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性消費障礙和壁壘研究及破解

●鄧齊月

消費是最終需求，是暢通國內大循環的重要引擎，是拉動我國經濟增長的第一動力。受新冠肺炎疫情等因素影響，消費特別是接觸型消費受到較大影響。據中國經濟半年報統計數據，2022年上半年我國GDP同比增長2.5%，其中一季度同比增長4.8%，二季度同比增長0.4%。從“三駕馬車”數據表現來看，凈出口保持較高增速，投資成為拉動GDP增長的主要動力。加快釋放消費潛力、促進消費持續恢復刻不容緩。而在現實生活中，大量隱性消費障礙和壁壘的存在，對消費潛力釋放產生極為不利影響。2022年4月，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進一步釋放消費潛力促進消費持續恢復的意見》，提出破除限制消費障礙和壁壘；全力營造安全放心誠信的消費環境。因此，深入研究和破解隱性消費障礙和壁壘，既是長遠之計，也是當務之急。

一、隱性消費障礙和壁壘的內涵理解

對投資主體自由進入或退出某一市場，對在位廠商的經營管理過程障礙，或者在其成長發展的過程中起抑制作用的因素，通常稱為市場壁壘(market barriers)。作為隱性消費障礙和壁壘，筆者認為，它是一個相對概念，主要應是針對消費者收入、物價水平、供求關系、消費意愿以及社會收入差距等，與消費者消費行為直接相關的“顯性”消費障礙和壁壘而言的。它應當是具有并非由消費交易雙方引起的、與消費者消費行為間接相關，但對消費行為負面影響較大的特征的一系列因素。

隱性消費障礙和壁壘的存在，往往與政府、社會對市場規制和秩序的維護效果存在密切關系。如地方保護主義會干擾產品和服務的生產和供給，繁復的行政審批流程會加大消費者的消費成本等等。因此，在當前對隱性消費障礙和壁壘內涵的理解，可能會更多地集中于由于政府和社會治理因素而帶來的對消費的影響。

二、當前隱性消費障礙和壁壘的表現形態

對影響消費因素的分析可以從不同的維度來進行，如貨物和服務的維度，或者從包括教育、醫療、文化、體育等重點領域和非重點領域的維度加以分析。基于前文對隱性消費障礙和壁壘的內涵判斷，遵循問題導向的原則，我們從消費過程的維度把關注點聚焦在發生頻率高、消費者反映強烈的問題上。按照這一思路，本文將隱性消費障礙和壁壘大致歸集在消費環境、供求主體和流通過程等三個方面。

（一）與消費環境相關的隱性障礙和壁壘

1.影響消費者預期的隱性障礙和壁壘。根據經濟學和消費行為學的研究，任何可能使消費者對消費產生不良預期的因素都可能形成抑制消費的結果。從當前經濟社會生活調查來看，這一類典型的隱性因素主要有：

