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歡
(青島科技大學 經濟與管理學院,山東 青島 266061)
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人民健康是民族昌盛和國家富強的重要標志。”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居民健康水平不斷提高,截止到2015年,全國主要居民健康指標總體上優于中高收入國家的平均水平。健康雖是一種身體狀態,卻受到諸多社會因素的影響,不同的社會因素又參與了健康不平等的締造過程,從而把原本屬于一個生物學事件的自然狀態變成了一個復雜的社會事件。隨著工業化、城鎮化、人口老齡化進程的不斷加快,健康服務的不平等、健康保障的不均衡以及健康環境的區域差異化都在不同程度上影響著國民健康,居民健康水平的地區差異仍然較為顯著。十八屆五中全會正式提出了健康中國戰略部署,《“健康中國2030”規劃綱要》明確了健康中國建設的宏偉藍圖和行動綱領,在社會健康建設方面提出了“優化健康服務、完善健康保障、建設健康環境、發展健康產業,努力全方位、全周期保障人民健康”的指導思想。為實現大幅提高健康水平,顯著改善健康公平的理想目標,加快推進社會各方面健康事業的協調發展勢在必行。那么,當前我國各維度健康建設水平如何?區域差異與極化程度是否有所減小?以上問題的探討對于加快“健康中國”建設,實現“全民健康”具有重要參考價值。
西方國家對于健康理念和健康戰略的理論研究與實踐均起步較早。近半個世紀以來,研究內容從健康的內涵與價值延展到健康的公平性。為了解決健康機會不平等的問題,許多西方國家和地區開始逐步調整和完善本國的健康國家戰略,轉變其健康戰略重心。美國是世界上最早實施健康戰略的國家,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每十年發布一次“健康公民計劃”,目前第四次計劃將國家健康戰略重心轉移到“實現高質量生活方式、改善人群健康行為、促進健康公平、建設全民健康環境”四大目標上來。新西蘭將2000年12月出臺的健康戰略調整為以改善人群的健康狀況和減少健康不平等為重點。2013年,英格蘭公共衛生署發布《英國公共衛生成果框架2013—2016》,明確了提高健康預期壽命、縮小不同社區間預期壽命和健康預期壽命差異的公共衛生服務目標,將國家健康戰略重心轉移到減少健康不平等上來。中國健康戰略的重大轉變始于2012年,黨的十八大作出了“實施健康中國戰略”的重大部署,2016年發布的《“健康中國2030”規劃綱要》明確了 “以提高人民健康水平為核心,全方位、全周期維護和保障人民健康,顯著改善健康公平”的戰略目標,黨的十九大將健康中國戰略正式提升為國家戰略。
與西方發達國家相比,我國對于健康公平的研究起步較晚,但隨著經濟發展水平的提高,人們對于健康質量的追求不斷增加。近些年國內學者關于我國健康機會平等的研究日益增多,但多集中于醫療服務、健康保障、生態環境等單個領域。在醫療服務領域,諸多研究發現我國醫療服務供給的不均衡性顯著存在于不同區域,空間格局總體呈“東高西低”的分布特征,城鄉間醫療服務的差異問題突出;在社會保障領域,部分研究指出中國社會保障支出的不均衡性仍然存在,總體差異呈現逐漸縮小趨勢,然而與治理現代化的目標相比還存在差距,部分人群醫療保障不足、基本醫療保險基金潛在危機、醫療保障資源使用效率不高等問題依然存在。在生態文明建設領域,張歡等指出全國生態發展水平呈現“東中西”遞減態勢,生態文明建設綜合排名和協調度排名具有正相關性。成金華等通過對我國大城市與中小城市生態文明發展水平的測度,發現我國城市的生態文明指數總體趨勢向好,但生態文明指數較高的大城市多集中于東部沿海地區,具有經濟與環境均衡發展的特點。
國內外相關研究為本文提供了重要啟示,但仍然存在不足之處:對于健康公平性的研究視角單一,大多是從醫療服務、社會保障或健康環境等單一方面進行分析,多維度視角下對健康建設水平的綜合分析暫且空缺。鑒于此,本文作出如下貢獻:首先,基于“健康中國2030”戰略目標,綜合考慮健康服務、健康保障、健康環境與健康產業四個維度構建總體健康建設指標評價體系,測度我國健康建設水平;其次,采用Dagum基尼系數和極化指數揭示總體健康建設與各維度健康建設的區域差異與極化程度;最后,根據測算結果提出政策建議,為加快健康中國建設建言獻策。
(1)指標選取。基于《“健康中國2030”規劃綱要》(以下簡稱《綱要》),本文從健康服務、健康保障、健康環境和健康產業四個維度綜合考察我國健康建設水平,各維度的基礎指標如表1所示,選擇依據如下。
健康服務:《綱要》在“優化健康服務”篇章中指出要強化覆蓋全民的公共衛生服務,提供優質高效的醫療服務,加強重點人群健康服務。鑒于此,本文在健康服務方面選擇的指標如下:以每千人衛生技術人員數、每千人擁有床位數、人均醫療衛生機構診療人次來衡量基礎衛生服務水平。對于特殊人群健康服務主要考慮兒童、孕產婦、老年人口的健康服務情況,其中兒童健康服務水平選擇新生兒訪視率、3歲以下兒童系統管理率和7歲以下兒童保健管理率來測度,孕產婦健康服務水平以孕產婦建卡率、孕產婦系統管理率和產后訪視率三項指標來表征,老年人口健康服務情況以每千個老年人口養老床位數量來衡量。
健康保障:《綱要》在“完善健康保障”篇章中指出要完善全民醫保體系,積極發展商業健康保險。醫療保險與工傷保險是保障居民出現疾病與意外傷害時治病就醫的有效保障,醫療救助、財政支出中的醫療衛生支出可以反映政府對居民健康保障的投入力度,此外個人醫療保障消費也是健康保障的重要組成部分。因此,本文選取基本醫療保險參保率、工傷保險參保率、單位人次醫療救助支出、醫療衛生支出占區域財政支出比重、人均醫療保健消費支出比重五項基礎指標來測度健康保障水平。
健康環境:《綱要》在“建設健康環境”篇章中指出需要加強影響健康的環境問題治理、保障食品藥品安全、完善公共安全體系等。結合以上政策,本文從工業污染防治力度、生活環境整治程度和公共安全體系建設方面來衡量健康環境發展水平。工業污染防治方面考慮廢氣、廢水和固廢的處理能力;生活環境整治程度以生活污水處理率、生活垃圾無害化處理率、人均建成區綠化覆蓋率和人均公園綠地面積來衡量;公共安全體系的建設,兼顧數據的可得性,以公共安全支出占區域財政支出比重作為公共安全體系建設水平的正向衡量指標,以交通事故死傷率作為交通安全防控水平的負向指標。不足之處,缺少保障食品藥品安全方面的衡量指標。

