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昀 王媛媛
【摘要】人民治黃是黃河治理新的歷史階段,也是社會主義制度優越性的集中體現。毛澤東視察黃河作為人民治黃事業中的重要歷史事件,在媒體報道的反復言說中形塑著人民治黃的國家記憶,并將黃河治理與國家治理和民族復興緊密相連,其中中國共產黨的正確領導是人民治黃成功的核心和關鍵。
【關鍵詞】人民治黃;國家記憶;中國共產黨領導
黃河是中華民族的搖籃,燦爛文化的發源地。但黃河同時也是一條多災多難的河流,從公元前602年黃河第一次改道到1949年,見于歷史記載的決口1500多次,改道26次。因此,黃河治理也與5000多年中華文明相伴始終。由于時代的局限,歷代黃河治理只能使黃河安穩一時,卻無法做到長治久安,直到1946年人民治黃事業開端,黃河治理進入一個新的歷史時期。
1946年,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人民治黃事業在解放區拉開了序幕[1],開啟了以“中國共產黨領導”為標志的“人民治黃”事業的新篇章,“人民治黃”的歷史書寫也就此開始[2]。之后,1949年6月黃河水利委員會成立,1950年7月黃河防汛總指揮部成立,1955年7月《關于根治黃河水害和開發黃河水利的綜合規劃的報告》出臺,提出了“根治黃河水害,開發黃河水利”的治黃根本任務,人民治黃的組織機構、目標任務、具體措施等得以確定。從此,人民治黃事業與新中國的發展相伴始終,并成為與國家治理和民族復興具有互釋關系的一體兩面。
一、人民治黃意義的初次建構
從人民治黃組織機構的基本完備,到1955年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二次會議通過《關于根治黃河水害和開發黃河水利的綜合規劃的決議》(下文簡稱《黃河規劃》),其間重大的歷史事件就是1952年毛澤東視察黃河,此次視察不僅體現了毛澤東的黃河情結和對兩岸人民的殷切關懷,更是《黃河規劃》生成的關鍵?!饵S河規劃》通過之后,在黃河流域75萬平方公里的廣袤土地上,開始了向古老黃河真正的大進軍。媒介對這一歷史事件的反復言說,也隨著人民治黃事業的不斷發展不斷更新變幻、累積建構,成為人民治黃歷史記憶的重要部分。
1952年10月底至11月初,毛澤東利用中央批準他休假的時間,對山東、河南、平原三省境內黃河決口泛濫最多、危害最大的河段,進行了實地考察。陪同考察的還有時任中共中央辦公廳主任楊尚昆、公安部部長羅瑞卿、鐵道部部長滕代遠、第一機械工業部部長黃敬、輕工業部部長李燭塵和汪東興等。這次考察中,毛澤東發出“要把黃河的事情辦好”的偉大號召,這句話后來廣為流傳,成為動員和激勵幾代人治理黃河的響亮口號,也成為70余年“人民治黃”的敘事線索。
由于當時特殊的政治形勢,各大媒體并沒有報道這次視察活動,直到5年后,《河南日報》在1957年3月28日第2版刊登了時任黃委會主任王化云的回憶文章《毛主席視察黃河記》,文章從個人視角回憶了毛主席視察黃河的過程;1967年10月31日第3版《毛主席的光輝永遠照耀著萬里黃河》則用全知視角對這次視察進行了更為詳盡的報道。毛澤東視察黃河的基本過程和敘事模式通過這兩次報道有了大致的輪廓,可視作“人民治黃”意義生產的初次建構。
報道在黃河治理和社會主義建設的宏大敘事中展開。如《毛主席視察黃河記》是時任黃河水利委員會主任王化云的回憶文章:“1952年10月29日,霜降節過去五天了……黃河沿岸的人們,又一次勝利地結束了與洪水的斗爭,我們緩了緩氣,又著手緊張地趕制徹底征服黃河的計劃?!贝藭r聽到“有幾位中央首長來看黃河”的消息。而《毛主席的光輝永遠照耀著萬里黃河》“一九五二年十月三十日……就在這一天,……毛主席,在百忙之中來到黃河,親臨視察。他老人家看望了剛剛翻身的黃河下游地區的人民;極大地關心著治理黃河的斗爭,給了許多偉大的指示?!辈⑼怀鲂轮袊闪⒑蠹痈呒庸痰狞S河大堤“保衛了下游億萬人民的安全,為祖國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事業的飛速發展,創造了有利條件”。把毛主席視察黃河放在國家治理的宏大背景中開展敘事,使黃河治理與國家記憶密切聯系,并形成了一種明確的國家主義話語導向,這成為之后“人民治黃”相關新聞報道通用的話語模式。
