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琳(首都經濟貿易大學)
隨著工業化、城市化進程的加快,人口流動已成為我國經濟社會發展中的常見現象。在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的過程中,勞動力自由流動所激發的經濟活力,是推動改革開放主要推手。人口遷移是改變區域人口和人力資本空間布局的重要因素,在區域社會經濟發展中發揮著重要作用。
流動人口進入城市后,隨著對城市生活的逐步適應、經濟水平的提高和社會閱歷的豐富,將面臨是否留在城市的決策。長期以來,由于戶籍制度的限制,流動人口只是城市中的“過客”[1]。然而,隨著經濟的發展和城市化進程的不斷推進,越來越多的流動人口能夠在城市定居并成為城市居民。流動人口作為中國改革開放進程中的一個特殊群體,其留在城市的意愿反映了這一群體真正融入流入地、實現本地市民化的愿望[2]。近年來,中國流動人口在流入地區的居留意愿持續增加。隨著流動時間的延長和自身經驗的積累,在工作城市居留逐漸成為中國流動人口最重要的愿望之一。
隨著通信技術的升級,互聯網通信的速度和質量不斷提高,互聯網的普及和應用也在不斷深化?;ヂ摼W在城市流動人口的生活和工作中發揮了不可或缺的作用[3]?!吨袊ヂ摼W發展報告(2021)》顯示,截至2020年底,中國網民規模達9.89億人,互聯網普及率達70.4%,特別是移動互聯網用戶總數超過16億;5G網絡用戶數超過1.6億,約占全球5G總用戶數的89%[4]。隨著互聯網的廣泛普及,個人互聯網技能將對城市流動人口的決策產生一系列的影響。一方面,互聯網技能將增加城市流動人口的就業機會,提高他們的就業質量,從而提高他們留在城市的意愿;另一方面,擁有互聯網技能的人將更容易融入城市社會,并表現出更強烈的居留意愿。
基于此,本文使用2016年全國流動人口衛生、計生動態監測調查數據,解答互聯網技能如何影響流動人口居留意愿的問題,并進一步檢驗互聯網技能對居留意愿的影響是否在城鎮、農村流動人口這兩群體間存在差異。
本文的選題意義在于,一方面,作為現代信息通信技術的重要組成部分,互聯網對經濟和社會的影響是近年來社會各界關注的焦點;另一方面,流動人口的居留意愿將直接影響其居住和遷移行為。因此,深入地了解流動人口的居留意愿,對于制定國家和地區的人口發展政策,解決流動人口在住房、就業、教育、醫療、養老等方面的問題,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此外,居留意愿與城市包容性、社會文化等因素密切相關。對其進行系統性的研究,對于提高城市治理和管理水平具有重要的理論和現實意義。
國內外學者早已對勞動力的流動進行了廣泛而深入的研究,并從多個視角探討了人口的遷移和流動。早在19世紀末,拉文斯坦就提出了著名的人口遷移理論——“推拉理論”。該理論認為,人口遷移的驅動力由遷出地的推力(排斥)和遷入地的拉力(吸引)組成[5]。拉文斯坦進一步指出,在人口自由流動的過程中,遷移決策將通過比較移民的優勢和劣勢得出。隨后,劉易斯在1954年提出了二元經濟理論,認為發展中國家既有農村地區以傳統生產方式為主的農業,也有城市地區以制造業為主的現代制造業。由于發展中國家的農業部門存在著零邊際生產率的剩余勞動力,因此,農業剩余勞動力的非農轉移可以促進二元經濟結構的逐步削弱[6]。另一個著名的遷移流動理論是托達羅在1969年提出的預期收入差異理論。他認為,決定勞動力流動的不是實際收入水平,而是以實際收入乘以就業概率而得出的預期收入水平[7]。此外,還有新移民經濟學理論、社會融合理論等[8]。
上述理論對人口的遷移和流動有很好的解釋,但流動人口的居留意愿并不能完全代表其最終的遷移結果,而是表征遷移心理的一個指標[8]。作為一種主觀意志,城市流動人口的居留決策是在遷移和流動決策的基礎上進一步演化而來的。關于流動人口在城市居留意愿的相關研究,近年來,學者們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兩方面:
首先,對流動人口居留意愿影響因素的研究。早期關于流動人口在城市居留意愿的影響因素的研究中,人們主要聚焦于戶籍制度對于流動人口在城市居留所造成的障礙。蔡昉(2001)認為沒有流入地戶口是造成流動人口未能在流入地定居的最重要、甚至是唯一的原因[9];陶然、徐志剛(2005)研究發現,城市化過程中的流動人口,農村內部農地調整以及農用土地非農化問題是現階段中國轉軌與經濟發展過程中面臨的重大問題[10]。然而,隨著近些年的不斷深入研究,許多學者發現“戶籍制度”并非導致流動人口不選擇在城市居留的首要原因[1]。李曉陽、黃毅祥等(2015)的研究發現,人力資本特征、經濟特征是影響流動人口城市居留意愿的重要因素[11];董昕(2016)從房價壓力和租房負擔的角度研究了流動人口的持久性遷移行為,發現房價收入比和房租收入比對流動人口的持久性遷移意愿影響顯著[12];古恒宇(2018)從個體、經濟以及社會特征三方面對東北三省流動人口居留意愿進行研究,發現個體因素顯著影響居留意愿,此外居留意愿還受流入時長、職業、就業身份、醫療保險水平等因素的影響[8]。
其次,對流動人口特定內部群體的居留意愿研究。在早期對流動人口的研究中,更多的是關注“農民工”群體。隨著城市化進程的推進,大量農村剩余勞動力涌入城市。農民工的就業狀況將影響他們留在城市的意愿。李樹茁(2014)發現,與員工相比,個體經營者更愿意留在城市。此外,經濟因素對個體農民工的居住意愿影響較大,而社會、文化和心理因素對員工的居住意愿影響顯著[13]。近年來,新生代農民工是學術界關注的焦點。盛亦男(2017)研究表明,新生代流動人口的居留意愿隨流入地城市類型呈現梯度變化的特征[14];楊艷東、張銘哲(2019)發現,城市生活保障水平和社會資本的提高可以顯著提高新一代流動人口的長期居住意愿[15]。
當前,我國正處于轉型發展、優化經濟結構、轉變經濟增長方式的關鍵時期,技術創新是我國經濟增長方式轉型的關鍵因素。以互聯網技術為代表的新興技術是目前應用最廣泛、最前沿的創新技術。隨著互聯網的廣泛深入,全球網絡連接產生的海量數據超過了此前分散的終端的處理能力,云計算、大數據等數字技術發展迅速。20世紀90年代,數字技術迅速從信息產業中脫穎而出,在加快傳統部門信息化的同時,不斷產生新的生產要素和新的商業模式[16]。在要素市場化配置中,互聯網、大數據、云計算等新興技術與傳統經濟融合,形成更加開放透明的市場環境;在要素自由流動環節中,互聯網促進了產業、城鄉和國際間的要素流動,促進了產業結構、城鄉區域和對外協調發展。同時,互聯網等技術與傳統經濟結合產生化學反應,推動制造業和服務業的高端發展,推動傳統產業轉型升級[17]。
關于互聯網對流動人口的影響,已有文獻主要從以下方面進行研究:首先,互聯網技能對流動人口就業的影響。王子敏(2017)研究發現,互聯網所導致的技能偏向,會顯著降低對流動人口就業時間的需求,但能夠提升流動人口的就業穩定性。[18]。趙建國(2019)指出,互聯網使用顯著提高了大學畢業生的就業工資水平,互聯網使用對大學畢業生就業工資的影響還存在區域不平衡[19]。其次,也有部分研究分析了互聯網技能對新生代農民工市民化的影響。何晶(2014)指出,互聯網已在新生代農民工的城市生活與工作中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但新生代農民工對于互聯網的使用仍處于“初級階段”,缺乏方法與路徑上的更進一步,來實現對互聯網更多元和深入的運用,以更好服務于個人職業發展和提升生活質量[3]。趙建國(2019)研究發現,教育人力資本可以通過顯著提高新生代農民工的互聯網使用率來增加其選擇更高層次職業的機會[20]。
