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戲《白瑪文巴》的服裝道具研究

《白瑪文巴》是藍面具藏戲覺木隆戲班及 其藝術流派的保留劇目，在民間很受歡迎。劇 目故事源于《蓮花生遺教》一書。其主要講述 了，國王羅白曲欽因懼怕商人諾布桑波的財富 超過他，遂起了殺心，逼他出海尋寶后一去不 回；后國王又逼迫諾布桑波的兒子白瑪文巴出海尋寶，不料白瑪文巴得空行母咒語，屢次化 險為夷，制服龍王和羅剎女王，取回珍寶；國王又派人將他燒死，但他在五部空行母的幫助 下起死回生；國王和奸臣則被羅剎的子女吞噬，白瑪文巴最終成為新國王。

一、雪巴拉姆藏戲團基本介紹

雪巴拉姆藏戲團于1959年在功德林寺院 藏戲隊的基礎上創辦。當時，拉薩市西城區在功德林寺藏戲班的基礎上成立了雪業余藏戲 隊，珠瓊為第一任戲師，群培羅布擔任副戲師。十一屆三中全會后，雪居民生產合作社從社員中挑選了30余人組織了藏戲團，瑪依啦兼任團長和第二任戲師，珠瓊因年事已高擔任副戲師。第三任戲師為江央羅丹，第四任戲師為次旺。1983年，在瑪依啦的建議下，雪業余藏戲團改制為雪藏戲合作社，正式向職業化方向發展。1999年，雪民間藏戲藝術團掛牌。2004年，雪巴拉姆表演有限公司成立，戲團改為以公司形式經營。

現雪巴拉姆第五任戲師為邊巴次仁，劇團團長為邊巴思暖。劇團成員現共計56人，可表演《卓娃桑姆》《蘇吉尼瑪》《白瑪文巴》《諾桑王子》《朗薩文蚌》《頓月頓珠》六大傳統藏戲劇目，其中《諾桑王子》為移植自江嘎爾 派的經典劇目， 《朗薩文蚌》和《頓月頓珠》為移植自迥巴派的經典劇目。劇團表演經驗豐富，底蘊深厚，在2021年新編創了現代藏戲劇目《咱們的書記》。

二、《白瑪文巴》服裝的特征

一個藏戲劇目的完整演出由開場戲、正戲與吉祥結尾三部分構成。開場戲主要承擔凈地等儀式功能，與正戲關系不大，且出場的三類角色溫巴、甲魯與仙女的服裝皆為特制戲服。正戲中的人物角色服裝主要以西藏傳統生活服飾為基礎，神鬼角色吸收了宗教服飾特色，動 物角色服裝則突出擬態功能，以形似為主。

《白瑪文巴》中的主要人物角色有國王羅 白曲欽、快腿大臣、白瑪文巴、商人諾布桑波、母親拉日常賽、老太婆格嫫賓準等。

國王羅白曲欽內穿白色長袖衫，頭戴白布帽，身著白地長緞袍，上面布滿了仙鶴、團 花等圖案；系深黃色腰帶，從前腰至左肩到后腰處掛一白色長布，腳蹬黑色長靴。整體以白色系為主，演員臉戴白色平板面具，但因其外道國王的身份，白色面具在此并不是通常的吉祥、純潔等美好象征，而是在進行人物服裝設計時大概率受到了居住在西藏的回族人服裝的影響。

快腿大臣上身穿黑色長袖衫，間隔點綴有紅色、白地紅邊的半菱形花紋，下身穿黑色長褲，側邊有白色、紅色的長條形豎紋；系黑色腰帶，中間伸出一節固定住左側的黑色長刀。腳穿著鞋面有白色海浪花紋的黑色短靴。整體以黑色系為主，演員臉戴黑色平板面具，其上鑲有一個從上額垂至下巴的柱體形扁鼻子，表演時可以甩動。黑色面具有罪惡、黑暗、妖邪等含義。