表1 多維度健康建設水平的評價指標體系
健康產業:《綱要》在“發展健康產業”章節從優化多元辦醫格局、發展健康服務新業態、積極發展健身休閑運動產業方面作了重要指示。基于其指導思想,本文以醫療產業、健康管理產業和健康休閑產業三個方面來考察各省份健康產業發展水平。考慮到省際數據的可獲得性,對于醫療產業發展規模考慮單位醫療衛生機構醫療事業收入、醫療衛生機構覆蓋率和人均醫藥產成品價值三個基礎性指標;對于健康管理產業方面,選擇健康體檢覆蓋率、公共管理和社會保障人均企業數量來表征健康體檢、公共管理保障產業規模;對于健康休閑產業,以人均文化、體育和休閑娛樂單位數量和人均文教、工美、體育和娛樂用品產成品數量來衡量。
(2)數據來源。2009年起我國實施了“新醫改”政策,醫療服務和保障與之前相比均發生了較大變化,因此本文選擇2009—2020年為考察期,以全國31個省份(不包括港澳臺地區)為考察對象,省際面板數據來自《中國統計年鑒》、《中國健康衛生統計年鑒》、《中國環境統計年鑒》、《中國社會統計年鑒》、《中國基本單位統計年鑒》、《中國工業統計年鑒》和各省統計年鑒,其中部分指標由原始數據計算得出,如單位時間工業廢氣治理能力與廢氣排放量之比、交通事故死傷率、健康體檢覆蓋率等。
(1)綜合評價法。健康服務、健康保障、健康環境和健康產業四個維度建設水平的具體計算步驟如下。
首先,判斷指標屬性,對各指標值進行無量綱化處理,如下式:

