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反抵制法律對銀行國際業務的影響及應對

文/潘華鍵 編輯/韓英彤

近期，國內A銀行請求美國B銀行對一份要求受益人提供“抵制以色列的證明信（CERTIFICATION LETTER REGARDING THE BOYCOTT OF ISRAEL）”的信用證加具保兌，美國B銀行以交易違反其內部政策為由進行了拒絕。在此案例中，美國B銀行拒絕加具保兌，主要原因是其需遵守美國反抵制法律（ANTI-BOYCOTT LAW）。目前，在國際上適用美國反抵制法律的業務場景主要集中在阿拉伯國家的相關業務，國內銀行遇到涉及此類法律的業務情況并不多，對該類法律的了解亦相對較少。了解美國反抵制法律，能幫助銀行未雨綢繆，在真正遇到相關業務時做到更好地衡量風險并做出合適的應對措施，規避相關法律合規風險。

美國反抵制法律的基本情況

抵制（BOYCOTT），亦稱杯葛，是指多個個人、企業或者國家聯合起來抵制某個個人、企業或者國家，包括拒絕購買、銷售或者其他形式的與之合作，是國家或群體為推行其政策，實現其政治、經濟等方面目的的一種手段。抵制與制裁并非同一概念。上世紀70年代，為應對阿拉伯聯盟聯合抵制以色列的行動，美國作為全球在經濟制裁及出口管制方面規定最為嚴格的國家，先后制定出多部與反抵制相關的法律。這些法律旨在禁止美國實體支持由非美國家發起的抵制美國及其盟友的行動。

現階段，與反抵制相關的美國法律主要有美國商務部的《出口管理法》和美國財政部的《國內稅收法典》，兩部法律分別在出口管制和稅務方面對反抵制做出了詳細規定。負責管理和執行法律的政府機構為美國商務部產業和安全局下屬的反抵制合規辦公室（OFFICE OF ANTI BOYCOTT COMPLIANCE，OAC）和美國財政部下屬的美國國家稅務局（INTERNAL REVENUE SERVICE，IRS）。

在法律適用對象方面，兩部法律的適用對象均僅限于美國實體。例如，《出口管理法》第760.1節規定反抵制條例的適用對象為任何美國自然人、政府、企業等實體及其實際控制的境外機構，以及外國實體在美國境內所設立的機構。此類法律不會直接對我國銀行及企業予以直接處罰，而是主要通過對違反反抵制法律的美國實體實施刑事或行政處罰的方式，迫使美國實體遵守相關規定，不進行違反反抵制法律的交易，從而通過傳導效應削弱其他國家發起的針對美國及其盟友抵制行為的影響。

在被禁止的行為方面，以《出口管理法》為例，共有六類行為被禁止，包括：基于抵制方的抵制規定，拒絕或同意拒絕與被抵制方進行交易；基于抵制方的特定抵制理由，對美國人、美國公司或組織采取歧視性待遇；提供或同意向抵制方提供抵制活動有關的信息，如通過回答調查問卷、提供相關實體基本信息等方式；提供或同意向抵制方提供與被抵制國家或被黑名單實體有關商業關系的信息；提供或同意提供支持被抵制國慈善組織、兄弟會成員及贊助者的信息；通過支付、承兌、保兌或其他方式，履行含有抵制條款或條件的信用證。

對我國銀行造成的相關風險

雖然我國銀行并不是美國反抵制法律的直接執法對象，但該類法律仍可通過其傳導機制對國內銀行造成風險。

業務被美國實體拒絕辦理。若美國實體在交易相關資料、報文、電話通話等方面發現交易涉及違反美國反抵制法律的表述，此交易將會被拒絕。根據美國《出口管理法》和《國內稅收法典》，違反法律的美國實體將受到包括罰款、剝奪出口經營權、列入黑名單、不得享受稅收減免、有期徒刑等處罰措施。

相關國家、銀行以及企業的風險等級被美國銀行調高，甚至有可能被加入美國銀行的內部黑名單。這使得國內銀行或企業在日后業務中需要經過更為嚴格的業務審查程序，并造成業務拖延或交涉增多，甚至出現業務被拒絕的情況。