目前,已有文獻對我國流動人口的居留意愿進行了詳細的研究,但仍存在一些不足:首先,現有文獻大多對整體流動人口樣本或特定流動人口群體的居留意愿進行了研究分析,缺乏流動人口內部異質性分析;其次,中國互聯網產業的發展已經位居世界前位,且正處于快速發展的新階段。然而,目前還沒有關于個人互聯網技能對流動人口居留意愿影響的研究。
隨著我國科學技術的飛速發展,互聯網在我國各行各業的應用范圍越來越廣,也越來越深入地滲透到人們的日常生活中。本文旨在探討互聯網對流動人口留在城市意愿的影響機制,并通過異質性分析進一步研究城市流動人口與農村流動人口之間是否存在差異。最后,基于實證結果探討如何在“萬物互聯”的發展背景之下,制定更有效的人口流動政策,從而更好地解決流動人口在流入城市遇到的一系列社會問題。
在當前“萬物互聯”的背景下,互聯網使用技能可能對流動人口的居留意愿產生重要影響。一方面,互聯網技能有利于增加流動人口的就業機會,增強他們的就業穩定性,從而有利于提高他們留在城市的意愿。首先,具有較強互聯網使用技能的流動人口將更容易找到與其自身能力相匹配的工作,從而提高個人就業的穩定性。這一群體將在勞動力市場上占據主動地位,反之則處于被動地位;其次,具有互聯網技能的流動人口具有利用信息資源的優勢。特別是隨著互聯網的日益普及和發展,越來越多的單位在招聘時選擇在網上發布信息。在目前的招聘市場上,具備互聯網技能的人將更容易獲得有價值的信息。
另一方面,擁有互聯網技能的人將更容易融入城市社會。互聯網作為一種消費、休閑和娛樂的手段,已經廣泛滲透到人們的日常生活中。具有互聯網使用技能的流動人口可以以互聯網作為一種手段,更便捷地參與城市的經濟和社會活動,加快其在城市社會網絡的形成,從而增強其融入城市社會的意識。流動人口越能融入城市的社會文化,他們就越愿意留在當地。
上述關系可以表現為:
互聯網技能 → 增加就業機會,增強就業穩定性 →流動人口居留意愿增加。
互聯網技能 →增強流動人口在城市社會的融入感→流動人口居留意愿增加。
基于此,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1:流動人口的互聯網使用技能對其城市居留意愿具有顯著正向影響。
在龐大的流動人口群體中,流動人口按戶籍性質可分為兩類:城鎮流動人口和農村流動人口。這種劃分的意義在于,農村流動人口將同時受到地域歧視和戶籍歧視的影響,與流入地市民產生“城鄉差異”和“內外差異”。而城鎮流動人口,與本地市民僅有“內外差異”[21]。此外,由于農村流動人口整體技能水平較低,互聯網技能所帶來的就業優勢和社會融合優勢對這類流動人口群體的輻射較少。即使一些農村流動人口已經掌握了互聯網技能,但由于公共基礎設施的供給、城市居民福利待遇的缺乏以及城鄉社會文化的差異等因素,互聯網技能的促進作用無法有效發揮。
基于此,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2:流動人口居留意愿的影響機制在城鎮流動人口與農村流動人口群體之間存在差異。
假設2.1:與農村流動人口相比,互聯網技能的擁有對于城鎮流動人口居留意愿的促進作用更加顯著。
本文采用全國流動人口衛生計生動態監測調查中對流動人口的定義,即離開了戶籍區縣到其他區縣居住生活工作1個月及以上的人口,其外出目的以生活、工作為主(不包括外出旅游、外出看病、外出出差、外出探親等原因臨時離開)[21]。本文將流動人口的居留意愿定義為:流動人口在流入地居住一段時間后,受個體、經濟、社會、政策等因素影響,對今后是否意愿在流入地居住的選擇[1]。
本文使用的數據來源于2016年全國流動人口衛生計生動態監測調查數據(下文使用的數據均來源于此次調查)。該調查的目的是深入了解流動人口在流入地的生存及發展狀況,并為加強流動人口服務管理提供相關數據支持。此次調查以全國31個?。ㄗ灾螀^、直轄市)和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為調查范圍,采取分層、多階段、與規模成比例的PPS方法進行抽樣,以在流入地居住一個月以上、非本區(縣、市)戶口的15周歲及以上的流入人口為調查對象,共涉及13.6萬余份樣本。調查內容包括家庭成員、就業、收支、基本公共衛生等情況。此次調查采取個人問卷和社區問卷相結合的方法,但本文分析僅涉及到個人問卷部分。經過樣本篩選,在刪除關鍵信息缺失或有奇異值的樣本后,最終獲得有效樣本量 112,936 個。
