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沃夏克《自新大陸》第二樂章的改編與應用研究

孫瀟慧

（濟南大學,山東濟南 250024）

一、關于德沃夏克與《自新大陸》

與斯美塔那、雅納切克一齊稱為“捷克三杰”的安東尼·利奧波德·德沃夏克（Antonin Dvorak，1842——1904）是西方浪漫主義時期捷克民族樂派的作曲家代表之一。德沃夏克的許多作品都充滿了濃郁的捷克民族色彩，他認為用音樂去贊美他的國家和人民是他義不容辭的神圣職責。因此，他的音樂不僅積極弘揚愛國主義，而且更將目光放眼到民族音樂傳承的高度，使民族文化得以充分發揮并升華。如此顯赫的身份地位與后世對他的尊崇無不體現著其在音樂上做出的巨大貢獻與重要地位。

（一）生平與創作情況

德沃夏克于1841年出生于布拉格，在他生命的前20年里以演奏管風琴和中提琴為生。這二十年中，他把大量精力和汗水投入進音樂創作中。通過查閱文獻資料發現，多數文獻都將德沃夏克一生分為早期、中期、晚期三個階段。早期的德沃夏克努力學習各種樂器，如大提琴、管風琴等，同時展現出超乎常人的音樂創作天賦。早期作品是從德奧音樂風格開始，這一時期誕生了交響曲《斯洛尼茲之鐘》《a小調弦樂五重奏》與樂隊的贊歌《白山的子孫》。令人惋惜的是，早期作品一直沒有得到大多數人的賞識。轉機出現在勃拉姆斯與斯美塔那同時給予他巨大的幫助后，他的作品得到了廣泛關注。在中期，他已在歐洲大作曲家中占有一席之地。小有名氣并沒有讓德沃夏克驕傲自滿，他堅信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的道理，很長一段時間都游歷于歐洲各個國家與城市，在進行巡回演出的同時，也在不斷探尋當地的民間音樂，豐富自己的創作靈感。時間推向晚期、也是他創作的高峰期，他經常前往歐洲其他國家及地區指揮自己創作的曲目。1892年，他前往美國任教，期間創作了家喻戶曉的《第九交響曲（自新大陸）》，這是他最后一首交響樂作品，同樣也是最成功、最具有價值的一部。

（二）《自新大陸》創作概覽

到1892年，美國經濟已經位居世界第一位，但本土音樂卻發展平平。美國音樂界非常欣賞德沃夏克的學識，便拋去了橄欖枝，誠摯聘請他為紐約國家音樂學院院長。德沃夏克晚年雖社會地位高、名聲顯赫，但收入卻僅能滿足家庭正常開銷，出于報酬考慮，他選擇前往美國任教。在美國的三年，他一面思念著家鄉、一面在音樂創作中施展拳腳。他把美國稱為“新大陸”，虛心學習吸收美國本土音樂精髓，又不忘融入捷克民族音樂風格，以此為契機，創作出家喻戶曉的《第九（自新大陸）交響曲》。德沃夏克在信中寫道：“如果我沒有去過美國，我將永遠寫不出這樣的交響曲。”在這部交響樂中，不僅描述了德沃夏克對美國這片新大陸的印象與感受，更折射出德沃夏克抵達美國后對祖國和故鄉的深切向往。《第九交響曲》作為一部極具民族主義風格的交響曲，在調式音階、主題結構、旋律等方面無不體現著德沃夏克在創作方面的獨特天賦。在調式音階方面，運用了美國本土音樂中慣用的五聲音階、附點音符等節奏型，這些音樂表現手法是作曲家音樂創作思路與特點的完美呈現，也是作曲家藝術和情感追求的真實寫照。在作品主題結構方面，沿用了古典主義的快板——慢板——諧謔曲——終曲的寫作形式，使整部作品顯得極其清晰、緊湊。在旋律方面，德沃夏克對于音樂旋律敏銳細致的觀察力，也使作品極具旋律性，這也是德沃夏克交響曲聞名于世的原因之一。仔細聆聽這部作品，會被德沃夏克的愛國主義精神、創新探索精神所吸引，同時作品也表現出他在文化上的極大包容性與理解性。

整部作品由既統一又對比的四樂章構成，第二樂章采用復三部曲式結構，4/4拍，降D大調。復三部曲式由三大部分構成，每一部分為單二部曲式以上的結構，是有對比再現的大型三部性結構。第二樂章的引子部分短小精悍，銅管樂器與定音鼓演奏的旋律讓觀眾沉浸在一種充滿悲傷的情緒中，而這種悲傷凄涼的音效與《海華沙之歌》的悲傷情緒相呼應。第7小節進入主題部分后不久，由英國管奏出感人肺腑的主題旋律，由弦樂器組進行和聲鋪墊，這種柔美的旋律在速度力度與節奏等方面與第一樂章尾聲的輝煌強烈的音響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滿足了聽者的對比心理。眾所周知，第二樂章之所以能夠成為整部作品中最著名的樂章且常被單獨進行演奏的終極原因是因為它憂傷浪漫、富有詩意的曲調深受廣大聽眾喜愛，同時能引起強烈共鳴與聯想。

