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桃艷
貴州民族大學,貴州 貴陽 550025
我國現行《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以下簡稱《保險法》)并未對被保險人的重大過失行為導致保險事故的責任承擔進行規定,但在實踐中屢屢存在重大過失的行為,對重大過失的認定很難界定,且現行的全有或全無原則的責任承擔方式導致了更為極端的結果。因此對重大過失的責任認定很有必要,本文根據存在的現象,從兩個案例出發對上述問題進行了分析。
1.案例一:許某與中國人壽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大同市Z支公司保險合同糾紛案:原告許某起訴稱其駕駛出租車沿高速公路行駛,因其疲勞駕駛使該出租車與高速公路隔離帶相撞,致其受傷,經交警認定其負該事故的全部責任。原告身上多處受傷,該出租車在被告人壽保險Z支公司投保了道路客運承運人責任險。被告人壽保險Z支公司辯稱原告承保的是承運人責任險,而原告屬于駕駛人而不是乘客所以不能按保險合同要求承擔保費。并且造成該事故的主要原因是許某疲勞駕駛,根據合同條款規定雇員的故意或重大過失行為,保險公司免責。一審法院判決原告許某因其違反法律規定駕駛機動車導致發生該交通事故,其行為有重大過失,根據雙方的免責條款,法院不支持原告要求被告保險公司承擔賠償責任的請求。二審法院認定不屬于重大過失。
2.案例二:顧某與B汽運公司、中國人民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Q支公司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糾紛案:原告顧某訴被告B公司、中財保險Q支公司,原告訴稱被告B公司駕駛員趙某駕駛客車途經畢節市七星關區撒拉溪鎮戈座村河對門組時,該車墜入懸崖,造成五人當場死亡,顧某等人受傷的交通事故,交警部門認定趙某負全責。被告B公司稱肇事車輛向保險公司投保交強險及承運人險,應由保險公司在保險范圍承擔賠付責任,超出部分再由B公司自行承擔。被告中財保險Q支公司稱造成該事故的原因是因該事故車輛超員超載,駕駛員未按照相關規定文明駕駛,駕駛員嚴重違反安全操作規程,屬于重大過失,因此保險公司不承擔賠償責任。法院判決被告B公司賠償原告的相關費用由被告中財保險Q支公司在保險金范圍內直接支付給原告。
1.案例一:原告認為保險公司應承擔賠償責任,被告保險公司認為造成交通事故的原因是原告個人的重大過失行為導致,合同條款約定被保險人重大過失行為導致保險事故的保險人免責。一審法院認為屬于重大過失行為,保險公司免責,二審法院認為不屬于重大過失,保險公司應當在保險金范圍內承擔責任。
2.案例二:被告B公司認為應由保險公司在保險范圍內承擔賠償責任。被告中財保險Q支公司認為造成該事故的原因是被告駕駛員超員超載,違反安全操作規程,屬于重大過失,因此應當免責。法院判定認為不屬于重大過失,保險公司應當承擔責任。
1.是否要根據過失程度減少保險賠償金?
2.被保險人因重大過失導致保險事故的性質為何?是約定免責事由還是法定免責事由?是否可以特約規避之?
