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上下五千年的中華文明史沉淀孕育了中華民族燦爛深厚的文化底蘊,其中不乏經典傳世之作。《詩經》就是其中代表性的扛鼎之作。《詩經》作為中國歷史上最早的詩歌合集,其藝術價值和文化魅力影響深遠,不言而喻。《詩經》中收集的詩歌內容豐富,形式多樣,其中,關于愛情的詩歌比例很大,是《詩經》的主題,其愛情詩呈現出了雅、悲、韌、恒的審美特征,詩中主人公在追求愛情時展現出熱烈、真摯、清純、堅韌的品性,給讀者帶來了獨特的審美感受,千百年來也讓無數讀者為之傾倒。
【關鍵詞】詩經;愛情詩歌;審美特征;文化意義
【中圖分類號】G632.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2)07-201-03
【本文著錄格式】曹炫潔.執子之手 與子偕老——淺析《詩經》“十五國風”中愛情詩的審美特征與文化意蘊[J].中國民族博覽,2022,04(07):201-203.
引言
《詩經》是中國歷史上最早的詩歌合集,是我國詩歌的源頭之一,《詩經》按照內容分為《風》《雅》《頌》三部分:《風》即“十五國風”,它主要收錄的是源自民間的歌謠,是詩經的核心部分,是勞動人民的口頭創作,帶有最樸實的生活氣息,呈現出鮮明的現實主義特色;《雅》收集的是周王朝國都附近的樂歌,它是當時的正聲雅樂;《頌》是指在周室王庭內部和王親貴族宗廟祭祀時用到的舞曲歌謠,有著高貴典雅的特性。通過《風》《雅》《頌》的內容和表現的社會層次可以看出,《風》是最底層的——來自民間的風謠;《雅》來自社會的主流階層——貴族士大夫;《頌》是祭祀宗廟和敬神的,這三部分在內容和形式上形成了一個金字塔結構(見下圖1),所以《詩經》典型地體現出西周時代社會的金字塔結構。孔夫子曾在《論語》中指出《詩經》的社會作用:“可事君事父,可識鳥獸蟲魚之名,可“興觀群怨”,一部《詩經》既體現了人與自然的關系,又體現了人與社會的關系,它是早期先民通過詩歌形式而表現出來的反映當時社會的百科全書,也因此奠定了《詩經》在整個中華文明史上的重要地位。縱觀《風》《雅》《頌》,其中篇目最多、藝術價值最高的是“十五國風”,其呈現出的“饑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愛者歌其情”的藝術價值和文化魅力對后世文學產生了深遠影響。《詩經》中愛情詩,其中大部分收錄在“十五國風”中,在此以“十五國風”中的愛情詩為例進行探討和研究,探尋《詩經》中愛情詩的審美特征和文化意義。
一、“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愛情最美的樣子
(一)“詩言志”:文明的濫觴
詩歌是華夏文明歷史進程中的一個核心元素,它是呈現華夏文明與文化的重要手段和形式。《尚書堯典》有云:“詩言志”,即詩歌是用來表達思想感情的,它讓人的內在價值和感情通過詩歌這種外在形式展現出來,所以,詩歌的本質在于抒發情感。因此,古人作詩,在注重語言美、結構美、音韻美的同時,也十分關注詩歌本身蘊含和呈現的情感,這是詩歌作為一種文學形式存在的最本質要素。明代晚期“公安派”重要成員的江盈科曾經在其《雪濤詩評》中指出,“詩歌的創作來源于人的秉性和氣質,如果是有感而發的詩歌,那么只要品讀一個人的詩就能從中體味出詩人的思想品格,而那些只會收集、剽竊人言以為己說的人,(猶如)粉碎雜亂的虎皮,不能辨別(本質)”。江盈科主張通過詩歌展現創作者的真性情,主張真情實感、有感而發,認為詩歌的本質在于感情的表達,在于書寫性靈。