(1)

(2)
其中,為評價對象第項指標的原始數值,和分別為的最小值和最大值。
其次,選擇廣泛應用的熵權法確定各指標權重,詳細計算過程見鄧余兵等的研究。
最后,利用無量綱化指標與指標權重計算評價對象某維度健康建設水平,公式為:

(3)
基于健康服務、健康保障、健康環境、健康產業四個維度數據,采用等權重評價法得到各省份總體健康建設水平。
(2)Dagum基尼系數及其分解方法。為了克服傳統基尼系數和泰爾指數的局限性,實現區域間差距凈值對總體區域差距貢獻的精確分解,本文采用Dagum基尼系數來測度我國健康建設水平的區域差異。總體Dagum 基尼系數的定義如下:

(4)

將總體基尼系數分解為區域內差異、區域間差異和超變密度三部分,超變密度代表劃分子群時交叉項的統計對總體基尼系數產生的影響,其關系滿足=++。具體計算公式參考Dagum基尼系數的原始文獻。
(3)極化指數。兩極分化是區域經濟空間現象的直觀表現,沃爾夫森(Wolfson)利用洛倫茨曲線提出的指數更適合用來測度兩極分化。具體測度公式為:

(5)
其中,∈[0,1],表示Wolfson指數,其值越大,說明兩極分化程度越高。為低水平樣本數量份額與其健康建設水平份額之差,為總體基尼系數,和分別表示全部樣本健康建設水平的中位數和算數平均數。
對于區域極化程度的測算,拉索德拉維加(Lasso De La Vega)和烏魯蒂亞(Urrutia)對指數進行改進,克服了指數在子群樣本指標發生重疊時所導致的群內差異測度不準確的問題,提出了一種新的衡量多級分化的指數。具體測度公式為:

(6)
其中,>0,為起標準化作用的常數,以確保∈[0,1],指數越大,說明極化程度越高暗示著資源集聚現象越嚴重;為分組數;和為第、組樣本數占總體樣本的份額;和為第、組樣本的平均健康建設水平;為第組樣本的基尼系數;∈(0,1.6)為極化敏感參數,反映同一群體內成員之間的同質性,為了反映出極化趨勢,通常使該值盡可能的大,本文取=1.5;是衡量組內凝聚程度的敏感性參數,測算過程中需予以調整,使指數介于0—1之間。

圖1 總體健康建設水平演變趨勢
由圖1可知,全國總體健康建設水平呈現逐漸提高趨勢,全國31個省份健康建設水平年均增長率均為正值,但各省份健康建設水平差異顯著,其中僅有北京、上海、廣州3個省份總體健康建設評分超過0.40,屬于“第一梯隊”;其次,天津、江蘇、浙江和山東4個東部省份的健康建設評分介于0.30至0.40間,為“第二梯隊”;海南、貴州、甘肅和青海健康建設評分較低,介于0.20和0.25之間,屬于“第四梯隊”,而其余20個省份健康建設水平均介于0.25與0.30之間,為“第三梯隊”。在區域層面,三大區域健康建設水平均呈現不斷提高趨勢,但始終表現為東部最高,中部次之,而西部最低的空間特征,年均增長率均為正值,由大到小依次為“西部>中部>東部”。以上分析表明,我國總體健康建設水平在不斷提升,但“東高西低”的非均衡現象一直存在,經濟發展水平毋庸置疑是此分布特征的主要致因之一,此外財政分權程度對經濟發展、公共服務可及性、科技創新等方面均有顯著的促進作用,直接與間接地影響健康事業發展,也是我國各地總體健康建設差異的關鍵影響因素。“十三五”過后,落后的中、西部區域健康建設發展速度逐漸加快,向東部區域的“追趕”之勢增強,區域間差距有所減小,其中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是中、西部地區新型城鎮化的快速發展,提高了資源要素的聚集度,便于各項健康事業的集約性與針對性發展,促進了總體健康建設水平的提升。

