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蕾蓓
摘要:蘇軾一生宦海沉浮,幾經貶謫,甚至差點丟掉生命,但是他不僅沒有氣餒,而且還勇敢地與命運抗爭,與強權爭斗。他是北宋詩壇上的佼佼者,在詩、詞、文、畫、書法等各個方面都有不俗的成就,后人談及蘇軾,大多會贊揚他在創作方面的貢獻,而本文單獨將蘇軾的精神魅力進行解讀,他的堅毅自信、頑強不屈的品格給后人以鼓舞和啟迪,是非常值得我們學習的。
關鍵詞:蘇軾;貶謫;人格魅力
一、蘇軾其人背景介紹
蘇軾,字子瞻,號東坡居士。蘇家學術氣息濃厚,父母對他的言傳身教奠定了他早期的學識修養,并對蘇軾的人格形成產生重大影響。蘇軾博聞強識,對儒釋道三種思想都欣然接受,他認為三教本是可以互相流通的,這種以儒學為根本體而浸染釋、道的思想是蘇軾人生觀的哲學基礎。蘇軾的人格魅力也是因為這三種因素的綜合影響而體現出來。在蘇軾人生的不同階段,這三種因素又相互占主導地位,展示出一個動態平衡的過程。蘇軾善于應變,他面對挫折能自我調整,處之泰然。
蘇軾一生可大致分為兩個階段。第一是在他為官期間。三教合一雖然在北宋時期大致成型,可是對于士大夫而言,志于讀書報國仍然是主要任務,蘇軾也不例外,這也正是服膺于儒家“達則兼濟天下”的思想。早年蘇軾也曾官拜翰林學士、禮部尚書等職務,這一時期,他勵精圖治、報國救民,深受人民的喜歡。第二就是他的貶謫生涯。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歷史上著名的“烏臺詩案”了。元豐二年,蘇東坡調任湖州知州,于四月二十日到任,進《湖州謝上表》,使得御史中丞李定彈劾他蔑視朝廷而且有不臣之心,因此他鋃鐺入獄,差點送命。在獄中,他認為自己在劫難逃,在給弟弟蘇轍的訣別詩中寫道“是處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獨傷神。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來生未了因。”“額中犀角真君子,身后牛衣愧老妻。百歲神游定何處?桐鄉應在浙江西?!痹跒跖_詩案之前其詩瀟灑自如,直抒胸臆,希望自己能有一番政治作為。而之后,雖然官職曾至翰林學士,仕途于他而言已經不像前期那么重要,相反,他卻越來越關注大自然,轉向哲學人生。以至于他晚年謫居惠州、儋州時,曠達平淡的情懷便顯露出來,“收斂平生心,我運物自閑”,一承黃州時期作品的風格。
以烏臺詩案為界,蘇軾的詩詞作品在創作上與前期相比有明顯的差異。在中國古代文人始終的“歸去”情結背后,我們能看到詩人風格有明顯轉變,從少年時的書生意氣漸漸轉向中年的無可奈何,直至老年的豪放、曠達,漸老漸熟,乃造平淡。我們知道,蘇軾一生可謂不幸。在仕途中不得重用,北宋時期黨爭激烈,蘇軾不甘與人為伍,選擇獨善其身,兢兢業業治理轄區,卻遭人陷害,與昔日好友、時任宰相的章惇反目成仇,被其迫害貶往海南。但這并沒有讓這個天才屈服,在被貶謫的十多年里,他的創作成就越來越高,名篇佳作不斷輸出,逆境反而是對這位天才的玉成。
二、蘇軾貶謫
蘇軾的貶謫生涯是從烏臺詩案發生開始,他在《自題金山寺畫像》曾評價自己“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逼鋵嵾@是蘇軾對自己的總結。貶謫時期蘇軾在文學上的著作頗豐,他的作品從這里開始便有了旺盛的生命力。與同時代的人都不同,特別是他詞的成就,后人認為超過了蘇文和蘇詩,確立了“東坡范式”[1],主寫自我人生的感受。蘇軾的風格多樣,主要有豪放與婉約兩種。威克納格的《詩學·修辭學·風格論》曾說“風格是語言的表現形態,一部分被表現者的心理特征所決定,一部分也被表現的內容和意圖所決定?!苯栌么苏f,歷代評論家在討論蘇軾時,大多將其歸于豪放派,也有人持不同觀點,認為其歸婉約派。其實,“豪放”與“婉約”是同一整體的兩個方面,而不是兩個獨立的風格范疇。也就是說,同一個作家、同一個作品風格中,婉約與豪放可以共存、互補。一篇作品,從其表現出的作者心理特征或所表現的內容和意圖上看,它是豪放的,但從語言表現形態和表達方式上看,它有可能是婉約的。