被解釋變量為流動人口在本地(城市)的居留意愿,選取調查中“您今后是否打算在本地長期居?。?年以上)?”的題目,構造一個二分類變量。對于該問題的肯定回答,即認為該被訪者有明確的居留意愿,而其他回答則視為無明確居留意愿。
本文的核心解釋變量為互聯網技能變量(web)。當被訪者的現有工作是通過互聯網渠道找到時,認為被訪者能夠掌握互聯網技術,具備使用互聯網解決工作和生活需要的能力,變量(web)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
本文對互聯網使用技能的測量是利用流動人口用互聯網在目前職業獲取中的使用情況, 如果被訪者用互聯網在職業獲取中的使用頻率較高, 則說明該對象使用互聯網的能力較強。
由于流動人口的居留意愿還會受到其他因素的影響,根據調查問卷表中相關問題的具體選項,結合文獻分析,選擇以下變量作為控制變量(具體取值情況見表1):

表1 主要變量定義及特征
(1)經濟因素:選取流動人口在流入地的職業、所屬行業、上月工資以及住房擁有情況來衡量其在流入地的經濟特征。
(2)社會因素:選取流動人口的社保辦理情況、本次流動范圍、本次流動時長等指標來衡量其在流入地的社會特征。
(3)個體因素:選取流動人口的人口學特征(性別、年齡、婚姻)來考察個體特征對其居留意愿的影響。包括年齡、性別、受教育程度、婚姻狀況以及戶籍性質。
本文采用描述性分析和推斷性統計相結合的方法,對城市流動人口的居留意進行了分析。首先,描述性分析主要采用單變量分析和相關分析。單變量分析具體描述了每個變量的均值和比例等基本統計指標,相關分析則可以提供解釋變量和被解釋變量之間存在的相關性。其次,推理性統計分析。本文的研究核心是城市流動人口居留意愿的特征及其影響機制,被解釋變量“居留意愿”為二分類變量。因此,本文選擇二元logistic回歸方法(binary logistic)作為實證研究模型,具體模型如下:

其中,P為流動人口打算長期居留發生的概率,α為常數項,X為自變量,β為自變量的待估系數,k為影響因素(自變量)個數。Exp(β)為風險比,能夠度量打算居留與不長期居留的概率的比值,同時也可直接比較各自變量的組間差異以及自變量對因變量的影響程度。
由表1可知,我國約有78.7%的流動人口在務工城市有長期居留的打算。隨著流動人口流動時間的增長,其在城市居留意愿的穩定性將增強,人口流動總體趨于穩定。但是,部分流動人口仍處于流動狀態,他們不打算或尚未決定將來是否在流入地停留和定居。對于這類人群來說,他們能否最終在城市安頓下來,仍然值得關注。我國約有70%的流動人口從事著相對來說較不穩定的工作,大多從事著第三產業的工作,流動人口在城市的平均月收入為4092元,而75%的流動人口在城市來擁有住房。就業是流動人口在城市定居的基礎與根本。可以想象,絕大多數流動人口的住房收入遠遠超出了流動人口家庭能夠支付的合理范圍,經濟因素已成為這一群體長期居住在城市的重要阻力。
由表2可知,2016年我國愿意長期居留的流動人口占總體流動人口的60.1%。首先,在互聯網技能方面,擁有互聯網技能的流動人口更愿意在城市長期居留。其次,經濟特征方面,有穩定職業的流動人口居留意愿更強。所屬行業是第一產業的流動人口在城市居留意愿最強,其次是第三產業;月收入在4,000元以上的流動人口在流入地居留意愿更高;當地有房的流動人口居留意愿在所有分組中最強烈,這也符合正常認知。第三,社會特征方面,已辦理城市社保的人群居留意愿更高;本次流動范圍越小,居留意愿越高。最后,個體特征方面,流動人口在城市的居留意愿不存在明顯的性別差異;隨著年齡的增長,流動人口居留意愿呈先增后減的趨勢,居留意愿最高的是30~39歲年齡段的流動人口,該年齡段有66.6%的人愿意長期居留;隨著受教育程度的提升,顯著提高了流動人口的居留意愿,其中,“初中、高中”組與“大學及以上”組人群差異最大;有配偶的流動人口在流入地的居留意愿比無配偶的流動人口略高;不同戶籍性質的流動人口居留意愿有明顯差異,其中71%的非農業戶口流動人口愿意居留,比農業戶口的流動人口高出13.2%。

