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市公司獨立董事獨立性缺失問題研究

趙文媛

（北方工業大學經濟管理學院 北京 100043）

一、獨立董事現狀分析

（一）獨立董事任職情況

獨立董事是指獨立于公司股東且不在公司內部任職，與公司或公司經營管理者沒有重要的業務聯系或專業聯系，并對公司事務做出獨立判斷的董事。據證監會發布的指導意見中規定，獨立董事任職條件有以下五項：1.具備任職上市公司董事的條件；2.具備獨立性；3.具備上市公司運作的基礎知識，熟悉相關法律法規；4.具有五年工作經驗；5.公司章程規定的其他條件。

在2019年，德勤曾對國內滬深A 股及香港H 股上市公司獨立董事進行了抽樣調查，在這份由66家獨立董事參與所得出的調研報告中，可以了解到獨立董事所在行業的大致分布情況，其中84.6%為兼職獨立董事，兼職獨立董事僅56.56%從事會計法律行業，24.24%為商業人士或高校學者，剩余20.2%則從事其他行業。這份報告側面印證了目前我國獨立董事職位一般不是全天任職，大多數獨立董事主業仍然是會計師、律師等職業，各上市公司的獨立董事往往在一年中只有少數時間用在輔助管理上市公司上。

在連續任職方面，獨立董事每屆任期為三年，任期屆滿，可以連任，但不可超過二屆，也就是六年。德勤調研報告中，61.8%的獨立董事連續任職時間達到五年以上，這意味著上市公司更愿意選擇了解公司，同上市公司合作時間長的獨立董事連續任職。

在獨立董事配置方面，可以通過Wind 數據庫查找截至2020 年1 月上市公司獨立董事配置人數情況。在上市公司配置獨立董事人數統計中，聘用3 名獨立董事的上市公司占所統計的77.6%，聘用人數在2—5 人間的上市公司共3550家，占所統計的99.2%，獨立董事人數影響著獨立董事在董事會中的占比，以及獨董意見能否起到相應作用。目前配置人數占比最多的是3 人，相較于美國獨董通常為5—6 位來看，我國獨立董事配置人數偏低，可能導致獨董意見難以對決策產生影響的情況。此外，在所統計的11305 個獨立董事職位中，有88 人同時兼任5 家上市公司獨立董事，由此可見，獨立董事兼職并非個例，且兼任數量達到法律允許的最大值的情況并不少見，而兼任多家上市公司獨董客觀上一定會分散獨立董事的精力，難以確保獨立董事對每家上市公司都勤勉盡責。

（二）獨立董事薪酬情況

獨立董事的薪酬高低會受資格、聲譽、專業程度的影響。實際上，數據統計顯示，年薪從1 萬到20 萬之間獨的立董事占據多數，約有55.73%。

據德勤2019 年獨立董事調研報告顯示，截至2019 年5月，金融和房地產行業的平均獨立董事年薪最高，分別為17.8 萬元和10.5 萬元。農、林、牧、漁業的平均獨立董事年薪最低，為6萬元。基于此數據來看，我國內地（大陸）獨立董事的薪酬相對美英國家及我國港臺地區而言相差甚遠。

以2017年獨立董事年度薪酬為例，其中獨立董事年薪均值為8 萬元，最低年薪為6 萬元。盡管天邦股份在2017 年凈利潤為負值，但其獨董薪酬仍然居于榜首。基于此數據來看，上市公司獨立董事薪酬的高低與公司業績并無太大關系，一般獨立董事薪酬是固定的，很久才會變動一次。

在形式上，我國獨立董事的薪酬主要是固定薪酬。由公司內部制定的獨立董事薪酬標準大部分由基本薪酬加會議津貼組成。獨立董事現行的薪酬制度并不能起到驅動獨立董事主動作為第三方參與公司決策，反而固定薪酬一定程度上會加重獨立董事對于上市公司的依賴感。

