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凌翀
【摘要】隨著國家治理重心下移和媒體融合渠道下沉,作為地方重要的信息樞紐和內容平臺,縣級融媒體是基層傳播的網絡新單元和基層社會治理的智慧新平臺,肩負著鞏固基層思想文化陣地和創新基層社會治理模式的重要使命。以媒介治理社會為邏輯起點,聚焦縣級媒體傳播失效與基層治理價值失能的現實問題,從治理理念、角色重塑、功能重構、治理轉向和價值引導等方面審視縣級融媒體賦能基層治理的價值意蘊和實踐指向,為重塑縣級媒體功能轉向和提高縣級融媒體傳播力拓展了新路徑,旨在形成“一核多元、融合共治”的治理新格局,加速提升和實現我國制度優勢轉化為基層治理效能的遠景目標。
【關鍵詞】縣級融媒體;基層治理;媒體融合;治理效能
互聯網自由、平等、開放的連接屬性和快捷、高效的技術優勢為基層社會治理打開了“國家治理新疆域”。互聯網平臺化的快速發展導致社會治理環境發生改變,為社會關系形態的重塑、傳播功能的轉換升級、數據資源的廣泛連接和公共產品的價值提升提供可能性,進一步彰顯了新媒體技術作為國家治理的核心要件,倒逼政府轉變管理職能并創新社會治理模式。因此,加強互聯網及信息技術嵌入國家治理現代化并雙向賦能,是當下急需重視和研究的時代命題。
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政治局第十二次集體學習講話中指出:“媒體融合發展不僅僅是新聞單位的事,要把我們掌握的社會思想文化公共資源、社會治理大數據、政策制定權的制度優勢轉化為鞏固壯大主流思想輿論的綜合優勢。”[1]此番重要論述旨在強調媒體融合已經成為一種強大的國家意志行為,深刻影響著社會運行的基礎架構和實踐平臺。深度關切著政治、經濟、社會與文化的意義建構[2],將縣級融媒體納入縣域發展的戰略體系、嵌入基層社會的治理體系,才能最大限度地整合各類資源,進而融入基層社會治理體系,使其成為風險防范的雷達站、矛盾化解的催化劑、協同治理的調節器和價值認同的引力場,這也恰恰是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和基層治理創新的雙向工作。新媒介技術活性釋放出了巨大的解構和重構能量,全方位重構了社會系統[3],全景式嵌入基層社會各個領域。
一、點擊縣級媒體基層傳播效能低下的“軟肋”
黨中央從戰略高度提出“提升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這個重大命題,標志著新時代國家建構運動正式啟幕。基層社會治理作為連接中央和地方的橋梁,是實現社會與國家同步建構、夯實執政基礎的一項重要議題。治國安邦,重在基層,人民的生活中心和社會治理重心都在基層。因此,從滿足人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出發,多維聯動、全景觸發、全面協調、統籌推進基層社會綜合治理,壓實推進基層治理和公共服務重心下移,是提升群眾安全感、幸福感、獲得感的重要保障。基層社會治理的主體和對象是人民群眾,與縣級融媒體的傳播受眾基本上同屬一個群體,基層社會治理創新和縣級媒體深度融合正是兩者雙向賦能和相互自洽的內在邏輯。社群傳播時代的到來使縣級融媒體更要致力于基層強關系生產的場景再現,強力聚合本地強關系網絡用戶再造,聚焦社區公共網絡空間重構[4],理應遵循媒體傳播規律,探索新媒體技術融入基層治理的創新模式,促使媒體融合的傳播優勢轉化為基層治理效能。然而,在縣級融媒體參與基層治理的實踐中,傳播效能和治理效能并未得到有效提升,一度出現了基層政府“失語”和基層傳播“失序”的現實窘況。