表2 流動人口居留意愿描述性統計結果
對比各因素對流動人口居留意愿影響的具體差異,可以看到住房情況對居留意愿的影響最大(最大差異為40.9%),其次為年齡(最大差異為31.1%),第三為受教育程度(最大差異為22.1%),以后依次為所屬行業、戶籍性質、流動范圍、互聯網技能、工資水平和職業穩定性。
值得注意的是,上述因素中,受教育程度、流動范圍、互聯網技能、工資水平以及職業穩定性對居留意愿的影響為正,即流動人口擁有城市住房、流動人口的受教育程度越高、本次流動的范圍越近、擁有互聯網技能、工資水平越高、職業越穩定,越傾向于在城市居留; 年齡因素與居留意愿整體也呈正相關關系,年齡越大的流動人口越傾向于長期居留。
在模型設置方面,本文采用逐步回歸的方法,首先控制流動人口個體因素變量與互聯網技能變量(見表3模型1),第二步加入個人經濟因素(模型2),第三步加入社會因素(模型3),共建立三個Logistic回歸模型來考察在控制其他變量的情況下,各變量對居留意愿的影響效果。回歸結果如表3所示。
表3的模型統計檢驗顯示,3個模型的綜合檢驗概率p值均低于顯著性水平,所有回歸系數不同時為零,表明所建立的回歸模型有現實意義。從模型1到模型3的偽決定系數(Pseudo R2)逐漸增大,說明模型的解釋力愈來愈強。

表3 互聯網對流動人口居留意愿影響因素的回歸結果
由回歸結果可知:
第一,互聯網技能對流動人口的居留意愿有顯著正向影響。模型3回歸結果表明,在其他變量不變的條件下,擁有互聯網技能的流動人口有居留意愿的發生比不具備互聯網技能的流動人口的1.413倍。由此驗證了假設1,即流動人口的互聯網技能對其城市居留意愿具有顯著正向影響?;ヂ摼W技能的擁有促使流動人口在城市更好地扎根,從而增強其在城市居留下來的意愿。
第二,個體特征不僅決定了流動人口在勞動力市場中的競爭力,也對居留意愿產生影響。模型3回歸結果表明,除年齡外,所有個體特征變量均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以女性為參照組,男性流動人口的城市居留意愿弱于女性。受教育程度方面,受教育程度的提高促進了流動人口在城市的居留意愿,且從不同教育程度流動人口的居留意愿的風險發生比可知,受教育程度差異使我國流動人口群體內部以發生居留意愿的分化,具體表現為大學及以上學歷的流動人口在城市的居留意愿的風險發生遠高于高中及以下學歷的流動人口,該結果與相關分析的結論一致;流動人口的教育水平越高,人力資本積累越多,他們就越有可能得到更公平的待遇,在流入地的勞動力市場上找到與自身能力與預期相匹配的工作,獲得更高的收入,因此他們更有能力也更有意愿在城市居留[22]?;橐龇矫?,相比于無配偶的流動人口,有配偶者的居留意愿更強。戶籍性質方面,相比于農業戶口流動人口,非農業戶口的居留意愿更高。年齡方面,只有“20-29”“30-39”組人群的系數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表明處于生活和事業上升期的青、中年流動人口居留意愿最強。隨著我國教育資源的廣泛普及與科學分配,相比于老一輩的流動人口,年輕的流動人口往往具備更高的個人素質,更容易在城市勞動力市場尋得一席之地。此外,正處于打拼階段的他們,對未來的城市生活充滿期待。而30-39歲流動人口的流動時間相對較長,自身有了一定的工作經驗,收入水平較高,其子女大多在城市(流入地)接受教育。因此,這兩個年齡組的流動人口對長期留在城市居留的意愿最強烈。
