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寫作教學課堂,大部分是教師侃侃而談,學生昏昏欲睡,偶有學生發言,也是只言片語,很少有結構完整的一句話。本人從江蘇省特級教師、南京市語文教研員袁源老師的論著《袁源老師的作文家常課》(山西教育出版社.2019,10第1版)里,選擇了6篇教學實錄,作為語料進行話語分析,統計學生的應答(見表1)發現,學生應答話輪與教師的引發話輪有更直接的關系。
學生應答話輪質量的衡量指標主要包括應答次數、字數和思維水平。表1顯示,袁源老師的課例中,學生應答平均33.5次,學生話語開放,課堂氣氛活躍。無論是判斷性應答、描述性應答,還是論證性應答,平均字數都要高于普通課堂,學生話語量豐富。結合教學實錄文本還可以看到,學生思維的系統性、深刻性、靈活性和創造性依次提升。
寫作教學中,如何引發學生高質量的應答?袁源老師的課例能給我們一些啟示。
一、降低話語霸權強度,生成豐富的師生話輪結構
話輪是指“會話過程中,說話者連續的話語,其結尾以說話者和聽話者的角色互換或各方的沉默為標志”。師生話輪的基本結構是“引發——反應——反饋”,如:
師:“身子是滑滑的長長的細細的”,你怎知道它滑滑的呢?(引發)
生:手摸的。(反應)
師:手摸的,是吧。(反饋)
教師話語霸權程度越高,這種結構出現的頻次就越多。而袁源老師寫作教學中的話輪結構比較復雜,這里只列舉典型的兩種。
(1)引發——反應1——反應2——……——反饋。如《枝頭的銀杏是白色的嗎》教學片段:
師:畫橫線句子的順序有什么問題嗎?(引發)
生:每人手捧幾本書,怎么拿得下呢?(反應1)
生:看書就看書,干嘛拿那么多書?(反應2)
生:生活中不會出現這樣的情形。(反應3)
師:哦,這不是“準”的問題,是不太“真” 啊。我們組的同學想到要好好表現書香,就得“人手幾本書,專注地閱讀”,這顯然太過夸張哦。(反饋)
(2)引發1——反應1——引發2——反應2—— ……——反饋。如《回家,真好!》教學片段:
師:有誰用抒情的表達方式?(引發1)
生:“我們都愛戴她,喜歡她”,就是抒情啊。(反應1)
師:哦?可她自己說是議論啊。(引發2)
生:我認為,“孟嘉雯做事認真負責”是議論,但后面的“愛戴、喜歡”就是抒情。(反應2)
師:你說得非常好!很多時候表達方式不是單一使用的,可能會有兩種甚至更多表達方式同時運用。(反饋)
這兩種結構是基本結構的變體。教師話語霸權程度越低,學生參與機會就越多,這些變體的話語結構也就出現得越頻繁。教師話語霸權主要體現在講解性話語量過大。降低教師講解性話語量,可以給課堂帶來積極影響。
(一)增加學習活動的時間
在寫作指導課堂教學中,教師應該給學生提供盡可能多的時間充分開展寫作活動。以《神奇飛書》為例,袁源老師設計了4項寫作活動:
①以開火車的方式,每位同學說一個比喻句,表達書為什么好看;
②再運用有創意的聯想和想象,寫一個完整的比喻句;
③觀看動畫片《神奇飛書》,思考它的想象有哪些神奇之處;
④以一個比喻段結束:發揮聯想和想象,寫一個小小片段,用“讀書就像”的句子開頭,表達自己在前一段日子里參加“漂書”活動的感受。
這節課并沒有喋喋不休地講解聯想和想象的概念、方法和要求,學生就有了充分的活動時間,體驗寫作過程,體悟寫作方法。
(二)活躍學生的思維
語言訓練的核心是思維訓練,教師過多地講解寫作知識和寫作要求,給寫作定下許多限制,學生的手腳受到束縛,思維就不能展開,寫作時顧慮重重。如本人執教的《蚯蚓爬進了課堂》的課例中,用了近2分鐘的時間,講解學生習作里把觀察與想象相混雜的問題,學生反而不知道該怎么寫了。在《神奇的飛書》課例中,袁源老師不加任何限制讓學生圍繞“書好看”的話題每人說一個比喻句,學生的思維就活躍了起來,然后通過指令性話語層層推進,提升學生的思維水平。