初期建構時的報道還非常注重突出人定勝天的治黃決心:“毛主席……隨后又向遠方凝視,好像在沉思著未來戰斗的途程和美好的遠景,臉上露出豪邁的笑容。”“毛主席視察黃河的喜訊,像春風一樣傳遍黃河上下游,毛主席的偉大指示,像春雷一樣震撼了整個黃河,把沿河人民的躍進步伐,加快更加快!把治黃的事業,推向上游更上游!”“驚濤駭浪我們不怕,刀山火海我們敢闖,沒有人走過的路我們敢走,沒有人攀登過的高峰我們敢攀。我們一定跟著您從勝利走向勝利。”[3]
時任毛澤東機要秘書的葉子龍在回憶錄中談道:“許多回憶文章都談到,毛澤東視察黃河時心情很好,并與隨行人員和當地領導談古論今。但據我的親身體驗,在這段時間里特別是在視察黃河的過程中,他的表情是頗為凝重的。他對我說過:‘黃河孕育了中華民族,也害苦了成千上萬的中國老百姓。他始終在想著一個問題,怎么樣化害為利,讓黃河造福于人民?!盵4]可見當時毛澤東在面對桀驁不馴的黃河時表現出的敬畏和謹慎,與上述新聞報道的敘事基調有一定區別——拋開特定歷史時期慣用的口號式表達不談,這種昂揚的、無所畏懼的表達方式,也正反映了當時的時代精神特質。
毛澤東視察黃河時正值新中國初建,百廢待興,黃河治理既是解決民生問題的當務之急,也是塑造國家記憶的有效手段。黃河治理作為重大民生,是廣大人民群眾迫切關心的問題;對這一事件的報道依托領袖的影響力使人民治黃的話題進入公共領域,成為廣為人知的共識。而當時新中國所面臨的改造、替換、清除舊時代記憶的任務,正需要在民眾中塑造新的公共議題和共同認識。毛澤東視察黃河的新聞報道,不僅將人民治黃的國家主義內涵以及依托其生成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塑造成共同的認識和情感傾向,更重要的是在這種共同傾向的基礎上形成集體黏結,將新的對國家、領袖、政府、政黨的認識注入國民的意識當中,使新的國家形象深入人心。
在毛澤東視察黃河報道前后的1949—1976年的20余年間,《河南日報》有關人民治黃的重大新聞報道有82條,內容涉及防洪、防汛、黃河大堤、農業、水利、灌溉等,記錄了人民治黃事業初期建構時期的全景進程,毛澤東視察黃河作為眾多新聞事件中的“決定性瞬間”,成為民眾對人民治黃事業認知的凝縮與象征?!耙腰S河的事情辦好”蘊含的人民治黃事業的艱巨和偉大,領袖黃河邊偉岸身影蘊含的國家歷史視野和民族復興雄心,成為人民治黃的特定符號,經由媒體的廣泛傳播進入公共領域,被公眾接觸、感受和解讀,成為可以被公開討論的公共話題。隨著時間的流動,這些符號也逐漸脫離其生成的原始語境,為時代變遷中建構新的公共議題和報道框架、形塑人民治黃國家記憶提供支撐。
二、人民治黃內涵的明確與意義傳承
首先是人民治黃與國家治理的密切聯系更為深邃和宏大。“一九五二年十月,在我國大規模社會主義建設即將展開的前夜,偉大領袖毛主席親自來到黃河視察?!薄懊飨谛轮袊闪⒉痪?,抗美援朝戰爭還在進行之際,又來親自領導我們進行征服黃河的戰斗,他真是和人民心連心呀!”[5]在抗美援朝戰爭和全面開展社會主義建設的內外環境下進行回憶,不僅拉大了歷史的進深,也可視作新的歷史條件下對這一歷史事件的意義重構。
其次是人民治黃的具體內涵更為清晰?!扒О倌陙恚S河的治理與否,成為社會制度的試金石。過去有句俗話:‘治黃河者治天下,就說明了這樣一個道理?!覀冇袃炘降纳鐣髁x制度,何患黃河不能治好”[6]“這次洪水,同一九三三年的洪水形成了鮮明的對照。一九三三年洪水發生后……人民生命財產損失慘重……而今,同是一條黃河,社會制度不同,結果也完全不同?!盵7]這些信息非常注重突出人民治黃與黃河治理其他歷史階段的根本區別。人民治黃被詮釋為人民治黃和依靠人民治黃兩個方面,并由此導出了人民治黃的核心內涵:中國共產黨的正確領導。人民治黃由此就不再僅僅是解決民生福祉的水利工程,也被形塑為代代傳承的寶貴政治遺產。
此后,隨著人民治黃工作的開展,諸多舉世矚目偉大成就的取得,對毛澤東視察黃河的歷史回顧往往在黃河治理的今昔對比中展開敘事,突出人民治黃的偉大成就。
這些新聞報道可以視作初期建構時期的文本在新的現實語境中得到更新、被賦予新的時代內容后形成的新文本。同時,這些新文本通過新的時代語境下的內涵界定和意義傳承,對歷史事件進行“象征性的編碼和展演”[8],讓毛澤東視察黃河成為“人民治黃”的象征性元素形塑著國家認同。
三、人民治黃成為國家記憶
