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菲菲
(廣西藝術學院,廣西 南寧 530022)
京族民歌是京族人民在長期生活實踐中創造的傳統民間音樂,反映了京族人民社會生活、生產勞動、歷史文化、宗教信仰等各方面的本質,幾乎涵蓋了京族人民所有的生活領域,具有鮮明的民族文化特征。將京族民歌推介到世界,不僅能讓世界人民了解京族及其文化,還有利于京族語言及文化的傳播,從而能夠更好地保護和傳承京族文化。
國內學者對民歌英譯的研究主要集中在陜北民歌、壯族民歌、彝族民歌和當代民歌。這些研究對從不同角度對民歌的英譯實踐和理論進行了探討,但還未形成科學系統的研究理論體系。[1]然而,關于京族民歌的翻譯研究極少,目前能查閱到的出版譯著只有沈艷瓊、陳增瑜主編的《京族喃字民歌集(一)》,文章將對其中的譯文進行探討。
京族有自己的語言,由于與漢族、壯族等民族的長期友好交流,京族人不僅能用京族語演唱也能用漢語粵方言演唱,多民族文化的交融使得京族民歌獨具特色。京族是在越南普遍使用拼音文字之前遷移至中國的,因此京族的古籍多用喃字來記載,而京族民歌過去是沒有文字記載的,通過口頭傳唱的方式代代相傳。[2]由于京族是中國唯一的海洋民族,海洋是京族人的衣食父母,他們的生產活動大多是在海上進行,因此歌曲的內容大部分都與大海相關。
京族民歌按照內容可分成八個部分,包含禮俗歌、海歌、文化文藝歌、家庭感情歌、情歌、勞動歌、道德教育歌及兒歌。京族民歌曲調婉轉纏綿,波音比較多,節拍也比較多樣。京族民歌有多達30多種曲調,調式變換多樣,既有慷慨激昂的,也有凄凄切切的。其歌詞一般為六言、八言,京族人稱之為“唱六八”。每兩句為一個單元,上句六言,下句八言,每篇常為四句、六句到八句,也可連若干雙句為長歌,旋律上則強調四五度跳進和五聲性級進。[3]京族歌手擅于模仿獨弦琴的音色,能夠巧妙地運用顫音、波音和滑音,這就使得京族民歌在演唱時委婉、深沉,獨具一格,具有很強的表現力和感染力[4]。頗具代表性的有《哈調》《進香歌》《過橋風吹》《搖籃曲》以及京族和壯族布傣支系兩地民間共同流傳并世代傳唱的喃字敘事長歌《宋珍歌》。
如今,京族民歌的生存狀況不容樂觀,經過查閱資料和實地考察發現,雖然在京族聚居地每年十月初三都會舉行歌圩,但參加的大部分都是老年人,民歌傳唱人也大都已到花甲之年,能夠演唱特別是用“喃字”演唱民歌的年輕人越來越少。“喃字”歌已經瀕于失傳,經過有關專家及當地政府的努力,目前已有《京族史歌》《京族哈節唱詞》《京族字喃傳統民歌集》等“喃字”書籍出版。2012年,京族民歌入選第四批廣西壯族自治區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名錄,這使得京族民歌得到了很好的保護。
生態翻譯學(Eco-translatology)是胡庚申教授提出和發展的第一個中國本土譯論。作為一種全新的翻譯理論,生態翻譯學有著獨特的研究焦點和理論視角。胡庚申教授提出了“翻譯生態環境”這一概念并將其引入翻譯適應當中。與“語境”“宏觀語境和微觀語境”或“文化語境”不同,“翻譯生態環境”包含了原語體系和目標語體系。原文、原語和譯文共同構建了翻譯的生態環境,換句話說,翻譯的過程是語言、交際、文化、社會及作者、讀者、委托者的整體聯結互動[5]。生態翻譯學理論“著眼于翻譯生態系統的整體性,從生態翻譯學的視角,以生態翻譯學的敘事方式,對翻譯的本質、過程、標準、原則和方法以及翻譯現象等做出新的描述和解讀”[6]其核心概念為“譯者中心”(translator-centeredness)、“生態平衡”(eco-balance)以及“文本移植”(textual transplants)。生態翻譯學理論認為譯者在翻譯過程中起主導作用,負責平衡和協調翻譯中的生態環境、文本生態和公共生態等[7]。原語言和目的語是兩個不同的文本生態系統,兩種生態環境差異越大,可譯性越小。從生態學的角度來看,翻譯的過程是譯者不斷循環地適應和選擇的過程。首先,譯者必須進入并適應原生態環境,充分把握原文,才能完全理解原文并形成新的身份。其次,譯者以新身份進入目的語環境,根據對原文化的把握選擇合適的表達方式,使譯文適應譯語的生態環境。譯者在兩種語言之間穿梭,完成適應和再適應的交替循環。