二、獨立董事獨立性缺失原因分析

（一）獨立董事選舉制度不合理

本段意圖從分析獨立董事選舉制度的每一個環節入手，指出其中不合理之處，因此，首先簡單列示了選舉的流程，如圖1所示。

圖1 獨立董事選舉流程

關于獨立董事的選舉，在指導意見中有明確規定，上市公司董事會、監事會，單獨或合并持有上市公司已發行股份1%的股東可以提出獨立董事候選人，并經由股東大會決定。這就導致大股東仍然是決定獨立董事重要因素，中小股東很少主動推薦獨立董事候選人。而今，由大股東提名和選舉的獨立董事往往與股東之間存在著某種利益上的聯系，導致獨立董事喪失獨立性，難以獨立進行決策和提議。此外，法規中對獨立董事提名渠道并沒有做出明確規定，而據調查顯示，國內獨立董事主要來源于管理層關系人的推薦，獨立董事候選人的范圍十分局限，因此，候選人渠道的限制導致獨立董事一定程度上從候選人時期就缺乏了相關的獨立性。

（二）獨立董事激勵制度不合理

《指導意見》第七條第五點規定：“上市公司應當給予獨立董事適當的津貼。津貼的標準應當由董事會制訂預案，股東大會審議通過，并在公司年報中進行披露。”除規定津貼外，獨立董事不應直接或間接地從所任職的上市公司手中獲取相關利益。鑒于家族控股，中小股東僅是作為投資者角色加入公司，而缺乏對公司管理的積極性等原因，目前我國上市公司仍然廣泛存在一股獨大的現象，公司內部控制權仍掌握在大股東手中，上述規定和方法雖然易于實施，但對獨立董事獨立性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根據上市公司直接支付獨立董事的固定津貼，一方面，獨立董事對上市公司形成一定的依賴感；另一方面支付固定的年薪并沒有將公司業績及中小股東利潤與年薪掛鉤，也就大大削弱了獨立董事工作的積極性。因此，獨立董事薪酬的支付在相當程度上削弱了獨立董事的獨立性。以東莞金太陽研磨股份有限公司為例，于2021 年4 月23 日發布了獨立董事述職報告，報告中顯示，獨立董事胡慶共出席了6 次董事會會議，1 次股東大會，而據公司公示獨立董事薪酬報告顯示，獨立董事薪酬為每年稅前7.2 萬元的固定津貼，由公司統一發放，從中可以看出該上市公司薪酬制度屬于上述的由股東制定且僅以固定薪酬模式支付的方式。

（三）針對獨立董事法律法規不完整

迄今為止，我國的獨立董事制度相關法律法規只在中國證券監督委員會上公開，但《公司法》和相關證券法律法規沒有向獨立董事提出嚴格的規定。一部分公司設立獨立董事只是為了展示公司的形象，滿足海外上市的要求，但是獨立董事是否能真正發揮作用卻無從得知。此外，相應的問責機制和評價機制缺失，這種機制的缺失容易造成獨立董事的失職行為，因為對他們的工作情況沒有相應的評價標準，難以界定與評價他們履職情況的優劣。最后，法律上對獨立董事的候選人資格做出了界定，要求獨立董事具備一定的專業知識與工作經驗，能夠為公司決策提供意見與建議，對公司的發展方向做出指導，但是法律對不同行業上市公司獨立董事的專業知識沒有進行劃分，尤其是對于部分專業性較強的行業，其獨立董事所需的專業知識絕不僅僅止于財會方面，例如證券行業、影視行業，其獨立董事應當對金融證券、影視投資等專業知識具有深厚了解，而這部分規定的缺失導致在獨立董事候選人的挑選中，存在并不具備專業能力的人員成為候選人的機會，從而降低獨立董事的專業性，因此，有一定的不合理性。