第三,流動人口在城市的經濟特征顯著影響了其居留意愿,是流動人口在城市立足、謀求生存、發展的根本。模型3回歸結果表明,除職業穩定性外,其他經濟因素變量均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具體來說,所屬行業方面,從事第一產業的流動人口居留意愿最強,其次是第三產業。工資水平越高,在城市居留的意愿越強烈。當流動人口在城市的收入足夠高時,他們就可以在無法獲得城市居民擁有的住房保障和公共服務的情況下也負擔起與城市居民相同的生活方式。最值得注意的是,在其他變量不變的條件下,在城市擁有住房的流動人口有居留意愿的發生比是無住房流動人口的2.919倍,當地有房的流動人口居留意愿顯著強于無房人群。
第四,流動人口的社會特征會對其居留意愿產生影響。模型3回歸結果表明,所有社會因素變量均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具體來說,從社保方面看,與在城市無社保的流動人口,有社保顯著提高了其居留意愿(1.115倍);流動范圍方面,流動范圍越小,在流入地居留的意愿越強烈;流動時間方面,流動時間每增加一年,在流入地有居留意愿的發生比就增長7.8%。流動人口對流入地的社會認同是一個循序漸進,逐漸形成的過程。流動人口在城市停留的時間越長,他們在當地積累的社會資本就越多,獲得的社會支持越多,越適應當地的生活,從而更傾向于在本地長期生活。
本文進一步將城鎮流動人口與農村流動人口群體進行異質性分析,發現各影響因素的系數在兩群體之間存在較大差異,從而驗證了假設2,即流動人口居留意愿的影響機制在城鎮流動人口與農村流動人口群體之間存在差異。回歸結果如表4所示:

表4 分戶籍性質回歸結果
從回歸結果可以看出,影響居留意愿變量的系數在農村與城鎮流動人口之間存在較大差異。在互聯網技能方面,互聯網技能對于城鎮流動人口居留意愿的正向影響作用大于其對農村流動人口的作用(15.3%)。由此驗證了假設2.1,即與農村流動人口相比,互聯網技能的擁有對于城鎮流動人口居留意愿的促進作用更加顯著。
個體特征因素中,從年齡方面來看,城鎮流動人口各年齡段的系數均不再顯著。同樣不再顯著的還有城鎮流動人口的婚姻變量。從性別方面來看,兩群體的系數均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男、女之間居留意愿差異在城鎮流動人口群體表現得更為明顯。從受教育程度方面來看,農村流動人口在“大學及以上”組的系數顯著大于城鎮流動人口(19.4%)。
經濟特征因素中,從職業穩定性方面來看,城鎮流動人口職業穩定性系數僅在10%顯著性水平下顯著。同樣不顯著的還有城鎮流動人口的所屬行業變量。農村流動人口的變量系數與總體回歸結果保持一致。從收入水平方面來看,農村流動人口的系數略大于城鎮流動人口(1%)。而從住房方面看,農村流動人口的系數明顯大于城鎮流動人口(7.8%)。
社會特征因素中,所有變量均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社保方面,當地有社保的城鎮流動人口的居留意愿明顯高于農村流動人口(8.5%)。從流動范圍方面看,流動范圍的縮小對農村流動人口居留意愿的促進作用高于城鎮流動人口。流動時間方面,兩群體的系數相差不大。
上述結果表明,與總體回歸分析結果一致的是,收入水平、流動時長對流動人口居留意愿有顯著影響,且兩群體無明顯差異。相對于農村流動人口,互聯網技能以及當地的社保變量是影響城鎮流動人口居留意愿的關鍵因素。而對于農村流動人口來說,影響其居留意愿的變量主要是受教育程度、婚姻狀況、當地擁有住房以及流動范圍。戶籍制度的限制與勞動力市場的自由流動是矛盾的,并由此造成了與之相伴的第二個矛盾,即戶籍、市民福利待遇和公共服務之間的制度差異導致了兩類流動人口的貢獻和回報之間嚴重不平等。農村流動人口在城市生活中面臨各種困難,其居留意愿也將受到更多因素的影響。