又如《毛詩大序》中所言:“詩歌是作為人的情感意志的一種表現形式而存在的,蘊藏在心的情感和意志,用語言把它表現出來就是詩。”《詩經》中愛情詩多來自“十五國風”,是源自民間的歌謠土風,最是樸實自然、情感真摯,這些詩歌是除去雕飾的天然之作,是民間男女對于愛情自然真實地流露和表達。正如孔夫子所評價的“詩無邪”一樣,《詩經》中的詩無一不是真誠的、質樸的、美好的,無一不是有感而發的。作為中華詩歌源頭之一的《詩經》,在歷史上為中國古典詩歌的發展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也奠定了中國詩歌“以歌言情”的基本審美特征。“十五國風”中這些源自民間的詩歌,寫盡了生活的點點滴滴,寫盡了感情的跌跌宕宕,寫盡了人生的起起伏伏,帶著濃厚的生活氣息,是先民對于愛情的美好向往,是人類在沒有被禮教規矩教化之前的真情釋放。
(二)豐富多彩的情感內容
《詩經》中愛情詩題材多樣,內容豐富。在情感的表達上既深刻又豐富:有初遇愛情的喜悅;有如火如荼的熱情;有追求堅貞愛情的勇氣;有等待愛人的焦灼;有伊人在水一方的可遇不可求;有對婚姻的美好祝福;甚至有被棄之后的堅韌。其情感的表達時而纏綿悱惻,時而真摯美好,時而如泣如訴,讓人應接不暇、回味無窮。而最為難能可貴的是,《詩經》中愛情的呈現并沒有囿于普通男女世俗愛情,而是超乎其上,將愛情這個美好的事物表達得更純粹、更深邃、更令人神往。
二、《詩經》中愛情詩的審美呈現
(一)雅——琴瑟和鳴的經典愛情
在《詩經》中有一部分愛情呈現的是男女相遇,互生愛慕,兩情相悅的美好感情,真正的愛情是可以讓戀人間心靈彼此契合的,是要終身廝守在一起的。《詩經》中的這類愛情詩呈現出純粹、經典的感情,譜寫了先民青年男女之間優美的戀歌。位于《詩經》三百篇之首的《周南·關雎》就寫了君子和淑女之間美好的愛情,在這首詩中,以雎鳩鳥在河邊動情的叫聲起興,引出君子與淑女的相遇,也暗喻了君子與淑女的匹配,從“求之”到“友之”再到“樂之”,將君子追求淑女的過程及過程中各種惆悵、相思、輾轉反側的狀態刻畫得淋漓盡致,最終君子與淑女也結成琴瑟之好,兩人琴瑟和鳴。所以《關雎》是一首來自民間的愛情詩,但同時它也有戀愛觀、婚戀觀的教化功能。孔子曾評價這首詩“樂而不淫,哀而不傷”,指出詩中的情感歡樂而不過分惆悵,呈現出一種中庸之美,一種中和之美。它本來自民間,又經過樂宮太師官的整理與加工,呈現出貴族生活的氣質,因此《周南·關雎》這首詩既有民間質樸,又帶有貴族典雅,是一篇雅俗共賞的經典之作。
(二)悲——離情別緒之痛
并不是所有的愛戀都兩情相悅,也不是所有的愛情都會長長久久,在愛情中,在婚姻中,有時不免要面臨離別,這離別可能是短暫的離別,也有可能是生離死別。《詩經》愛情詩中也有這一類的情感表達,深切悲催,情感細膩。《衛風·伯兮》就是一首寫閨中婦女思念自己在外的丈夫而幽怨不已的詩,被認為是“閨怨詩”的始祖。詩歌的主人公對自己的丈夫極為愛慕,她認為自己的丈夫是一個威武雄壯、出類拔萃的杰出人才,可這樣深愛的兩個人卻因為戰爭不能廝守在,這位婦人對丈夫的思念,從一開始的無精打采、懶于梳妝的心理狀態發展到最后不堪憂思引發身體之痛。這份離別相思,這漫長的等待,一步步愈演愈烈,詩中對婦人消沉痛苦狀態的描寫,可謂是入木三分,讀者也不禁感同身受,沉默哀嘆。
生離還可以通過時間來療傷,那死別就是此恨綿綿無絕期了。《邶風·綠衣》是一首丈夫睹物思人,懷念亡妻的動人之作,被認為是中國文學史上傳世最早的悼亡詩。寫一位丈夫看到妻子親手縫制的衣裳,睹物思人,面對當下的物是人非,憂心不已,懷念至深,展現的離別之情深情哀婉、纏綿悱惻。
