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克冬
(題記:工作十多年,擔任班主任工作八年半,帶過三屆學生,時有無力無奈無助之感,對學生付出了愛心細心耐心,但卻常感收獲與付出似乎不成正比,所以對我的班主任工作產生了質疑,也因此萌發了退出班主任隊伍的想法。直到這次遲到的“回報”來了之后,我猛然醒悟:世上沒有浪費了的努力,只有不努力,不放棄,班主任的努力,學生早晚會明白,早晚會以他獨特的方式回報我們,讓我們的班主任工作變得更有價值,讓千千萬萬的班主任們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平凡工作中繼續堅守……)
2015年的9月,我迎來了我的第三屆學生--初一(3)班。全班39人,從初一到初三畢業,一個也沒少。有同事笑說,冬冬魅力大,所以一個也沒轉走。哈哈,我當作是對我的表揚,自我陶醉之中。全班39人,自始至終整整齊齊,難道不是件令人愉悅的事嗎?三年之中,大家一起笑一起哭,一起受表揚,一起挨批評,一起為學校的活動奮力拼搏,一起為學習加油鼓勁想方設法,這難道不是件幸福的事嗎?過去的事,至今想起來都是美好的回憶,但在當時卻有著令我頭疼萬分的學生和他的故事。
我們暫且叫這位男同學為小李同學吧。他是那39個孩子中平常的一員,中等身材,不善言談,報到第一天,我并沒有記住他。但正式開學后沒幾天,他的問題就暴露出來了,我就開始對他傾注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遲到、不能按時完成作業、不按要求著裝等,這些問題不是一次兩次,而是基本每天都有。我打算先解決他的遲到問題。先是提醒,沒效;再警告,沒效;再批評,還是沒效。我想要換種方式了。初一孩子,我總想著可能還不習慣早起上學,所以就指定班長每晚給他打電話提醒他第二天準時上學。第二天早上,我到班的第一件事就是看他到了沒有。用班上其他同學的話,就是他總讓他們的班主任一大早走進班級掃一眼后就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向校門口張望,張望著什么時候小李同學能走進校園,然后他們的班主任才能回到教室看著全班其余的38人晨讀。一段時間后,小李同學的遲到問題依然沒有完全解決,大多數時候還是不能按時到班。于是我找他談話,準備長談,我想弄清楚他遲到的真正原因。事實證明我錯了。剛入學一個多月的他并不愿意向我這個新班主任吐露心聲,那次的談話,一直是我在問以及講為什么要按時上學,他并沒有說出什么實質的話,就是時不時地點頭答應會按時上學。我想我應該聯系他家長了。
每個孩子的問題背后都有著不為人知的痛楚。小李同學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異了,他一直跟著媽媽和外婆生活。媽媽和外婆對他很溺愛,以至于他一點也不懂得感恩媽媽和外婆,甚至長大一點后還會動手打媽媽和外婆。進入初中后,他很想和爸爸在一起,但爸爸重組了家庭,又有了孩子,而且爸爸工作忙,經常把他放在叔叔家,以至于他早上有沒有起床和有沒有上學,他爸爸和叔叔都不知道。有幾次他沒來學校,我打電話過去,他爸爸說出差了,小李同學在叔叔家,叔叔跑去他房間看,他還沒起床。或者是爸爸說叔叔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出門的。小李同學到學校后,我問他怎么晚了?他說早上匆忙起床,然后在地鐵上睡過頭了。對這樣的他,在我的內心深處,我覺得孩子是可憐的,因為父母的原因,他沒得到該有的愛,承擔了他這個年齡不該承擔的痛苦。于是我又找他父母談話,意思就是希望父母多關心孩子多關注孩子,比如早上叫他起床,給他準備早餐之類的。