進入新時代,特別是2019年9月習近平總書記視察黃河,親自主持了黃河流域生態保護和高質量發展座談會,會上習近平總書記開宗明義,“我們都把黃河稱為母親河,保護黃河是事關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和永續發展的千秋大計”。從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千秋大計的戰略高度,從區域協調發展的戰略全局,從解決黃河生態和安瀾的根本問題出發,為黃河保護和發展指路領航、把關定向,人民治黃事業進入了一個新的歷史時期。對毛澤東視察黃河的歷史回顧也從國家主義轉向國家和民族的雙重導向:“新中國成立后,毛澤東同志發出了‘要把黃河的事情辦好的偉大號召,黃河治理由歷史上以防治下游洪災為主,向全流域大規模除害興利、綜合治理轉變,把傳統治河技術與現代水利技術相結合,確保了下游歲歲安瀾……”[9]又如通訊《創作新時代的黃河大合唱》[10]在完成對這一歷史事件的回顧后,更是明確提出“古今治黃史也是一部治國史”“黃河治理是事關民族復興的重大國家戰略”。在這樣的雙重敘事中,作為國家記憶的一部分,關于人民治黃的知識生產為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合法性及有效性提供了有力的支撐:“黃河治理的奇跡,在中國共產黨和中國人民手上實現了,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中找到了答案。習近平總書記感慨地說:‘實踐證明,只有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發揮社會主義制度優勢,才能真正實現黃河治理從被動到主動的歷史性轉變,從根本上改變黃河三年兩決口的慘痛狀況?!盵11]
民族復興是近代以來中華民族共同的偉大夢想,也是“人民治黃”的新時代敘事,這既是對國家初建時期經驗的提煉和認可,也是新的時代主題下重新篩選和編碼的過程。毛澤東視察黃河的相關媒體報道,作為文本而成為物質層面,讓已經過去的歷史成為清晰可見、真實可感的“記憶之場”;其所承載的精神內涵不僅得以代代傳承,并被新時代賦予了民族復興關鍵節點的偉大意義;最終成為“人民治黃”記憶遺產的一個象征性元素。它從來也沒有被當作供人憑吊的歷史陳跡,而是成為鮮活的、具象的、當下的現象,通過媒體的傳播在民眾頭腦中被反復刻寫、逐漸固化,生成和豐富了共享的民族國家的鮮活記憶。
記憶從來都不是“被動的、對深刻印象的無法擺脫”,而是一種“主動的、不愿意失去印象的意愿,一種對某一次意欲的事情不斷延續的意愿,這是一種真正的意志記憶”。[12]意志記憶既是一種對歷史的回溯,同時也是基于現實需求的記憶產物,因此記憶是流動和開放的系統。作為被反復言說的重大歷史事件,對“毛澤東視察黃河”的每一次報道都是不同時代語境下對民眾記憶的一次形塑,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民眾對歷史和現實的認知,并最終指向當代和當代的文化認同。對這一事件報道的開始,就是將人民治黃納入國家記憶的開始,其后在反復的報道中被喚起、操演、刻寫和固化,并在連續不斷的重新建構中代代傳繼,逐漸形成民眾關于歷史的信仰:黃河治理是國家長治久安的千秋大計,而人民治黃則是民族復興宏圖大業的重要部分,其中的關鍵在于中國共產黨的領導:“為什么桀驁不馴的黃河能歲歲安瀾?根本原因是中國共產黨的正確領導,人民群眾真正成為治理黃河的主體。……人民是沖不垮的又一道長堤!”[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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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杜尚澤,馬躍峰,張曉松,朱基釵.創作新時代的黃河大合唱[N].河南日報,2019-9-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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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高云才,趙永平.人民治黃的春天:寫在人民治黃60年之際[N].人民日報,2006-11-3(2).
(作者單位:童昀,河南大學歐亞學院;王媛媛,鄭州師范學院音樂與舞蹈學院)
編校:鄭 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