在推進基層治理現代化的社會實踐中,復雜多元的內外部環境決定了基層社會治理是國家現代化治理工作的重點和短板,想要更好地實現社會治理的提質增效,尤其要審慎處理好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治理制度的設計嵌入與基層社會治理有效聯結的難題。無論是從治理制度、治理模式還是治理效能轉化來說,基層社會治理時常交織并存著治理難度分層遞增與治理效能轉化深度遞減的癥結。數字信息技術在促使國家治理方式發生根本性變革的同時,也在重塑著當代社會的倫理秩序和道德觀念,我們急需重新審視基層社會治理的應用效能和倫理邊界,著力推進基層治理“善治”與“善智”并行互構。由此看來,如何實現縣級媒體深度融合與提升傳播效能將成為基層社會治理效能轉化和提升急需破解的現實難題。
隨著互聯網技術全面融入基層治理,進一步激活了基層傳播組織動能,盤活了媒體要素資源,逐步實現從縱向管理向扁平化治理的“進階”轉型,建構了全鏈條式傳播新格局和現代傳播體系,但依然局限于制度建設、內容生產、平臺搭建和人才建設等方面,未能深刻認識到Web2.0時代縣級媒體的全方位深度融合對傳統新聞傳播范式的革命性顛覆[5]。基于新媒體技術的創新與擴散功能,旨在通過縣級融媒體的技術驅動而實現良好的傳播效果,然而由于基層管理多主體之間的多樣化路徑依賴,使縣級媒體的基層傳播效果不甚理想,致使基層民眾對社區管理、基層治理、民主協商、多元認同等治理要素的績效評估呈現出差異化考量,嚴重弱化了基層治理的理想成效,縣級媒體面臨“最后一公里傳播失靈”的現實困境。隨著國家治理實踐的邏輯轉換,如何通過基層傳播的技術優勢促使制度優勢更好地轉變成基層社會治理效能,已成為基層社會治理活動的核心目標和價值追求。
二、破解基層社會治理效能弱化的“痛點”
作為國家治理體系的微觀基礎和神經末梢,縣域基層是連接中央與地方、縣域與農村的重要聯結點,肩負著承上啟下的中樞功能,既匯聚了國家權力,又集納了基層社會的無規則,形成了一種相互嵌套的“結構場域”,在生產生活空間上基本是“孤立隔膜”的。縱觀中國歷代的社會治理實踐,城鄉社會歷來遵循“皇權不下縣,縣下皆宗族,宗族皆自治”的實踐邏輯[6],在歷史更替演進和行政科層變遷過程中,縣級政權相當穩固,但縣以下的鄉鎮則多為虛懸之區。新中國成立后,社會主義建設逐漸打破了傳統的縣鄉治理邏輯,隨著國家權力日益衰減,政治權力逐漸下沉基層并延伸到廣袤的農村地區,隨之將基層社會治理納入到國家治理體系中。特別是改革開放40多年來,中國鄉村社會發生歷史性巨變,此前如費孝通先生描述的“熟人和禮俗的社會”正在發生結構性變革,一度面臨“國家與農民關系失衡、鄉村治理行政化、內卷化和去政治化”等諸多挑戰,不僅影響了鄉村治理的廣度、深度和效度,也鉗制了鄉村發展的原生動力[7]。縣域以下曾經自治無為的散漫狀態已變成多要素高度流動、多主體協同治理和多組織動員傳播重構為新的基礎單元,某種程度上鄉村社會的現代化轉型加速瓦解了長期以來過度依賴經驗和依托“熟人社會”的社會關系以及由鄉紳精英俘獲支配的鄉村舊秩序,個體疏離化趨勢加劇,民眾集體意識淡漠,社會公共精神日漸式微[8]。
長期以來,國家通過“行政下鄉”的“科層制”結構管理自上而下傳遞國家意志和行政命令,雖然政策向下執行高效,但信息向上反饋渠道狹窄,橫向信息溝通延緩遲滯,往往導致公共信息不完整,由此形成“信息孤島”,城鄉信息鴻溝不斷增大、鄉村社會割裂與秩序失范加劇,增加了鄉村社會的不穩定因素,極易誘發深層次的社會危機和鄉間矛盾。近年來,在城鎮化不斷加劇的進程中,農村人口大規模周期流動并在城市大量集聚,但大多沒有從根本上脫離鄉村土地。流動人口與鄉村發展的整體利益關系日漸淡化,鄉村建設內生原動力缺乏后勁,以家族血親為紐帶、鄉規民約為依歸的鄉村社會在基層治理中勢必要應對各種新情況、新矛盾、新痛點。以地緣、血緣和親緣維系的鄉村治理結構、基層社會組織體系及道德價值體系勢必要應對前所未有的沖擊和挑戰。
治理現代化視野下,縣級融媒體中心的建設與發展從某種程度上解構了傳統的基層傳播政治生態和社會關系格局,從傳播工具、治理主體、受眾需求、應用場景、用戶連接等多個維度重塑著基層治理的行動邏輯與實踐方式。新媒體技術嵌入基層社會的治理實踐已成為基層政府增強基層傳播效能,進而提升基層治理效能的基礎設施與重要抓手。因此,以立足基層治理為邏輯起點,著力重建基層傳播秩序,重構基層溝通機制和傳播功能,轉換基層政府職能,將過去行政命令或意識形態自上而下的強制灌輸方式轉為民主協商視角下自下而上的協同治理方式已成為學界共識。