白瑪文巴一家的服裝參考了西藏傳統貴族 服飾裝扮。父親諾布桑波與白瑪文巴皆頭戴“江 達”紅纓帽，左耳配“索幾”長耳墜，內穿白色長袖衫。諾布桑波身著藍色長緞袍，上繪金 色鳳凰圖案，鳳凰背部夾雜紅色，圖案中間點 綴祥云；系紅色綢帶，腳蹬繡邊紅藍相接的彩 繡靴。白瑪文巴穿金黃色長緞袍，系深黃色流 蘇腰帶，其上綴有腰飾“甲赤普秀”，掛有“塞 格”，腳蹬紅藍相接的彩繡靴。“江達”（圓冠紅纓帽）為舊時西藏地方政府四品以上官員夏季戴的帽子，其上“諸多”（在帽頂）是官 員官級的主要標志，腰間佩戴的“塞格”一般 也為國王和噶廈政府貴族佩戴的裝飾物。母親 拉日常賽內穿粉色長袖衫、無袖綠色暗紋藏袍，外套紅色無袖藏袍，腰系彩色邦典，頭戴三角形珠冠“目迪巴珠”，胸前戴“嘎烏”，背上 披彩色氆氌小方單，腳蹬綠邊紅面靴。“目迪 巴珠”（珍珠巴珠）為前藏和后藏世襲貴族夫人頭戴的巴珠，一般為四品以上官員的夫人佩 戴。一般貴夫人則佩戴“曲魯巴珠”（珊瑚巴珠）。諾布桑波面帶紅色平面硬塑面具（紅色面具象征權力、威嚴、智勇雙全等寓意）。

老太婆格嫫賓準內穿白色長袖衫，再套棗紅色長藏袍， 外套無袖藏袍， 腰系彩色邦典（其外側系綠色腰帶固定），腳蹬長靴。演員頭戴土黃色平板面具，面具上方嵌有滿頭白發延伸至腦后，中間最長的可垂至背上。土黃色面具象征年老、憨厚、敦實等性格特點。

《白瑪文巴》中的神鬼角色有空行母、龍宮侍女、龍王、羅剎鬼卒、羅剎女王等。空行母、龍宮侍女、龍王等角色其扮演者大多為開場戲中的女性仙女，因此服裝基本是在開場戲服裝" 的基礎上進行增改，根據角色變動進行一些外套的更換或佩戴面具。

五個空行母內穿淡藍色長袖衫，再套土黃色無袖長裙，外穿無袖藏袍，腰系彩色邦典； 上身披彩色云肩，頭戴假發、“熱阿”五佛冠和頭飾， 兩邊裝飾有“年休”，并垂有白、黃、紅、綠、藍五種顏色的綢條；額前均垂有一串 小半圓形珍珠飾品，右手持鼗鼓，左手持法鈴，腳蹬長靴。后五位羅剎變成的空行母由于是同一批演員，裝扮與此一致。

兩個龍宮侍女內穿淺藍色長袖衫，再套土 黃色無袖長裙，外穿無袖藏袍，腰系紅色邦典 圍裙，腳蹬“筍巴”長靴。兩位演員右額上方 均戴巴掌大的面具，一白一黑，眼睛與大部分 臉仍露在外邊， 面具鼻子以側邊剪影凸起一塊，額部有日月徽飾。

龍王內穿藍色長袖衫，再套棗紅色長衫，外穿無袖藏袍，腰系邦典圍裙，配以彩色云肩。演員頭戴龍王軟塑面具，面具整體為淺黃色，裝飾有幾條立體布偶小蛇。在西藏神話中，龍泛指一種在山上或地面以及水中的動物，諸如魚、蝌蚪、蛇等。

四個羅剎鬼卒全身穿著黑、紅、白、黃四色衣服，胸前垂有布制假乳，腰系短裙（其上纏有鈴鐺），戴與衣服同色的手套（指端有長指甲），腳穿與衣服同色的鞋子（鞋尖也縫有長指甲）。四位演員頭戴黑、紅、白、黃四種面具，形象造型均為雙目圓睜、披頭散發的怒相，嘴巴大張，兩邊上下尖齒交錯，面具兩側還有垂至腰間與衣服同色的長繩。

羅剎女王全身整體穿著為紅色，胸前垂有布制假乳，穿有彩色云肩，腰間系有虎皮裙，前面是虎頭圖案和兩個虎爪，側邊至腰后垂有幾條黃色長布，每個末端有四個白色爪子；戴與衣服同色的手套，上面有白色豎紋，每個手指末端有長指甲；腳穿同色系鞋子，鞋面也有豎紋。演員頭戴三面（三層）從下往上逐級收小的憤怒護法神形象的棕色立體面具，披頭散發；最上面一層頭發為紅色，中間為黃色，最下層為黑色。每個頭臉雙目圓睜，嘴巴大張，兩邊上下尖齒交錯，紅色、黃色、白色、黑色的長繩從各層垂至腰間。

