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勇 王文亮 程和祥
摘 要:探析大數據技術在行政檢察監督電子數據取證、法律適用等領域的應用路徑,可以促進行政檢察監督高效化、精細化、全覆蓋。應運用大數據關聯性分析、異常數據對比識別,積極發現行政監督線索,構建多層次、多角度、多鏈條的行政檢察監督可視化展示平臺,助力行政檢察監督從事后監督向事前、事中“行政行為看得見”的實時監督模式轉變、從個案辦理式監督向類案治理式監督的轉變,提升行政檢察監督質效。
關鍵詞:大數據技術 類案監督 可視化展示
2019年10月,最高檢開展了“加強行政檢察監督促進行政爭議實質性化解” 專項活動,提出充分運用大數據技術,建立高效完善的監督機制,以有效解決行政訴訟中的“程序空轉”。2022年,最高檢張軍檢察長在全國檢察長會議上強調,要以“檢察大數據戰略”賦能新時代檢察工作高質量發展[1],為大數據廣泛應用于檢察法律監督工作指明了方向。
一、開展大數據行政檢察監督的必要性
運用大數據技術賦能行政檢察監督是將大數據思維和技術運用到行政檢察監督中的活動,是以數據為主導綜合運用數據挖掘、智能篩查、數據預判等手段開展的穿透式監督、精準式監督,是提升行政檢察監督質效的有益實踐。與傳統行政檢察監督不同,大數據視野下的行政檢察監督可以從大量數據中分析研判出異常行為,從而對行政過程中的違法行為進行過程監控并及時預警,有利于檢察人員快速發現行政生效裁判中的問題線索,及時回溯時間點固定電子數據證據,形成行政檢察監督閉環。下文將通過具體案例來論述行政檢察傳統監督手段的不足與開展大數據行政檢察監督的必要性和價值。
(一)傳統行政檢察監督不夠“精細化”
由于行政審判活動的特點,檢察機關很難長期隨時開展跟蹤監督工作,不能全面精細化地獲取行政監督有效信息,造成行政生效裁判、執行、審判等活動發現的監督問題線索粒度較粗,監督信息掌握不精細、不全面、有遺漏。
[案例一]2006年,在某直轄市某縣人民政府征收何某會等49人所在集體全部土地案件中,某縣國土局以何某會等人戶口已遷出為由,未對何某會等人進行安置補償。該案于2017年經該地中級人民法院一審行政判決,駁回何某會等人訴訟請求,2021年經該直轄市人民檢察院啟動行政訴訟監督程序并發出檢察建議后才得到解決。
上述案例反映出,行政檢察監督對行政行為、審判活動的違法線索掌握還不夠全面精細,特別是對征地補償安置標準多年未作調整的問題,沒有發現并監督糾正。如果辦案人員不花大量精力刻意調查了解,將很難發現征地安置標準未動態調整這個問題,導致監督的滯后、缺位。且有效的行政檢察監督的前提是掌握被監督者的行政執行信息,而相關行政執行信息卻主要由監督客體掌握,這就造成了監督者很難全面掌握信息并精準發現問題線索。
相較而言,大數據技術借助現代互聯網手段可以克服人員經驗、物理距離等方面的限制[2],將各類行政數據、行政案件相關數據納入大數據平臺精細化管理,充分運用大數據技術對海量數據的分析處理能力,使檢察機關精準發現問題線索,充分行使行政法律監督職能,實現檢察行政法律監督穿透式監督、精細化監督,這也為上述案例中遇到的問題給出了解決方案。
(二)傳統行政檢察監督不夠“高效化”
行政檢察監督案件,往往涉及法院與行政機關等多個主體,如何查實行政機關對相關事項具有直接強制執行權,行政機關向法院申請強制執行的行為是否應當等問題,將極大影響行政檢察監督的效率。