在生態翻譯學的理論框架下,“多維度適應與適應性選擇”是翻譯的原則,“語言維”“文化維”和“交際維”這三個維度的適應性選擇轉換是翻譯的關鍵,三個維度分別對應的是語言形式、文化內涵和交際意圖。按照生態翻譯學的觀點,譯者在翻譯民歌時,首先要理解歌詞的真正含義,才能正確決策翻譯策略,從而“適應”原生態環境。從“三個維度”對民歌進行英譯,由此可見,民歌的“翻譯生態環境”與其他文本翻譯有所不同。因此,生態翻譯學為京族民歌英譯提供了具有實用性的理論依據及具有操作性的翻譯方法。
語言維度的轉換主要表現在語言形式在不同層面的轉換。[8]語言形式包括句子結構、修辭風格和文學風格等。英語注重形合,反映在被動式中,注重形式的完整,強調顯性連接,具有邏輯性和連貫性,主謂語結構清晰,句中各成分常使用連詞、介詞和代詞等來凸顯結構關系。相比之下,漢語注重意合,主動句多,強調隱性連貫,較少使用連接詞,通過內在的邏輯關系實現句中詞語或分句的連接。從上述差異不難看出,要做好翻譯,語言維度的適應性轉換和選擇尤為重要。
例1:
二月里來二月中,
背起包袱四處碰;
年年打工難吃飽,
一年更比一年窮。
Lunar February comes,lunar February comes,
With package on back I look for jobs around;
Working like a dog but hard for me to survive,
I become poorer and poorer year after year.
歌詞選自《京族漁民十二歌》[9],歌曲描繪了舊時京族人辛苦工作一年,但最后還是過著食不果腹的艱苦生活。譯者從多維度轉換適應原文的語言和風格。首先,從整體來看,譯文流暢通順,句子簡潔有力。在用詞上,譯者充分發揮了主體性和創造性,并沒有逐詞翻譯原文,而是使用了“working like a dog”“survive”“poorer and poorer”來表現京家人的貧苦與凄慘,但又不背離原詞的含義。其次,從句子結構上看,譯文的介詞使用恰到好處,符合英文行文習慣,如“with package on back”“look for jobs”“year after year”中的介詞都是必不可少的。同時,為了押韻,第二句歌詞譯文使用了倒裝,這樣一來,“with”就與下一句譯文的“working”壓頭韻。可以看出,譯者使譯文最大限度地適應了原詞的思想內涵,實現了原文到譯文的最優轉換。
由于原文語言文化在性質和內容上與英語文化存在差異,為了避免出現錯誤解讀,這就要求譯者不但要關注語言維度的轉換,還要注意適應轉換目的語言所屬的文化體系,傳達其文化內涵。京族民歌含有大量極具地域特色的詞匯,如何準確地翻譯出這些詞匯,完美傳遞其文化內涵,這是民歌翻譯中的一個難點。[10]
在京族哈節唱詞和史歌中,歌詞經常會出現“哈亭”“哈歌”“哈節”,“哈”在京語中是唱歌的意思;在情歌中則常常出現“阿哥”“阿妹”“桃”等帶有特殊含義的人稱代詞。與其他少數民族民歌一樣,“阿哥”“阿妹”是情侶之間的愛稱;在京語中用“桃”指代在哈亭唱歌的姑娘。[7]譯者在翻譯時要準確理解這些詞的文化內涵,注意對這些詞的翻譯轉換,以達到傳遞其文化寓意的目的。
例2:
我同阿哥來相逢,
如同大船逢著風;
大船逢風往高駛,
哥對阿妹情意濃。
I meet with my beloved brother,
Like the ship meets the wind;
The ship sets sail smoothly in the wind,
Like my brother loves me with heart and soul.