三、縣級媒體參與基層社會治理的價值意蘊
隨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日臻完善和國家治理重心不斷下移,中國共產黨為堅持和完善國家治理體系進行了長期不懈和極具創造性的深入探索與積極實踐,協同治理的新發展理念漸入人心,公共事務“管理”逐漸演變為社會協同“治理”,國家治理能力現代化水平日益提高。參與社會治理,各級各類媒體從未缺席,歷來扮演著重要的角色,被視為“治國理政,定國安邦的大事”“事關黨和國家前途命運”[9],尤其是黨和政府主辦的主流媒體,在成為推進國家治理現代化重要輿論工具的同時,也正成為治理內容而面臨著現代化轉型。縣域作為連接中央和地方的關鍵部位,自然成為國家權力和基層社會無規則的“結構場”,這是基層治理創新的邏輯起點,也使縣級融媒體參與基層治理的融合實踐有了更為豐富的現實維度[10]。
哈貝馬斯在提出的話語民主理論中認為,倡導公眾通過平等、自由的對話和討論來升騰思想、凝聚共識,進而形成“自由”輿論,正體現出參與式治理的公共領域思想[11]。作為黨和國家最基層的輿論陣地,從縣級媒體“進階”到縣級融媒體,全程見證并深度參與了從“政府管理”到“社會治理”的理念更新與內涵迭代,賦予了縣級融媒體更多的功能期待。隨著移動互聯網全面滲透到縣域基層,網絡空間已全然成為人民生產生活的新空間和新領地。由于縣級融媒體在人文地理空間上與群眾有天然的地緣關系,無論是街頭巷尾還是田間地頭,都將最接地氣的新聞信息和民生資訊及時傳播給人民群眾,自覺擔負起聯通上下、引導輿論、服務民生、疏難解困的歷史使命,深刻影響著社會系統和基層治理。悄然形成的“去中心化”社會傳播網絡正危及基層主流聲音的傳遞和思想共識的凝聚[12],致使人際傳播間接弱化和大眾媒體短暫性失語,逐漸興起的社區網絡或基層媒體更被寄予了民主動員和組織傳播的理性期待。
(一)縣級融媒體的要素聚合與功能重構
新技術的迭代升級重構了媒介生態格局,深刻影響著大眾傳播活動的內容創新、渠道再造及關系重塑,縣域基層傳播實踐開始發生新的位移。2018年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宣傳思想工作會議上鄭重提出要“扎實抓好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更好引導群眾、服務群眾”,應運而生的縣級融媒體中心開始進入國家治理的宏闊視野,長期處于邊緣化的基層主流媒體被置于助推國家善治的戰略高度,也被賦予推進治國理政新平臺的職能。同年,中宣部在浙江湖州長興縣召開的全國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現場推進會上強調要“努力把縣級融媒體中心建成主流輿論陣地、綜合服務平臺和社區信息樞紐”,這一點深切回應了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通過打造基層主流輿論陣地以更好地“引導群眾”的現實需求,通過構建基層綜合服務平臺更好地實現“服務群眾”的改革初衷和治國之道。通過縣級融媒體重建基層政府與基層民眾的雙向溝通機制,在某種程度上有效緩解了基層媒體長期以來脫嵌于縣域基層社區治理的尷尬境況。
雖然2003年縣級報、刊、臺在經過整頓后形成了“四級辦臺”的傳媒架構,但基層傳播并沒有得到切實加強。大多縣級媒體仍偏重傳統的內容生產和濃重的新聞宣傳,尤其頻發的農村群體事件更是折射出縣域基層傳播失效的不良后果。縣級融媒體的“出場”突破思維定式,聚焦群眾真正關心的現實問題,充分討論涉及公共利益的熱點話題,正是對鄉村傳播主導權弱化的積極回應和有效落實。從媒介邏輯和治理本質上看,縣級媒體除了發揮自身的輿論宣傳功能外,還參與民主政治和生活實踐,關系國家治理和大局穩定,要比以往肩負更多的治理責任,因此,推進縣級媒體融合創新的內在邏輯不僅是一個傳媒話題,更是一個治理命題。縣級融媒體的基層傳播既是國家治理的主體對象和重要內容,也是基層社會治理工具和方式,更是推動基層治理創新的重要源動力[13]。無形中被賦予了創新基礎理論、參與社會實踐、回應民眾召喚等多重功能期待。