3.避免師生關系的僵化
教師話語霸權程度高,學生地位必然矮化。課堂是師生平等交流、共同求知的平臺,如果教師做一個說教者,那學生就成為接收者,師生之間沒有情感交流,只有知識傳遞。學生不能親其師,也就難以信其道。而貼近學生的認知水平精當講解,就能促進師生關系的和諧。
以《我有一只棒棒糖》為例。這節課教師共講解2次,177個音節,占課堂總話語量的12.2%。第一次講解用于導入,陳述“帶了獎品”,介紹帶獎品的目的,以及獎品的實物和種類。“獎勵大家上次寫作的努力”,暗示學生努力寫作就能得到老師的肯定,不著痕跡地調動了學生學習寫作的積極性。這其實只是帶來棒棒糖的次要目的,主要目的(用于觀察體驗)含而不露。第二次講解用于總結方法。“大家從它身上學到了如何寫詩”,明白無誤地告訴學生,這節課的終極目標,是學會寫詩。教師沒有過多地、抽象地講解,學生卻能獲得知識的滿足。
二、明晰指令方向,激活學生寫作的動機和信心
指令性話語是“教師傳授知識、組織教學和維系課堂的重要手段,是學生語言輸入的重要來源,是教師引導學生語言輸出的重要途徑,貫穿于課堂的始終”。教師指令的明晰程度,直接作用于學生對知識的領會,直接影響學生完成學習任務,從而影響課堂教學效率。袁源老師課例中的指令性話語,具有以下三個特點。
(一)設計交際的語境。
在寫作教學中,教師通過指令性話語設計特定的語境,引發學生的寫作活動。以《漫游我的夢想屋》為例,看看袁老師的兩組指令。
第一組:“假如你有一塊地,你最想拿它蓋什么?為你的建筑取個名字吧。”
第二組:“你來當一回設計師,把你的夢想建筑呈現出來。”
在這個活動中,袁源老師給第一組設置的語境給自己的夢想屋取個名字,學生根據自己對命名規范的理解以及審美情趣,展開思維。給第二組設置的語境是設計夢想屋,學生結合自己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以及對建筑的理解,或者從造型上,或者從結構上,或者從布置上,或者從裝飾圖案和色彩上,構建自己的夢想屋。
(二)激發言說的欲望。
巴赫金說,陀思妥耶夫斯基創作靈感來源于“蘇格拉底對話”。蘇格拉底對話的基本方法是引發,用語言激發對方表達的欲望。袁源老師讓學生不但有話可說,而且有話想說。在《漫游我的夢想屋》一課里,她這樣激發學生:
你們的作品馬上就要揭曉了,能不能獲得支持,就要看你怎么介紹了。現在,我們每個人都以“歡迎來到”為第一句話,寫一段你的夢想屋的解說詞。
于是“學生津津有味地寫起來”。袁源老師抓住學生爭強好勝的心理,在經過層層鋪墊使學生獲得信心之后,激活學生的表達欲望。
(三)明確言說的要求和方法。
有話想說,還要有話會說。本人對學生怕寫作文的原因之一是“不會寫”,如:怎么起筆,怎么取舍材料,怎么具體描述等等,學生知而不會。在《我有一只棒棒糖》課例中,袁老師的第一個指令:
請同學們在稿紙第一行寫上“從生活中學習寫作”幾個字,在第三行的正中間寫上“我有一支棒棒糖”。請大家摸一摸它,然后用一句話寫出摸上去的感覺。
前兩句話說明書寫的內容和格式,最后一句話講清觀察的要求和方法,以及寫作的內容。第二個指令:“你看一看它,寫下它的形狀、顏色等等,然后用一個比喻句,表達你的感覺。”先明確觀察的方法,再講清表達的句式,最后強調表達的要求,學生很容易操作,就消解了畏難情緒。
三、發揮提問功能,拓展學生思維的廣度和深度
提問是師生互動最直接的方式,按照師生對話的內容,可分為判斷性提問、描述性提問和論證性提問,其功能各不相同。學生應答的質量,取決于教師提問的方式。
(一)使用判斷性提問,引發學生回顧寫作知識,喚醒生活體驗
