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雯堯
(中共安吉縣委黨校,浙江 湖州 313300)
“十四五”規劃綱要及2035 年遠景目標提出,推進共同富裕是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重大戰略任務。結合我國經濟發展的實際情況,必須清晰認識到:實現共同富裕最繁重的任務仍然在農村。2020 年,我國脫貧攻堅取得了全面勝利,但長期以來由上而下政府主導的“輸血式”發展模式致使農村發展后續乏力,創新能力、持續穩定發展能力不足,面臨“農村‘空心化’、農業邊緣化、農民老齡化”的境況。內生式發展理念與我國鄉村發展的核心目標高度契合,特別是為自然資源稟賦較好、工業產業發展條件局限性較大的生態型經濟薄弱村的發展提供了思路。
基于此,文章以發展模式與內生式發展理念重合度較高的浙江省A 縣Y 村為例,詳細闡述了內生式發展理論在我國農村的實踐和表現,歸納Y 村發展模式的發展基礎、實踐經驗,為生態型經濟薄弱村的發展提供經驗借鑒。
內生式發展理論源于區域發展理論,對區域發展理論的研究最早起步于歐洲,并逐漸形成了以外生型發展和內生型發展為主的兩種理論體系。其中,內生式發展理論經過歐洲學界和日本學界的長期研究和爭論,從最初的對立方逐漸走向互補式發展,形成了新內生式發展理論。
內生式發展理論首次提出于聯合國經濟總會的報告中,隨后被歐洲學界及日本學界廣泛關注并應用于扭轉農村地區發展的頹勢。20 世紀80 年代,歐洲學界對內生式發展理論的研究更關注區域內部資源與人力的開發,對內部與外部的交流關注度較低,致使該理論在實施操作層面缺乏實用性。日本學界最早研究內生式發展理論的學者是鶴見和子,他將區域發展模式歸納為“外生式發展”及“內生式發展”[1],反對區域發展中追求經濟效益最大化,強調人在發展中的主體地位,重視居民自立自主。與鶴見和子觀點相近的還有西川潤,認為內生式發展理論的核心是人的全面發展與在區域經濟社會發展的同頻共振。日本學者宮本憲一將內生式發展理論與日本農村地區發展制度及政策相結合,從應用性視角提出了相關理論,他主張區域發展的創新動力及企業間的相互關聯都需要依靠內生性力量來實現[2]。保母武彥的觀點與之不同,認為內生式發展仍然需要打破地域限制,加強外部交流,并利用好政府政策等外部的資源[3]。日本學者對內生式發展理論的研究從抽象理念的理論到指導實踐的戰略方向轉變,逐步提高了內生式發展理論的可實踐性。20 世紀90 年代,隨著內生式發展理論逐漸成熟,日本學界及歐洲學界的觀點逐漸從單一獨立的視角轉化為多元聯系的視角。20 世紀90 年代,更注重實效性的新內生式發展理論在歐洲學界逐漸興起,代表學者有Ray。新內生式發展理論認為,區域發展的動力是凝聚居民的文化共識,激發居民參與發展區域資源的合理開發和利用。在此過程中,要保持區域與外界的持續交流與聯系,不斷從外部獲取知識和資源,轉化為區域的發展潛力。新內生式發展理論在承認原有內生發展關注地方資源開發利用的前提下,將內部系統和外部網絡相融合,消除了外生發展與內生發展的對立矛盾[4]。
文章運用典型調查法,選取浙江省A 縣T 鎮Y 村作為研究對象。Y 村是一個典型的山區村,資源稟賦較好,過去村內主要的產業是開礦、辦水泥廠,盡管發展較快,但村莊環境卻遭到了嚴重破壞,在縣級“生態立縣”戰略提出后,產業面臨轉型問題。通過村民代表大會表決關停礦山后,村民難以維持生計,經濟發展一度停擺。隨后,Y 村在“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理念的指引下,轉變了經濟發展方式,將依托生態資源發展村莊經濟的理念從小部分人認可到全村人形成共識,從人居環境的全面改造入手,村莊環境得到了全面修復,目前休閑旅游業已成為該村的主要富民產業[5]。Y 村的發展歷程代表了生態型村莊內生式發展的典型。獲取研究資料主要通過實地考察法和深度訪談法,多次與Y 村并與鎮、村干部以及村民、創業老板等人員座談,深入了解了Y 村的發展歷程,主要內容如下。