2020年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再次申明,要推進媒體深度融合,實施全媒體傳播工程,做強新型主流媒體,建強用好縣級融媒體中心。自此縣級融媒體進入了“十四五”時期戰略規劃的頂層設計和國家視野。“建強”是平臺技術保障,“用好”是目標愿景,在時間維度上呈現出強烈的現實緊迫性,從空間維度上體現了深厚宏闊的實踐性。從“推進媒體融合發展”到“推進媒體深度融合”,折射出當前的媒體融合做得還遠遠不夠;從“扎實抓好”到“建強用好”,反映出縣級融媒體要更加注重內容生產質量和平臺建設成效。縣級融媒體的功能重構更多體現在對人民群眾日常生活場景的無限連接、全面融合與精準服務之中,其媒體融合創新實踐的成效不僅關乎基層主流輿論引導,還與基層公共服務和網絡空間治理密切相關,并直接影響到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實現程度。
(二)縣級媒體融入基層社會的角色重塑與治理轉向
2019年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決定》提出要不斷完善“科技支撐的社會治理體系”。“科技支撐”彰顯了信息技術在支撐社會治理體系中催化創新的重要作用,體現出我們黨對新時代社會治理規律的深刻把握和對信息技術賦能社會治理的高度重視。習近平總書記強調指出:“隨著互聯網特別是移動互聯網的發展,社會治理模式正在從單向管理轉向雙向互動,從線下轉向線上線下融合,從單純的政府監管向更加注重社會協同治理轉變。”深刻揭示了媒體信息的單向傳播到組織動員雙向互動對社會治理的深遠影響,意味著縣級媒體作為重要的多元治理主體之一,急需從旁觀記錄者轉向深度參與者,此舉也正暗含了國家治理現代化對于縣級融媒體夯實基礎底座、創新基層治理的角色期待。
以往國家治理多從法律法規、政府職能、供給側結構性改革、脫貧攻堅等視角進行制度分析,基于媒體深度融合的傳播語境,以各級各類政務社交新媒體為代表的“兩微一端”日漸勃發,網絡空間治理成為基層社會治理的應然訴求與實然常態。根植基層社會,深耕細作本地信息成為打通基層傳播的重要路徑。經過三年多的高位推進,我國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已經系統性地完成了組織聚合、業務耦合和文化融合。從基層媒體格局、輿論生態和傳播方式引發的巨大變革來看,迫切需要我們進一步厘清縣級融媒體的戰略定位、發展方向和角色功能。如何通過“參與式融合”更好地實現“深度治理”,這就需要對縣級融合媒體在信息傳播、渠道拓展和平臺搭建方面進行角色重塑:通過公共議題的設計引導加強基層傳播,通過暢通參政議政渠道積極表達利益訴求,通過搭建互動平臺提高民主協商溝通質量,通過組織動員提升群眾行動成效。隨著傳播邊界的日漸消弭,除了需要在根本上處理好信息傳播“上下溝通”和內容生產“內外相通”的問題,更需要解決好基層群眾服務“左右相接”的問題。
傳播學視野下,隨著物聯網、大數據和人工智能等數字技術的全面滲透,媒體融合通過物理“相加”逐步實現化學“相融”,從技術更迭的傳媒業態轉變為動態演進的社會形態,更深度地參與社會治理。一方面,數字化技術拓展了傳播渠道,增強了多元主體的“賦權”功能;另一方面,智能技術作為基層治理的工具,提升了治理主體的“賦能”功能,真正實現了從信息傳播到輿論引導的角色重塑,以及從組織動員到協同共治的治理轉換,彰顯出縣級媒體賦能基層社會治理的功能擔當。從制度邏輯出發,科學評估基層媒體的傳播效果,必須重點考察影響縣級媒體傳播效果的政治、經濟、地域、文化等不同驅動要素的現實差異性,兼具治理主體、治理內容和治理方式的多重屬性,縣級媒體融合必將超越現行的行政邏輯和媒介邏輯,重新確立縣級媒體嵌入基層社會治理的政策邏輯、技術邏輯和市場邏輯[14],重新凝練一套媒體運行的多重邏輯,重構聯結群眾、服從群眾的網絡平臺,積極引導主流輿論、弘揚時代價值、凝聚社會共識,使縣級融媒體真正成為引導基層輿論的“蓄水池”和創新基層治理的“助推器”。