二、《自新大陸》第二樂章在音樂作品中的改編與應用分析

通過改編之前曲目，形成新作品的例子在現如今層出不窮，比如基于舒伯特《A大調鋼琴五重奏“鱘魚”》創作的《暖暖》、基于肖邦《離別練習曲》第3號創作的《離人節》等等。反觀本文重心，《第九交響曲（自新大陸）》第二樂章是整部交響曲中傳播度最廣、影響力最大的樂章，它之所以會成為永恒不變的經典作品，是因其背后所表達的對祖國與人民深深的眷戀之情打動了一代又一代人，人們希望把浪漫主義時期的思鄉之情與當今的異鄉人情緒巧妙結合。至此，后人們為給經典旋律注入新的思想，便通過改編、引用等方式安插至現代作品當中。

（一）改編——合唱《Going Home》

改編是根據已完成的音樂中的某些材料重新安排樂曲。創作者會應用前人的作品，有時也會改編自己的作品，它是一種由來已久的技法。“鋼琴之王”李斯特憑借自己高超的音樂才能將多類型的音樂曲重新組合到一起，創作出大量質量頗高、經驗后世的鋼琴改編曲。它十分欣賞小提琴手帕格尼尼的表演技能，便從中獲得啟發，將24首小提琴獨奏曲中的6首進行改編，創作出《帕格尼尼鋼琴練習曲》，為鋼琴藝術注入新的靈魂。這種改編技法大力推動了鋼琴藝術的進步，開辟了鋼琴音樂的新天地。當《自新大陸》交響曲在北美大獲成功之后，德沃夏克的學生費舍便為第二樂章旋律填入了感人肺腑的歌詞，“工作已做完、憂慮已消散。將不再害怕，因為爸爸媽媽在等我呢！”這中間的歌詞極其樸素且感人至深，抒發出深刻的游子之情。再由美國高校大學生合唱團進行演唱，給整部作品又給予了新的表現形式，《Going Home》現已成為美國人民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優秀作品。近現代起，新西蘭美聲跨界歌手威爾·馬丁和著名的天使之翼童聲合唱團也曾共同演繹過《Going Home(回家)》。動人的旋律把深切的思鄉之情，表達得酣暢淋漓，流連忘返。對比東方，早在20世紀30、40年代的中國，李抱枕先生便被第二樂章這濃郁的思鄉之情所感染，他立即為這段優美旋律線填上了貼切歌詞，創作了家喻戶曉的《念故鄉》并由此傳唱開來。《自新大陸》第二樂章通過全新音樂形式繼續在當今音樂社會傳播開來，由此可見它在美國的影響之大，以及留給后人在改編技法領域的借鑒意義。

（二）引用——《千萬次的問》《念親恩》

俗話講，音樂無國界。早在浪漫主義時期歌劇的創作當中，著名的真實主義正歌劇《圖蘭朵》，作曲家普契尼便巧妙地將中國元素融入西方歌劇藝術中，其中大家最為熟悉的中國民歌《茉莉花》在這部歌劇中就出現了13次之多。這部作品不僅推動了西方對中國文化的認識，也搭建起中西文化交流的橋梁。再譬如馬勒《大地之歌》第二樂章《高歌哀愁的飲酒歌》便是從“詩仙”李白的《悲歌行》中獲得靈感，為的是探尋情感上的寄托與共鳴。中國作品借鑒西方音樂的例子也頗為豐富，像耳熟能詳的S.H.E《不想長大》全曲運用莫扎特《g小調第40交響曲》第一樂章的主題旋律。目的是為聽者營造出別樣的情感體驗，陶醉于情境氛圍中。上述的例子足以證明古今中外交流的緊密性與涉獵的廣泛性。反觀德沃夏克創作的第二樂章，也同樣出現被近代作品所引用的現象。20世紀80年代，陳百強的粵語歌曲《念親恩》迅速走紅，動人心魄的歌詞“父母親愛心，柔善像碧月，常在心里問何時報”、富有韻味的粵語巧妙結合，再配合間奏中出現的烘托相同鄉愁情緒的《自新大陸》第二樂章主旋律，將思念祖國的大愛轉化成思念父母雙親的小愛，整首歌曲觸碰到每一位子女的內心之柔軟處。又如20世紀90年代，受改革開放的影響，許多中國有志青年為了獲取更多資源人脈，過上更小康的生活，他們選擇前往大洋彼岸找尋機遇。在這種大背景下上演的電視劇《北京人在紐約》就完全契合了90年代年輕人的所思所想，該片講述的是一群北京人在美國紐約翻滾打拼的勵志故事。為了配合電視劇營造效果，也為同時展現中美兩國的文化，其中的插曲《千萬次的問》中間奏部分也完全引用了第二樂章的旋律線條，并且全曲還穿插了英文歌詞。這部電視劇描述的就是北京人在紐約時記掛親人、思念祖國之情，與第二樂章的主旨大意相吻合，現代流行音樂搭配浪漫主義時期經典作品，極大地烘托了古往今來、古今中外在外漂泊者們的鄉愁情緒。