由于地域原因,京族民歌中經常出現與海洋生活相關的事物。在這首京族情歌《大船逢風往高駛》中,把“阿妹”比喻成“大船”,把“阿哥”比喻成“風”,船與風相逢表達了阿哥和阿妹之間的濃情蜜意。“阿哥”“阿妹”是情侶之間的稱呼,是心上人的意思,因此,不應該將“阿哥”譯成“my brother”,否則會引起誤解。
筆者將譯文中的第一句的“my beloved brother”替換成“my beloved boy”,第四句的“my brother”替換成“my boy”。這樣一來,不僅原詞中的文化得到了保留,也符合目的語受眾的表達習慣,容易被受眾理解和接受。
交際維度的適應性選擇要求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對交際意圖的適應和選擇。在這個維度上,翻譯的目的是讓受眾了解原文的情感和內涵,以產生情感共鳴。民歌的翻譯應最大限度地讓目的語受眾從字里行間感受到歌曲所傳達的寓意。[11]
京族民歌有的表達了京族人對生活、對大海的熱愛,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有的表達了戀人間的纏綿愛情。因此,譯者在翻譯這些歌詞的時候,應傳達出原文的思想內容,關注其交際意圖,讓目的語受眾感受到京族人通過歌曲所傳達出的情感。
例3:
如是不成紅繩義,
人緣淡薄心空虛;
如是雙重意義大,
恩情似海誰敢棄。
If romance splits up you two,
With broken hearts it ends;
The match for marriage is perfect,
As lasting as day and night.
這是京族的《檳榔果子有香味》選段,歌詞描繪了京族阿妹的暗戀與哀怨,以及對情郎淡淡的思愁。在中國,“紅繩”象征著愛情。在中國神話中,月老用紅繩將男女相系,確定男女姻緣,不管遇到什么磨難他們都會在一起。這首情歌當中就用了“紅繩”隱喻男女之間的情緣。譯者在翻譯時將“紅繩”譯作“romance”,而不是“red rope”或“red string”,更便于譯語讀者理解其含義。并且譯者通過使用“broken heart”“day and night”這兩個詞組能夠讓讀者感受到歌曲傳遞出的哀怨之情,傳達了原文的交際意圖。
京族民歌是京族人千百年來的藝術結晶,具有深厚的文化內涵和獨特的藝術特征,有較高的研究價值。京族民歌的漢英翻譯研究有利于傳播京族民族文化,對弘揚及傳承廣西民族藝術文化乃至中華民族燦爛文化有著重要意義。基于生態翻譯學理論,翻譯的過程是譯者選擇和適應的過程,譯者不僅要適應語言、文化、社會等因素的生態環境,還要通過對兩種語言的轉換在三個維度間取得平衡。只有選擇合適的表達方式,才能使原文、譯文和譯者存在整個翻譯的生態環境中。通過從多維度對京族民歌翻譯過程進行分析,我們可以看出生態翻譯學對京族民歌的英譯具有很好的適應性。在京族民歌英譯的生態環境中,譯者不僅要充分了解京族的語言與文化,以保證譯文中保留原歌詞的文化內涵,同時也要兼顧目的語受眾的語言習慣、文化背景和思維方式,譯者需要在三個維度上進行自適應選擇和轉換,選擇最佳的翻譯策略,這樣才能確保高質量譯文的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