2021年1月中央審議通過了《關于加強基層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建設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突出強調統籌推進鄉鎮(街道)和城鄉社區治理是實現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基礎工程。這兩者的現代化水平很大程度上體現在治理效能上,而提升治理效能的重心和難點都在基層。治理層級越高,治理目標更應側重于政策公平性和秩序合法性;反之,治理目標更應側重于具體社會事務的治理效能和社會效率。在基層政府主導、多元協同治理的新格局下,努力打破“條塊分割”,有效連通“數據孤島”,注重共享公共資源,融合創新內容生產,以“基層之治”夯實“中國之治”,通過數字新技術不斷推進基層治理模式創新,著力實現政府決策科學化、基層治理精準化和民眾服務高效化。
四、縣級融媒體提升基層社會治理效能的路徑選擇
2021年4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意見》,明確提出要“實施‘互聯網+基層治理行動”以及“加強基層治理平臺建設,鼓勵基層治理改革創新”,這為加強基層社會治理明確了目標任務書、計劃時間表和工作路線圖,也意味著基層社會治理效能正成為衡量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水平的重要指標。作為國家治理大格局的頂層設計和托底工程,縣級媒體正步入融合發展深水區的關鍵期。深入探索并凝練其功能定位與實踐指向、不斷強化縣級融媒體的傳播功用、切實提高基層社會的治理精度和運行效率、凝聚基層民眾核心價值認同和思想共識,這些都已成為縣級融媒體嵌入基層治理的必由路徑和內在要求。
(一)創新“互聯網+基層治理”的理念,促使基層傳播效能轉化為基層治理效能
理念是行動的先導和指南。基層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順利實現需要現代化的治理理念加持和引導。建設縣級融媒體已成為鞏固執政基礎和拓展執政資源的重大必然[15]。作為國家治理的遠端末梢,縣域基層社會治理的時空境遇和基礎架構已然發生根本性變革。然而,長久以來,一些基層政府依舊抱守“管控思維”的思維定式,把普通民眾當作“被管理者”實施上情下達,時常出現執政缺位、管理越位、操作弱位、治理失位的顯性問題,抑制了其他治理主體參與基層公共事務的發展空間。40多年的改革開放,使一度板結的國家體系和社會結構有所松動,并產生了漸進式的解構與重建。基礎環境和社會結構的改變,必然促使社會治理方式發生深刻變化。據此深度挖掘,能夠窺見中國社會治理的新特點、新趨勢。基于新媒體的不斷興盛,社區(街道)實現了從相對封閉的“居委會”“村委會”向整個社會開放的“扁平化社會”轉型[16]。自誕生之日起,中國共產黨就非常重視政治溝通,充分利用大眾傳媒進行組織動員和社會整合,并將其納入黨和政府雙軌管理體制中,使“黨管媒體”體制成為執政黨進行合法性傳遞和價值供給的重要制度安排[17]。