當今流行音樂借鑒古典音樂元素的案例不勝枚舉，這些作品中有的把古典元素巧妙運用到全曲當中，譬如林志炫演唱的《蜘蛛》運用英國民歌《綠袖子》的旋律、李克勤《我不會唱歌》運用《第二小提琴協奏曲“鐘”》。同時，現代流行樂作曲者們為增加音樂個性化與戲劇性內容，增添聽覺享受，故采用在間奏段加入古典音樂片段的方法，如基于德彪西《亞麻色頭發的少女》創作的《還是好朋友》、基于莫扎特《C大調小星星變奏曲》創作的《知足》，深受現代人喜愛。

從古至今，音樂在歷史流變的過程中一直是不斷改革創新、推陳出新的良好狀態，中外音樂的發展無不都存在著在發展中革新、在革新中傳承的特點，當今流行音樂作品中不乏古典音樂元素。在漫長的音樂長河里，古典音樂和流行音樂相互交融，體現的是世界文化格局的開放與交融，古典與流行的完美碰撞，已然獲得了全新的發展之路，甚至會成為今后現代音樂發展的總趨勢。在現代音樂中巧妙融入古典藝術元素，這種富有個性化、趣味性的創作方式，不僅創新了流行樂形式，同樣也為古典音樂注入了新的活力、放大了音樂效果，真正實現了雅俗共賞。

三、應用思考

《e小調第九交響曲（自新大陸）》里民族性與世界性的精巧融合、古典主義與浪漫主義的雙重展現，讓它得以成為世界音樂史上不可多得的藝術珍品之一。古典主義[5]的曲式結構形式、調式調性安排、主題動機模仿與浪漫主義時期所特有的音樂語言、不朽的民族精神和堅定信念造就了這部交響曲。借助德沃夏克對《自新大陸》的創作，我從中也獲得了不少心得體會。因此，本章節將對第二樂章在之后改編和應用的情況進行梳理，進一步探討直接或間接應用的背后，帶給我們的啟示作用。

（一）在音樂創作上的思考

通過《e小調第九交響曲》乃至德沃夏克整個創作手法出發，我發現他的作曲方式非常新穎。他可能會借助某一首歌曲、詩歌片段，又或是從某一個民間故事當中獲得靈感進行構思與創作。比如他在《自新大陸》第一樂章中就吸收了黑人民間音樂《馬車從天上來》中的元素，運用黑人音樂特有的五聲音階，最大程度上放大普通老百姓們的無窮指揮和對黑人音樂的喜愛。第二樂章中，德沃夏克從美國詩人朗費羅的敘事詩《海雅孔塔》中獲取靈感，對美國這片新大陸的自然風光進行詳細描述，同時用音樂種種表達了對祖國的思念和贊頌之情。第三樂章同樣是在讀完《海華沙之歌》后，他在已有的諧謔曲曲式框架內，依據情節走向合理安排速度變化，通過增加或減少音樂緊張度來展現潑普基威舞蹈的獨特韻味。德沃夏克把美國千奇百態的生活和民族素材、思鄉之情如此自如的用音樂的形式展現給世人，體現了他過人的創作思路與手法，并值得我們去反思當下的創作方式。

《自新大陸》的影響之大、傳播之廣、運用之多也不容忽視。回望音樂歷史長河，讓人耳目一新的作曲手段貫穿始終，拼貼便是其中一種形式。拼貼音樂，顧名思義，它是指結合了20世紀以來不同時代和風格的幾種音樂元素的音樂。德彪西《兒童園地》中的“木偶步態舞”便引用了瓦格納的音樂元素，《黑與白》中又引用了巴赫。時間推回至21世紀，也有許多流行樂作品靈活運用后現代拼貼技法進行創作。譬如周杰倫的大量音樂作品當中就呈現出鮮明的拼貼化風格，總體創作主要集中于不同曲風、不同民族地域音樂、音樂與非音樂元素的拼貼。大眾們耳熟能詳的歌曲《霍元甲》就將中國傳統元素與搖滾音樂Rap巧妙結合，中間高潮部分的假聲模仿中國戲曲的典型唱腔，后半段又以搖滾樂作為主基調，整首作品既傳唱了經典，給古老中國音樂元素迎來新春的機會，又與當今主流音樂風格切實結合起來，有資格稱之為該類創作技法的典范。