Y 村距離A 縣20 km,山多地少,人均耕地只有300 m2,生態資源優勢明顯,具有百歲娃娃魚、千年古銀杏、千年古禪院等自然景觀、文化景觀。因生態保護的嚴格要求,Y 村產業被強制轉型,在摸底自身資源后,確定了走休閑旅游發展的產業模式。2003 年開始,Y 村借助浙江省“千萬工程”、A 縣“我國美麗鄉村”打造等平臺,對村莊多次規劃,規劃中將生態保護紅線、資源開發底線、環境承載上限3 個因素考慮在內,結合實際需求,科學規劃4.86 km2的村莊,為滿足村民生產、生活、生態需求的三大區域。在發展生態旅游產業的過程中逐步探索“村景合一、全域經營、景區運作”的鄉村旅游發展模式。并逐步發展成A 縣首批旅游景區[6]。
Y 村的發展規劃與內生式發展理論中注重人的主體地位相符,沒有從一開始就引入工商資本,而是通過基層黨組織的引領作用,讓村民主動參與到產業發展規劃、村莊規劃等關系村民自身利益的事項中。在最初的發展中以小社會、低成長性來推動地域實踐,發展中堅持了“因地制宜”“循序漸進”的原則,兼顧了村民的主觀訴求及鄉村的個性和特色,讓村民在自身熟悉的領域發揮作用,增強了村民的參與感、自豪感[7]。
Y 村的鄉村休閑旅游業形成規模后,并沒有止步不前,靠著單一產業“躺平”。而是通過鎮村協同,統籌開發之路,實現了地域內外的交流。
首先堅持片區化、組團式發展理念,打造包含Y村、T 鎮等在內的Y 村“兩山”示范區,聯動周邊4 個村,形成“1+1+4”村組團發展模式,完善“村+公司+家庭農場”利益聯結機制,推進資源要素合理化配置,突出村與村之間的差異互補發展。其次通過產業融合,走業態聯動之路。以國家級田園綜合體、省級農村產業融合發展示范園項目為抓手,加快第一、第三產業融合發展。持續擦亮“Y 村農耕”品牌,以農業為基點壯大關聯產業,打造5G 物聯網+溪泉魚、林下經濟展示區等項目,煥發周邊業態活力。提升“民宿聯盟”運營實效,探索民宿、景點、家庭農場的合作模式,實現資源互推互補。
Y 村村民深度參與村莊的規劃與發展,且持續接受來自政府及社會的技術、發展理念的幫扶,讓Y 村不斷打破區域自我封閉的發展模式,滿足了自身對開放性的需求。Y 村在主動對接地域政策,活化地域資源的過程中,不僅使本村的業態發展更加多元化,也帶動周邊村莊挖掘自身資源快速融入到Y 村的發展輻射效應中,使Y 村與周邊村莊在帶動與被帶動的過程中實現產業的鏈條化發展、創新性發展[8]。
內生式發展理論不僅表現在地域發展的方式上,同樣表現在地域內人的精神意志方面,其本質是形成“在困境中求突破”的發展共識。Y 村通過對文化古跡、歷史民俗、特色農產品、傳統技能、山水風光和相關的傳說故事等的深入挖掘,不斷培育地域文化資源特色,形成了“兩山”思想文化、銀杏文化、荷花文化等文化氛圍,并將其活用于村莊的休閑產業發展中,形成Y 村獨有的精神氣質。
Y 村還從地域條件出發,堅持自主自立的發展。通過利益共享機制的鏈接,充分發揮地域內部的主體力量,進一步凝聚了村民的發展共識。村合作社將全村約400 hm2山林、38.67 hm2農田進行了統一流轉、統一管理、統一經營,村民將土地作為資源進行入股,不出村就能拿租金、賺薪金、分股金。在土地入股、村企聯營,共享收益的前提下,實現了外出村民閑置土地資源的利用,用土地利益吸引部分勞動力回鄉工作,喚起鄉土意識。Y 村村民體驗到了好的生態環境作為生產力帶來的源源不斷的財富,更體驗到了良好生態環境帶來的優質生活狀態。Y 村的生產、生活、生態環境在得到保護和傳承的過程中,Y 村的可持續發展能力大大提升,自身發展的動力更加充足。Y 村的發展進入到保護和發展的互利共贏、良性循環之中[9]。
通過總結Y 村的發展歷程及方式,發現Y 村的綠色轉型發展對于擁有良好的生態資源卻缺乏可持續的“造血”能力的生態型經濟發展薄弱村是可借鑒、可復制的。文章從理念創新、產業拓展、文化賦能3 個方面提出生態型經濟薄弱村發展的對策建議。
