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馬是古代祭祀時的神像紙,是各神的象征或寄身之處。清代趙翼在《陜余叢考》中寫道: “古時畫神像于紙,皆有馬以為騎之用,故曰紙馬也。”紙馬又名神碼、神紙、甲馬等。內丘紙馬是人們為了祈求好運和驅邪,用于表達宗教信仰、祈福的一種民間小木版畫。
一、內丘紙馬的歷史起源
內丘位于河北省西北部,歷史文化豐富,早期人類把神像畫在墻或石壁上,這是紙馬的起源。內丘紙馬可以追溯到扁鵲墻壁上的畫像,最早的方式就是以畫像祭祀的。《內丘縣志》記載,內丘紙馬起源于漢唐,在宋代被廣泛使 用;明清時期山西人口大量移居,帶來了當地 的木刻技術。內丘紙馬形成五顏六色的大紙馬,這一時期最為鼎盛;清朝末期主張維新,信仰 開始弱化,紙馬逐漸衰落;20世紀50年代后,紙馬被當作迷信予以抵制,許多古版在20世 紀60年代至70年代遭到嚴重破壞。直到今天,內丘會刻板、印版的民間藝人只有魏家村的魏 進軍了,具有裝飾性的民間美術內丘紙馬,其 圖像具有新的現代意義。
民間信仰是紙馬形象藝術形成的重要因素,在中國古代,紙馬首先受到自然崇拜、圖騰崇拜、生殖崇拜的影響,還有就是儒釋道信仰的影響。道教是中國本土宗教,老子與莊子思想融合,“老君”神祇就是道家老子化身。
后來,民間信仰的神越來越多。內丘民間的信仰特征是“神為我用”的思想。許多神隨著人們的生活需要不斷被改變形象,無用的神正在逐漸消失。每張紙馬的使用都有特定的位置、特定的時間,每個人都嚴格遵守。
二、內丘紙馬的造像類型分析
內丘紙馬有近100種、約700個版本。我國有很多民俗神,根據內容分為自然神、生命神、歷史人物神、儒教道教神等,其中自然神就有300多個版本。紙馬的形象與人類的形象沒有太大區別,根據圖像可分為水陸畫紙馬、中國戲劇特點紙馬、受原始文化影響的紙馬、地方紙馬四種形態。
(一)受水陸畫性質影響的紙馬圖像
水陸畫以佛教人物畫為主,在唐末成熟,形成了體系。水陸畫圖像的特點是,神仙位于中央,人物臉部呈現正面,這種表達方式體現了中國神界的等級意識。大多數作家是民間藝人,據此,內丘的民間藝人將紙馬形象的表現形式分為六類:單體肖像形象、二體組合、三體拱、多體拱衛式、全身和場景。
(二)模仿中國戲劇特點的紙馬
門神是中國最早的神。中國傳統房屋結構復雜,通常包括大門、二門、房門、后門、邊門、側門和院子門。根據一般風俗,大門貼武門神(辟邪)來裝飾, 二門用文門神(祈福)裝飾,后門用唐朝文臣魏徵的形象。根據各地的風俗習慣,粘貼方法也不同。
火神是火德真君, 中國最早的火神是祝融。其服裝與陶俑武士形象非常相似,可以想象陶瓷藝術對紙馬的影響:火神高舉雙臂,從后面再伸出兩只手,一只手撐葫蘆,一只手撐火, 雙腿彎曲,并在上方配文“供奉火神”。火神" 的臉是抽象的,鼻子是夸張的,胡須呈放射狀覆蓋在他的頭上,使得他感覺像一頭咆哮的獅 子,造型夸張奇異。
(三)受原始文化影響的紙馬
龍是我國最大的吉祥物,經常在原始彩陶、青銅器、畫像磚、紙馬、建筑物、服裝等處能看到。龍的形象是由人們的想象力所塑造的,蘊含著原始的宗教思想。內丘青龍像是戴著王冠、有著人臉的形狀。眼睛下方夸張地畫著上翹的弧線。青龍的身體和衣服混亂地連接在一起,手里拿著刀,踩著腳下的石碾。青龍是古代中國的精靈動物,其模樣與《山海經》中的雷神十分相似。這種異質同構手法顯然受到原始文化的影響。
(四)內丘特有的當地紙馬
喜神最具內丘特色,是身穿唐朝服裝抱著琵琶的女人。喜神圖像形象單純,模樣寬容、美麗,左手抱琴回頭側看,不得不讓人想起白居易的《琵琶行》。喜神的樣子與內丘唐朝說唱女俑形象明顯相似,可見當地白瓷藝術對內丘紙馬的影響。
汽車之神,是一種生活神。時代不同了,紙馬的形象也在變化。有的車神紙馬描繪了一 個駕駛拖拉機的男人。有的展示了舊時的轎車,司機們戴著尖頂帽子。尖頂帽子是胡人的象征,因為胡人為了做生意而來到中部平原,即意味著家庭平安、錢財富裕。現代汽車神的形象模仿了雜志和報紙的插圖。該紙馬形象是人們對實際生活的寫照,反映了紙馬包含著社會學和民俗學內涵。