[案例二]某直轄市某區水利局強制執行劉某某河道違法建設處罰決定檢察監督案中,2016年,劉某某在河道內修建構筑物27.5平方米,水利局依據相關法律法規要求劉某某限期自行拆除。2017年,劉某某在規定的期限內未履行該處罰決定,水利局經行政強制執行事先催告后向區法院申請強制執行,該法院受理并核實情況后,作出非訴行政執行裁定書,裁定準予執行行政處罰決定。2020年,該區檢察院在走訪該區水利局調研行政處罰決定履行情況時,才發現該問題線索,并立即調閱了水利局和法院的相關案卷。該區檢察院經審查后認為,水利局對河道違法建筑具有強行拆除的權力,不應當向法院申請強制執行,法院也不應當受理并裁定準予執行,該違法行為遂得到糾正。
上述案例反映出,檢察人員開展行政執行監督,需要對法院和行政機關是否違法進行調查核實,受限于個人經驗素質、人員配置等影響,在分析處理大量案件數據時辦案人員難免捉襟見肘,很難在短時間內發現問題線索并調查核實。此外,辦案人員不能及時獲取案件相關資料,也會導致所收集的數據凌亂、分散,難以從中發現有用信息,亟待解決。
在行政機關大力推行“最多跑一次”服務的背景下,大量行政機關將自身所產生的行政數據資源“線上”存儲,為實現行政檢察監督高效化創造了條件。充分運用大數據技術整合行政執法各環節、各部門的數據資源,實現流程的可回溯、可查詢,為縮短行政檢察監督周期,保證行政執行監督客觀、真實、完整、合法,為提升檢察官辦案質效提供了新路徑。
(三)傳統行政檢察監督不夠“標準化”
在司法實踐中,由于人員素質不均衡、制約措施不完善等原因,存在法律適用標準不統一、監督范圍不明確、操作程序不規范等問題,阻礙了行政檢察監督高質量發展。
[案例三]在某直轄市某區人社局工傷認定行政爭議申請監督案中,楊某洪長期從事接觸粉塵的打水磨工作,被檢查為“職業性矽肺一期”。楊某洪遂向當地人社局申請工傷認定,人社局以楊某洪不符合《工傷保險條例》以及《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關于執行〈工傷保險條例〉若干問題的意見》(以下簡稱《人社部意見》)為由,駁回工傷認定申請。經楊某洪起訴到區法院,該區法院同樣根據《人社部意見》第8條規定:“曾經從事接觸職業病危害作業、當時沒有發現罹患職業病、離開工作崗位后被診斷或鑒定為職業病的符合下列條件的人員,可以自診斷、鑒定為職業病之日起一年內申請工傷認定,社會保險行政部門應當受理:(一)辦理退休手續后,未再從事接觸職業病危害作業的退休人員;(二)勞動或聘用合同期滿后或者本人提出而解除勞動或聘用合同后,未再從事接觸職業病危害作業的人員。”認為本案中,楊某洪離職是公司提出而非退休或本人提出,而駁回起訴。楊某洪上訴,被中級人民法院以相同理由駁回。經該直轄市檢察院受理并審核后認為,法院適用《人社部意見》違反上位法,適用法律錯誤,楊某洪符合《工傷保險條例》規定,應被認定為工傷。
從上述案例可知,楊某洪離職的原因不應該成為是否被認定為工傷的障礙,《勞動合同法》《職業病防治法》《工傷保險條例》均未對工傷認定進行限制性規定。《人社部意見》屬于部門規章,人民法院依法應優先適用法律,但在行政檢察監督過程中,檢察人員最初對法律適用標準問題也存在一定的分歧,影響了案件辦理質量。
運用大數據技術建立標準化法律監督數據模型,通過模式比對、數據篩選、異常數據預警,可以規范化預警異常行政行為和審判活動,實現類案推送和適用法律建議,幫助檢察機關規范化履行行政檢察監督職能,提升檢察辦案質量。
二、 大數據在行政檢察監督中的實踐路徑
受現代信息科技影響,傳統的人工行政檢察監督方式已經很難適應行政檢察監督的發展。行政檢察監督工作迫切地需要從提高監督效率、減少監督成本、實現有效覆蓋等方面適應社會變化。運用大數據技術解決行政檢察監督過程中電子數據取證難、法律適用不規范、可視化展示不充分等問題,提升行政檢察監督效能,促進行政檢察監督工作高質量發展,是推進大數據賦能行政檢察監督的重要方向。