(三)韌——最本真的力量
在先秦時期,對于一個族群來說,人口是最大的資源,生育是他們最大的希望,所以在當時是十分重視婚戀的,甚至因時代需要出現了很多的“媒官”,這也是為什么在《詩經》中愛情詩、婚戀詩占了很大的比重。因而在《詩經》出現的時代就已經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通過對《詩經》的研究發現,其中也不乏很多大膽追愛的青年男女,他們向往自由的愛情,勇敢堅定地反抗“父母之命”,這其中也包含著對當時社會禮制的不滿與抗爭。《鄘風·柏舟》是一位民間女子為了自己的愛情信仰,堅定不移,不變初心,至死不從家人安排而寫下的一首詩。此詩以水面上飄忽不定柏舟的起興,在水中飄飄蕩蕩,隨波逐流的柏舟,非常形象地把詩中女子所處的那種無依無靠、飄零不定的狀態表現了出來。這位待字閨中的少女,看上了一位垂發齊眉的美男子,無奈卻遭到了母親的強烈反對,于是她仰天悲嚎“母也天只!不諒人只”。在先秦時期能說出如此誓言的女性少之又少,雖然在詩中我們對于這段感情的結局不得而知,但是這位來自民間的少女,她面對這樣一種漂流的狀態,堅持自我的高尚氣節中展現出一股韌勁,她對外界禮制的反抗,她對愛情的執著和堅定,讓這首詩呈現出一種別樣的力量,這種力量來自民間,也是來自人性的最本真的力量。
(四)恒——愛情的最高法則
熱戀中的人總會問對方一句話:“你會愛我一輩子嗎?”時間的加持賦予愛情永恒的光芒。“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就是這個問題最好的答案,這是愛情的終極歸宿,也是愛情最美的樣子。這句話出自《邶風·擊鼓》,它是一位遠離故鄉、出征異國遠方、長久無法歸家的士兵吟唱的一首思鄉懷人之歌,詩歌從描寫戰爭開始,在詩歌最后一部分,主人公道出了真正的心聲,原來他真正思念的,是遠在故鄉的愛人,無法回到故鄉,與她相聚相愛,他想起曾經一起許下的諾言,“要彼此牽著對方的手,一起走下去,一起老去至死。但如今你我之間相隔遼闊,一方面是源自距離的遙遠,不得相見;另一方面是時間上的不確定,不知歸期,而遠在故鄉的愛人,是不是也在翹首以盼,等著我早日返回,繼續我們最初的愛情承諾呢”?這首詩歌就在這樣一份對遠方愛人思念心切,優思難平的哀嘆聲中結束了,留給我們無盡的同情和感動。時間鐫刻出愛情最美好的樣子,恒久的愛情最讓人向往,這首詩讓我們感受到真正美好、堅定的愛情是存在的。
《詩經》中的愛情詩內涵豐富,意蘊深長,它取自民間,展現了先民純真質樸的情感,像不摻有一絲雜質的水晶一般晶瑩剔透、璀璨無比,具有極高的審美價值,它蘊含著一種特別的力量,這力量來自靈魂深處、來自最本真的人性。
三、《詩經》中愛情詩的文化意蘊
(一)真善美——以《詩經》中的愛情詩《漢廣》為例
《周南·漢廣》講述的是一個砍柴的小伙子,看到一個美麗的姑娘,一位貴族女子出游,一時間心生愛慕,自然而然脫口而出的詩歌,它呈現出來的是一個鮮活的生活場景——偶遇,勞動,思慕,歌唱,一切都那么質樸,那么干凈、清爽,可能那個出游的貴族女子完全不知道這一切,可能她也根本沒有聽到小伙子愛慕的歌聲,可是有什么關系呢?有一種愛叫“我愛你,但與你無關”,這首《漢廣》是《詩經》中一首典型的愛情詩,它對于愛情的表達真的讓人感動、善的讓人心疼、又美的讓人動容。《漢廣》這首詩里所描寫的樵夫,他雖然對漢江游女有著非常強烈的愛慕之情,但是能擺好自己的位置,拿捏住分寸,不做出格的事情,這是古人對“發乎情,止于禮”的最好詮釋。同時《漢廣》這首詩中還蘊含著先民一種超然的人生智慧,在面對生命中那些可遇不可求的境遇時,換一個角度來看待這個世界和思考問題,讓自己能超然脫俗。另外也告誡我們,再強烈的情感也要符合理性的范疇,要符合禮儀和道德,這樣才不會有失君子的身份。
