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類新聞作品中的敘事策略研究

摘要：事實類新聞作品是對社會中有新聞價值事件的再呈現，能引起觀眾的普遍興趣。為了達到更好的傳播效果，事實類新聞中敘事策略起到的作用不容忽視。本文從敘事視角、敘事邏輯、敘事節奏以及敘事風格4個角度出發，分析事實類新聞作品如何在客觀表現事件完整過程的基礎上，既讓觀眾收獲更好觀看體驗，也能引發在更深社會層面的思考，使新聞作品實現更多價值。

關鍵詞：事件類新聞作品；敘事視角；敘事邏輯；敘事節奏；敘事風格

一、事實類新聞作品綜述

事實類新聞作品是對一般社會事實中有新聞價值的事件的呈現或挖掘，可以給觀眾提供新的信息并且能引起觀眾的普遍興趣，是新聞視聽作品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它在很大程度上確保了媒體新聞的新近性，承擔著輿論監督的責任[1]。事件性事實本身有情節，有具體的原因和結果，且常帶有鮮明的矛盾性和沖突性，掌握這類新聞作品的敘事技巧，既可以幫助我們更好對事件性事實進行解讀，也可以啟發我們如何使作品引發更深層的思考，形成更廣泛的社會意義。

事實類新聞作品中對事實的呈現方式通常分為呈現類事實和挖掘類事實兩種。呈現事實類新聞作品中展現事件的發展和結局已經提前被觀眾了解，無須進一步對真相進行挖掘。因此需要在真實地還原和再現現實的基礎上，對事件中的多方面材料進行重新整合。挖掘類事實新聞作品需要從復雜的表象中深入挖掘和探索事件的真相和本質，往往會需要長時間的調查過程，層層捋清事件的內在邏輯，去偽存真，最終呈現出事件的完整過程。

本文以上面兩種事實呈現方式為基礎，選取幾個經典的事實類新聞視聽作品進行分析，探討其中的敘事策略。

二、敘事視角的選擇——主觀和客觀的平衡

敘事視角是敘事學中的一個重要的概念，它是敘事呈現的角度，即通過誰的視角來呈現和敘述事件[2]。選擇不同敘事者的敘事視角來觀察事件，會導致呈現的新聞事實內容也不盡相同，因此，敘事視角的選擇是敘事技巧中的一個關鍵因素。

對敘事視角劃分，學界尚無統一標準，目前普遍認可的是法國學者熱拉爾·熱奈特的觀點。熱奈特對敘事話語進行研究并建構了敘事作品的理論分析體系，并在著作《敘事話語》中根據敘述焦點對人物的限定程度不同，把敘事視角分成零度焦點敘事或無焦距敘事、內焦點敘事和外焦點敘事三種[3]。

零度焦點敘事又稱全知視角敘事，是“無所不知的敘事者的敘事”。敘述者沒有固定的視角，不受視域限制，如同無處不在的上帝對事件進行全知全能的敘述，是敘述者大于人物的敘事。全知視角敘事常常用于呈現類事實新聞作品中，因為其展現的事實只需要被客觀呈現出來，不需要“引導式人物”推動事件發展的過程。因此，采用這類視角的新聞作品在真實客觀的基礎上也更具有廣度和深度；內焦點敘事中，敘述者只說某個人物知道的情況，敘述者等于人物，即敘事者就是事件的主導參與者，或者是事件的旁觀者和目擊者。采用內焦點敘事的新聞作品更給人身臨其境之感，而且記者的意見和新聞事實的信息可以隱蔽地結合一起，較好地表現敘事者的主觀意圖。但這種敘事角度也使作品更局限于敘述者自己的所感所想，無法獲知他人的內心世界；外焦點敘事又稱純客觀視角或觀察視角，敘述者像一臺攝影機一樣不拋頭露面，只客觀敘述事件的表象，而不追溯事情的歷史背景、人物的心理活動和思想，由于敘述焦點回避了人物的主觀世界，所用語言也是無明顯感情色彩的中性語言，因此敘事效果往往能使人物神秘化，客觀色彩也更為突出[4]。

