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時期我國合唱藝術創新路徑的探索
——以上海彩虹室內合唱團為例

郭 盼

沈陽音樂學院，遼寧 沈陽 110623

合唱是“由多個聲部、多個層次與線條相結合而成的一種表演形態”，中國的合唱于20 世紀20年代萌發，到今天已經走過近百年的發展歷程。近年來，上海彩虹室內合唱團（下文簡稱彩虹合唱團）在這方面取得了不俗的成績，該團創作了很多膾炙人口的合唱作品，如《張士超你到底把我家鑰匙放在哪里了？》《感覺身體被掏空》《春節自救指南》，這些作品也使彩虹合唱團爆紅于網絡，并走入了大眾的視野。合唱藝術在與觀眾的溝通之中，打破了合唱嚴肅的藝術形象，讓合唱能夠走進人們的生活，這無疑是為合唱藝術指出了一條重要的創新路徑，同時對合唱藝術的發展有著重要的意義。

一、生活化的時代主題與口語化的表達

首先，原創作品中有著生活化的時代主題。彩虹合唱團大部分原創作品的主題與傳統的合唱作品不同，這些作品總是圍繞生活的瑣事展開，并且聚焦于青年人，作品歌詞往往具有敘事性，歌詞通過故事的發展來描寫生活中的瑣事并折射出獨特的藝術視角。如《感覺身體被掏空》，歌曲的主題聚焦了都市白領的高壓生活，現代社會競爭激烈，都市白領階層身負巨大壓力，加班、熬夜已經成為家常便飯，更是有所謂“996 工作制”，《人民日報》曾批評這種中國互聯網企業盛行的加班文化。《感覺身體被掏空》以第一視角和身體感受諷刺了這種工作制度，與當下的白領階層青年人達成了心理上的共鳴，拒絕加班的心聲更是給予受制于這種加班制度的青年人一種關懷和鼓舞。又如《春節自救指南》“作品中展現了時下青年人回家過年時的窘態，網友紛紛瘋狂轉發表示感同身受。所謂“春節副作用”的難言之隱，一方面是長輩們對于青年人成長的干涉，另一方面是家族內部成員以及左鄰右舍之間的攀比。雖然并無傷大雅，但卻反映了青年一代成長中遇到的矛盾，做自己還是做長輩眼中的自己的疑問是成長的煩惱。諸如此類，彩虹合唱團的主題總是與青年人生活息息相關，并重視生活問題或社會問題。正因為彩虹合唱團作品的主題歌能緊貼青年人生活并與時代同行，所以使彩虹合唱團能夠迅速的“躥紅”，迅速成為流行文化的一部分。

其次，是口語化的語言表達。合唱是聲樂藝術的范疇，聲樂的歌曲通常都較為嚴肅和莊重，因此傳統合唱作品的語言是較為書面化或詩詞化的體現。彩虹合唱團打破了這一傳統的語言界限，以口語化的語言來進行創作，如《感覺身體被掏空》中：“十八天沒有卸妝，月拋帶了兩年半，作息紊亂，我卻越來越胖”是幽默夸張的口語化表達。從傳播的角度上看，口語化的語言表達有利于作品的傳播。在娛樂化熾盛的今天，一切文藝似乎都在涌向了文娛，嚴肅長篇正在被逐步解構以化作碎片化的語屑，加入幽默元素的口語化歌詞，更能夠彰顯出娛樂化的輕松，并為作品的傳播提供更便捷的路徑。

二、音樂部分的契合與多元化呈現

音樂的契合與多元化也是彩虹合唱團創新的體現。一首合格的合唱作品，它的音樂與歌詞應該相互契合互相成就。彩虹合唱團生活化的時代主題與口語化表達的歌詞需要契合相應的音樂，能夠契合這種內容的音樂也是相對輕松的。在輕松的基調下頻頻根據歌詞情緒的變化而變化，表達出近乎完美的契合。這種契合依賴彩虹合唱團團長金承志的詞曲一體化創作，旋律與歌詞的關系出自一個人的思維往往要比詞曲創作分離更加一體化。如《春節自救指南》的音樂創作就高度契合了歌詞呈現的敘事，作品的音樂曲式是復二部曲式如表1 所示。