生態型經濟薄弱村良好的生態環境稟賦是一把“雙刃劍”,要解決好維系生態功能與經濟社會發展的矛盾,構建內生式發展新格局是化解這一矛盾的最好選擇。
首先,對區域資源進行摸底和規劃。以行政村為單位進行資源摸底,根據區域特色資源、當前生態環境質量、區域內人的發展訴求及發展能力情況,編制符合村莊實際的生態產業規劃,明確區域生態產業體系和發展模式。其次,通過精準分類,對村莊進行區分和統籌。由鄉鎮或縣一級政府整合資源,挖掘村莊特色工藝、文化,明確村莊發展定位,制訂村莊的特色發展方案,避免同質化造成的資源浪費和競爭[10]。
產業拓展是生態型經濟薄弱村發展的基礎,筑牢產業發展的根基,實現可持續發展,實現共同富裕。鄉村生態產品多元化供給是未來鄉村產業振興的獨特優勢。市場對生態產品的需求在質與量上都會持續走高,生態型經濟薄弱村要搶抓國內消費升級的契機,以跨越式發展的理念發展新興業態。
根據區域的生態稟賦優勢,實現一二三產融合發展,開發生態深加工產品、綠色終端產品;堅持品牌化、市場化的發展趨勢,加快培育基于生態資源的地理標志產品,提高特色產品的商品化率;堅持規模化、標準化導向,形成區域內特色明顯、高附加值、品牌特色明顯的生態產業集群,依靠集群優勢提升生態產品競爭力。“生態+”是生態型經濟薄弱村產業破局的切入口,也是村莊實現跨越式發展的突破口[11]。
生態型經濟薄弱村產業基礎薄弱,長期處于依靠政府“輸血式”幫扶的環境,致使村民的主體性意識削弱,主動參與發展、治理的主人翁意識不足,改變精神貧困比改變物質貧困的難度更大。此類村莊在發展的初期需要通過多種村民喜聞樂見的形式普及生態環保知識,從而凝聚村民自覺保護并修復區域內生態環境的共識。
區域內的生態環保共識得以形成是引導村民參與村內生態產業發展的思想基礎,通過經濟合作社等形式引導村民入股村內生態產業的發展,通過充分參與及利益聯結,讓村民認識到環境保護和經濟發展的相互促進及互利共贏的良性關系。
以生態產業的發展為樞紐,逐步更新迭代區域內的文化體系,逐步將區域的生產生活方式及內容更緊密地與現代化的發展要求相耦合,改善和優化村莊的生態環境及人文環境。
生態型經濟薄弱村應立足區域的生態環境特征,選擇內生式發展模式。經濟發展的基礎在于自身的生態資源,此類村莊發展唯有以發展生態產業不斷增強村莊發展的內生動力,才能實現可持續的良性循環。在此過程中,生態型經濟薄弱村不僅奠定了鄉村振興的物質基礎,還彌補了鄉村振興中精神文化基礎的短板。雖然內生式發展模式對于生態型經濟薄弱村的發展具有規模體量小、產業負擔較輕、居民凝聚力強等優勢,但也面臨著區域內人才自身素質和發展能力欠缺、集體經濟基礎薄弱,產業啟動困難、鄉村特色文化的挖掘和支撐、引領能力較差等問題。生態型經濟薄弱村未來的發展如何定位,取決于村莊內是否達成發展共識,從而激發出村莊內生性發展動力;是否因地制宜地找到適合可持續發展的鄉村產業,將自身優勢轉化為產業優勢;是否在發展過程中讓村莊居民有更多參與感、獲得感和幸福感,使村莊能將個體的有限力量整合為集體力量,以集體經濟的發展為紐帶,將村莊產業發展、公共服務發展、文化發展等串聯起來,形成系統性、整體性發展趨勢。
就目前對內生式發展的相關研究可知,生態型經濟薄弱村除了要克服自身的短板外,國家政策、市場定位、社會力量等發展的外部局限性自身很難解決,需要自上而下的政策幫扶,提供規劃指導。國內生態資源的產權制度還在起步階段,生態型經濟薄弱村除了一般農產品加工增值、開展農旅、文旅等鄉村旅游項目外,農村自然資源的增值模式尚有欠缺。鄉村自然資源能否轉化為自然資本,轉化路徑是否可持續,轉化方式是否最大化地增加了自然資本的價值等具體問題尚缺乏理論與政策落實支撐。生態型經濟薄弱村的發展既要激發起內生性發展的動力,又要從外部給予支持,從國家層面加強全方位的政策支持,實現經濟政策與環境政策的深度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