伴隨著移動信息技術的快速發展,人們的多樣化公共需求與多元化社會思潮交織疊加,給網絡空間綜合治理帶來了許多現實矛盾。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治理視野下,四級傳播體系的建立使縣級融媒體成為基層治理的“橋頭堡”和“神經末梢”,我們需要加強基層黨組織建設,形成強大的治理合力,促使媒體資源下沉基層,推動服務功能下移群眾,切實將媒介治理的制度優勢轉化為鞏固基層主流思想輿論的綜合優勢,進而提升基層社會治理的實踐成效。羅伯特·B.登哈特指出,公共組織是為公共利益而運作,必須反映服務對象的需求和期望。新公共服務理論為公共服務型政府提出了“公民本位”的價值理念,明確了政府實現公共利益的角色定位[18]。作為一種全新的治理模式和治理工具,“互聯網+基層治理”就是要在推進治理現代化變革、優化基層治理路徑的過程中,跳出基層政府的行政框架和管理桎梏,以“以變應變”的思維來替代“以不變應萬變”,從“穩固(性)崇尚者”轉變為“流動(性)倡導者”,始終站在“變”的立場來從容應對社會危機、靈活處理基層矛盾、有效理順各種治理力量的關系,真正實現傳播信息、監測環境、協調關系的媒體功能[19]。這就要求縣級融媒體要勇于跳脫出在宏觀層面上以核心價值觀去引導群眾的意識形態領域,要實現從高高在上的“輿論說教者”向“實踐行動者”的姿態轉變,自愿融入基層社會治理、潛沉入社會基層的“毛細血管”,全面參與具體事務[20],通過“互聯網+基層治理+黨建”,激活“自治、法治、德治”融合的內生動力,使縣級融媒體引導和服務群眾真正落實到基層治理的中觀和微觀層面。
(二)重視并重建用戶開放連接,增強“新聞+政務服務商務”多維功能
在大眾傳播不發達的時代,中國的政治權力格局長期居于優勢地位,而傳播權利相對偏弱。當網絡媒體發展成為治國理政新平臺后,互聯網遵循傳播權利的演進邏輯,逐漸打破權利舊秩序,重新調配媒體資源,積極拓展傳播渠道,著力優化傳播內容,重構政治、經濟、社會和文化各種變量要素的結構關系與組織形態,改寫了媒體行業的傳媒業態與傳播格局。雖然媒體融合在不斷向縱深推進過程中已卓有成效,但縣域基層仍是各種利益關系的交匯點,城鄉社區仍然是社會矛盾的集聚點,縣級媒體作為政治資源的價值釋放呈現出“脫嵌”基層和“失語”群眾的社會化趨勢。這一點的關鍵在于“建強用好”縣級融媒體才能讓“脫嵌”的基層傳播機構得以重新“回籠”并得以加固實現逆勢蝶變。要充分發揮縣級融媒體在“中國之治”體系中代表國家意識形態的統領性政治功能,超常發揮統領基層復雜事務的國家治理戰略功能,力求貫通自上而下的政治通道和自下而上的反饋渠道,使黨的創新理論通過群眾敘事飛入尋常百姓家,真正實現國家治理的遠程控制和基層治理的有效整合,切實增強人民群眾的獲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
2020年9月,中辦、國辦印發了《關于加快推進媒體深度融合發展的意見》,提出要堅持效果導向,增強服務意識,強化用戶理念。如果說中國媒體融合發展的上半場旨在強調傳統媒體重構策采編發的技術革新和流程再造,那么下半場則主要聚焦如何在“移動優先、數據優先、用戶優先”戰略指引下更好地提高縣級融媒體的傳播效能。社會行動者網絡理論認為,行為整合系統沒有所謂的中心,每一個行動者都是網絡系統的一分子,每一種個體行為在整個網絡中都處于平權地位的平行節點,參與主體間是一種相互認同、互為依存、彼此影響的主體間性的互補關系[21]。在合理擴大內容生產的同時,必須考量用戶的實踐效能,一定要避免“有內容沒流量,有流量沒連接”的現象。用戶關系網絡構建是縣級融媒體基礎性發展的重要紐帶和急需突破的重要關口,增強縣級融媒體實際連接用戶網絡的能力,有助于實現內容生產和關系連接的雙輪驅動。新媒體技術的行動邏輯就是基于場景的個性化服務,通過鏈接、互動和開放重構與基層用戶的關系,以優質的公共服務提升社會治理效能。