圖2 各維度健康建設水平的演變趨勢
由圖2可知,全國及三大區域各維度健康建設水平均呈現波動中逐漸提高的趨勢,但空間分布差異顯著,各維度建設水平均呈現“東高西低”的空間分布特征。具體來說:在健康服務方面,東部以其高速的經濟發展與人才引進優勢,為醫療服務建設提供了強勁的財力、物力、人力支撐,健康服務水平高于中、西部區域,但隨著醫療改革不斷深入,中、西部區域健康服務水平的增速加快,逐漸展現出向東部區域的追趕趨勢,中、西部健康服務水平與東部差距有所減小。在健康保障方面,2017年以前東部遠高于中、西部地區,除了經濟水平影響外,東部地區較好的就業環境使其就業率與人均可支配收入均顯著高于中、西部地區,促使其健康保障水平也遠高于其他兩區域;但2018年以后,中、西部健康保障水平穩步上升,而東部卻顯著下降,原因在于江蘇、浙江等省份人口密集程度不斷增加,人均醫療救助水平下降較大,從而導致健康保障水平有所降低,由此反映了我國健康保障建設現下的一個突出問題,即江浙區域健康保障建設速度遠低于人口流入速度。在健康環境方面,黨的十九大之前,東部地區因其經濟發達,環境規制強度相對較高,促使其在工業污染治理和生活環境改善方面均顯著高于中、西部區域,東部與中、西部健康環境發展水平差異較大,黨的十九大之后,隨著生態文明戰略、綠色創新理念等不斷深入,中、西部健康環境投入力度顯著增強,加之部分省份良好的生態環境基礎,促使其健康環境建設步伐迅速加快,而東部地區較大的工業規模與人口聚集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其健康環境的改善速度,使得2018年后中部區域健康建設水平超過了東部區域。在健康產業方面,“十三五”期間隨著“健康中國”戰略的提出,全國對于健康預防的重視日益增加,各種健康產業應運而生,東部地區由于其經濟、科技、文化等諸多方面優勢,健康產業的創新與發展速度更快,進而使得中、西部地區與東部地區的差距呈現擴大趨勢。
為了詳細分析我國健康建設水平的區域差異及其來源,本文采用Dagum基尼系數及其分解方法測算了我國總體建設水平和各維度健康建設水平,描繪出其演變趨勢。
由圖3(a)可知,在“新醫改”、“區域協調發展”、“健康中國”等一系列政策的推進下,全國健康建設的總體差距在逐漸縮小。在區域層面,東部區域內差距遠高于中、西部,但區域內差距在逐漸降低,中、西部區域內差異雖然較小,但呈現出反復波動的擴大趨勢。東部總體健康建設水平區域內差異突出源自海南、遼寧與河北三省總體健康建設水平相對較低,海南省基礎醫療設施薄弱是主要癥結,加之其適宜的氣候與旅游業繁榮對居民身心健康具有天然優勢,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對健康產業發展的重視度,致使健康產業規模較小;遼寧與河北省由于城市收縮、人口老齡化加劇,整體健康保障水平與健康產業規模較低。由圖3(b)可知,三大區域間差距呈現東、西部差距最大,略大于東、中部差距,而遠大于中、西部差距的特征,東部與中、西部間的差距突出表現為經濟水平、就業情況與科技水平三方面外部因素所致的健康保障與健康產業水平內部差異較大。東部與中、西部差距呈現小幅度波動下降態勢,中、西部區域間差距在2015年前為小幅度下降,但2016年后又出現小幅度擴大,三大區域間差距年均變化率均為負值,意味著三大區域間差異在逐漸縮小。由圖3(c)可知,2018年之前,超變密度是總體差異的最主要來源,但2019年后地區間差異貢獻度劇增,成為總體差距的主要來源,區域內差距對總體差異的影響較小,并且相對穩定。以上分析表明,全國健康建設的總體差距以及各區域間差異均在逐漸縮小,但東部區域內各省份以及東部與中、西部間的差距仍然較為突出,加快中、西部健康保障覆蓋率,促進健康產業規模的提升,對于縮小我國健康建設總體差異至關重要。

