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茜,王學紅,朱思雨,劉曙
1青海大學研究生院,西寧 810016
2青海大學附屬醫院消化內科,西寧 810000
胃癌是一種起源于胃黏膜上皮細胞的惡性腫瘤,其惡性程度高、異質性強、預后較差[1],發病率和病死率在惡性腫瘤中均居前列,對人類的健康和生命安全產生巨大的威脅[2]。腫瘤快速和不受控制的增殖限制了氧氣的供應,因此血液供應不足或缺氧是幾乎所有實體瘤的典型微環境特征[3-4]。研究報道證明,缺氧在腫瘤形成過程中具有重要作用[5]。缺氧產生瘤內氧梯度,有助于腫瘤的可塑性和異質性,并促進更具侵襲性和轉移性的表型[6],在這個過程中,一個關鍵的標志就是缺氧誘導因子-1α(hypoxia inducible factor-1α,HIF-1α)的表達增加,HIF-1α在因缺氧而觸發的細胞機制中發揮著核心作用,是目前發現的唯一一個在缺氧狀態下可以發揮活性的核轉錄因子,是專一調節氧穩態的關鍵性介質[7]。幽門螺桿菌(Helicobacter pylori,Hp)是一種革蘭陰性微需氧細菌[8],與胃炎、消化性潰瘍和胃癌等多種胃病的發展有關[8],Hp也被世界衛生組織(WHO)列為胃癌的最高警示級別的Ⅰ類致癌物。本綜述簡要總結了Hp感染與HIF-1α之間的相關性,以及兩者的相互作用對胃癌產生所起的關鍵作用,為進一步研究提供幫助。
Hp感染被廣泛認為會增加患胃癌的風險,其可以獨特地在惡劣的胃環境中存在數十年,會破壞胃黏膜并改變胃激素釋放模式,從而影響胃生理[9-10]。Hp通過利用各種毒力因子,靶向不同的細胞蛋白來調節宿主的炎癥反應,同樣會改變胃微生物群的組成[11]和許多信號通路,導致了有利于細胞增殖和凋亡的矛盾反應,這些改變可能會增加患胃癌的風險,并且是造成大約90%的腸型胃癌的原因[12]。WHO在1994年根據觀察性研究將Hp歸類為胃癌Ⅰ類致癌物[13]。2000年,一項研究顯示了Hp治療對蒙古沙鼠胃癌的預防作用,根除Hp的沙鼠再患殘胃癌的概率大大降低[14]。在大多數國家,Hp的患病率仍然很高,在北歐和北美,約1/3的成年人有Hp感染,而在南歐和東歐、南美和亞洲,Hp的患病率通常高于50%[15]。在Hp感染檢測結果呈陽性的患者中,與不進行治療相比,加用Hp根除治療可降低十二指腸潰瘍或胃潰瘍的發病率。盧光榮等[16]的研究結果表明,輕、中度胃黏膜腸上皮化生(intestinal metaplasia,IM)患者根除Hp后IM程度較未根除Hp患者輕。Choi等[17]研究證實,接受過Hp根除的早期胃癌患者的異時性胃癌發生率較低,證明如果發現Hp感染,應及時進行根除。研究表明,Hp能夠通過細菌毒力因素、宿主因素和環境因素之間的復雜作用對胃黏膜細胞形成致癌影響,但該過程所涉及的確切機制仍不清楚。HIF-1α存在于所有細胞中,其在腫瘤領域的研究較為成熟。也有研究表明,胃上皮Hp感染通過介導HIF-1α的穩定性,誘導細胞增殖,抑制細胞凋亡,并最終有胃上皮的致癌作用[18]。
Semenza和Wang[19]于1992年發現HIF-1,HIF-1是一種異二聚體,由PAS家族的兩個基本螺旋-環-螺旋蛋白組成:一個氧敏感的α亞基和一個組成型表達的β亞基,是可介導病理性和生理性低氧性反應的關鍵性轉錄因子[20],其靶基因涉及眾多病理生理機制[21]。唯一決定HIF-1活性的氧調節亞基是HIF-1α。脯氨酸羥化酶(prolyl hydroxylase,PHD)是在哺乳動物中發現的HIF保存的羥化酶,具有3種亞型:PHD1、PHD2和PHD3,作為HIF-1α氧傳感器的調節劑參與HIF-1α的降解。
