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策性金融與環保技術擴散
——脈絡梳理與前沿展望

宋英杰馬富偉

(山東工商學院a.金融學院；b.山東高校金融服務轉型升級協同創新中心，山東 煙臺 264005)

一、引言

科技是“第一生產力”，技術的及時、有效擴散，是其最終轉化為生產力的關鍵環節。黨的“十九大”報告、國家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綱要等多次強調，要深化推進科技創新的保障機制，構建普惠性創新金融支持政策體系，加強科技與金融資本等要素的融合。特別是黨的十九屆四中、五中全會，“國家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進一步明確要堅持和完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而環保技術作為一類兼顧經濟增長與環境保護雙重目標的具有明顯正外部性的特有技術，其有效擴散更加離不開政策性金融的有力助推。2020年新冠疫情的爆發也從側面反映出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緊迫性和重要性。

但是，在我國環保技術擴散實踐中，長期忽視政策性金融的導向、激勵和規范作用，大量存在由于金融“脫實向虛”、金融保障缺位等方面的擴散動力不足問題，最終導致環保技術難以有效擴散。因而從理論上探求政策性金融助推環保技術擴散的內在機制，實現政策性金融對環保技術擴散的有力助推，是當前我國亟待明確的重大問題，可以進一步拓展金融政策在環保技術擴散等特定領域的結構性調節相關研究，為我國的金融宏觀調控與環境保護政策制定提供決策參考。通過檢驗政策性金融對環保技術擴散的助推效應，明確政策性金融在環保技術擴散過程中的關鍵特征，可以實現政策性金融對環保技術擴散的科學化、精準化、高效化助推，為深化金融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推動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提供理論和現實依據。

二、已有研究脈絡梳理

(一)政策性金融調控功能

政策性金融作為交叉學科領域，是區別于商業性金融、貫徹國家特定經濟和社會發展政策的金融制度安排。在我國經濟發展與轉型過程中，政策性金融發揮了重要作用。上世紀九十年代，白欽先開創性地提出了政策性金融的概念[1]，并且對政策性金融相關理論進行了系統概述。廣義的政策性金融，不僅涉及政策性金融機構的資金借貸行為，還包括體現政策性意向的投資、擔保、保險、金融中介等一系列資金融通行為。與商業性金融不同的是，政策性金融的本質特征是公共性，其不以利潤最大化為目標，而以貫徹執行國家的經濟政策、產業政策、社會政策或意圖為最高宗旨，因此，作為政府發展經濟、促進社會進步、宏觀經濟調控的管理工具，政策性金融發揮著商業性金融無法替代的作用[2]。后續眾多學者對政策性金融體系及功能進行了持續研究，王朝才系統探討了財政投融資的功能定位[3]；楊燦明圍繞我國財政的長期投融資體系，結合實踐分析了有待完善的領域[4]；賈康等探索了政策性金融服務市場化運作的新型模式[5]；王偉則分析了政策性融資的外延體系構成以及中國政策性融資體系發展概況，并對理論研究的重點內容進行了闡釋和展望[6]。

已有研究較多分析了政策性金融的宏觀調控功能，目前主要集中于政策性金融對房地產行業、農村經濟、區域發展和新興產業發展的助推作用，其功能是彌補市場失靈、統籌社會發展和化解長期風險。在政策性金融助推房地產行業發展方面，劉麗巍和季曉旭基于宏觀審慎的框架視角，針對我國政策性金融住房金融的特點和問題，從時間和空間兩個維度分析了我國構建政策性住房金融機構的必要性[7]；有學者對發達經濟體政策性住房金融與房價穩定的關系進行了研究，實證分析表明，政策性住房金融體系能夠發揮逆周期的宏觀調控作用，穩定宏觀經濟金融政策周期性變化帶來的住房市場的劇烈波動[8]。在農業經濟方面，研究發現農業政策性金融供給對當期農業金融抑制起到一定的緩解作用，但目前農村政策性金融制度仍存在較大缺陷，應構建我國農村政策性金融體系[9-10]。區域發展方面，既有研究較多關注了西部大開發中政策性金融資金供給和需求以及服務“一帶一路”的優勢[11-13]。在新興產業發展方面，李俊強基于企業演變模式和產業生命周期角度，構建了戰略性新興產業的政策性金融支持體系，以更好地培育戰略性新興產業[14]；徐珊和李菲菲通過企業案例研究方法，對新興產業的資金運作模式與金融支持效應進行了研究[15]。由于資金和政策限制，地方政府甚至會干預地方金融機構的信貸行為，通過金融功能財政化，以實現對特定領域的助推[16]。