圖3 總體健康建設水平區域差異以其來源演變趨勢

圖4 健康服務水平區域差異以其來源演變趨勢
(1)健康服務水平區域差異大小與來源。由圖4(a)可知,全國健康服務水平的總體區域差異呈現波動下降趨勢。三大區域的內部差距呈現東部最高、西部次之而中部最低的特征,東部區域內差距為“下降—平穩—下降”的演變趨勢,中、西部區域內差距為“N”型演變態勢,三大區域內差距下降幅度均大于上升幅度。由圖4(b)可知,三大區域間差距呈現東西差距最大,略大于東中差距,而遠大于中西差距的特征,東部與中、西部的差距呈現小幅度波動下降態勢,中部與西部間的差距呈現“N”型變化趨勢,其下降幅度大于上升幅度。由圖4(c)可知,區域間差距是總體差距的主要來源,區域內差距貢獻率次之,但呈現小幅度增大趨勢。以上分析表明,隨著“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醫療體制改革”等政策的不斷深化,全國健康服務的總體差距以及三大區域內、區域間的差距均呈現逐漸縮小趨勢;但東部區域內各省份以及東部與中、西部間的差距仍然較為突出。針對東部地區醫療服務水平遠高于中西部的原因前面已有分析,在此不再贅述,而東部區域內醫療服務差異突出主要源自海南、遼寧、河北醫療服務水平相對較低,但背后成因不同。海南因其經濟水平較低,基礎醫療始終較為落后;遼寧地區由于人口流失嚴重,人口老齡化加劇,不僅影響了其基礎醫療建設,更加重了老年醫療服務壓力;河北主要由于財政分權程度較弱,政府對財政資源的支配能力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其醫療服務建設。以上分析可見,擴大北上廣地區醫療服務的輻射效應,同時加快中、西部地區醫療服務建設是解決我國健康服務水平不均衡的關鍵所在。
(2)健康保障水平區域差異大小與來源。由圖5(a)可知,全國健康保障水平的總體區域差異呈現“M”型波動趨勢,整體下降幅度大于上升幅度。三大區域內健康保障差距呈現東、西部較大,中部區域內差異較小的特征,東部區域內差異主要源自政府制度與人口老齡化差異帶來的工傷保險覆蓋率與醫療救助差異較大,而西部區域內差異的最主要成因在于經濟水平與就業率差異所導致的醫療保障支出與醫療保險差異較大。東部區域內差距呈現出在反復波動中整體下降的趨勢;中部區域內差距卻呈現出在波動中整體上升的趨勢,這主要是由于湖北增強了財政分權程度使其醫療保障支出不斷提升,而河南由于人口密度較大導致其醫療救助壓力大,湖南由于較高的失業率影響其保險參保水平,從而使得2014—2018年中部區域內健康保障差異增大;西部區域內差距呈現“M”型變化,2018年后區域內差異顯著縮小。由圖5(b)可知,三大區域間差距呈現“東—西>東—中>中—西”的格局,演變趨勢均呈現顯著的反復升降變化,2018年后三大區域間差異呈現出顯著下降趨勢,可見2018年以來國家醫保扶貧政策對于提升地區健康保障水平,縮小區域間差異效果顯著。由圖5(c)可知,超變密度所代表的健康保障發展交疊分布形成的轉移變異程度是主導我國健康保障差異演變的核心來源,但2015年后其影響程度逐漸降低,區域間與區域內差異對總體差異的影響力卻有所增加。對此,應加強各區域中心城市向外圍城市、城市向鄉村的引領與輻射效應,實施以點帶面的健康保障政策,從而縮小全國健康保障總體差異。