在常氧時,亞基中的保守脯氨酸殘基通過氧氣依賴性PHDS羥基化,α亞基水平受到泛素依賴性蛋白酶體的調節,很快通過蛋白酶降解[6],因此幾乎檢測不到其表達[22];而低氧時,HIF-1α可避免被PHD羥基化,其α亞基的降解被阻斷,而被強烈誘導表達[23],并與HIF-1β結合形成有活性的HIF-1,從而啟動50多種下游基因,如環氧化酶-2(cyclooxygenase-2,COX-2)、促紅細胞生成素(erythropoietin,EPO)、p53、血管內皮生長因子(vascular endothelial growth factor,VEGF)等的轉錄,使血管生成增多,細胞無氧代謝增加,使得腫瘤細胞在缺氧環境下可以繼續存活和增殖[24]。
HIF-1α參與了多種疾病的發生與發展,包括對腫瘤缺氧基因表達的調節和參與缺氧相關的信號通路。張國福[25]對肝細胞肝癌(hepatocellular carcinoma,HCC)患者手術前后血清中HIF-1α進行對比,發現肝動脈栓塞術(transcatheter arterial embolization,TAE)治療后的HCC患者短期預后可通過血清HIF-1α的表達來評估,術后患者血清HIF-1α水平會增高,而升高較少的患者有較理想的腫瘤緩解狀況。在胃癌這種缺氧環境下,HIF-1α的表達增加會促進腫瘤血管生成[26]、調節下游轉錄因子并作為激活劑促進miRNA-421在胃癌細胞中高表達,從而抑制細胞凋亡[27]。高國安和高超[28]研究發現,HIF-1α蛋白在胃癌組織中的陽性率高于癌旁組織,且HIF-1α的表達與患者的臨床特征相關,高表達HIF-1α的胃癌患者預后不良。
有研究表明,Hp感染可以從多方面誘導HIF-1α的表達增加,而高表達的HIF-1α也會增強Hp的感染力[29]。HIF-1α在感染Hp期間的宿主防御系統中參與增強caspase 1活化和白細胞介素-1β(interleukin-1β,IL-1β)釋放,以進一步加強Hp的感染力,這在胃癌發生發展中尤為重要,在降低胃癌發病率、殘胃癌復發率和延長腫瘤患者生存期方面均可提供指導和幫助。本文從幾個方面敘述Hp如何誘導HIF-1α的表達。
缺氧會導致PHD活性下降,降解減少,從而導致HIF-1α蛋白增加,促進與多種細胞反應相關的基因表達,包括糖酵解代謝增加、血管生成、細胞存活和上皮-間充質轉化,這些都對腫瘤進展很重要[30],因此,HIF-1α的激活被認為是胃癌進展的關鍵步驟。大多數人感染Hp都沒有明顯的臨床癥狀,但均顯示慢性炎癥,由于免疫細胞在炎癥部位浸潤過程中對氧氣的需求增加,導致各種表現出炎癥的組織會出現局部缺氧[31]。有研究表明,Hp感染期間會使組織缺氧,并促進HIF-1α的激活。張艷杰和李彥冬[32]通過對胃癌手術患者行13C呼氣試驗,并采用免疫組化法檢測HIF-1α表達情況,結果顯示,Hp陽性的胃癌患者胃癌組織中HIF-1α呈高表達狀態,陰性患者呈低表達狀態。Hp感染可以誘導HIF-1α的表達,因此控制Hp可以達到預防及治療胃癌的目的。
除缺氧外,HIF-1α還可以通過不依賴缺氧的機制誘導,這些機制包括酪氨酸激酶受體和下游磷脂酰肌醇-3-羥激酶(phosphatidylinositol 3-hydroxy kinase,PI3K)/蛋白激酶 B(protein kinase B,PKB,又稱AKT)/雷帕霉素靶蛋白(mechanistic target of rapamycin kinase,MTOR)通路的激活,以及活性氧(reactive oxygen species,ROS)的產生。也有研究表明,Hp感染不僅通過信號通路,還可通過尿素酶、毒力因子等的產生來誘導HIF-1α表達[33]。