(一)大數據助力行政檢察監督電子數據取證
行政檢察監督中常常需要到不同行政部門提取相關證據,這些證據多以數字化形式存儲在行政執法機關內部,取證手續十分繁瑣。由于來源不同、數據結構不統一,取證后的電子數據還需要經過清洗、審查、固定,才能提取有效證據,極大影響了行政檢察監督辦案質效。大數據技術具有快速處理不同數據來源、不同數據類型的能力,能有效實現行政檢察精準監督、快速取證。
[案例四]Z公司是一家主營水產養殖和漁業捕撈的公司,某省漁業監管部門A經調查認定Z公司在2017年度賬面捕撈面積與實際捕撈面積不一致,部分庫存區域未顯示捕撈航行軌跡,存在虛增或虛減相應年度營業成本的違法情況,遂對相關責任人給予了罰款、警告等行政處罰。Z公司不服提起上訴,其主張行政監管部門的處罰依據是根據捕魚船的航行軌跡推算,而“采捕作業面積”存在諸多假設不能作為證據使用,經法院審判后被駁回。檢察機關受理后,借助大數據技術和北斗系統等高科技進行精確取證,通過對漁船拖網狀態最大航速進行測算,再根據拖網運動軌跡碰撞、比對后,對Z公司提出的各種質疑進行了科學、有效的反駁,最終認定Z公司賬面捕撈面積與實際捕撈面積不相符,存在虛增或虛減問題。
從上述案例可以看出,檢察機關在處理涉漁業、養殖等行政訴訟監督中,運用大數據從大量數據中分析提取有效證據,可以很好解決數據提取難、固定證據難、比對數據難的問題。檢察機關借助大數據技術對拖網狀態下漁船的歷史航速數據進行分析研判,得出最大航速,勾畫拖網運動軌跡,最終確定了實際采捕面積。通過大數據技術得出的電子證據,還可以與權威機構所得采捕區域報告的證明效力相互補強,有效解決取證工作中孤證難立的困境。大數據電子取證還可以全過程留痕跟蹤,形成了完整、閉合、可回溯的電子證據鏈條,確保所作的行政檢察監督行為合法有效。
(二)大數據技術助力行政檢察監督法律精準適用
隨著新技術的廣泛應用,行政檢察監督也需要隨之更新監督理念和監督方式,僅靠傳統的人工行政監督方式已經難以適應行政監督的新需求。如何提高行政檢察監督法律適用質效,解決監督力量分散、法律依據紛雜等問題,優化行政監督流程是當前亟需解決的問題[3]。
[案例五]某直轄市大型超市A與B的產品銷售者責任糾紛抗訴案中,“打假者”B每次以6.8元或9.8元的單價從A超市單包購買C品牌的綠豆、紅豆、糙大米等干豆系列產品,共購買9次總計75.4元,并以上述產品標準的生產日期與收獲日期不符,屬于不符合食品安全標準的產品為由,起訴至當地法院,請求判決A超市退還貨款及賠償每單1000元共9000元的責任。當地法院一審認為,A超市銷售的C產品是植物產品,根據《農產品包裝盒標識管理辦法》第17條,植物產品的生產日期為收獲日期,本案A超市銷售的C產品明顯不符合豆類夏秋季收獲常識,A超市銷售虛假標注生產日期食用農產品的行為違反了《食用農產品市場銷售質量安全監督管理辦法》第25條的規定,該院支持了“打假者”B的訴求。A超市不服申請再審,該院再審維持原判。
當地檢察機關受理審查后,通過行政檢察監督大數據平臺查詢分析,收集到豆類收獲的相關專業知識和“打假者”B集中單包多次購買同一品類產品的記錄,并對相關證據進行及時固定證據。經過大數據平臺對大量相似行政監督案件比對和適用法律條款分析,為檢察辦案人員提供了可供參照的依據,該地檢察機關最終認為原審認定的涉案產品C包裝標識違背《農產品包裝盒標識管理辦法》缺乏法律依據,違背豆類收獲需要烘干晾曬的常情常理。原審法院僅以標簽上生產日期問題便認定A超市銷售不符合國家食品安全標準的食品的法律依據不充分。同時認為,“打假者”B集中單包多次購買同一品類產品,并非正常消費行為,遂向法院提出抗訴,取得改判的行政法律監督效果。