德沃夏克的作品之所以能夠流傳深遠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其在音樂形式與內容上獨具個性化風格，且每首音樂作品都有想要表達的內在精神含義。濃厚的民族性和愛國主義情感讓聽者為之動容，并能從中獲得心靈上的啟迪。不論是過去、現在或是將來，國家和民族的利益與個人利益一直是相互依托的關系，想要在目前的生存空間中取得一席之地，就必須要依附于祖國和民族的保護傘之下。彈指一揮間，我們偉大的中國共產黨已走過100個光輝歲月。在今年，全國上下舉辦了多種形式的文藝活動來慶祝這一偉大歷史節點。作為音樂學院的一名在校生，我在參與文藝匯演的過程中深深感受到祖國的繁榮昌盛，感慨祖國母親給我們創造了良好的學習生活環境，并勵志用自己的方式去弘揚愛國主義精神，把青春力量揮灑在建設美麗中國的路途中。

（二）在音樂傳播上的思考

在音樂傳播層面，德沃夏克在生活、作曲等方面也給予后人不小的啟示。德沃夏克一生心系祖國和人民，作為極具有民族性風格的作曲家之一，他把傳頌和發揚捷克民族音樂作為自己的畢生事業去踐行完善，這種大無畏精神值得敬佩。透過他對捷克傳統音樂傳承的所作所為，讓我也意識到中國傳統音樂在現如今的傳承與發展。

國家主席習近平在多次文藝工作座談會中強調：“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強盛，總是以文化興盛為支撐的，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需要以中華文化發展繁榮為條件。”因此近十年間，全國上下十分重視中國傳統文化的建設與傳承工作，中國傳統音樂也不例外。2018年底，一檔用現代唱法和曲調來演繹傳統經典的文藝類節目《經典詠流傳》瞬間引起國人的廣泛關注。節目采用喚醒加強化的形式，來實現國人對本民族文化的認同和自豪感，由此樹文化之自信，頌中華之文化。這其中也有很多和德沃夏克第二樂章情感類似，體現“鄉愁”的節目。比如《故鄉》《天凈沙·秋思》等等，這種題材類型的節目能夠深深觸碰到觀眾最敏感之處，從而達到鞏固文化記憶的效果。此外，中西方音樂廣泛交融、古今中外音樂作品的相互借鑒，給現如今音樂領域的發展開辟了廣闊道路。現如今的流行音樂有許多僅僅是曇花一現，這背后的原因之一就是思想高度缺失，沒有與過去經典相呼應、引發聽者共鳴的元素。我們應以德沃夏克的創作手法為腳本，避免過多作品出現無人問津的現象，將古典與流行巧妙結合起來。這種方式既能有效地對古典音樂進行傳播，同時為現當代音樂作品迎來新的春天。例如基于瓦格納《婚禮大合唱》創作的《今天你要嫁給我》。

一個國家一個民族能夠長久鼎立在世界之巔的必要條件之一就是擁有植根于本民族的傳統文化，且長期維護，發展壯大它。德沃夏克在20世紀就意識到這一點并且用自己的方式發揚捷克民族音樂，博得了世界人民的眼球與尊重。在高速發展的和諧社會下，我們更應該把維護好發展好本民族傳統文化為己任。

結語

作為浪漫主義時期民族樂派的代表作曲家之一，德沃夏克用一生的時間去講述捷克民族音樂，并用人類易懂的表達方式去傳播發揚它。在整個創作當中，作曲家深受古典主義時期風格影響，在交響樂和室內樂等作品中都有仿效貝多芬、海頓等人創作風格的痕跡。他將古典主義與浪漫主義時期的風格有機地結合起來，用音符鍛造出這極其富有藝術性與哲理性的藝術珍品。傳遞其深厚民族情懷和精神內涵的《e小調第九交響曲（自新大陸）》運用優美的旋律、豐富的配器等手法，向聽者傳遞了他在美國任教時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并通過捷克民族民間音樂表達對祖國大地和人民的敬仰之情。本文通過依據第二樂章改編成合唱作品形式以及在現代作品中的應用情況進行分析，我們可得出在音樂創作應具有創新頭腦、音樂傳播上應利用多種途徑去弘揚它。本文從第二樂章應用、改編情況和給予我們的啟示意義中深刻致敬德沃夏克本人的偉大和其在音樂領域對后世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