3.1.1 信號通路 在胃上皮細胞中,Hp感染改變了許多信號通路,導致了有利于增殖和凋亡的相互矛盾的反應。關于與Hp誘導的細胞周期進程相關的信號通路,PI3K/AKT通路受到了相當多的關注[34]。Canales等[35]通過細胞學方法,在Hp感染前后的胃癌細胞系AGS中分別放入PI3K抑制劑、AKT抑制劑和MTOR抑制劑,并用蛋白質印跡法測定HIF-1α的表達量,結果顯示,加入PI3K抑制劑后完全消除了對HIF-1α的誘導;而使用AKT抑制劑并不有效,證明Hp感染導致PI3K激活的刺激通過AKT和MTOR的下游激活增加HIF-1α蛋白水平,Hp誘導的PI3K/AKT激活是短暫的,在感染后相對較早發生,并且遵循與HIF-1α誘導相似的動力學[36]。也有研究結果表明,Hp感染的胃細胞促進了對PI3K/MTOR有依賴性的HIF-1α的誘導,使HIF-1α易位至細胞核,發揮其作為轉錄因子的作用[37]。在感染的情況下,該途徑的激活與通過誘導β-連環蛋白/轉錄因子淋巴樣增強因子結合因子(lymphoid enhancer binding factor,LEF)依賴性轉錄、細胞存活和細胞遷移以及通過MTOR激活增強蛋白質合成有關[38]。
3.1.2 ROS 機體內含氧并且性質活潑的物質被統稱為ROS,缺氧伴隨著ROS的增加[39]。有研究表明,Hp感染通過Hp本身或NADPH產生過多的ROS[40],并上調人胃上皮細胞AGS和GES-1中HIF-1α的表達[41],尤其是胃上皮的Hp感染和ROS介導的HIF-1α穩定被認為可誘導細胞增殖、抑制細胞凋亡并最終有利于胃上皮的癌變。ROS介導HIF-1α的轉錄和翻譯調控,最近的假說表明,ROS通過誘導PI3K/AKT和細胞外信號調節激酶(extracellular signal-regulated kinase,ERK)磷酸化在缺氧條件下增加HIF-1α的轉錄[42]。研究表明,低氧條件導致ROS的產生和HIF-1α的穩定,尤其是線粒體復合物Ⅲ產生的ROS負責在缺氧期間穩定HIF-1α。研究表明,ROS介導PHD抑制和常氧條件下HIF-1α的穩定[43]。ROS和HIF-1α信號轉導長期以來被認為與許多疾病的病理學有關,包括腫瘤、炎癥性疾病和缺血性損傷。
3.1.3 基因蛋白 Hp感染人體后會產生多種毒力因子,細胞毒素相關蛋白A(cytotoxin associated gene product A,CagA)及空泡細胞A(vacuolating cytotoxin A,VacA)是目前研究最多且致病力較強的兩種毒力因子,其與慢性胃炎和胃癌的發生密切相關。高毒性菌株表達致癌蛋白CagA,會使炎癥反應加劇,并且在幾種動物模型中都與促進腫瘤形成有關。Sirtuins蛋白家族SIRT3(recombinant Sirtuin 3,SIRT3)被稱為煙酰胺腺嘌呤二核苷酸(nicotinamide adenine dinucleotide,NAD+)依賴性脫乙酰酶,線粒體SIRT3通過抑制HIF-1α的表達成為腫瘤抑制因子。CagA+Hp感染還通過下調SIRT3的活性增加HIF-1α的表達,類似于胃上皮細胞的缺氧狀態。相反,SIRT3的過表達則抑制了HIF-1α蛋白的穩定性,并減弱了缺氧條件下HIF-1α轉錄活性的增加[44]。此外,在過表達SIRT3的胃上皮細胞中,CagA+Hp減弱了HIF-1α的穩定性及轉錄活性,缺乏CagA+的特定菌株無法誘導HIF-1α是因為CagA的缺乏導致脲酶活性降低,這還需要繼續研究。總之,這些發現為SIRT3在CagA+Hp介導的胃癌發生中的潛在作用以及通過抑制HIF-1α預防腫瘤的可能靶點提供了有價值的見解。