我國理論界對重大過失的理解主要有如下觀點,程嘯學者認為如果達到一般人能注意的情形就能預見行為的后果,但是連一般大眾的注意都達不到的,就可認為是重大過失。張民安學者則主張行為人以其很不合理的行為方式而疏忽注意,并不對此行為做與該行為相對應的準備,即為重大過失。重大過失的心理狀態表現為極度疏忽或者是輕信能夠避免。根據傳統的觀點,過失表現為行為人應當注意卻沒有注意的主觀狀態,根據其注意的程度不同,可以區分為重大過失,一般過失和輕微過失。[1]但該種過失的劃分在實踐中難以操作,在理論上沒有根據,反而更容易使判斷標準變得更模糊更混亂。學界對于重大過失的判斷的點主要是注意的程度。但是在實踐中,很難將理論上對重大過失作出的諸多研究成果進行適用,很難解決實際的問題。
1.全有或全無原則
全有或全無原則是指根據誠信原則與最大善意的屬性的保險契約,如果被保險人違反了保險合同約定的需要履行的義務,那么對于其違反的法律后果,保險人如果不是全部免責的話,就應該負擔全部的保險責任。[2]從該原則的給付來看,存在兩個極端,要么就是全部免責,要么就是全部承擔責任。該原則具有一定的懲罰性功能,正是由于該懲罰性,在一定程度上對被保險人產生威懾作用,從而使其遵守相關的合同約定,該原則成為一般普遍適用的責任機制。
全有或全無原則最早產生于保險業的早期經營和當時的落后理論背景下,因此這就導致該原則存在一定的弊端。我國采的是大陸法系的做法,所以本文主要分析該原則在大陸法系的弊端。大陸法系國家在立法和司法中對過失程度劃分的理論有運用,但這也不能避免該原則在大陸法系國家的適用中存在弊端。首先,被保險人對大陸法系的規定感到過于嚴苛,即便大陸法系對于重大過失有比較完善的體系規定,但是在實踐中作出認定卻是很困難的,由于實際案件中對于重大過失的情形認定存在分歧,在全有或全無原則的適用下,如果被保險人的行為確定被認為是重大過失時,將面臨保險人不承擔任何保險責任的后果,特別是在與重大過失很接近的一般過失或是與一般過失很接近的重大過失,雖然在認定時差別不大,但是在根據最后的認定結果而產生的保險給付責任來看卻是天差地別,這對被保險人是極為不公平的。其次,該原則的責任承擔機制對于在實務中的法官適用具有很大的挑戰,此原則導致的兩種極端結果會使法官在審判時為了保證公平,對重大過失進行認定時更加小心謹慎,但是對于重大過失的認定確實很難有一個令雙方都信服的結論,所以要想實現真正的公平,對法官來說是具有極大的挑戰力的。最后,以前的大陸法系對于保險制度的價值導向與現在要保護處于弱勢地位的消費者的價值取向不同。但是隨著經濟的發展,被保險人的地位逐漸提高,也更注重自身權益的保護,而向保險消費者的角色轉變,更注重對消費者的保護,所以《保險法》原來的懲罰性的色彩慢慢淡化,自然而然的,全有或全無的原則也逐漸退出適用的舞臺。
2.比例酌減原則
比例酌減原則是指合同約定的義務人違反了合同規定的義務時,保險人在是否承擔保險責任時不能主張全部免除,但也不能因此而全部承擔,而是按照一定的方式調整需要給付的標的。從全有或全無原則導致的兩個極端結果來看,該原則根據被保險人的行為過錯程度酌情減少保險金的給付更為合理。第一,承認了被保險人因重大過失導致的保險事故應由保險人承保。第二,對于被保險人的重大過失行為,保險人要按照其過失的程度,按比例減少保險金。
比例酌減原則在各國的保險法律適用中越來越受青睞,是因為其與全有或全無原則相比存在一定的優勢:首先,比例酌減原則順應了現在保險法保護消費者的趨勢。該原則避免了保險人承擔全部的保險責任或是不承擔一點保險責任的極端結果,這使被保險人的權益得到更好的保障,不至于因為其過失行為而全部喪失保險金的請求權,該原則更有利于保護作為消費者的被保險人。其次,比例原則更符合等價有償、對價平衡的原則,支付合理對價,而獲得相應的回報,以維持合同雙方的利益平衡,如此保險才能保持有序的發展。而且比例酌減原則即是在當事人利益顯失公平時對其進行調整的措施。重大過失始終不是故意,主觀的心理狀態也不一樣,在保險費相同的情況下,一般重大過失導致的保險事故與故意導致的保險事故的法律后果是一樣的,也即不會獲得賠償,這樣的結果對于是重大過失的行為人來說是不公平的,因為行為人以過失的心理狀態導致的后果與故意的主觀狀態導致的后果是一樣的,就容易使被保險人人為故意地制造保險事故。對于此種不平衡的現象,也可以用比例酌減原則來調整。在區分一般過失與重大過失的情況下,在一般過失乃至輕微過失的基礎上,對行為人重大過失行為的程度進行酌減保險賠付的金額。因此利用比例酌減原則對損失進行賠付,是對全有或全無原則弊端的改善,對于雙方更加公平。