如蘇軾《卜算子·黃州定慧院寓居作》,從詞中所用的象征手法,及其含蓄地抒發對人生、社會的不滿這種表達方式來看,它可以說是“婉約”詞,但是從詞的情懷來看,詞中所表達的剛正不阿、孤傲高潔的品格和憂憤焦灼情懷來看,它又可以說是“豪放”詞。[2]在這里,占據他思想主導地位的不再是儒家思想,而是以道、佛兩家為主,儒家退而居其次,黃州是他思想發生改變之地,即使身處逆境,也能曠達客觀、隨遇而安。這種思想境界,使他面對更加困難的境地時也能苦中作樂,這才是他獨特的人格魅力所在,是他留給后人寶貴的精神財富。這一時期,蘇軾形成了寵辱不驚、進退自如的人生態度,一種超然人生的最高境界。
蘇軾第一次被貶謫是到黃州,他的詩作《卜算子·黃州定慧院寓居作》:“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瓛M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那孤傲的鴻雁就是他本身,他不愿趨炎附勢,“揀盡寒枝”折射出孤傲高潔的人格。這是他初到黃州時的作品,這種無人與他共賞的心情只能沉寂在時間里。他精神上是孤寂的,沒人理解他,從而使他的萬丈豪情也陷入寂靜。然而他在《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里,明確表達了對這種困境的態度,發出“一蓑煙雨任平生”的感嘆,無畏艱難險阻。此時儒家的入世思想讓他陷入困境,他開始吸收黃老思想作為自己的出世哲學,使自己從困境中解脫出來?!罢l道人生無再少?門前流水尚能西!休將白發唱黃雞?!贝藭r的蘇軾已經笑對風雨,他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心境、豪情壯志和坦蕩的胸懷,與其超然物外的灑脫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此時蘇軾成熟很多,余秋雨先生《在蘇東坡突圍》中說“成熟是一種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輝,一種圓潤而不膩耳的聲響,一種不需要再對別人察言觀色的從容,一種終于停止向周圍申訴求告的大氣,一種不理會哄鬧的微笑,一種洗刷了偏激的淡漠,一種無須聲張的厚實,一種并不陡峭的高度?!?/p>
第二次是被貶惠州,惠州比黃州條件更為艱苦,蘇軾本來也是對自己未來是有憂慮的,可是到了惠州,這里民風淳樸,鄉親們熱情好客,對他很是友好,蘇軾本就是一位熱愛生活、感情豐富的文人[3],在這里也寫下了大量的有關鄉村風物的詩詞。他雖然不在朝廷,可是還是很關心民生疾苦,他帶領人們興修水利,建議惠州官員建營房,整肅軍紀,舍藥救民。他崇尚陶淵明,贊揚淵明詩歌“質而實綺,癯而實腴”。在這一時期,他寫了124首和陶詩,開和詩之風氣,之后學者對于和陶詩的研究越來越多。另外,蘇軾也是評論家,評價王維的詩“詩中有畫,畫中有詩”。但蘇軾的成就不僅僅在詩詞文方面,在書法、繪畫方面也同樣有所成,他可以將繪畫、書法的筆力運用到創作中,是一位天才的文學巨匠。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薄肮示忧f敬日強,安肆日媮,強則日長,媮則日消。”此幾句話是他終身的座右銘,他也正是以自強不息的積極態度來對待人生的,無論處于什么困難境地,總是腳踏實地,從不沉迷于虛無縹緲之境。就這一點來說是與儒家“重實際”的思想相關的,蘇軾對待各家的學說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尤其重視切合實際,崇尚理論與實際相結合,反對談空說、虛談[4]。歷史上宋代黨爭是非常激烈的,蘇軾作為士大夫自然不能幸免,由于政治立場的不同,他一再被貶,第三次時被貶至儋州,但嚴峻的政治環境并沒有讓他屈服,哪怕貶往邊遠之地也沒有打消他的意氣。他善于發現各種事物的異量之美,在他看來,嶺南、中原各有所長,居于中原不必歡欣,居于嶺南也無須悲傷,他對苦難冷眼相待就意味著對黑暗勢力的蔑視,他的安貧樂道就意味著對自身人格精神的堅持。