三、美國獨立董事制度對我國的啟示

制度變遷受國家基本國情和文化框架的影響，因此在一些西方國家，公司所有權結構不同于亞洲地區，學者對東亞一些股份有限公司的獨立董事進行了研究，包括日本、韓國等。由于這些國家特殊的制度安排，不同的國家上市公司存在著不同于歐美國家的特殊問題。同樣，國內上市公司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大環境影響，會形成一些特殊問題。此外，我國獨立董事制度引入較晚，還未能經歷一個長期發展的過程。而美國獨立董事自1977年發展至今，其獨立董事基本模式已經定型，經過長期的完善與演變，美國逐漸對獨立董事職能進行開放，獨立董事已經能夠站在客觀的立場上，提供自己的意見和表述并被聽取。國外獨立董事無論是從獨立性還是專業性都要優于我國。因此，參考獨立董事制度在美國的改革與發展歷程，有利于我國獨立董事制度的完善，彌補獨立董事獨立性缺失的問題。

（一）獨立董事提名制度帶來的啟示

在提名主體上，第一類提名主體是美國獨立董事由董事會下屬的專業分支機構——提名委員會負責獨董的提名，提名委員會由獨立董事構成，最終由股東大會確定。第二類由公司外部機構——董事協會為提名主體。

首先以提名委員會為提名主體，篩選并提出對獨立董事任職的建議并不適用于我國。上述分析獨立性缺失原因中提到，大股東仍然是決定獨立董事的重要因素，而我國上市公司董事會與大股東存在利益聯系。一方面，股東董事占據董事會大部分比例，且董事會代表的是股東的利益，所以一定程度上董事會也代表了大股東的利益，因此，以提名委員會作為提名獨立董事的提名主體，與我國指導意見中出具的獨立董事選舉制度有一定的類似性，所以不應以提名委員會作為參考指導。因此我們考慮以外部機構為主體的模式中汲取經驗，美國獨董提名制度中的外部機構通常指董事協會，不同于提名委員會，董事協會隸屬于美國商會，因此并不代表董事會的利益，提名主體中加入外部機構，能夠站在公司外部的角度考慮到獨立董事的獨立性，并根據企業實際狀況，為獨立董事的任職提供建議。以董事協會為提名主體的好處是董事協會屬于外部機構，與企業之間無直接的利益關系，因此董事協會可避免大股東的干擾，防止獨立董事的獨立性由于大股東的干預缺失。

（二）獨立董事薪酬制度帶來的啟示

美國獨立董事的薪酬模式與我國的主要區別在于除固定薪酬外，還存在著一種激勵薪酬的模式，即股票期權。相比固定薪酬，股票期權為獨立董事所帶來的利益，是與公司股票價格掛鉤的。因此，獨立董事為獲取更高回報會更加考慮中小股東的權益，股票期權的薪酬模式有利于促進獨立董事履職的積極性，防止獨立董事因股東設立的固定薪酬等經濟因素喪失原則和立場，更加注重維護公司利益，促使獨立董事投入更多時間與精力在上市公司上。而我國目前獨立董事薪酬通常是固定的，獨立董事履職時難以受到薪酬的驅動從而盡職勤勉義務，這一點可以借鑒美國的激勵薪酬模式，但同時，應當明確規定劃分給獨立董事的股票期權只能在獨立董事任職期結束后使用，防止獨立董事在任職期間為個人利益而默許企業欺騙投資者抬高股價等行為。

四、針對獨立董事獨立性缺失問題的建議

（一）改革獨立董事提名制度

針對提名制度，可以從提名主體、投票方式、選舉渠道三個方面來改革。

對于提名主體的改革，主要思路來源于汲取國外制度經驗，提名主體可以加入外部機構，防止在選聘獨立董事時過多考慮公司利益，能顯著提高獨立董事的獨立性。

對于投票方式的改革，主要思路是針對我國目前獨董的投票方式不盡合理，在上市公司所持的每一股份占據一票的投票權，這樣就導致持股比例大的股東同樣占據更高的投票權，即使中小股東在選舉獨立董事的事項上發言，其意見也很難被采納。盡管經過資本市場的長期發展，一股一票方式在多種投票中被采用且已經凸顯出其優勢，但由于獨立董事的選舉與公司其他董事或高層管理人員有著本質上的區別，即更加注重其客觀性與獨立性，因此，可以將一股一票的投票方式改為一人一票，這種方式能保證大股東與中小股東在投票權上的公平性。即使不采用一人一票的累積投票制，也可以采取分段投票制，即有效投票數額按照不同的持股比例進行劃分。例如持股比例在10%—20%的股東一票，20%—40%的股東兩票，分段投票制的優勢在于一方面降低了大股東占據絕對優勢的話語權；另一方面也保證資本方的利益仍然能夠得到滿足。