(二)宜室宜家——以《詩經》中的婚嫁詩《桃夭》為例
《周南·桃夭》是對新出嫁女子表示祝賀和祝福的詩歌,它以桃花起興,將桃花的嬌艷美麗比作新娘美麗的容貌,這個比喻對后世的文學創作產生了深遠影響,它開創了用桃花來比喻少女的先河,以至之后幾千年的中國文學里,桃花和少女之間,變成了一個固定而緊密的文學搭配,這也是文學在審美上形成的一種千古共識。《桃夭》這首詩不單用桃花來比喻少女的容貌,也用桃樹繁盛的枝葉和碩大鮮美的果實來比喻女子新婚之后美好家庭的生活。在古人看來,新婚的女子,不僅外貌要像桃花那樣的明媚動人,她的內在也應順合靜美,嫁到夫家之后,能通過自身的內在修養,使新家庭和順、和睦,所以從外貌到內在,這首詩歌表達了古人對于新婚女子最美好的殷切期望,“之子于歸,宜其室家”也蘊含了周代先民部落對于族群生育、繁殖的美好期待和愿望。
(三)敢愛敢恨敢獨立——以《詩經》中的棄婦詩《氓》為例
《衛風·氓》是《詩經》中最為獨特的一篇愛情婚戀詩,它不僅自篇目上是難得的長篇之作,而且兼用賦比興,手法俱全,尤其是它所塑造的女主人公的形象,歷年來被認為是《詩經》中棄婦詩的代表。對于這首詩的品鑒,不能僅把它作為一首簡單的棄婦詩對待,而應該在同情之余看到主人公自由、獨立、堅韌的精神。在《氓》中,那位飽經滄桑的女子,在經歷了美麗愛情的向往和現實婚姻破滅的挫折后,走向了一種新的生活,即使遭遇了背叛,即使兄弟、家人不了解,即使一切苦楚無從傾訴,她毅然決然地面對一個人的生活。雖然《詩經》中有大量的愛情婚戀詩,很少有像《衛風·氓》這篇,從愛情的萌生,投向愛情的懷抱,到婚姻中愛情破滅,以及在慘痛現實面前,對婚姻生活的覺醒式總結,一直到婚姻的破裂與了斷的完整詩歌。這樣完整回憶和深切反思自己愛情、婚姻與悲慘生活的女性, 這樣一個對婚姻愛情中的男性批判、揭露與指責的,并最終以獨立姿態的出現女性,在《詩經》中是絕無僅有的,是極為獨特的。
這樣的一種姿態,讓我們看到一個在愛情中敢愛、在婚姻中敢恨、在人生的傷痛面前敢于獨立的女子形象,她執著、堅韌、敢愛敢恨,在幾千年后依然讓人欽佩。
四、結束語
通過對《詩經》中愛情詩審美特征的分析,我們感受到古代先民對于愛情的忠貞和向往,感受到人世間最自然最質樸的情感。《詩經》中愛情詩呈現出的執著專一、君子淑女、琴瑟和鳴、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美好愛情觀和婚姻觀,是“中國式經典愛情”的濫觴,在歷史的千年積淀中成為中華民族的優良傳統,在千年之后依然讓世人受益匪淺。《詩經》愛情詩中那些敢愛敢恨、純真善美的主人公跳出了儒家衛道士的倫理窠臼,迸發出人性的光輝,成為中國文學史上永恒的經典,散發出不朽的藝術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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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曹炫潔(1985-),女,山西運城人,朔州職業技術學院,講師,碩士,主要從事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方向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