（1）大額消費中遇到合同欺詐，難以得到及時有效的行政和法律救濟。如購房被延期交付、房屋交付質量缺陷等。此類問題表面上是合同糾紛，但實質上反映出的是對于消費者權益保護的無力。房產作為居民個人消費中最重要、最涉及國計民生的一部分，盡管國家和很多省市相繼出臺了支持房地產市場健康發展的系列措施，但如果消費者無法得到正當及時有效的行政和法律救濟，勢必對其消費信心產生負面影響。又如二手車欺詐問題，由于二手車行業數據公開度不夠，車輛歷史信息如保險、事故處理、維修保養等較難獲取，在信息不對稱且缺乏統一的標準下，消費者一般又不具備專業鑒別能力，購買二手車一旦出現惡意欺詐，就會面臨行政部門職能有限，法律訴訟成本又很高的困境，這就導致消費者在購買二手車時存在非常大的顧慮。很多潛在消費者望而卻步，實質上構成了潛在的消費障礙。（2）一般消費中產品質量、退換貨保障、價格欺詐等違法行為成本過低。此類典型問題如食品安全、美容美發和餐飲服務中，當商家出現明顯的惡意違法行為之后，大多以行政調解或處罰的方式解決，存在明顯過錯和惡劣社會影響的商家，違法成本之低完全不足以對當事人或同業起到警示作用。同時此類商家為籌集資金、穩定客源，通常推出儲值卡、預付卡等會員服務，然而商家經營情況變動大，現實生活中經常發生因其停止經營、辦理注銷，導致消費者未消費的余額無處索要的情況。從某種程度上講，此類低成本違法近乎一種逆向激勵或博弈。這種現象的存在，大大惡化了消費者對相關行業和產業的消費預期，事實上形成一種消費心理障礙。（3）微觀消費軟硬件環境對消費的隱性阻礙也不容忽視。如，充電樁數量偏少使得居民購買新能源車的意愿降低，農村家庭的水路沒有預設相應的管道對洗碗機等消費形成制約，物流配送體系不健全也降低邊遠或農村地區消費購買欲望。城市商業繁華地段購物、餐飲等場所的靜態交通管理也存在不足。一是停車設施少，車位緊張造成停車難，二是因停車排隊等問題造成局部交通擁堵成為常態。二者引發的連鎖反應必然會殃及出行消費目的。（4）一些服務消費領域存在缺乏行業標準現象。在維修、裝飾裝修、休閑體育、家政服務等與居民生活密切相關的領域，由于缺乏清晰的行業服務標準和標桿性企業，有的行業通過成立非正規組織等形式，抬升消費品價格，并將成本轉嫁至消費者終端。這些領域消費糾紛長期存在且居高不下，很多消費者與商家發生糾紛后無法有效維權。

2.行政管制形成的隱性消費障礙和壁壘。行政管制是效率最高的政策工具，在完成政府單一治理目標上優勢突出，但許多的管制措施存在對消費的抑制作用，已成為隱性消費障礙的典型代表。如有的地方二手車遷入政策執行不一，交易市場存在以排放標準劃分的地區限制，有的準予省內“國四”及以上排放標準的車輛轉籍落戶，有的準予省內“國五”及以上排放標準的車輛轉籍落戶，遷入細則不統一嚴重影響二手車交易。再如，以大氣環境治理為由的冬季小汽車限行政策，在相關權威研究報告和疫情期間多個城市“靜止”狀態下大氣實際污染數據的雙重驗證證明收效甚微后，依然成為在許多城市普遍實行的政策。這一政策的一大副作用就是通過抑制居民出行，從而抑制了從出行消費本身到出行目的消費的一系列消費預期和意愿。

（二）與市場主體相關的隱性消費障礙和壁壘

在持續深化“放管服”改革和優化營商環境的今天，一些與市場主體密切相關的“梗阻”問題依然存在。如工商注冊中，部分地方依然存在注冊資金須達到一定金額才能在企業名稱中使用省級或市級區域字樣的要求，以及企業必須按時向市場監管部門報送年度報告否則將被工商注銷處罰等要求。又如，由于企業工商注冊信息實施分級管理，企業和職工在辦理諸如社保關系遷移等事項時被要求要到相應級別的工商部門查詢并開具證明等等。還有一些地方和部門出于自身利益最大化的考慮，實施地方保護主義的區域封鎖，給予區域內市場主體或特定行業市場主體優惠政策，特別在資質、環保、質檢、衛生、消防等方面，監管標準、執法依據和執法尺度差異較大，且變化頻繁、缺乏統籌，對企業跨區域經營造成阻礙，間接影響消費。如新能源汽車業不同程度存在地方壁壘，特別是技術指標類壁壘，一些地方以超國標的特定技術要求設立準入門檻，對外地企業在本地拿補貼設置障礙。這些營商環境末端“小問題”對企業經營特別是中小企業的經營造成的遵從成本非常高。此類隱性障礙必然造成市場主體的進入和退出機制不活，其對于消費的供給能力也必然受到較大影響。

（三）與流通過程相關的隱性消費障礙和壁壘

商品和服務的流通效率對消費行為的達成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目前在這一環節也存在不少制約商品流通效率的問題。典型問題如貨物道路運輸成本長期居高不下，除了過路費等顯性通行成本問題外，個別部門特別是在疫情期間設置的諸如運營許可證、從業許可證、“綠通”通行標準不一等問題十分突出。分析此類隱性障礙和壁壘形成的原因，多多少少都存在部門利益的影子。一些部門出于各種目標的自利行為，事實上提高了行業準入門檻，既推高了商品和服務的流通成本，又影響消費品流通效率，不利于消費潛力的釋放。

