絕對權威的地位，通過宣傳教育形成了全黨和全國人民對共產主義理想和社會主義制度優越性以及核心政治價值觀信仰的高度認同。經過社會主義初期改造，建立了“一大二公”的公有制和高度集中的經濟體制。以人民公社與單位制為基礎建構起社會管控體制，形成了政治與社會高度“一體化”格局。新中國成立初期黨的凝聚力主要源于黨的革命性、先進性、人民的代表性，以及適應社會發展需求的基本制度建構能力、強大的決策力、引導力和社會利益整合的能力。

在總體性社會特征下，革命和建設理論體系的思想意識“高純度”一維性，高度集權的政治體系的穩定設計，社會利益結構單一和高度整合，黨和國家一體化的集中型強控制模式，成為時代特征。在此前提下，基層黨的凝聚力建構要素和路徑來源于黨的凝聚力整體框架和邏輯。這時期基層黨的凝聚力建構的核心邏輯是維護組織體系內的一體化、規范化和取向一致性，是黨的凝聚力要素的一元線性遵行。

（二）市場體制時期，基層黨的凝聚力建構邏輯與“有機性”特點

改革開放后，中國社會發生了全面而深刻的轉型。整個社會越來越開放包容的同時，多元復雜性、差異化和不確定性程度也在增強。與前期“總體性”社會相對，后期以多元化、分化為特征的“個體性”社會是黨的凝聚力建構的基本背景，也是黨的凝聚力建構基本路徑、維度的重要參照。因此，改革開放后黨的凝聚力建構的實踐邏輯顯然需要適應性轉變，需要建構起一種在異質性、協調性基礎上的“有機”凝聚力[4]。

從黨的自身發展特點看，其凝聚力建構邏輯在改革開放后需要新的突破點。革命時期被高度意識化、理想化的黨及社會主義制度經歷了理性沉淀后，黨亟需拓展現代化治理的內涵，提升其組織建設的科學化水平、提升吸引力和權威性。在適應性邏輯下，黨的凝聚力不能再局限于新中國成立初期黨的“單向度”規制，而應遵循黨組織內外部不同層面的“互構”邏輯，以更好地回應社會，提升自身影響力。

新中國成立初社會主義制度的“知識生產”引起的“超現實”優越性期待必須轉化為政治實踐，轉化為更具感知力的政策績效。只有如此才更符合常態化建設和利益的整合需要。因此，黨的凝聚力建構的邏輯增長點需要由原來的制度結構策略轉調整為更具韌性的行動導向邏輯[5]。

基層黨的凝聚力建構邏輯遵從整體黨的凝聚力建構邏輯的轉向，由于務實性實踐邏輯客觀上提高之前“被遮蔽”的“基層性”功能顯性化釋放的可能性和必要性。在組織凝聚方面，這時期基層黨的凝聚力在維護基本規則的前提下，應體現基層的服務性、先驗性、創新性；在價值、政策凝聚方面，基層黨通過角色或過程嵌入、有效引領、服務、關聯、回應社會治理需求，從而合理轉變黨的領導方式。

四、基層黨的凝聚力建構與治理啟示

（一）基層黨組織結構優化

新中國成立初期，黨的組織體制決定了基層黨組織必須服從和執行（頂層）黨的路線和政策。這是基層黨的凝聚力建構的基礎，突出了組織科層的邏輯。基于此，適應社會變遷的特點和發展戰略的需要，優化基層黨組織結構以更好地體現黨的代表性、包容性和凝聚力。新時代國家治理能力、治理體系現代化戰略要求基層黨在規模、布局、黨員隊伍結構等方面實現合理化、科學化、制度化。如調整黨員吸納標準，保持基層黨組織體系一定的開放性，使黨員構成適應社會結構的變化，具有更廣泛的代表性；在保證黨性先進性、純正性的前提下，通過優化基層黨員人才結構，提升專業素養，保障基層黨在社會治理中發揮引領作用，凸顯其主體地位。這都是有助于基層黨的凝聚力提升的結構性要素。

（二）基層黨的功能內涵提升

新時期，基層黨首先要從政治社會發展戰略大局出發，理性建構其在治理現代化中的主體角色，積極融入基層治理的時代任務中。基層黨由傳統意義上的管控角色轉向“引導—適應”的治理角色；目標職責特點由“唯上負責”、維護“秩序安全”底線、流程性學習匯報轉向原則精神一致前提下的合作共建、韌性發展，強調服務性和問題導向的精準化治理探索。基層黨的行動邏輯本質就是務實落地、柔性融入，在公共秩序建構中的擔當意識和能力。“政黨首先且最主要的是表達的手段：它們是工具、是代理機構，通過表達人民的要求而代表它們”[6]。因此，基層黨在社會聯結及組織認同建設中要密切聯系群眾，并拓展聯結的路徑，靈活思路以更好地發揮“代言人”的作用。只有這樣，基層黨才能防止“異化”，增強有效影響力、凝聚力。

事實上，基層黨的凝聚力建構并非各要素平均用力，同時起效。基層黨在凝聚力建構過程中，要善于將宏觀政策背景和發展目標與基層特定空間或情境結合的“治理接點”。基層黨的工作方式、態度，治理對象、治理問題，典型人物、價值理念等都可能轉化為關鍵“接點”，成為基層黨領導力、影響力、凝聚力的聚焦點，突出基層黨的服務性、回應性、效能性和整合力。這反映出基層黨的凝聚力建構的多側面性、多層次性、務實性和開拓性。

（三）基層黨的凝聚力意義建構

基層黨的凝聚力建構意義一部分是既定制度框架所內含的，一部分則是在實踐層面建構的，體現出動態性的特點。前者是后者的基礎和框架。后者是“基層”價值特殊性的“還原”和時代性建構。在當前多元開放、高復雜性、高不確定性社會背景下，黨的凝聚力建構體現多元適應的行動邏輯和有機性特點。這為基層黨的凝聚力“獨特性”關照提供了可能或必要條件。

“基層性”相對于體制整體而言體現了分權和部分的內涵。黨的凝聚力在作為具體治理場域合情境的基層建構，不應該只是整體規則的“翻版”，而是需要相應地調適并創新。基層黨的凝聚力在行動指向上應該體現更多的實踐性、探索性、先驗性。因此，貫穿基層黨的凝聚力建設過程的政策實踐，組織建設發展的路徑、方式等可以多元并在，為黨的理論積累提供了實踐的前提。基層黨的凝聚力建構是黨的頂層理論設計的策略性、手段性、效能導向性的實踐。如果黨的凝聚力頂層是為政治發展布局，那么基層則是政治格局的拓展和鋪平。總之，當代基層黨的凝聚力建構意義可以概括為黨的工作方法、運行機制創新的價值，黨的執政理論積累、話語創建、治理格局拓展的路徑意義和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