（二）改革獨立董事激勵制度

獨立董事不同于其他職業，更加強調獨立董事的獨立性。目前實行的固定薪酬雖然簡單易行，但獨立董事很可能出于趨利本性，在決策上更加服從為其制定薪酬方案的大股東。因此，探索出一條既能使得獨董不依附于上市公司，又保證獨董主動維護公司利益的薪酬發放方式是十分必要的。首先可以從薪酬形式入手，采取固定年薪和股票期權同時發放的模式，股票期權更能激發獨立董事關注上市公司實際盈利能力，但同時要注意股票期權應于獨立董事任職期滿后發放，防止其在職期間為獲利默許企業財務造假的可能。其次，可以從薪酬發放主體入手，引入中間人的角色作為發放主體，中間人可以是上文提到的獨立董事委員會或中介機構，中間人發放的薪酬可以由固定薪酬加基于績效的浮動薪酬組成，此舉可以減少獨立董事對上市公司利益上的依賴性，也能通過浮動薪酬激勵其盡職。

（三）構建獨立董事問責機制

我國的法律制度現在沒有關于獨立董事問責的詳細規定，而且評價的標準系統也沒有自發形成，其負面影響是有獨立董事存在成為擺設的可能，導致部分獨立董事在職期間敷衍了事，這大大增加了監管的難度。由于對獨立董事職能的內部評價不足，無法區分獨立董事的工作質量和業績，很可能導致獨立董事不忠實履行職責，也降低了獨立董事的工作效率。缺乏問責結構也可能導致他們的惡意行為不受適用法律的約束和控制，基于此，為了降低前述問題發生的可能，首先應當建立合理的責任評價機制，使其能夠履行職責，提高工作效率，最重要的是建立明確的權責追究制度和反饋機制。獨立董事違反法律、法規給公司造成重大損失的，由證券監督管理委員會依照有關法律、法規對獨立董事予以嚴厲處罰。其次，應當由外界機構，如獨立董事委員會，制定出獨立董事工作成果的優劣標準以及反饋機制，以便外界能有依據對獨立董事工作績效做出客觀評價，并及時將結果反饋給獨立董事。然后，同樣由獨立董事委員會建立獨立董事信息庫，對獨立董事任職期間的表現進行記錄，構建類似征信系統的信用體系，并向社會公眾公開其消極行為，對消極履職的獨立董事做出處罰。最后，應當完善獨立董事評價體系，使得非獨立董事人員有機會對其工作發表意見，借用大眾的力量對獨立董事進行監督。若前述方法得以實施，可以起到監督獨立董事的作用，促使獨董客觀真實地對上市公司進行監督。

五、結語

在我國目前階段的資本市場，獨立董事顯然存在獨立性缺失的問題，獨立董事缺乏制度和法律法規的規范，隨著經濟的飛速發展，獨立董事的重要性愈發凸顯，獨立董事獨立性的改善能夠為維護中小股東的利益做出貢獻，完善上市公司監督體系。由于我國基本國情、政治經濟、市場體系與國外存在差異，簡單引入國外獨立董事制度已經不能滿足現階段我國上市公司的需要，獨立董事應當能夠更好地發揮其在公司治理中的作用，其制度也應當相應完善。

從獨立董事制度被引入起，其獨立性缺失問題就一直處于探討中，本文期望能對此問題做出貢獻，能夠為公司治理的發展提供思路，為獨立董事制度的本土化提供建議，相信隨著不斷發展演變，我國獨立董事會更適應市場，促進上市公司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