三、破解隱性消費障礙和壁壘的對策建議

消除隱性消費障礙和壁壘，除了簡化辦事流程、提高辦事效率等之外，應在發揮市場機制作用的同時，一手抓嚴格維護市場和法律規則，一手抓制度機制建設、完善和創新，改善消費預期，加強消費引導，創優消費環境。

（一）加強對消費者權益的法律維權保護

1.強化反壟斷和反不正當競爭。加快修訂《反壟斷法》《反不正當競爭法》等基礎性法律制度，著力規范不當市場競爭和市場干預行為。清理廢除妨礙依法平等準入和退出的不當規定做法。除法律法規明確規定外，不得要求企業必須在某地登記注冊，不得為企業跨區域經營或遷移設置障礙。規范外賣平臺和非正規行業組織壟斷經營行為，嚴控個別市場主體利用壟斷地位獲取超額利潤。

2.加大消費者權益保護力度，提高違法犯罪成本。完善單用途預付卡管理辦法，規范預付式消費行為。建立多部門聯動機制，形成聯合監管合力，切實保障消費者合法權益。完善二手車交易相關法律法規、行業標準，為消費者營造信息透明、交易規范的市場環境。同時在食品安全等與民生關系密切的消費領域，充分考慮違法行為對社會公眾和非當事消費者乃至社會整體消費環境的影響，對涉嫌惡意欺詐、欺行霸市等嚴重侵害消費者合法權益違法行為，采取行業永久禁入、刑事附帶民事等多種處罰形式，大幅提高懲處力度，形成違法成本“負擔不起”的警示效果，強化全社會的法律遵從意識。

3.完善消費者維權法律救濟機制。改革以“消協”為主的救濟機制，提升司法救濟效率，可以考慮設置類似知識產權專門法庭的“消費者權益專門法庭”，簡化訴訟程序，按照對消費者合法權益優先救濟的原則，鼓勵律師事務所積極參與公益訴訟代理，為消費者構建堅實的消費權益法律支持體系，解除消費者的后顧之憂，優化消費預期。

（二）提高公共政策決策的科學性、精準性

1.提高公共政策決策機制的法治化和科學化水平。特別是在地方政府層面，要依照“消費末端效果”導向，科學評估現有大氣污染治理、城市規劃、市場管理等重大公共政策效應，梳理修訂其中對釋放消費潛力產生附帶或隱性阻礙作用的政策和條款。同時要通過完善公共政策決策機制，提高政策效應的全面化預測意識和能力，避免“一葉障目”式的單一化政策目標帶來的對消費產生的隱性障礙。如在規劃和審批商業街區和餐飲、休閑娛樂等高度依賴線下客流商業模式的經營項目時，應將周邊靜態交通容量這一重要因素作為規劃和審批的前置條件，打通消費“最后100米”，切實優化和提升消費微觀環境。

2.優化政府部門管理職能和管理方式。（1）持續深化“放管服”改革。深入研究分析企業和商戶等市場主體生產經營的合理化需求，將改革的重點向“細”“小”“簡”方向延伸，一手抓“破”，即破除和簡化類似企業字號與注冊資金捆綁、企業年檢等無謂的限制和要求，最大化便利市場主體的進入和退出程序；另一手抓“立”，即進一步整合提升政府管理信息在不同部門和不同層級之間的共享能力和水平，方便企業和商戶節約時間和人力成本，更加專注消費的供給。（2）建立常態化部門壁壘監督整改機制。認真梳理類似二手車遷移、各類不合理和落后的貨運行政管理政策，嚴格落實國家“全面取消二手車限遷政策”的要求，修訂《二手車流通管理辦法》，在全國范圍內統一執行遷入政策標準，推動各地區加快清理違規設置的二手車遷入限制，為二手車交易創造穩定的政策環境。進一步出臺減免道路通行費等支持跨區域物流暢通的相關優惠政策，暢通消費品運輸配送“最后一公里”。切實落實中央“把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里”的要求，建立公眾監督和反饋機制，嚴防不合理的部門職能延伸和規制。