(二)技術擴散影響因素及助推機制

技術擴散受到諸多因素的影響和制約，已有文獻主要從社會學理論和經濟學理論加以研究。社會學理論認為技術擴散是一種特有的社會現象，主要從擴散者行為因素、性別與文化差異等擴散主體因素和擴散外部環境因素等研究其影響[17-22]。經濟學者則更多關注技術擴散的經濟屬性，認為技術擴散過程是一個追逐經濟利益的過程，經濟效益是技術擴散的主要驅動因素。在企業研發投入過高的情況下，政府作為國家創新系統的重要組成部分，對企業研發投入進行方向指導和研發資助能直接降低企業研發投入成本和風險，從而對技術擴散起到一定的推動作用[23-24]。

公共部門也是針對這些因素從公共領域進行助推。公共部門分別采用“大棒型”強制驅動和“胡蘿卜型”經濟激勵誘導驅動兩類手段，以實現技術的有效擴散。強制型驅動，主要通過技術的相關法律規范與標準制定、認證、知識產權保護等限定性手段對擴散主體因素和擴散環境因素加以控制和約束。如對于法律規范和標準制定方面，監管當局應當改進提高認證領域、認證法規和安全評估方面的必要性[25]；而針對知識產權保護這種限定性手段，應推動共性技術的持續創新與應用，須系統破解創新鏈條上的障礙，如設立廣泛的共享機制，加強平臺在知識產權生成、保護和訴訟等方面的服務能力[26]。經濟激勵誘導驅動則主要通過技術推廣服務、風險評估與預警、采納成本補償等方法對技術擴散行為施加影響。在技術推廣服務方面，通過社會經濟地位對公共農技推廣服務獲取的影響可以有效促進公共農業技術的擴散[27]；基于風險評估與規避的角度，有研究認為技術擴散的方式是極為重要的[28-29]；在采納成本補償方面，有研究發現成本補償對小世界效應與擴散效率之間、技術重疊度與擴散效率之間的關系均具有倒U型調節作用[30]。

(三)政策性金融對環保技術擴散的助推

早在20世紀初，熊彼特就提出金融發展對技術擴散具有重要作用，伴隨著研究的深入，體現政府導向的政策性金融對技術擴散的影響越來越為學界所關注。政策性金融可以通過調控市場失靈、產業發展引導等方面助推技術的有效擴散。李似鴻指出在農村實行金融自治并以此推進鄉村自治，是解決農村金融市場失靈的一種制度性變革[31]；而Kevin等則從產業發展的角度說明了政策性金融的引導作用[32]。在科技企業的不同發展周期、不同企業類型方面，政策性金融工具及其擴散助推作用也存在差異。王永欽基于相關數據實證檢驗出僵尸企業會從扭曲信貸配置等渠道影響正常企業的創新能力[33]；黃宇虹認為金融知識通過信貸約束機制作用于創新活力，從而進一步推動小微企業的技術擴散[34]。

隨著社會對環保的關注，以支持環保產業發展的綠色金融研究成為熱點，由于中國嚴重的環境污染問題，綠色金融與可持續發展的理念與實踐活動為人們所密切關注。針對綠色金融體系，學者們在綠色金融對大氣污染防治、區域綠色發展等領域的作用進行了持續研究[35-39]。針對環保這一技術類型，學者們將其納入戰略性新興技術、產業共性技術和綠色技術等范疇，分析了政策性金融對其擴散的助推機制和影響[40-43]。環保技術由于其特有的公共性、通用性、技術互補性和升級路徑依賴等特征[44]，傳統技術擴散模型難以體現環保技術擴散過程中的信息環境、市場競爭環境和采用者行為特征[45-46]。有學者認為綠色技術擴散的低效率現象與技術的互補性有關，由于橫向差異，新舊技術之間形成的互補性加重了技術擴散的低效率，在某種程度上，非經濟因素可能更大的影響企業是否采用創新技術的決策，需要更多的通過政策性金融、公共補貼等公共手段由政府主動降低其擴散阻力[47-49]。