內丘紙馬最明顯的特點是線版印刷的小紙馬,許多神像都來源于《封神演義》一書。人們崇拜神與地區生產有關, 根據形象大致分類,可分為水陸畫紙馬、描繪中國戲劇特征的紙馬、受原始文化影響的紙馬、自然獨特的地區紙馬。天地神是家庭生活神的首領,大地神是內丘地方最具代表性的神。青龍和白虎是內丘紙馬形象中具有異國情調、浪漫的神。每個紙馬圖像都很精致,寄托了人們的美好愿望,我們從中可以感受到中國古典文化和民俗文化多彩的傳統內涵。
三、內丘紙馬的裝飾藝術特征
(一)造型奇特,風格夸張
內丘紙馬圖像具有神秘、幽默、夸張、荒誕的特點,用簡單的線條和抽象幾何等手法塑造想象中“神”的形象。中國原始社會的繪畫技法在一定程度上得以保存,具有非常原始、奇特的造型特征。這里甚至可以找到中國神話《山海經》中的靈異或《楚辭》中的神祇的影子。例如“土神”,從中可以看到如此古老的風格和奇特的藝術造型。
土神,從字意上看,“土,吐也,能生萬物也”(《釋名·譯天》)。人們為了善待土神,將土神的生命人格化,期望他能守護老百姓的生活,從而產生了對土地的崇拜。現在內丘的農村進入臘月仍然有“豬祭”“祭天”等古老習俗。從中可以看出人們認識到土地的重要性。再看內丘紙馬中土神的形象:尖尖的頭頂,大而圓的肚子,中央標有類似女陰的符號“四”(與生殖崇拜有關),而兩臂高高伸向上方,整個形象看去又似蛙形。它與西北地區馬廠類型的彩陶人形蛙紋圖案、甘肅慶陽剪紙喜娃,以及黃河流域的山西、陜西交界處的吳堡、柳林一帶面饃土地神形象相近,均有“地母”和孕育萬物之意。
在內丘紙馬中,還有許多怪異的神祇造型,如人面獸身、半人半鳥、半人半獸、人獸合一造型,其形象早見于原始彩陶、漢畫像石等," 在民間剪紙等藝術中也多有發現, 在《山海經》《楚辭》等書中多有記載。這些虛構的、主觀幻覺中的神奇形象,給人以強大的吸引力、夢幻般的刺激和奇妙的聯想,反映了人們對生命的崇拜。內丘一帶的農村有下雨打雷時不進碾棚的說法, 否則易被雷擊, 因為碾棚是青龍(或雷神)占的地方,非常富有聯想和哲理!
(二)線條簡約,平直粗獷
線是中國藝術的根基,同樣是中國木版畫的靈魂。內丘紙馬也是如此。在表現手法上,內丘紙馬寧粗勿細,寧拙勿巧,寧簡勿繁,寧方勿圓。稚拙而粗壯的線條或平行,或穿插,或符號化,或幾何型,使畫面極具裝飾性、抽象性。表現的“神”(人物)身上的線條不是具體的描繪細節結構,而是削弱細節結構,然后通過幾何形狀來重新組合。這種形式本身就具有美感,結構的疏密、線條的穿插,逐漸與真實物體形象相分離,非常抽象化。這些木板大多是用鄉村的木頭雕刻的,石匠與木工的創作軌跡意想不到地相遇。他們對空間的理解不經意間就達成了“協議”。因此,內丘紙馬中的“線”,其形態、質感和力度是工匠之線、雕鑿之線。
(三)色彩單純,喜慶熱烈
內丘紙馬的“設色”采用單一、明亮、強烈的紅、黃、綠,營造出一種祥和明朗的節日氣氛。除夕那天,分布在屋前屋后、院子內外的華麗彩紙制成的春聯、剪紙、懸掛、大小紙馬等與蠟、香、燈籠渾然一體,相互輝映。大" 紙馬以白紙為原材料先印黑色神像墨線,再套印紅、黃、綠三色;中、小紙馬則以紅、黃、綠單色彩紙為底色,然后壓印上黑色神像。在顏色的使用上,它們均表現了一種熱烈、喜慶、安詳、神秘的氣氛。而在神的形象(或神的面 部表情)上更是強化了這種“喜”的符號。
喜,是一種追求、一種愿望。一年到頭, 一切煩惱和憂愁,皆可“一笑了之”,因此人 們通過“喜”來得到心理的補償。“喜”的符號,充分體現在內丘紙馬的造型之中。比如“喜神”,就是設在大門口的第一個神位,喜神的一側配 有“出門見喜”“喜氣盈門”“迎喜接福”等聯,可見人們對“喜”是多么敬重。
(四)構圖飽滿,裝飾抽象