3.強化政府維護公平交易職能。針對某些政府部門職能虛位問題，強化和明確市場監督等部門在公平交易的職能授權和行政手段，對于社會反映強烈、問題多發行業存在的暴利、欺詐等問題，做到“有人管、能夠管、管到位”。

（三）充分發揮政府部門對消費的引導作用

1.積極培育重點服務消費領域。進一步放寬服務消費領域的市場準入，引導社會力量進入旅游、文化、體育、健康、養老服務、家政服務等居民需求旺盛的服務消費領域，支持社會力量提供更多高品質的服務供給。加快完善配套設施建設，加大城鄉（社區）充電樁建設力度，結合用戶使用特點匹配建設充電樁群，逐步實現充電、管道等基礎設施全覆蓋。健全完善物流配送體系，打通消費“最后一公里”，提升鄉村或偏遠地區消費意愿。強化產品和服務標準體系建設，充分發揮市場機制和企業主體作用，重視和利用行業協會的協調和自律職能，以標準實施促進服務質量提升。在規范二手車市場方面，政府可鼓勵建立“車輛全生命周期維保信息登記系統”，讓二手車市場形成“無信息則無市場”的消費規則，用信息的力量將欺詐行為逐出市場，充分釋放二手車的消費需求。

2.挖掘消費潛力，引導消費服務。政府部門與社會作息時間安排對消費保障服務有很大的引導作用。鑒于各地中午休息時間普遍較短的實際情況，應重點加強學校和機關單位餐飲設施的建設，大力發展內部食堂和連鎖規范的團餐服務行業，節約學生和家長的時間和精力，提高學習和工作效率，更重要的是能夠極大刺激學校、單位食堂和社會餐飲服務業的消費規模，輔之以對團餐生產企業食品安全的強化監管，積極鼓勵標桿企業、龍頭企業中央廚房和配送流通體系的建設，勢必能夠挖掘工作餐消費潛力，形成“午餐經濟”的規模化效應。

3.創新促進實物消費結構升級的政策思路。在發展住房租賃市場方面，可借鑒湖南省長沙市的做法，施行“已實現網簽備案交房或已辦理不動產登記的房屋，盤活供作租賃住房后，不納入家庭住房套數計算”的政策。在提高存量房源利用率的同時，發掘租賃住房房源潛力，活躍住房租賃市場供給。在建設消費品信息體系方面，利用現代信息技術手段，完善以農產品為代表的消費品生產加工“全過程可追溯”的信息跟蹤查驗系統。在健全消費后評價體系方面，完善全過程產品和服務安全防范機制，健全消費環境監測評價體系。

4.完善消費領域企業和個人信用體系。加強消費領域信用信息采集，完善守信激勵和失信懲戒機制，為打擊銷售假冒偽劣產品行為提供技術和信息支撐。

（四）高效統籌做好疫情防控和促進消費工作

1.嚴格落實疫情精準防控要求。圍繞保市場主體供給能力的持續恢復，做好基本消費品保供穩價。全力以赴保通保暢，既注重區域間和國省干道的貨物物資運輸不增加過度查驗，穩定產業鏈大循環，又鼓勵和幫助城市快遞業健康穩定發展，確保居民日常消費不受影響。

2.鼓勵數字化賦能傳統消費，推動線下消費向線上轉移滲透，發展“云博物 館”“云 展 覽”“云 教 學”“云 購 物”“云旅游”等，釋放因疫情防控被壓制的消費潛力。積極推動無接觸式支付和交付方式在零售、餐廳、酒店、租房等各類無人消費場景的應用。

3.開展傳統商圈的數字化改造，利用數字技術推動線上排隊、智慧會員、在線直播、智能停車等智慧應用落地，通過大數據分析消費者駐留時間、出行時段、消費偏好等數據，及時調整運營方向，為消費者提供更好的消費體驗，引導和激發消費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