社會體制理論認為,成熟穩健的社會關系模式,應是由兩個以上的個體在社會互動中形成多能聚合體。隨著互聯網技術的推動,處于“復雜社會”中的個體通過互聯網技術打通了從物理空間到虛擬空間的活動通道,注重編織人們之間的社交聯結,進而形成以信息化、數據化、智慧化為支撐的社會循環系統,借此可以更好地理解互聯網通過數字技術經由時間和空間結構進而改變人類的社會結構[22]。因此,新發展階段搭建并完善“熟人”與“陌生人”共享共治的新型社區就成為互聯網語境下基層社會治理的新期待。提升縣級融媒體的傳播力,要把滿足用戶需求作為根本著力點,牢固樹立“公民本位”的服務理念、重視用戶沉浸式體驗、盤活“在地化”媒體資源、挖掘內容生產的創造潛力、提供精準的實用信息、提高用戶對本地信息的持續關注度、增強用戶對縣級媒體平臺的使用黏性和價值認同。通過嵌入基層社會的各個方面,加強數據互享、平臺互通、服務互補,在“去中心化”的治理語境中重新積聚離散的媒體內容與社會資源,不斷增強“新聞+政務服務商務”功能,真正實現“再中心化”的現實回歸[23]。
(三)加強基層智慧治理能力建設,建構“一核多元、融合共治”治理新格局
2021年7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意見》,強調堅持以人民為中心,以增進人民福祉為出發點和落腳點,堅持共建共治共享,建設人人有責、人人盡責、人人享有的基層治理共同體。相較傳統的社會治理模式,網絡時代的基層智慧治理核心在于充分利用智慧技術完成對關系國計民生的基層民生、消防、公安、民政、交通等海量數據的全面整合與深度分析,激活數據要素潛能、提升基礎數據價值、構建基層社區數據資源體系、推動基層治理方式變革,以期實現數據庫資源在多元治理主體之間的共建共享。在“拉新促活”的基層治理背景下,縣級融媒體的重要職能在于最大限度匯聚各類內容要素,通過大數據智能分析實現不同用戶與海量資源的精準對接和優化配置,以“標簽”的形式對用戶畫像進行跟蹤分析和行為預判,實現用戶數據向用戶資源的轉化,進而實現用戶成長與平臺建設的雙向賦能[24]。在互聯網的技術變革過程中,縣級媒體處于整個傳媒體系中的基礎底座,必將迎來系統重組和結構轉換,賦予基層治理主體以新的內涵、功能和連接方式,加速形成媒介平臺化和平臺媒介化的互構共生。
互聯網技術為基層治理賦能增勢,恰是基層治理的行動邏輯。基層社會治理現代化通過技術嵌入進而實現治理效能優化,達致縣級媒體最大限度的基層善治,此時縣級媒體的平臺化功能就成為增強基層治理效果的必備條件。從新型城鎮化建設到實施鄉村建設行動,從國家治理工程到基層治理活動,基層媒體始終擔負著輿論“強化引導”和基層“減負松綁”的社會協調功能。重視縣級融媒體嵌入基層社會治理的生成邏輯,對于重建基層信息傳播秩序與輿論生態空間意義非凡,有助于實現輿論治理職能轉化為基層治理效能。縣級融媒體中心并非功能單一的信息傳播和輿論引導機構,而是依托于黨的執政優勢,基于應用場景的移動拓展,能夠提供政務服務、進行執政資源整合、匯聚人民群眾力量的新媒體平臺。
從縣域社區向鄉鎮(街道)延伸,通過定位提升和功能聚合,切實提高基層社會治理數字化智能化水平,提升政策宣傳、民情溝通、便民服務效能,“讓數據多跑路、群眾少跑腿”,全方位構建網格化管理、精細化服務、信息化支撐、開放共享的基層管理服務平臺。讓治國理政新平臺成為疏通基層社會治理的“神經末梢”和夯實國家治理體系根基的“觸角”,在基層社會治理活動中發揮價值整合、輿論導向和行為規范的核心作用,生動體現基層社會治理效能提升的價值基礎和實踐旨歸。特別是在此次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應對處置過程中,互聯網平臺作為社情民意集散地的匯聚整合作用凸顯,成為影響社會輿論走向的重要力量。縣級融媒體通過完善細分各類智慧平臺和傳播載體,全方位動態匯聚了出行記錄、健康數據、核酸檢測數據、疫苗注射數據等海量信息于共享平臺上,使整個社會疫情狀況得到全景監測和高效處理,真正打通了城鄉基層疫情防控宣傳引導的“最后一公里”。
[本文為國家社科基金項目“鄉村振興戰略下提升縣級融媒體傳播力研究”(19BXW029)的階段性成果]
參考文獻:
[1]習近平.加快推動媒體融合發展 構建全媒體傳播格局[J].求是,2019(6):56.