我國現行《保險法》只對被保險人故意制造保險事故的責任承擔做了規定,也即保險人不承擔責任,但對于被保險人因過失既包括輕微過失也包括重大過失導致的保險事故,保險人是否承擔責任,樊啟榮教授認為應當將重大過失排除在保險事故的范圍之外。[3]在我國民法上一般將重大過失與故意等同,既然法律規定保險人不對被保險人故意制造的保險事故承擔賠付責任,那么自然也不應當對被保險人重大過失導致的事故承擔保險責任。如果承認對被保險人的重大過失行為進行承保,則與民法的基本原理相違背。而且,從公共政策的視角來看,若被保險人的重大過失行為導致的保險事故被納入承擔范圍,會導致被保險人自身該注意而未注意的行為導致的后果轉嫁給普通大眾來承擔,這樣違反了公共政策的要求。[4]因此,應將被保險人因重大過失導致的保險事故等同于其故意而不在保險人的給付范圍之內。
另外,保險合同當事人在合同條款中約定因被保險人重大過失導致保險事故的,保險人應當承擔保險責任,該條款的約定是否有效?樊啟榮教授認為因重大過失導致保險事故保險人應付給付責任的特約有效。故意與重大過失雖然在民法上相等同,但是二者應當進行區分,從《保險法》上來看,重大過失仍然具有偶然性,不能和故意相等同。
由于全有或全無原則在適用時容易導致兩個極端的后果,要么保險人對于被保險人的行為完全承擔保險責任,要么對被保險人的重大過失行為不承擔保險責任。該原則在適用時極易產生不公平的后果,因此,筆者認為,比例酌減原則更適合保險合同糾紛在實踐中的適用。根據上文的分析,比例酌減原則不僅有利于現在保護作為消費者的被保險人的利益,而且對于有過錯的行為人來說更體現了等價有償的原則。
首先,在比例酌減原則的適用過程中,該原則避免了保險人承擔全部的保險責任或是完全不承擔保險責任的極端結果,能夠使被保險人的權益得到更好的保障,不至于因為其過失行為而全部喪失保險金的請求權。其次,比例原則以維持合同雙方權益為原則,支付合理對價,而獲得相應方的利益平衡,使保險保持有序的發展。而且比例酌減原則即是在當事人利益顯失公平時對其進行調整的措施。在區分一般過失與重大過失的情況時,在一般過失乃至輕微過失的基礎上,對行為人重大過失行為的程度進行酌減保險賠付的金額。因此利用比例酌減原則對損失進行賠付,是對全有或全無原則弊端的改善,對于雙方更加公平。
案例一中導致保險事故的原因是原告也即被保險人自身在駕駛機動車過程中疲勞駕駛,而導致交通事故,筆者認為,法院這樣判決完全是適用了全有或全無原則,雖然保險合同沒有約定重大過失的行為形式,但是導致該事故的原因是所有一般普通大眾和法律規定的駕駛員應當注意的義務,完全是駕駛員自身的過錯導致,所以保險公司不應當完全承擔保險金的給付責任,而是應當根據原告的過失程度酌減保險金。同理,案例二中也一樣,雖然該駕駛員超員超載的行為屬于重大過失,但是從哪個一般理解來看,行為人的該行為是一般應當避免且法律對其禁止規定的,行為人本身就存在很大的過失,如果這都不對該行為進行制止,反而保險公司還要全額賠付,會不當促使該種任意性的心理產生。所以案例二中,筆者認為不應當判決保險公司承擔全部責任,而是根據行為人的過失程度酌減保險金。
根據上文法理部分的分析,雖然我國《保險法》僅對被保險人故意制造保險事故免賠進行規定,但是從民法原理來看,通常將重大過失等同于故意,所以因此而認定被保險人重大過失是法定免責事由,與故意一致。不過,雖然將重大過失等同于故意,屬于法定免責事由,但是重大過失終究屬于過失,在一定程度上仍然存在它本身的偶然性,所以即使不能通過特約規避故意,但欠缺可以通過特約規避重大過失的免責。綜上,本文案例一中既然約定了重大過失免責,更應該認真審查重大過失的行為,認定該行為是否屬于重大過失而對保險人是否承擔保險責任進行認定;案例二同理,也一樣要對重大過失的行為謹慎認定,才能更符合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