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 童 郭貝貝 臧學英
2021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把關定向,明確指出,“要正確認識和把握資本的特性和行為規律”“發揮資本作為生產要素的積極作用,同時有效控制其消極作用”“為資本設置‘紅綠燈’”。從歷史維度來看,防止資本無序擴張是一個關系到經濟發展乃至國家安全的長期任務。只有正確認識資本、科學把握規律,才能消除資本運行所帶來的負外部性。明確資本運行規則、劃清資本發展底線,是黨中央作出的重大決策部署,也是“從制度建設著眼,堅持立破并舉,加快要素和資源市場建設”的重要舉措。以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優勢,防范和化解資本運行風險是21世紀馬克思主義的重要理論創新,對于鞏固和完善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推動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
馬克思通過對西方資本主義的批判,總結出“資本不是物,而是一定的、社會的、屬于一定歷史社會形態的生產關系,它體現在一個物上,并賦予這個物以特有的社會性質”,認為資本是生產要素(生產力)與社會關系(生產關系)的統一。擴張運動是資本的本質特性,一方面具有歷史進步性;另一方面也導致了社會生產與人民需求的偏離。因此,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語境下認識資本屬性,掌控資本這項“總體性權力”,是首先需要闡釋的理論命題。
馬克思在批判資本邏輯的過程中,充分肯定了資本對社會歷史發展的進步意義。“這種進步,這種社會的進步屬于資本,并為資本所利用。……只有資本才掌握歷史的進步來為財富服務”。資本與生俱來就有增殖性、競爭性、擴張性等特點,在參與生產過程中,借助市場力量,推動社會生產力解放與不斷發展,彰顯出資本的文明性。回望我國改革開放40多年的歷史進程,在以公有制為主體、公有資本占優勢的條件下,國外資本、民營資本等非公資本不斷激活中國發展的“一池春水”,推動中國經濟深度融入世界經濟,并快速發展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
資本是市場經濟的伴生物,有市場經濟就有資本的身影,不僅資本主義有資本,社會主義也有資本。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是我們黨的一個偉大創造,“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必然會有各種形態的資本”。改革開放初期,我國就對市場經濟的性質與定位展開過大討論,認為市場經濟并非資本主義社會專屬,它只是一種經濟手段,社會主義國家同樣也可以用這種經濟手段。鄧小平指出:“市場經濟是中性,在外國它就姓資,在中國就姓社。”當市場經濟與資本主義結合,資本就會表現出資產階級的私有性和剝削性;當市場經濟與社會主義結合,資本必然要體現社會主義的本質特征。1992年鄧小平在“南方談話”中就非常明確地指出,“社會主義本質是解放生產力,發展生產力,消滅剝削,消除兩極分化,最終達到共同富裕”。這一科學論述充分表明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的資本特性,就是以“解放生產力、發展生產力”為手段,通過“消滅剝削,消除兩極分化”,從而“最終達到共同富裕”。
資本是逐利的,天然具有不斷擴張的強烈沖動,價值增殖是資本擴張邏輯的生命線和準則。資本實現增殖的途徑是將社會資源、社會成員、社會財富框定在現代市場經濟體系中,資本力量的施展過程就是不斷追求利潤擴張的運動過程。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資本的行為規律必然也是不斷增殖擴張的,但是這一價值增殖的根本,必然要在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框架下,遵循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運行規律。在所有制方面,必須是始終堅持和完善以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在分配方面,必須是始終堅持和完善以按勞分配為主體、多種分配方式并存;在經濟體制方面,必須是堅持和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同時更好地發揮政府作用。