事實類新聞作品強調事件的客觀性和真實性，同時，也需要隨著記者的調查抽絲剝繭地挖掘出事件背后的真相，而這個過程不可避免會摻雜記者的主觀性。當新聞報道的客觀性與調查性報道的主觀性沖突時，就需要將不同的敘事視角進行切換和結合，來達到主觀和客觀的平衡。

呈現事實類新聞作品不需要從事件的表象和局部著手進行深入挖掘，也不需要一個引導人對事件線索的啟迪和追蹤，觀眾對事件發展過程已經有了初步的了解，只需要對客觀事實進行全方位、全景式的呈現。因此，在敘事上常采用全知視角敘事，從而體現事件的客觀真實性。同時也會輔助采用內焦點敘事方法，拉近觀眾和事件當事人的距離，使觀眾有身臨其境的感受并參與到事件當中。CNN的紀錄片American remembers：911前半部分中，采訪了大量“9·11”事發當時現場的目擊者，讓他們敘述自己記憶里現場的混亂情況、雙子大樓中被困者奮力求助但最后只能跳樓的絕望，拉近了觀眾和敘述者的距離，并使觀眾更有參與感和現場感。

挖掘事實類新聞作品常切換不同敘事主體，其內在邏輯比呈現類事實新聞作品更加復雜，因此常采用內焦點敘事和外焦點敘事結合的手法，通過多信源獲取關于事件更客觀完整的事實，使作品有更好的敘事效果。《新聞調查——以求是之名》中，記者既是講述者又是調查者，通過采訪賀海波原導師、吳理冒、李院士及課題組其他成員等多個對象，揭示了賀海波的造假行為并不是個人道德品質原因，整個課題組都對此知情且存在導師只在課題組掛名，導致學生跟導師之間缺乏溝通等嚴重的管理問題，甚至整個體系都存在過度追求學術GDP，使SCI數量成為學術評價的唯一標準的制度缺陷。通過內焦點和外焦點的不斷切換，引導觀眾“去偽存真”，將高校學術造假背后的深層制度和管理原因被清晰完整地呈現在觀眾眼前。

事實類新聞作品不會采用單一的敘事視角，而是利用多個敘事視角的轉換敘述完整的事件，讓觀眾作為旁觀者客觀了解到客觀事實的同時，也能體會到事件的真實感，并與當事人產生情感上的共鳴。

在《新聞調查——黃金大米謎中謎》中，開頭采取畫外音的方式用全知視角講述了事件發生的背景：一篇發表在某國際環保組織網站上的文章稱美國某機構在湖南省衡南縣的一個小學中選取健康兒童參與轉基因大米實驗。接著放出衡陽市政府新聞辦以及該篇論文的三名作者的聲明，從不同的視角對事件做了全方位的介紹。在后續調查中，記者采用一對一的形式對論文作者、學校廚師等事件相關人員進行了采訪，被采訪者講述的只是自己了解的情況及所思所想，是內焦點敘事，無法對事件全貌作出評價，接著采用全知視角敘述推動故事發展，將觀眾視線轉移到孩子家長。整期節目采用全知視角敘事介紹事件的發生背景以及不同人物的情感和心理，內焦點敘事用來講述當事人自己的看法及所思所想。視角的切換不僅客觀地交代出事件背景和發生過程，還清晰地呈現出了事件層層遞進的邏輯和層次，讓故事更有生動性的同時帶給觀眾心靈上的震動。

三、敘事邏輯安排——強調作品主題

紀實性是新聞作品的根本特征，但事件類新聞作品往往不滿足于對事實表象的描述，而要探索事件背后更深層次的動因，挖掘隱藏在事件表現背后的主題，揭示事件的普遍的社會意義，引發觀眾思考。要傳遞事件意義需要一定的敘事邏輯將事件不同層次逐個串聯，來幫助觀眾更好地理解新聞作品的深層主旨[5]。