然后他媽媽跟我說孩子不愿跟媽媽在一起,希望跟爸爸在一起,孩子根本不聽媽媽的,聽爸爸的話,但爸爸又不太管他。他媽媽希望我這個班主任跟他爸爸談談,希望爸爸多管管孩子。小李同學父母的家務事,也許我知道得并不全面,但為了他的成長,我還是跟他爸爸說了孩子很愛爸爸很渴望跟爸爸在一起,并委婉地指出爸爸對孩子陪伴太少,希望爸爸多帶孩子一起住。之后,小李同學還是經常遲到,聽媽媽說常半夜打游戲,所以作業也無法完成。熬夜打游戲,媽媽管不住,上學遲到,作業無法完成,這于他就是一個惡性循環。他的不幸,是他背后破碎的家庭造成的。我這個班主任不能徹底改掉他遲到的毛病,也沒法幫他徹底戒掉網癮,沒有妙招讓他愛上學習愛上寫作業,但一想到他生活在一個不完整的家庭,從小缺失了父愛,我在學校能做的就是對他溫暖以待,多找他聊聊天,提醒提醒他要按時到校,不要半夜打游戲;有機會也讓他幫老師幫班級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他也聽進去了一些,說一次,第二天他就可以按時到校,作業也能稍微寫一點。有時候,他的表現讓我生氣了,我批評他,雖然他不會改掉壞毛病,但對于我這個班主任的批評,他不會生氣也不會抵抗。就這樣還算順利地過完了初一初二兩年的時光。
初三來了,原本我期待著有點小聰明的他能夠在初中的最后一年和同學們一起共同戰斗奮戰中考。但一個月后的初三第一次月考,他就參加了語文考試,然后就沒來學校了。我打電話給他媽媽,在電話里,他媽媽就非常地焦慮,說他已經幾天沒出房門了,就抱著平板電腦不松手,除了必要的上廁所和拿食物,其余時間都把自己關在房間,反鎖房門,不讓任何人進去,大人在門外叫他,他也不回話。他媽媽說希望我能去家訪,看能不能把他叫出來。我答應了。我在約定的時間去了他家。我是有備而去的。之前我找各科老師,先聽科任老師對他的評價,要求每個科任老師說出他的一個優點,有老師他說他聰明反應快,有老師說他懂禮貌,有老師說他和同學關系好等等。我還組織全班同學給他寫了想念他期盼他回班的溫馨便利貼。帶著這些滿滿愛意的禮物,我信心十足,覺得有把握把他叫出門,把他帶回溫暖的班集體。但沒想到我面對的竟是如此頑固的他。在他門口,任憑我怎么說老師們同學們對他的想念,班級39人少一個他都不完整,初三怎么怎么有趣等,他就是不出來。最后我也只好放棄對他的勸說,只說他什么時候想回班,我們都歡迎……。
之后小李同學一直沒回學校。我時不時想起他,總會有些懊惱,懊惱自己當時是不是哪里沒考慮到,話沒說到他心坎上,所以沒能成功地把他帶出門?我也懊惱他,初一初二兩年,我這個班主任總在給他溫暖,給他鼓勵,善良對他,初三還特意去他家里看他,在他房門口苦口婆心地勸說他,他都不愿意出房門見我。這些懊惱讓我對我的班主任工作產生了極大的懷疑,我的班主任工作是不是沒有價值?我對學生的付出是不是不值得?
初三下學期,中考接踵而至,體育中考、英語聽說、理化實驗操作和6月份的文化課考試,只有在這些時候,我見到了小李同學來去匆匆的身影。后來他媽媽告訴我他通過在家學習以及媽媽給他找的輔導老師的輔導,他考上了一所市直屬公辦高中。我由衷地為他高興,雖然我自己心中的結依然沒打開。直到他高三開學了,有個周日的徬晚,我在回家的路上,突然聽到有人大聲叫我“吳老師”,我一抬頭立馬認出了他,就是小李同學。因為疫情,我們都戴著口罩,但他還記得我這個班主任,我也一眼認出了曾經讓我頭疼又心疼的他。他還像以前一樣有些靦腆,話不多,就簡單跟我說了他是要回學校上課,高三了要抓緊時間……。那一刻,我特別開心,我曾經的班主任工作是有價值的,他的一聲大喊吳老師讓我覺得我這個班主任的工作在他心里留下了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