表1 《春節自救指南》曲式簡表

引子的渲染是d 小調，音樂所呈現的猶如即將奔赴危險戰場的士兵，大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之悲壯，與春節團圓的氣氛十分不符。進入A 后，主調從d 小調轉為它的同主音大調D 大調上，理解變為明亮，引子的心理悲壯進入了春節氣氛，表達已經上了戰場，這種對比也帶來了一種幽默感。在A 段，三姑六婆進行了圍攻，此處的聲部進行了對話機制的體現，三姑六婆以女高音與女中音為代表進行發問，男高音與男低音回答則是代表著第一視角的回答，問答之間歡樂不斷，尷尬不斷。B 部分，主調從D 大調轉為F 大調，此部分隔壁老王出場，表面來拜年，實則展示他的經濟優越感。聲部有一段齊唱的設置來突出老王經濟地以及他的傲慢，而B 段結尾部分的親戚們的態度有一種附和感，其聲部的設置也暗示了親戚對于老王價值觀的肯定。同時進入C 部分，開始進行所謂“宿命之審判”，這是金承志在總譜標注的獨創表情術語。審判之中，歌詞反復以別人家的孩子都如何，而你的態度展開比較，主調也從F 大調變轉為同主音小調f 小調，依然是順理成章的過渡。到了D 段，是主人公的還擊了，他認錯開始一段說唱的自白，主調不變，但訴說的反駁有力而堅定，并帶著青年人的自嘲和坦然。在自述中音樂還加入了小號，來突出一種英雄的存在感，與引子的悲壯的壯士音樂形象相呼應。尾聲段是一段再現，因為自白和和解，春節的副作用是團圓的插曲，團圓依然是春節的主題，主調在此轉為同主音大調F 大調上，最后在歡快中歌曲結束。由此可見，音樂和歌詞的契合使得作品的完整度和個性化都得以展現。

音樂的多元化也是彩虹合唱團的主要特征，這也是一種創新的體現。從音樂的大方向上，既有《張士超你到底把我家鑰匙放在哪里了？》《感覺身體被掏空》《春節自救指南》這類生活化的作品，也不乏《凈光山晨景》、套曲《澤雅集》和《落霞集》這類嚴肅的傳統合唱作品。這些嚴肅風格的合唱作品在傳統合唱作品的視野中也具有很高的藝術審美，如無伴奏八聲部合唱作品《凈光山晨景》是對于“凈光山”美景與寺院的描寫，運用了中國傳統的五聲調式，歌詞也傳遞修行清凈地的安逸和修行者們的虔誠，“得到業內高度認可，這首作品被公認為中國難得的近代合唱佳作。”金承志對中國古典藝術十分熱愛，《澤雅集》和《落霞集》兩部套曲都是取材于中國傳統文化，幾乎都是無伴奏合唱的形式，音樂結合了寫實與寫意，在虛實之間用音樂呈現了中國傳統美學。多元化的音樂呈現既是主觀的創作特點，同時也是從當下受眾接受的角度考慮，“多種多樣的音樂受到不同人的喜歡，反映了人們需求聽覺美的普遍性”。在創新發展合唱藝術的思路中，應該充分運用這些碎片化的信息，進行多元化的創作，增加作品與聽者連接的關鍵點，以使聽者更加容易接受和喜愛。

三、舞臺表現形式的拓展

彩虹合唱團重視臨場的表演，在創新發展合唱藝術的過程中，對舞臺表現形式也進行了拓展。首先，他們在表演中加入了道具的使用。傳統合唱藝術中并不使用道具，臨場的演出只是以聲音作為傳遞工具，道具的介入說明彩虹合唱團在表演中加入了視覺的效應。彩虹合唱團的道具都是輔助類型用于點綴，如《張士超你到底把我家鑰匙放在哪里了？》，開始前以團長金承志為首的全團男聲都戴上了墨鏡，與歌曲敘事的內容形成反差，帶來幽默感；又如《感覺身體被淘空》里每個人都帶著狗耳朵，以在視覺上說明歌曲的主角已經“累成狗”；《春節自救指南》用了LED 屏，增加了一個字幕的維度，呈現“彈幕化”的效果，并運用字幕引入歌曲正題，在D段說唱部分，每個男生又拿出方巾戴在頭上或戴在脖子上，突出了自我的獨立存在感。道具巧妙地讓舞臺效果延伸，進行了很多不言而喻的視覺表現。