敘事邏輯是挖掘和呈現事件時遵循的規則，只有作品中展現的敘事邏輯清晰流暢，才能使作品更易被觀眾接受。事實類新聞作品通常采用三種邏輯思路：由點及面、由表及里和由此及彼。在實際應用過程中，應根據作品想要表達的主題和最終揭示的深層次問題選擇合適的邏輯思路。

由點及面即從作品中講述的個案著手分析，進而深入挖掘孤立個案背后隱藏的群體普遍性以及這種情況發生的原因，從社會視角進行基于這種普遍性的獨立思考。日本NHK《秋葉原事件追蹤》中以一個年輕人成為兇手為切入點，提出這種現象并非孤立存在，而是社會體制使得找不到工作的年輕人普遍覺得自己被社會拋棄，引發對年輕人群體的關注，進而讓觀眾思考應該怎樣改變社會才能讓年輕人和其他弱勢群體都抱有希望。

由表及里的邏輯思路從事件呈現出的表象出發，通過層層抽絲剝繭的調查，試圖探求事件發生背后的深層原因。紀錄片《日本國產食品假冒事件追蹤》從假冒國產食品現象頻出的表面出發，發現是國產食品產量降低及消費者不信任外國產品的消費心理使得假冒事件頻出，更進一步指出建立食品辨認系統，解決高進口依存問題才是本質出路。

由此及彼的邏輯思路從事件呈現的偽象著手，通過一步步“去偽”，廓清真相，最終引發觀眾由此及彼到更廣的層面進行反思。《新聞調查——以求是之名》從賀海波造假事件出發，依次推倒涉及論文造假的當事人并不知情的辯駁，將更深層次的思考次第展開，指出要警惕中國高校追求GDP式發展，此外還要對高校制度和管理上的缺失提出新的對策。

四、敘事節奏控制——時間與時序的轉換

事件類新聞作品同歷史敘事一樣，講述的都是真實發生的故事，注重事件的真實性[6]。事實類新聞作品中的敘事節奏取決于事件發展的速度和時間，選擇恰當的敘事節奏能在客觀呈現事件基本時間邏輯的基礎上凸顯作品想要傳播的主旨，營造良好的敘事效果。

在事實類新聞作品中，故事時間與敘事時間往往是不同的。新聞作品在重現真實事件時，往往要根據自己的傳播意圖，在尊重事件原有時間順序的基礎上對敘事時間和順序進行重新調整和把握，即利用事件發生、發展實際消耗的真實的故事時間和作品展現故事所用的文本時間之差來營造特定的敘事效果，從而更好地體現作品深層含義[7]。對故事時間的改變方式通常有時序改變和時長改變兩種。

（一）時序分析

敘事時序是敘事中文本展開的次序，通常可分為順敘、倒敘和預敘三種。不同的敘事時序影響著作品的結構。事件類新聞作品會根據事件的具體情節和場景組合使用多種敘事蒙太奇技巧，“平行蒙太奇”“交叉蒙太奇”“連續蒙太奇”等敘事時序變形技巧經常被交叉運用。不僅能引導觀眾對事件展開想象、啟發觀眾進行更深度的思考，還給呈現事實和傳達意義提供了更多的選擇和空間，對事件深層含義進行挖掘。

（二）時長分析

從敘述者的角度看，為了提升作品的敘事節奏性和觀眾的觀看體驗，會對事件進行藝術化處理，并對故事事件進行一定程度上的延伸或壓縮，來表達特定的感情。CNN紀錄片American remembers：911中，采訪了多個“9·11”發生時現場的目擊者進行對事件的重復話語敘述，“9·11”事件中，大樓被飛機撞毀只是瞬間的事情，但不同的敘述者從各個角度還原了事發現場的原貌，并對自己當時的心理活動進行了詳細的表述，這就使得整個事件的敘述時長延長，渲染了事件發生時緊張的氛圍以及絕望的基調。