圖5 健康保障水平區域差異及其來源演變趨勢
(3)健康環境水平區域差異大小與來源。由圖6(a)可知,全國健康環境建設的總體差異呈現“下降—上升—下降”的變化趨勢,整體上升幅度大于下降幅度。三大區域內部健康環境發展差距呈現西部最高,東部次之,中部最小的特征,2015年前三大區域內部差距逐漸縮小,但2015年后均在擴大。由6(b)可知,黨的十八大“五位一體”總體布局提出后,環境建設落后省份呈現顯著的“追趕”趨勢,2012—2015年三大區域間健康環境的發展差距呈現顯著縮小趨勢,然而2015年后,經濟發達的省份在工業污染治理與公共安全建設方面的能力迅速提升,再次拉開了與低水平省份的距離,使得三大區域間差距顯著擴大,直到2018年,城鎮化率不斷提高以及各地區環境規制強度的提升使得落后省份健康環境建設水平增速加快,三大區域間差距再次出現縮小趨勢,但縮小幅度仍然較小。由6(c)可知,2009—2018年地區間差距是總體差距的主要來源,而2019—2020年超變密度貢獻率大幅度提升,成為總體差異的主要來源,此外區域內差距的貢獻程度也呈現逐漸增大趨勢。以上分析可見,全國及三大區域內、區域間健康環境差距均呈現擴大趨勢,究其內在成因發現,縮小其差距的首要任務是加快工業污染治理的區域協同發展,同時亟須促進落后省份在公共安全建設方面能力的持續提升,建立完善的公共安全體系,這對于縮小健康環境區域差異至關重要。

圖6 健康環境水平區域差異及其來源演變趨勢

圖7 健康產業水平區域差異及其來源演變趨勢
(4)健康產業發展水平差異大小與來源。由圖7(a)可知,全國健康產業發展水平的總體區域差異在2014年前持續縮小,但2015年后呈現擴大趨勢,“健康中國”戰略提出后,經濟、科技、產業結構等方面具有顯著優勢的省份,其健康產業的創新與發展速度更快,進而逐漸拉大了與其他地區的差距。三大區域的內部差距,東部最高,以2016年為拐點呈現“V”型變化趨勢;西部次之,呈現持續下降趨勢;中部區域內差異2017年前屬于三區域中最小,但2018年區域內差距猛然提升,超過了西部區域內差距。2018年東、中部區域內差異顯著擴大的主要原因在于,東部的北京與廣州、中部的湖北等省份(直轄市)人口密集、健康產業相對豐富,醫療產業規模迅速提升,而海南、河南、吉林2018年醫療市場出現萎縮,使得東、中部區域內差異增大。由圖7(b)可知,東部與中、西部間的差距較大,但呈現縮小態勢,而中部與西部區域間差異雖然較小,但2018年出現跳躍式擴大,樣本期整體上升幅度大于下降幅度。由圖7(c)可知,健康產業區域間差距對總體差距的貢獻率最大,但2018年后區域間差異貢獻率顯著下降,而區域內差異與超變密度的影響力增加。以上分析表明,我國健康產業建設水平總體差異較大,空間不均衡現象突出,亟待解決的問題是如何擴大中、西部健康產業規模,縮小其與東部區域的差距。