內丘紙馬是工匠們的一種藝術,“作者”大都是農村心靈手巧的木匠。長期以來,他們" 在日常生活和勞作過程中,漸漸形成了自己一整套程式化的“造形體系”,把自己對美的感悟自然而然或不經意地融入各種與形有關(造型)的審美意識之中,也就是所謂的“慣性思維”。內丘紙馬的整幅畫面,不追求抑揚頓挫、一波三折或“S”形構圖,而是采用直來直去的大直線去表現一種單純之美。粗獷、拙樸、橫七豎八的直線,鋪天蓋地地布滿整個畫面,具有極強的裝飾性和抽象意味,我們將其稱為“欞格式”樣式。如內丘紙馬中的倉官、祖師、中梁祖等,就是以并排豎線為主而組成或分割" 畫面。這種有序的、單純的重復,帶有一定的宗教符箓色彩,或被獵奇者稱為“中國民間的蒙德里安圖式”或“中國式的冷抽象”。
(五)創作隨意,制作簡便
同許多民間藝術一樣,內丘紙馬具有較強的隨意性和概念化特征,在對空間的把握上,大小比例、虛實布局,缺少意識或不注意去表現深度的存在,沒有形成一定的時間和空間概念,而只善于在長、寬二度空間上予以組織表現。在畫面的組合上,常把距離的遠近和時間的長短都“壓”在一個平面上。如再現大場面的“場神”:上下多層疊加組合,人物、牲畜、糧袋等的比例,完全根據畫面的要求,根據直觀感覺安排。布袋里的糧食粒,點在布袋的表面,給人一種感性的真實,表現出作者豐富的想象力和創造力。人類在為自己創造出人的世界的時候,也創造了神的世界。人總是按照自己的愿望和需要來描繪神的權威,創造出神的形象。隨著社會的進步和生產方式的改變,神也在不斷地增減和更替, 形象也在不斷地翻新,許多紙馬張貼的位置也在發生變化。如機神(紡織神)原來貼在織布機上,現在將它貼在縫紉 機上;而車神張貼的位置和神的形象是變換最多的:以前的車神貼在獨輪車、木輪馬車、膠皮馬車上,現在將它貼在汽車、拖拉機、三輪車上。還有的紙馬上刻有“車行千里、萬里平安”等字樣,因此神的形象在不斷被創造,神" 的功能在不斷得到延伸。
(六)符號標記,深入淺出
內丘紙馬是勞動群眾在歷史發展過程中," 保留和運用了百姓思維中的認識方法,在對大自然崇拜和對“神力”的敬畏之中創造出的一 種適合于傳播和供奉的精神符號。這些符號通過程式化、概念化的造型模式,通俗易懂、單純、簡潔,深入淺出,并適宜于民間那些目不識丁的百姓解讀和崇拜,因此又有較強的普及性。
內丘紙馬,尤其是中、小紙馬,具有很強的符號化特征,給人一種直觀、直接、直白的感受。如動物神(“馬王”“牛王”“豬神”“雞神”等),畫面直接刻畫動物;工具神(“車神”“機神”等)直接刻畫工具;表現場景的“場神”,直接刻畫打谷場上的勞動場面;表現功能的“梯神”是老者扶著梯子,保護著兒童上房;表現情緒的“喜神”是抱著琵琶的形象;表現春節喜慶氣氛,每個神的嘴角都向上翹;表現" "財富的“財神”是抱著元寶的形象;表現行業" "的“魯班”是持鋸、斧頭的形象;表現“藥王”則刻畫戴眼鏡的藥葫蘆;而“機神”紙馬則刻畫燈籠或月亮, 并有一個農婦背著兒童在織作,反映了農婦的勤奮和艱辛。藝人們在創造神的同時,如實表現了自己身邊的生產和生活。還有一種具有象征意義的神秘符號,有的是傳承而來,有的則是在不斷地創造和補充,為內丘" "紙馬增加了一種撲朔迷離的神秘色彩。
四、內丘紙馬裝飾性圖像的社會價值
內丘紙馬是古代一種神秘的民間木版畫。紙馬中的神仙和鬼神是人們的美好期待和精神 信仰的寄托, 其創造者和使用者是民間的百姓。這些神仙和鬼神的形象具有藝術和民俗的文化 價值,體現了現代美術的象征意義和美學價值,從藝術的角度進行研究是最有意義的。對內丘紙馬進行圖像分析的結果表明,內丘紙馬是民間信仰精神的直接體現,其夸張的美麗形態、原始的神秘色彩和裝飾藝術的抽象魅力給我們 以啟發。我們要繼承和吸收內丘紙馬的藝術本質,將其運用到我們的藝術創作中,繼承和發揚我國優良的傳統民族文化。根據帕諾夫斯基的圖像理論,對內丘紙馬進行解析,研究呈現內丘紙馬藝術特點與文化融合信息,蘊含著象征意義和審美價值。這對于繼承和吸收民間木版畫中的積極因素及發展現代繪畫具有啟蒙意 義和參考價值。
[作者簡介]贠紅霞, 女, 漢族, 河北美術學院教師,韓國大真大學博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 向為藝術理論與美術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