紹圣三年八月,蘇軾貶居惠州已進入第三年,紅顏知己王朝云的去世,使他精神、心靈上都受到打擊,可是當章質夫來信表示慰問時,蘇軾卻回答說:“數日前,颶風淫雨繼作,寓居墻穿屋漏……想聞此當捧腹掀髯絕倒也!”(《與章質夫》)蘇軾用典故來表示自己堅強不屈的意志,“書生強項”就是他直面苦難而發出的戰斗宣言,“掀髯絕倒”就是他面對苦難時發出的驕傲自信的笑聲。這種傲視苦難的笑聲中夾雜著幽默感,但其精神內蘊卻是對黑暗勢力的不屈和抵抗,是蘇軾發自內心的真情實露??梢娞K軾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始終以堅毅自信為其精神支柱,放浪于形骸之外。蘇軾的弟子黃庭堅曾說:“子瞻謫嶺南,時宰欲殺之。飽吃惠州飯,細和淵明詩?!保ā栋献诱昂吞赵姟罚┧由羁痰仡I會了蘇軾笑聲的意義。蘇軾在儋州寫的《千秋歲·次韻少游》:“烏邊天外,未老身先退。珠淚濺,丹衷碎。聲搖蒼玉佩,色重黃金帶。一萬里,斜陽正與長安對。道遠誰云會,罪大天能蓋。君命重,臣節在。新恩猶可覬,舊學終難改。吾已矣,乘桴且恁浮于海?!盵5]此詞是和秦觀的同調之作,卻一反秦詞的情調,堅定地聲稱自己“舊學終難改”,展現了他抱定原有的政治態度和人生信念,決不隨波逐流,雖然年歲已老,遠離故土,但決心像孔子一樣“道不行,乘桴浮于?!盵6],這是何等寬廣的胸懷!
三、蘇軾的精神境界
在漫長的中國歷史上,生前做出重大建樹、身后受到廣泛愛戴的杰出文化人物不在少數,但如果把雅俗共賞、婦孺皆知作為衡量標準的話,蘇軾堪稱古今第一人。蘇軾留給我們的最寶貴的遺產還是體現為精神形態的思想文化,他給后人留下了數量驚人的文學作品和書畫作品,是我們獲得心靈滋潤和審美熏陶的不竭源泉。蘇軾的各類作品數量巨大,內容豐富,風格則多姿多彩,是他豐富的人生經歷和創造活動的結晶。正因如此,后人對蘇軾冠以“蘇?!钡姆Q號。南宋人李涂在《文章精義》中評諸家古文時說:“韓如海,柳如泉,歐如瀾,蘇如潮。”明末吳偉業對此不以為然,他在《蘇長公文集序》中請易之曰:“‘韓如潮,歐如瀾,柳如江,蘇其如海乎!夫觀至于海,宇宙第一之大觀也!”事實上蘇軾這個人也像大海一樣,以奮發有為的積極態度度過了波瀾壯闊的人生。[7]
蘇軾的人生,既充滿了苦難,也洋溢著詩意,他以寵辱不驚、從容淡定的心態對待人生中的一切變故,以堅忍不拔、樂觀曠達的精神對待人生中的一切苦難。蘇軾既以文采流芳千古,也以人格精神光耀青史,面折廷爭的凜然風節、勤政愛民的仁愛胸懷,在艱難處境中所凸現的堅強剛毅、樂觀瀟灑的精神更得到后人的由衷欽佩,人生在世總有不稱意的時候,但是當我們面臨未知的磨難時,希望我們能像蘇軾一樣“一蓑煙雨任平生”吧[8]!
參考文獻:
〔1〕王兆鵬.唐宋詞史稿[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 2003:138.
〔2〕王兆鵬.唐宋詞史稿[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 2003:53.
〔3〕楊海明.唐宋詞史[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 1998:338.
〔4〕莫礪鋒.唐詩與宋詞[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 2016:192.
〔5〕莫礪鋒.唐詩與宋詞[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 2016:204.
〔6〕朱熹.四書章句集注[M].北京:中華書局,2012:77.
〔7〕莫礪鋒.唐詩與宋詞[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 2016:194.
〔8〕莫礪鋒.唐詩與宋詞[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 2016: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