圖8 全國及三大區域健康建設水平的兩極分化趨勢
(1)全國層面。由圖8(a)可知,全國總體健康建設兩極分化的程度呈現小幅度“下降—上升—下降”變化,整體下降幅度大于上升幅度。四個維度中,健康產業兩極分化程度最大,其次是健康保障,健康服務和健康環境水平兩極分化程度相對較低。健康服務兩極分化程度除個別年份出現小幅度擴大外,大部分年份均為縮小變化;健康保障水平兩極分化程度呈現“M”型趨勢,下降幅度大于上升幅度。可見“新醫改”至今的十多年間,居民醫療保險覆蓋率穩步提升,醫療資源配置的均衡性不斷加強,加之各地方政府對醫療建設投入力度不斷增加,使得全國健康服務與健康保障水平兩極分化程度逐漸縮小。健康環境水平兩極分化程度在2015年前較平穩,2015年后逐漸擴大,且超過了健康服務兩極分化程度,黨的十八大“五位一體”總體布局的提出,使得科技水平高、第三產業比重大的上海、江蘇等地能夠快速進入綠色生產轉型,而以重工業為主的東北地區健康環境建設步伐相對緩慢,從而全國健康環境兩極分化程度加劇。健康產業水平兩極分化程度呈現“下降—上升—下降”趨勢,“健康中國”戰略提出后,產業類型豐富的北上廣地區健康產業規模不斷擴大,而經濟落后的西部省份與人口流失嚴重的東北地區健康產業發展緩慢,使得全國健康產業兩極分化水平上升幅度大于下降幅度。
(2)區域層面。東部地區總體健康建設水平變化趨勢相對平穩。四個維度中,健康產業兩極分化程度最大,在2009—2017年持續下降,但2018年由于醫療產業規模的分化程度加劇,健康產業兩極分化程度猛然提升,之后兩年又出現小幅度下降;健康保障兩極分化程度次之,呈現“W”型趨勢;再次是健康服務與健康環境,兩極分化程度無較大升降變化,呈現穩定態勢。中部地區總體健康建設水平的兩極分化程度較小,呈現“N”型變化特征,但整體上升幅度大于下降幅度。四個維度健康水平的兩極分化程度在2015年前均較小且較為穩定,但2016年后均呈現出先上升后下降的趨勢,特別是健康產業,2018年后兩極分化程度遠大于其他三個維度;全樣本期僅健康服務的兩極分化程度下降幅度大于上升幅度,主要原因在于中部地區的就業差距、環境規制強度差距與科技水平差異分別使其健康保障、健康環境與健康產業建設的兩極分化程度均有所擴大。西部地區總體健康建設水平兩極分化程度較小,呈現小幅度的“W”型趨勢,整體上升幅度大于下降幅度。四個維度中雖然健康產業兩極分化程度最大,但呈現持續下降趨勢;其次是健康保障,演變趨勢為明顯的“M”型,整體上升趨勢大于下降趨勢;健康環境兩極分化程度為“U”型變化,2015年后因各省份環保投資力度差異增大使其環境建設水平極化程度擴大,2019年后成為四個維度中兩極分化程度最大者;健康服務兩極分化程度呈現“凹”型變化,整體下降幅度大于上升幅度,2014年后兩極分化程度屬四維度中最小,表明醫療改革制度的深化對于縮小西部地區基礎醫療服務的極化程度效果顯著。
本文使用指數測度健康建設水平的空間極化程度,指數越大,說明極化程度越高,意味著健康建設資源在某些區域集聚現象嚴重。為了揭示健康建設水平的區域極化程度,并與基尼系數所表示的總體區域差距進行比較,本文以2009年為基期,將指數與總體基尼系數均視為1,之后年份數據與基期數值之比定義為指數與總體基尼系數的增強指數,其變化趨勢如圖9所示。