相關交易被上報美國政府相關機構。美國商務部及財政部分別在《出口管理法》和《國內稅收法典》要求美國實體在每個季度或每年將違反反抵制法律的詳細案例情況上報，其中包括：涉案總數、涉案金額、涉案國家、涉案企業、企業實際控制方、業務詳細資料等詳細信息，否則美國實體將被予以處罰。如相關國家被美國政府列入關注國家名單，美國實體將對該名單內國家的相關業務進行強化調查，甚至需逐筆向美國政府部門報告，這將影響相關國家與美國開展業務。

業務注意要點

目前，阿拉伯國家對以色列的抵制是國際上主要的抵制行動。抵制條款主要出現于與阿拉伯國家客戶或銀行相關的業務中。對于國內銀行而言，由于較少出現同時涉及阿拉伯實體與美國實體的業務，故與美國反抵制法律相關的案例也較少。但對于國內銀行的阿拉伯分行或美國分行，仍需對此予以足夠重視。此外，對于國內分行而言，當業務同時涉及阿拉伯實體與美國實體時，可適當了解并評估美國反抵制法律帶來的風險。例如，以阿拉伯國家銀行開立的信用證為主證進而開立以美國銀行為通知行的背對背信用證子證；以阿拉伯國家銀行開立的反擔保為基礎進而向美國銀行開立保函；關于福費廷二級市場轉賣、風險參與、再保理等銀行間業務，國內銀行將對阿拉伯國家銀行或企業的債權轉賣給美國銀行并需向美國銀行提供相關交易背景資料等。

在實務中，銀行應重點審核包括合同、發票、產地證明、運輸單據、招標書、信用證等經常出現違反美國反抵制法律表述的文件資料。當貨物產地、船舶相關信息（如船旗國、船舶途徑地、船舶相關方等）、交易雙方、交易銀行與中東地區有關時，此類條款出現概率較高。需要注意的是，除阿拉伯國家抵制以色列以外，印度與巴基斯坦、土耳其與克里米亞、頓涅茨克、盧甘斯克地區之間亦可能出現相互抵制的條款。

在實務中，銀行業務人員經常遇到的困擾是何種語句會構成違反美國反抵制法律的表述。根據美國商務部工業和安全局網站給出的案例示例，當語句中含有“以色列抵制法（ISRAEL BOYCOTT LAW）”“以色列黑名單（ISRAEL BLACKLIST）”等能明確判斷與抵制法案相關的詞句時，將構成違反反抵制法律。當對產地、交易相關方的國別、船舶國別等做出反向性規定的，且疑似和抵制法案有關的表述也構成違反反抵制法律。特別是在不涉及以色列因素的貿易中，某文件對以色列做出反向性規定的，如“貨物產地不能為以色列（GOODS CANNOT BE OF ISRAELI ORIGIN）”，交易將不能被接受。當要求船長、船東、承運人以外的企業（如船公司代理、托運人等）簽發證明以證明船只允許進入某個阿拉伯聯盟國家的，如“由船公司或其代理出具的證明文件，證明運輸船舶被允許進入黎巴嫩的港口（CERTIFICATE ISSUED BY THE SHIPPING COMPANY OR ITS AGENT TESTIFYING THAT THE CARRYING VESSEL IS ALLOWED TO ENTER THE LEBANESE PORT）”，交易將不能被接受。

近年來，我國陸續出臺《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外國制裁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出口管制法》《不可靠實體清單規定》等法律法規，把在國際經貿活動中以各種借口或者依據其本國法律對我國企業采取歧視性限制措施，危害到我國國家主權、安全、發展利益的外國實體列入黑名單，以限制其與我國企業之間的交易。對我國銀行而言，在恪守上述法律法規的同時，了解美國反抵制法律是必要的，可未雨綢繆預先做好風險評估，改進合規體系以及斟酌各類合同條款，在真正遇到相關業務時做到更好地衡量風險并做出合適的應對措施，規避相關法律合規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