日本NHK紀錄片《秋葉原事件追蹤》以案發8天后對事件目擊者以及被害人家屬的采訪為切入點，進而回溯兇手的家庭背景和童年成長經歷，挖掘兇手成人后的跌宕的工作經歷和其手機發布的留言中體現的心路歷程。雖然時間線冗長，但在旁白及記者的引導下，幾個導致兇手心態發生變化的關鍵點被重點突出強調，兇手殺人的心理動機被層層剝繭展現在觀眾眼前，敘事節奏緊湊且富有邏輯性，既讓觀眾充分了解了兇手作案的想法和目的，又為后面揭示主旨做了鋪墊。

五、敘事風格——兼具客觀性和接近性

敘事風格是作品在敘事過程中表現出的特別的傾向性[8]。事件類新聞作品強調事件的新聞性和事件性，因此最終作品呈現出的風格也應與此保持一致。

新聞性指事件應包含新聞價值，新聞價值的大小決定了節目受觀眾關注的程度。為了使節目更具新聞性，節目對事件的報道不應簡單地停留在事件呈現的表象，而是需要對事件進行深入調查，對獲取的材料進行價值判斷及篩選，最終將最有重要性、時效性和顯著性的信息呈現給觀眾。拋卻宏大敘事，從個體的微觀敘事入手，讓個體身上豐富的經驗和真實的情感與觀眾形成情感共鳴，吸引觀眾的注意力，并以小見大反映社會中存在的深層次的問題。

事件性指時間的故事化表達，即采用觀眾易于接受的形式將事件呈現出來，增強傳播效果。在《秋葉原事件追蹤》中，關于嫌疑人過去的成長經歷的畫面是無法獲取的，因此節目選擇用“情景再現”的方式虛擬還原畫面，將觀眾帶入到當時的情景中，在兼顧了事件的真實性的同時，也增強了受眾的觀看體驗，使作品更加具有接近性。

六、結語

本文以敘事學作為研究框架，將事實類新聞視聽作品作為研究對象，結合具體事件類視聽新聞作品，從敘事視角、敘事邏輯、敘事節奏和敘事風格4個層面對作品中的敘事技巧進行了探討。不同的敘述角度體現著敘述者和事件的表述關系，可以根據不同傳播目的進行不同角度選擇或多角度結合。不同邏輯層次的組合構成了作品的內在意義，使作品的主題得到升華并引發觀眾的思考。不同材料組合方式使作品在尊重事件真實性的基礎上擁有了更大的傳遞意義的空間。故事時間和文本時間形成的敘事節奏與敘述者對事件的理解緊密相關，反映了作品的傳播意圖。所有敘事技巧最終都服務于作品價值的傳遞，讓事實類新聞作品向觀眾傳達客觀、真實的信息，并引發其更深的思考，發揮出作品廣泛的社會意義是其不變的準則。

參考文獻：

[1] 李紫薇.事件類視聽新聞故事化敘事分析[J].新聞論壇， 2018（4）：56-59.

[2] 黃匡宇.電視新聞語言學[M].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 2000.

[3] [法]熱拉爾·熱奈特.敘事話語·新敘事話語[M].王文融，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0.

[4] 同[3].

[5] 鮑松炎.淺析事件類視聽新聞作品的敘事策略[J].傳播力研究，2019，3（13）：238+240.

[6] 方毅華.新聞敘事與歷史敘事的省思[J].現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10（10）：64-68.

[7] 方毅華.新聞敘事導論[M].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 2014：94.

[8] 曹默.話題類視聽新聞作品敘事策略分析——以《新聞調查》《畢業了》為例[J].數字傳媒研究，2017，34（6）：19-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