三、研究前沿展望

(一)有待完善的研究領域

通過上述理論研究的脈絡梳理，已有研究從多層面、多維度對于政策性金融、環保技術擴散及其兩者之間的關系進行了深入分析，但對以下三個方面仍缺乏足夠關注：

1.缺乏對助推動力機制的系統分析

無論是從社會學角度出發，即人們所認為的技術擴散會受擴散者行為因素、擴散主體因素或擴散外部環境因素所影響，還是從經濟學角度出發，即經濟效益才是技術擴散的主要驅動因素，以上述兩種角度為出發點的多數研究都將技術擴散作為一個封閉的整體，把政策性因素作為技術擴散系統的外部擾動因素，所以尚未有將政策性金融要素作為擴散系統的內生驅動力，從動力學機制系統分析其擴散助推機制和影響效應。因此，將政策性因素作為技術擴散內部系統的內生驅動力進行系統分析是今后研究的重點。

2.缺乏針對環保特定技術類型的擴散分析

早期對技術擴散的研究，較多關注能夠快速產生巨大經濟效益的高新技術，而環保技術作為當前綠色發展理念下生態文明建設急需且具有明顯外部性的特有技術，針對環保技術的擴散特點，從環保技術擴散角度入手，發揮金融對特定領域的結構性調節功能，系統分析政策性金融對其助推機制的研究則更為罕見。特別是“十四五”期間，政府將進一步助推環境友好型的環保技術創新，相關環保技術的有效擴散，將決定我國經濟的可持續發展。

3.忽視了實踐中可能存在的非線性特征

受制于實證數據和估計方法，既有文獻主要基于政府對技術擴散的助推效應的線性影響進行了實證檢驗，忽視或回避了實踐中可能存在的空間相關性、門限性和階段波動性等非線性特征，導致研究結論可能存在偏差，政策制定的依據缺乏針對性和高效性。結合非線性數據分析方法對政策性金融助推效應的實證檢驗，有助于擴展非線性數據分析方法在政策性金融及技術擴散領域的研究。因此，將非線性特征引入實證研究是本領域進一步研究的重要內容。

(二)未來研究方向

目前，多個領域的研究者從不同角度對政策性金融對環保技術擴散的影響進行了深入研究，結合已有研究脈絡梳理和研究不足，未來研究方向應該從以下三個方面進行分析：

1.助推環保技術擴散的動力機制

政策性金融的有效助推源于有效和持續的動力機制。應將環保技術擴散過程作為一個獨立的、動態的復雜系統，結合系統動力學等理論，構建政策性金融驅動要素內生的系統動力模型。可將政策性金融驅動力分為經濟收益源動力、采納潛在牽引力和外部保障推動力三類進行動力學因素考量，內生化融入環保技術擴散系統，考察包含政策性金融驅動要素的擴散系統的動力傳導路徑，并針對擴散狀態進行數值模擬，從理論上掌握政策性金融助推環保技術擴散的動力機制和演變趨勢。

2.助推效應的非線性實證檢驗

針對已有實證研究中非線性特征關注不充分的問題，未來研究應結合非線性數據分析方法，進行政策助推效應的實證研究。具體來看，可以嘗試采用空間計量及擴展的空間半參面板模型等前沿計量方法，從空間維度考察，政策性金融驅動要素對環保技術擴散在空間上產生的區域內和跨區域溢出效應；嘗試采用面板平滑轉換模型和門限面板模型等時間非線性模型，從時間維度考察，政策性金融驅動要素由于累積效應所產生的門限性和滯后性；進而，采用社會網絡分析法，在時空統一維度，破解環保技術擴散所具有的多階段效應，并確認環保技術擴散的關鍵階段與對應政策性金融驅動要素。

3.助推環保技術擴散的政策性金融目標體系與實施策略

理論研究最終的落腳點在于指導實踐，對于政策性金融與環保技術的有效擴散，應重點關注相關政策性目標體系構建和具體實施策略的制定。應借鑒國外在政策性金融助推環保技術擴散方面的先進經驗進行論證和構建，并針對性結合政策助推效應和不同擴散階段特點，如培育和發展環保科技創業投資引導基金、引導銀行業金融機構加大對環保技術擴散中間節點的信貸支持、推動金融科技保險發展、強化促進環保科技成果轉化的股權與分紅激勵機制、加強科研金融中介服務體系、加強對政策實施效果的評估等方面優化助推我國環保技術擴散的實施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