影響流動人口在流入地居留意愿的因素多種多樣,且各因素之間也有相互作用。本文利用2016年全國流動人口動態監測數據,運用二元Logistic回歸研究了互聯網對中國流動人口的居留意愿的影響,并進一步分戶籍性質考察城市流動人口與農村流動人口居留意愿影響因素的群體差異,主要得到如下結論:
第一,互聯網技能對流動人口的居留意愿有顯著正向影響。互聯網技能一方面會增加流動人口在城市的就業機會、增強其就業質量;另一方面,擁有互聯網技能的人會更易于融入城市環境中?;ヂ摼W技能的擁有促使流動人口在城市更好地扎根,從而增強其在城市居留下來的意愿。
第二,流動人口居留意愿還受到個體、經濟、社會等其他特征因素的影響。具體來說,個體特征方面,年齡(20-29歲、30-39歲組)、受教育程度(特別是大學及以上組)、婚姻狀況、戶籍性質都對居留意愿有顯著影響。在整個人口流動的過程中,普遍認為經濟因素是重要影響因素。經濟特征方面,所屬行業、收入水平、當地住房情況是影響居留意愿的強變量。社會特征方面,流動人口在當地有社保、流動范圍越小,流動時長越長,流動人口在城市居留意愿越強烈。
第三,流動人口居留意愿的影響機制在城鎮流動人口與農村流動人口群體之間存在差異。具體來說,互聯網技能的擁有對于城鎮流動人口居留意愿的促進作用更加顯著,此外在城市擁有社保也是提升城鎮流動人口居留意愿的關鍵因素;而受教育程度、婚姻狀況當地擁有住房以及流動范圍等變量能夠戶籍制度給農村流動人口帶來的沖擊,增強其在城市的居留意愿。
1.普及互聯網教育,促進互聯網發展帶動就業
推廣和普及網絡教育不僅要在學生群體中進行,還應輻射到已進入勞動力市場的流動人口人群中。激勵流動人口將互聯網作為學習手段,培養自主學習的能力,使流動人口能夠以勞動力市場為動力,積極提高自身的能力。
互聯網的普及已經成為社會發展的必然趨勢?;ヂ摼W具有強大的搜索功能和信息資源,為多渠道就業途徑提供了機會。將互聯網的信息覆蓋功能與勞動力市場有效結合,為流動人口創造更多與自身能力相匹配的就業機會,提高流動人口的就業質量與就業穩定性,從而增強其在流入城市的居留意愿。
2.以互聯網為手段,推動流動人口更好融入社會
促進流動人口的互聯網普及,特別是鼓勵農村流動人口將互聯網作為消費和休閑娛樂的手段,使互聯網使用成為流動人口的一項基本生活技能。推動流動人口以互聯網為手段,通過網絡參與到流入地的經濟社會活動中,加強互聯網在流動人口社會網絡中的作用。
3.推動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建設
雖然互聯網的發展迅速,但正如本研究得出的結論所述,互聯網對流動人口中不同群體居留意愿的促進作用存在差異。這就要求加快互聯網基礎設施建設,將更多互聯網資源向農村地區傾斜,有序推進城鄉互聯網資源配置的均等化。
本文采用定量分析方法對流動人口的居留意愿進行了研究,同時在分析過程中也深切地感受到,關于流動人口城市居留意愿的問題還有許多值得進一步研究的問題。本文的局限性在于:
首先,由于數據的可得性問題,本文使用的數據來自2016年的全國性調查,雖然調查覆蓋面廣泛、樣本量豐富,但數據時效性較差??紤]到中國城鎮化進程的飛速發展,流動人口的特征在近幾年之內很有可能已產生了較大的改變。我國互聯網技術發展迅速,其在勞動力市場與我國農村地區的融入程度也肯定已發生巨大的變化。因此數據滯后是本文的一點缺憾。
第二,本文僅限于對某一年截面數據進行分析,得出的結論不能完全反映出流動人口居留意愿影響因素的真實情況。在未考慮時間維度的情況下,很難理清流動人口居留意愿及其影響因素的變動趨勢。未來,可以基于大數據,并加入時間變量,對流動人口居留意愿進行更為系統全面的實證研究。
第三,本文主要從互聯網技能、個體特征、經濟特征以及社會特征四方面對流動人口居留意愿進行了分析。但除此之外,流入地的城市發展因素、流動人口在流入地面臨的心理因素等特征也是影響其居留意愿的重要因素,而對于上述因素的影響本文并未涉及,還需進一步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