3.1.4 尿素酶 胃腔的低pH值是細菌生長的主要限制因素,為了克服這一點,Hp表達高水平的尿素酶,這種酶催化尿素水解產生氨,從而緩沖細菌的細胞質和直接環境。Hp尿素酶對感染的重要性已在動物模型中得到證實,表明缺乏該酶的突變菌株無法持續定植于胃黏膜。Valenzuela等[33-34]的研究中采用的CagA突變菌株存在一些導致尿素酶蛋白和活性降低的額外缺陷,這使得該特定菌株無法誘導HIF-1α,表明Hp尿素酶負責胃細胞中的HIF-1α誘導。也有研究表明Hp尿素酶作為配體可以通過胃細胞中的Toll樣受體2(Toll-like receptor 2,TLR2)信號轉導誘導HIF-1α活化,從而確定了Hp尿素酶的非酶作用[37]。
有研究表明,HIF-1α在Hp介導的胃炎中具有保護作用,Hp感染期間會使組織缺氧,并促進HIF-1α的激活。同樣,當缺氧時,HIF-1α的產生也會加強Hp的感染吞噬作用[29]。Abass等[45]的研究假設Hp誘導的炎癥小體激活可能受氧氣條件的影響,在該研究的小鼠感染模型中,IL-1β的產生也受到HIF-1α抑制劑的影響,表明HIF-1α在感染Hp期間的宿主防御系統中參與增強caspase 1活化和IL-1β釋放,以進一步加強Hp的感染力。
在之前的研究中,IL-1β和IL-18的上調在人類免疫細胞和動物模型的胃組織中得到證實,進一步的研究發現缺氧條件下Hp吞噬作用升高可能是NOD樣受體熱蛋白結構域相關蛋白3(NOD-like receptor thermal protein domain associated protein 3,NLRP3)激活增強的原因,通過激活NLRP3炎癥小體產生的IL-1β升高會引發炎癥反應,例如中性粒細胞浸潤并減少胃酸分泌,從而幫助細菌定植并長期存活[46]。也有實驗發現,在感染前用HIF-1α抑制劑處理巨噬細胞可顯著降低缺氧條件下巨噬細胞吞噬Hp的速率,其原因可能與HIF-1α介導的細胞信號轉導參與Hp吞噬作用上游的觸發狀態有關[47],并且還需要進一步的研究來探索Hp感染期間在缺氧條件下增強細胞因子產生和吞噬作用的其他機制。HIF-1α在不同海拔地區的差異性很大,高海拔地區典型的環境表現是低氧和低壓,而其正是導致疾病發生的根本原因,低氧環境下,HIF-1α被激活[48]。來自青海省的一份對于Hp的研究表明,果洛地區患者抗Hp抗體陽性表達率顯著低于西寧和格爾木地區患者,不同海拔地區胃癌患者抗Hp抗體陽性表達率不同[49]。也有一份來自西藏自治區的研究證明,定居高海拔地區的藏族居民Hp感染陽性率比移居居民高,這可能與高原缺氧居住環境相關[50]。但是Hp的感染率及感染強度是否與HIF-1α相關還需要更多的研究證明。
本綜述總結了胃癌中Hp和HIF-1α之間的相互作用,Hp感染通過氧氣、信號通路、炎癥因子、毒力因子、尿素酶和其他如髓細胞白血病因子-1(myeloid cell leukemia-1,Mcl-1)、VEGF和Lon蛋白酶等的表達介導HIF-1α蛋白表達[51]。HIF-1α的增加通過NLRP3炎癥小體和IL-1β的激活增強又加強了Hp的感染力。這些研究表明,Hp的缺氧或非缺氧途徑激活HIF-1α表達以及缺氧條件下HIF-1α的增加使得Hp更難被根除,這些都可能是加速胃癌發生的主要原因。本文依據近些年來有關胃癌和Hp的研究報道,從Hp和HIF-1α相互影響的角度深入探討了胃癌發展的分子機制。胃癌雖然是由多因素引起且形態異質的腫瘤,但Hp感染占主要因素,使其成為靶向療法的靶點,從而可以為制訂最佳治療方案提供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