資本是把“雙刃劍”,既有促進經濟增長有利的一面,也有無序擴張擾亂市場秩序帶來風險的一面。改革開放以來,伴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的不斷深入,國有資本、集體資本、民營資本和國外資本等各類資本在我國經濟社會發展中不斷被激發出巨大能量,發揮了重要作用。但一段時間以來,資本的消極作用,比如限制競爭、贏者通吃、價格歧視、損害消費者權益等問題也不斷顯現。這既折射出資本無底線逐利的本性,也暴露了存在的認識不足、監管缺位等問題。因此,在新的歷史條件下,必須辯證用好資本,“發揮資本作為生產要素的積極作用,同時有效控制其消極作用”,防止資本無序擴張,助力經濟“穩中向好”。
資本擴張是價值增殖的內在要求。如果資本擴張是有序的和守規矩的,就會帶來經濟增長和社會進步;如果資本擴張是無序的,甚至是肆意妄為的,資本追求無限增殖的本性和市場經濟“馬太效應”,必然會帶來壟斷,不僅會阻礙和遲滯現代化建設,而且還會帶來一系列風險挑戰,導致社會矛盾頻生。從這個意義上講,防止資本無序擴張,不是限制資本發展,而是讓資本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依法發力、有序發展。判斷資本擴張是否有序,需要判定其是否服務于國家意志、服從現有體制、遵守監管規則。資本無序擴張不僅會造成壟斷,產生“資本大鱷”,遏制創新,擾亂、干預國家政治和輿論,甚至會試圖推動形成能夠鞏固其壟斷地位的政治制度和社會形態。最突出的表現是唯利是圖、監管套利、扭曲規則、挑戰體制,并企圖以資本意圖來改變國家意志。
資本作為社會關系的表征,在形態上是動態演變的,經歷了“產業資本—金融資本—資本金融化—資本平臺化”四個階段;在形態演變過程中,資本工具也不斷進行變化,經歷了“商業票據—銀行信貸—影子銀行—平臺公司”四次轉變。近年來,在我國的資本形態演化中呈現了投機型的“資本金融化”、壟斷型的“資本平臺化”和滲透型的“資本外控化”三者并行的態勢。其中,“資本金融化”就是利用資本工具加大杠桿、擴大信用,形成制造資產泡沫的利益鏈條,如變相利用科技大搞偽金融科技等。“資本平臺化”是利用數據思維和用戶思維的平臺經濟,大力發展線上經濟,培育壟斷優勢,進而獲得資本擴張,如淘寶之于購物、美團之于飲食、滴滴之于出行。而“資本外控化”是國外資本通過控制國內頭部公司,甚至一批高科技公司,收割中國財富以及抑制技術創新與發展,以達到遏制我國經濟社會持續健康發展的目的。
近年來,在我國出現了資本無序擴張乃至野蠻生長現象,表現為形成了一批大資本集團。這種資本力量具有利用改革政策把私人領域規則轉變成為一般市場規則的能力。另外,國際大資本不斷滲透到我國境內,成為國內大部分頭部企業的絕對股東或重要股東。這種資本勢力主要是對中國高科技產業的滲透和控制,不僅影響我國經濟安全,甚至會對國家安全構成嚴重威脅。從這個角度看,資本的無序擴張和野蠻生長不僅會影響我國經濟社會發展,而且會造成嚴重的貧富分化和致命的環境破壞,必須出手控制。
“備豫不虞,為國常道。”我國經濟要把握“穩”,首要是要識“變”、應“變”。特別是自新冠肺炎疫情暴發以來,資本對我國經濟、社會、政治的消極作用逐漸凸顯。如何科學管控資本行為,成為我國進入新發展階段必須面對和解決的新問題。2020年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首次提出“加強反壟斷和防止資本無序擴張”,2021年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進一步強調要“防止資本野蠻生長”,這一重要論斷是對中國式現代化建設中資本理論與實踐問題的重大突破和創新,同時也對科學管控資本提出了更加迫切的現實要求和具體舉措。
資本是經濟發展過程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生產要素,為推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發展做出了巨大貢獻。但由于近年來一些平臺企業憑借其資本和技術優勢滲透到經濟社會眾多領域,無序擴張、野蠻生長乃至監管套利,超越了法律底線,成為中國經濟發展的一大“變數”。因此,黨中央當機立斷,提出對資本設置“紅綠燈”。一方面,著眼當下,防止資本在中國政治、經濟和社會生活中“橫沖直撞”,根除資本野蠻生長的隱患。另一方面,更立足長遠,劃定資本擴張路徑,引導資本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蓬勃發展貢獻更多正能量。