判斷性提問,一般要求對是不是、有沒有、是什么、有什么等做出判斷,不需用語法結構完整的句式回答,3-5個音節即可。一般用來引導學生回顧、強調知識點,不能引發復雜的心理活動。本人觀察了“一師一優課,一課一名師”平臺24節市級以上優課的教學實錄,大部分的判斷性應答是回顧學過的寫作知識。而袁源老師的判斷性提問,則采用引發的策略,激活學生言說的欲望。如《我家的文物》教學片段:
師:大家愿意分享一下各家的“文物”嗎?(判斷性提問)
生:手絹。(判斷性應答)
生:陀螺。(判斷性應答)
生:鋼筆。(判斷性應答)
生:小狗。(判斷性應答)
……
這場對話由教師的判斷性提問話輪,引發13位學生的判斷性應答話輪。一般來講,判斷性提問有預設的答案,沒有較復雜的思維參與。而這場對話既訓練了學生的發散性思維,又喚醒了學生的生命體驗,豐富了學生的寫作內容,為后續寫作活動做了鋪墊。
(二)使用描述性提問,引發學生再現文本內容,還原生活經歷。
寫作教學中的描述性提問,一般用來引發學生表達生活體驗和觀察感知,需要綜合運用記敘、描寫或說明的表達方式回答,一般是1-3句。如《神奇飛書》教學片段:
師:現在我們來說說,這本書有哪些神奇之處?
生:書像鳥兒一樣能飛,能跳舞,能彈琴。(描述性應答)
師:你能說說這個想象給你的啟發嗎?(追問)
生:把無生命的東西想象成有生命的。(描述性應答)
袁老師的提問沒有預設的答案,要解決的問題不是答案本身,而是激活學生的生命體驗和閱讀體驗,培養學生的思維深度和廣度,訓練的語言表達能力。
(三)使用論證性提問,引發學生提煉生活感悟,歸納寫作規律
論證性指令/提問,學生的應答由議論性的句子或語段構成,一般是1-3句,以陳述理由、分析因果、揭示本質為主,提煉生活感悟/感受,評價事件意義/人物特點,歸納/總結寫作規律。如《漫游我的夢想屋》教學片段:
師:(條理清楚有哪些要求?)哪位同學來說說?
生:主次、詳略分明。(判斷性應答)
師:主次、詳略分明,就一定能條理清楚嗎?比如,我今天帶了幾個其他學校的老師來我們學校,我向他們介紹學校,我覺得最主要的當然是思遠樓,最突出的是大鐘樓,最古老的是江漢會館,其他的我就不說了,行不行?(追問)
生:不行,這三個建筑不在一起,這樣介紹的話,客人要東跑西跑的了。(論證性應答)
生:還有怎么走到這些建筑呢?如果不介紹道路,就走不過去。(論證性應答)
師:哦,看來主次、詳略分明,可以讓我們的介紹重點更突出,但不一定條理更清楚。(反饋/講解)
在這個教學片段中,袁老師的追問是課堂生成的,是針對應答學生思維混亂、認知錯誤而發起的。第一位學生的應答先說理由再說結論,第二位學生的應答先說結論再說理由,都是根據常識進行分析,有理有據。如果換一種提問:“重點突出”與“條理清楚”的分別有什么要求?就把對話問死了。寫作教學中的“尬聊”,就是因為提出了這樣抽象的論證性問題,又超出了學生知識積累的范圍。袁老師則通過列舉參觀校園的例子引發學生分析,自然就能得出結論。
在課堂教學中,對話的過程就是話題或問題展開的過程。真正的對話,既不是以教師為中心,也不是以學生為中心,更不是以知識為中心,而是以話題為中心。袁老師提高學生應答質量的策略在于:較少使用講解性話語,較多使用描述性、論證性指令/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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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有金,江蘇省南京市浦口區大橋中學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