[2]胡正榮.從“規范化”到“策劃引領”再到“價值建構”[J].新聞與傳播研究,2022(1):1-3.
[3]姜華,張濤甫.傳播結構變動中的新聞業及其未來走向[J].中國社會科學,2021(8):185-203.
[4]李彪.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發展模式、關鍵環節與路徑選擇[J].編輯之友,2019(3):44-49.
[5]胡正榮.打造2.0版的縣級融媒體中心[J].新聞界,2020(1):25-29.
[6]秦暉.傳統十論:本土社會的制度文化與其變革[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3:128.
[7]呂德文.鄉村治理70年:國家治理現代化的視角[J].南京農業大學學報,2019(4):11-19.
[8]姜曉萍.新時代鄉村治理的維度透視與融合路徑[J].四川大學學報,2019(4):29-37.
[9]習近平總書記黨的新聞輿論工作座談會重要講話精神學習輔助材料[M].北京:學習出版社,2016:66.
[10]滕朋.社會治理、傳播空間與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路徑[J].當代傳播,2019(2):48-50.
[11]羅昕,蔡雨婷.參與式治理視角下縣級融媒體的角色定位與發展路徑[J].新聞與寫作,2021(5):14-21.
[12]鄒軍,荊高宏.社會治理視域中的縣級融媒體中心:意義、路徑及進路[J].傳媒觀察,2019(10):30-36.
[13]胡百精.公共協商與偏好轉換:作為國家和社會治理實驗的公共傳播[J].新聞與傳播研究,2020(4):21-38.
[14]嚴方,王棟晗.制度邏輯視角下縣級融媒體中心傳播效果的驅動路徑[J].現代傳播,2021(11):6-11.
[15]方提,尹韻公.論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的重大意義與實現路徑[J].現代傳播,2019(4):11-14.
[16]丁元竹.構建中國特色基層社會治理新格局:實踐、理論和政策邏輯[J].行政管理改革,2021(7):29-44.
[17]王智麗,張濤甫.超越媒體視域: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的政治傳播學考察[J].現代傳播,2020(7):1-6.
[18]羅伯特·B.登哈特.公共組織理論[M].扶松茂,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3:225.
[19]鄭家昊.政府引導社會管理:復雜性條件下的社會治理[J].中國人民大學學報,2014(2):14-21.
[20]倪琳.國家治理視角下縣級融媒體中心傳播功能再解讀[J].東岳論叢,2021(6):181-190.
[21]趙高輝.傳統媒介組織“強制性通過點”地位的消解與重構:行動者網絡理論視域下的媒介融合發展探析[J].現代傳播,2019(5):57-63.
[22]丁元竹.以交流和溝通重構社會關系模式[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20:145.
[23]蔡雯.媒體融合進程中的“連接”與“開放”[J].國際新聞界,2020(12):6-17.
[24]蔣旭東,胡正榮.互動依賴:多元邏輯中的媒介制度變遷[J].新聞大學,2019(6):81-89.
(作者為湖州師范學院人文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
編校:王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