圖9 全國健康建設水平區域分化演變趨勢
(1)總體健康建設的區域極化程度。由圖9(a)可知,2009—2015年間我國總體健康建設水平的區域極化程度保持平穩,但2016—2018年出現了顯著的擴大現象,之后的兩年區域極化程度持續下降,整體來看下降幅度略大于上升幅度,表明我國總體健康建設的區域極化程度有小幅度縮小趨勢。此外,考察期內區域極化程度變化幅度略大于總體差異變化幅度,但兩者整體升降演變趨勢一致。由此表明,隨著“公共服務均等化”、“區域協調發展”等政策的深入實施,以及交通運輸與互聯網的快速發展,醫療資源的均衡性不斷提高,并且區域間技術共享與人才交流更加便利與高效,我國健康建設總體區域差異在逐漸縮小,同時資源要素的集聚程度也在逐漸降低。
(2)各維度健康建設的區域極化程度。圖9(b)為各維度健康建設水平增強指數與總體基尼系數增強指數演變趨勢圖。可見,健康服務區域極化程度整體下降幅度大于上升幅度,除個別年份外,增強指數演變規律與總體基尼系數增強指數基本一致,但區域極化程度的縮小幅度略小于總體基尼系數測算的區域極化縮小幅度,意味著醫療體制改革的不斷完善助力了中、西部地區基礎醫療薄弱省份在醫療體系、人才培養等方面的改善,從而使得全國健康服務水平區域極化程度縮小。健康保障的區域極化程度在2015年前呈現先下降后上升趨勢,2016年后為顯著下降態勢,2020年因新冠疫情帶來的失業率增高、人均收入下降健康保障區域極化程度略有上升,從全樣本期來看健康保障指數與基尼系數變化趨勢基本一致,但基尼系數所測得的區域極化縮小幅度小于指數表征的區域極化的縮小幅度。健康環境區域極化程度呈現出先降后升再降的倒“N”型變化趨勢,年均變化率為-2.98%,而總體基尼系數年均變化率為正值,看似矛盾,實則不然,因為兩者整體變化趨勢基本一致,只是2015年后健康環境總體基尼系數上升幅度高于指數的增大幅度,使得樣本期內總體基尼系數上升幅度超過了下降幅度,表明雖然健康環境總體差距有擴大趨勢,但部分省份健康環境建設所需資源要素的聚集程度有所減弱,由此可以推斷,我國健康環境區域差距增大的主要原因是東部地區在經濟水平與科技發展方面的強勁優勢使其健康環境水平不斷提升,而非資源要素的聚集加重。健康產業區域極化程度以2017年和2018年為拐點呈現“N”型趨勢,年均變化率為正值,但變化幅度遠大于總體基尼系數的變化幅度,由此表明雖然我國健康產業總體差距在小幅度擴大,但健康產業資源要素的集聚現象卻非常嚴重,且愈演愈烈。
本文基于“健康中國2030”戰略目標,構建了多維度的健康建設指標評價體系,測度了我國健康建設水平,進一步分析了總體健康建設水平與各維度健康建設水平的區域差異與極化程度。研究結果表明:①我國總體健康建設水平與各維度健康建設水平均呈逐漸提高趨勢,但東高西低的區域不均衡現象仍然存在。②在“新醫改”、“健康中國”等政策的推動下,健康服務、健康保障水平的總體差距呈現縮小趨勢,但健康環境和健康產業建設水平的總體差距卻有所擴大,區域間差距較大是其主要來源。③全國健康服務與健康保障兩極分化程度逐漸減弱,而健康環境和健康產業發展兩極分化程度增強,而且健康產業資源要素的區域聚集現象逐漸加重。
多視角、全方位審視我國健康建設發展的時空特征,探究其影響因素對于促進全民健康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破解我國健康建設發展的不均衡,筆者認為應“內外”合力。①內部提升:首先,針對健康環境和健康產業區域差距與兩極分化程度逐漸擴大的現狀,在健康環境方面,對于北上廣等東部省份應以改善健康環境為基礎,以提高企業環保創新能力為重點,促進經濟發展與生態文明建設齊頭并進;對于中、西部區域應增強工業污染治理能力,增加公共安全建設投資。在健康產業方面,對于健康產業發展水平較高的東部區域,應加快完善健康產業體系,激發如醫療健康旅游、智慧健康養老等健康產業創新;對于中、西部區域應根據人口結構,實施有利的創新資源與創業投資吸引政策,擴大健康產業規模,擴充健康產業類別。其次,由于我國各維度健康建設水平差異的主要來源是區域間差異,抑或是以超變密度所表征的區域內與區域間差異的交互作用,因此應構建區域間的縱向協作交流平臺,增強各區域發展強項的輻射效應,相互借鑒經驗,并結合自身的發展現狀、經濟實力、地理因素等制定有針對性的發展戰略,努力推進區域間健康建設水平的協同發展。②外力驅動:要促進經濟穩步提升,為健康建設構建良好的經濟環境;提升政府財政分權程度,同時將城市健康建設水平作為考察地方官員政績的一項重要指標,增加政府對健康建設事業的重視度;加強互聯網向醫療、環境、健康產業的滲透,提升各維度健康建設的“互聯網 +”發展速度;塑造布局協調、互動互利的扁平化城鎮化發展制度,構建城鄉間一體化的醫療服務與健康產業體系;努力創造就業機會,增加自主創業扶持力度,增加個人健康保險的投入;提升環境規制強度,加快生態文明建設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