其次，彩虹合唱團在舞臺表演中善用對話機制，突出作品的戲劇性。傳統的合唱藝術大都呈現單線的表述，沒有明顯的對話機制出現，尤其是加入對白。但對話容易表現出人物的遭遇與心理，增加作品的戲劇性。如《春節自救指南》幾乎是用對話展開的，并且引子的結尾和A 段的開端都用到了對白，而且還加入了不同方言突出了地域性，進一步增加了作品的維度，使其橫向擴展更為延伸，又與聽者拉近距離更加生活化。又如《作為一個發際線靠后的老道，我有話要說》也加入了師徒間和強盜與小道士的對話；再如《張士超你到底把我家鑰匙放在哪里了？》的對話每次出現都滅絕了主角找鑰匙的希望，使歌曲的戲劇矛盾不斷增加，讓作品更加精彩。舞臺表演形式上的豐富，增加了彩虹合唱團與觀眾的互動，使觀眾能夠更加靠近作品。

四、合唱藝術創新探索中主客關系辨析

在借鑒彩虹合唱團的創新時，有一個環節也十分重要，需要更深層次的思考，那就是對創新主客關系的辨析，主體與客體之間的價值關系,即需要與滿足需要或使用與被使用的關系。如果主客關系不明晰，那么在創新中主體就可能會被客體所帶走，從而發展成主客混淆的不良后果，在創新中過度娛樂化甚至失去了合唱的藝術特點。

主客關系是主體與客體的相互關系，在合唱藝術的創新中，主體是合唱藝術，客體是聽者、時代性、娛樂化等需要主體適度借鑒的對立層面。我們能夠看到彩虹合唱團在創新中有著很清晰的主客關系，在娛樂化的過程中保持了合唱藝術的審美。首先，彩虹合唱團的唱法是以美聲唱法為根基適當介入流行和民族風格的唱法。如《玉門關》《澤雅集》和《落霞集》兩部套曲以及《我喜歡》等作品都是美聲唱法，在選拔團員的專業要求中，將聲樂基礎看的十分重要，保持了合唱藝術聲音美的審美特點；其次，彩虹合唱團的聲部分配按照傳統的室內合唱團的標準配置。“與傳統的室內混聲合唱聲部安排相同，分為四個聲部，分別是女高音、女中音、男高音、男低音，會根據合唱團所演唱的作品來調節各個聲部人員的分配。”演出時，彩虹合唱團并不借鑒太多的流行樂器，一般都是以鋼琴伴奏為基礎，再加入其它裝飾性樂器進行點綴，在演出時，主奏的鋼琴也是擺放在舞臺的中心。這說明彩虹合唱團的聲部與器樂都維系著傳統的合唱團，體現了室內合唱團絕對的主體性；再次，彩虹合唱團的作品寫作也具有很強的專業性。盡管躥紅于網絡的諸多作品具有流行風格的審美特征，但在創作角度上，只有主題與音樂的基調進行了流行化，旋律、聲部的創作依然保持著嚴謹，尤其是對于聲部的分配有著獨特的調度，在對話與故事發展中能夠在反復變化和交替中保持和諧與平衡。因此，在借鑒彩虹合唱團的創新中，作品既是核心的部分，也是最難借鑒的部分。即便是主題娛樂化的方向和舞臺表達的豐富性都具備，雅俗共賞的創作還是需要精湛的專業技巧以及獨到的選題和鮮明的個性。由此可見，彩虹合唱團在發展中有著清晰的主客關系，他深知作為合唱團的創作需要讓合唱藝術走入大眾視野，而不是某一首作品，憑借某個噱頭擠進熱搜，這也是我們在發展合唱創新之路上的重要認知。

五、結語

彩虹合唱團能夠將合唱藝術與生活題材融合到一起，形成一種強烈的對比，帶來不同的審美感受，這是合唱藝術乃至聲樂藝術在當下創新發展一次成功嘗試。彩虹合唱團對于合唱藝術探索的成功給中國合唱藝術指引了新的方向。傳統的高雅聲樂藝術不應該只局限于學院派以及專業比賽的層面，市場與大眾才是傳統藝術發展的土壤，只有在時代與生活中不斷演化才能使其良性發展，代代流傳。中國合唱藝術的發展需要彩虹合唱團多元化的聲音帶來的積極影響，這將使更多的創作者從時代的角度來思考合唱發展，讓合唱藝術能夠融入到人們的生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