從上述案例可以看出,針對“職業打假團隊”這樣單筆數額不大但總額較大的行政檢察監督,大數據技術的數據處理、數據分析、數據比對能力,能夠快速從典型案件庫中找出可參照案例、從法律知識庫中提取最佳適用法條,輔助檢察辦案人員精準辦案,提升行政監督案件法律適用的一致性,促進檢察法律監督由個案監督向類案監督的轉變。
(三)大數據技術助力行政檢察監督精細化
綜合運用數據挖掘、智能篩查、類案比對、關聯性分析等大數據手段,能夠多角度檢視數據背后隱含的規律,變“線下”線索為“線上”線索,從案件受理、審查、執行等環節著手,實現對行政檢察監督的全過程、穿透式的類案監督和精細化個案監督,破解行政檢察監督難題。
[案例六]在最高檢院公布的“土地執法查處領域行政非訴執行監督優秀案例100件”中,某省某市檢察院針對土地執法查處領域,通過“某省行政非訴執行助手平臺”獲取線索,成功監督了一起行政非訴執行案件。該市檢察院通過該大數據平臺發現《某縣國土資源局、某縣某某有限公司非訴執行審查行政裁定書》中,某縣國土資源局申請執行拆除非法修建建筑物和其他設施的決定存在違反法律規定的情況,遂立即組織人員展開調查,督促當地行政機關和人民法院規范執法。
從上述案例可以看出,檢察機關開展行政非訴執行監督,應當具備大數據思維,進行精細化、穿透式監督,從法院依法受理、審查、裁定和執行行政非訴執行案件的環節信息進行監督,從行政機關違法行使或不行使職權的行為進行監督,充分運用大數據技術提高行政檢察監督質效,推動行政爭議實質性化解,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
三、 大數據技術助力行政檢察監督的可視化完善路徑
上文中的案例反映出大數據技術已經在行政檢察監督過程中廣泛應用,但是這些應用都較為孤立,分散存在于不同監督活動中,缺少一個集成展示相關數據的平臺,這導致檢察人員收集的數據無法形成有效的關聯和整合,從而影響高價值線索的發現。因此,為進一步發揮大數據技術在行政檢察監督中的功能和價值,筆者建議可以構建可視化行政檢察監督平臺,對行政檢察監督進行多維度展示,從線索發現、線索預警、監督執行、監督跟蹤、統計分析等方面反映行政檢察監督的全過程。
具體說來,可視化行政檢察監督是運用大數據技術對行政執法機關、審判機關、裁判執行機關的法律文書流轉過程產生的數據進行聚類比對、量化分析,挖掘行政執法機關、審判機關、裁判執行機關履職異常數據,并進行全過程可視化展示的過程。通過對相關數據識別比對、智能篩選、分析研判,發現并預警監督線索,實現從事后監督向事前、事中“行政行為看得見”的實時監督模式轉變,實現從個案辦理式監督向類案治理式監督的轉變,有助于優化行政檢察監督機制,提升行政檢察監督質效,為行政檢察常態化高效化監督,提供了標準化管理和精細化指引。
*重慶市南岸區人民檢察院政治部一級主任科員、工程師、電子證據鑒定人[401336]
**重慶市人民檢察院知識產權檢察辦公室二級檢察官助理[401336]
***西南政法大學與貴州省社會科學院聯合培養博士后[401336]
[1] 參見陳章:《以檢察大數據戰略賦能新時代法律監督》,《檢察日報》2022年5月20日。
[2] 參見陳家勛:《行政檢察:國家行政監督體系中的補強力量》,《現代法學》2020年第6期。
[3] 參見陳瑞華:《論檢察機關的法律職能》,《政法論壇》2018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