在數字經濟健康發展的背景下,資本無序擴張的表現就是擾亂市場競爭秩序的壟斷行為,這也是“紅燈”禁行的重點。一要加強頂層設計,完善相關法律法規。明確資本尤其是大資本可以進入的領域,依法設定資本準入條件,設立明確的行政許可,全方位推動資本合規運行,把好資本“入口”,防范風險交叉傳染。二要加強依法監管,堅持全鏈條監管。加強行業監管和市場監管的協同,提高違法成本,降低社會防范成本,同時充分運用大數據、云計算、區塊鏈等手段,建立健全資本信息披露制度,對資本進行全面、持續監管。三要加強風險預警,提升監管效能。對于進入重要領域的資本,要做好前瞻性研判,研究把握資本參與我國經濟活動的運行特點、行為規律,對違法違規行為加強預警、分析,增強行業監管的預判力,形成企業自律、行業自治、行政監管、司法監督的合力。
開“綠燈”是運用法治方式,支持和引導資本規范健康發展,讓資本有序進入服務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快車道。一要加大對普惠金融的支持力度。讓普惠金融為鄉村振興助力,幫助民營中小微企業減負降本,打通民營中小微企業融資“最后一公里”。二要增強對實體經濟的賦能強度。充分發揮資本在促進技術創新中的作用,尤其要注重在攻克“卡脖子”等問題方面的積極作用,引導資本脫虛向實,鼓勵資本服務于產業結構轉型和升級,降低實體經濟的融資成本。三要提升對“綠色行業”的投入度,促進綠色投融資。發行和投資綠色債券,支持低碳產業發展,加快構建綠色金融標準體系,創新綠色金融產品工具,助力中國經濟健康可持續發展。
當今世界正面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面對全球經濟下行的時代考驗,對于中國經濟能否行穩致遠,那就是新時代要將堅持“兩個毫不動搖”作為一項重要任務。這一重要論斷不僅表明了我們黨一以貫之的政治立場,也為新發展階段正確認識和把握資本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的特性和行為規律定下了主基調。
這不僅要把住國有資本運行方向,也要促進國有資本與集體資本、非公有資本、境外資本的融合,使各類資本互利互促,有序服務于中國經濟發展。一要不斷推動國有資本布局優化調整。通過兼并重組、關閉撤銷、掛牌轉讓、破產清算等方式,避免同質化投入。二要以更加開放的姿態深化資本融合。既發揮國有資本的穩定作用,又激發集體資本、非公有資本、境外資本等參與我國經濟發展的積極性,形成資本合力。三要始終堅持服務大局的發展方向。進一步推進國有資本向關系國家安全和國民經濟命脈的重要行業領域集中,補齊產業鏈、供應鏈短板,推動創新資源的整合協同。
資本的良性運行離不開優化營商環境。要實現高質量發展,一要建立和完善防止資本無序擴張的法規制度。加快出臺規范互聯網金融行為的法律法規,強調金融創新必須在審慎監管的前提下進行。借《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壟斷法》修訂之機,推進配套法律法規修訂工作,形成《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壟斷法》《中華人民共和國證券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外商投資法》等分層次分部門的法治監管規則。二要堅持問題導向監管,創新資本監管招法。強化市場監管思路,以制定指南、公布指導性案例等方式,高懸監管之劍,加強警示教育,形成常態化、精細化、一體化資本管控模式,保障各類資本依法有效運行。三要營造更加市場化、法治化、國際化的投資環境。優化中國對外投資戰略布局,為各類企業創造更大的發展空間,吸引更多優質資本參與和助力中國經濟發展。
資本的運行依托于市場,資本的監管依靠于政府。促進資本作為生產要素在更大范圍內暢通流動,一方面,要嚴防政策執行中的“玻璃門”“彈簧門”“旋轉門”等現象,多措并舉,破除資本運行中的體制羈絆。另一方面,要充分發揮市場的能動性,在激活各類資本活力的同時,又要分類施策、攻守兼備,利用政府之手引導各類資本規范有序發展,降低資本監管的制度成本,提升資本監管的實施效能,促進各類所有制經濟公平競爭、合作共贏。
在新發展階段,正確認識和把握資本的特性和行為規律,歸根結底就是要“興利去弊”。堅持“兩個毫不動搖”,認清資本特性,把握資本行為規律,管控好資本運行秩序,引導資本更積極、更有效、更安全地服務于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