《白瑪文巴》中動物角色有力游龍王幻化的毒蝎、小鹿一家、能言鸚鵡、云雀等。

動物服裝主要以形似為主，基本為連體或上下兩件，顏色取自各自所代表的動物，有的還會佩戴立體動物面具。

力游龍王幻化的毒蝎服裝為僅上半身穿戴的黑色服裝，裝飾有立體分段的兩個觸肢和蝎尾，服裝背部嵌有一條條間隔的暗紅色直紋；下半身穿漁夫褲，腳蹬黑靴。全身著裝整體為黑色，倒也相得益彰。

小鹿一家，公鹿穿深橘色長衣長褲， 母鹿、小鹿穿褐色長衣長褲，上身皆披云肩，穿上黃下紅帶褶皺的短裙，公鹿、母鹿腰間還系了一串鈴鐺；腳穿紅色緞面長靴。三位演員頭戴不同的立體鹿面具。公鹿與母鹿的面具為硬塑，且公鹿頭上有鹿角；小鹿為布制套頭軟面具。

能言鸚鵡全身著綠色衣服，上臂和背部縫有三角綠色布條，中間綴金色條紋，意指翅膀羽毛，腳蹬長靴。演員頭戴鸚鵡頭立體面具， 綠身黃喙，中間鏤空固定在頭上，臉露在外面，面具整體偏草綠色。藏族人認為鸚鵡可以與神靈相通，能預測人生禍福，劇中的鸚鵡便幾次 發出了預言。

云雀內穿淺藍色長袖衫，全身著棕色連體服，縫有短尾。演員戴橘黃色云雀頭立體硬塑面具，中間鏤空固定在頭上，臉露在外面。

三、《白瑪文巴》道具的功能

藏戲道具在使用中更注重實用性。在《白瑪文巴》這一劇目中，道具根據使用情況主要可以分為兵器類（木制長刀、棍鞭等）、吉祥" 類（哈達、達達、法幢等）、法器類（鼗鼓、法鈴、有求必應如意寶、金鏊鍋等）、象征類（布船、望遠鏡、發光紡線、白塔、龍女道具、小鑼、空行母道具、大蓮花等）、生活類（如雨傘、折扇、長竹棍、拐杖、長繩、竹筐、集市物品、壺狀皮袋、無蓋方盒斗、包裹等）五類。

民間藏戲團在使用道具時首先更注重它們 在表演中的象征功能。在藏戲表演中，道具僅僅是為表演添彩， 實際表演中并不受道具限制。所以即使兩個劇團在同一段劇情中手持的道具 不同，但在表演中均指向同一個所指。例如雪巴拉姆藏戲團與嘎東藏戲團的龍女角色手持的 道具有所差異，但它們都象征著龍宮的寶物。

民間藏戲團在演出中極其注重實際表演效果，道具只是其次。例如折扇、雨傘各個劇團并不相同，也不是符合時代的道具，反而充滿了現代氣息，看著甚至有點兒出戲，但當道具融入表演后，會讓人忘記這種突兀，起到意想不到的詼諧效果。

最后，藏戲的道具也具有很強的靈活性。例如集市小販賣貨時手里所持的商品道具。演員通常在后臺拿一些布料、綢緞甚至是演員平時穿的服裝、帽子等作為道具，演員們賣力向老太太推銷自己的商品，和老太太說一些俏皮話，通過商販與老太太之間的有趣互動將道具自然引入演出場景，妙趣橫生，常使觀眾會心一笑。

四、結語

藏戲服裝道具不僅可以更好地幫助演員進 入角色，而且可以幫助觀眾融入相應場景。筆者觀看了不同民間藏戲團《白瑪文巴》劇目的廣場表演和西藏自治區藏劇團《白瑪文巴》劇目的舞臺版本，總結出了幾個可能造成服裝道具差異的原因。

第一，劇目的表演編排不同。這包括劇目的總時長、劇情片段展示、具體演員安排等。劇目的總時長方面，民間藏戲團一個完整劇目的演出時間從以前七八天濃縮至一天內（一般為八個小時），且只表演一些關鍵情節；西藏自治區藏劇團《白瑪文巴》劇目的舞臺版本則在此基礎上繼續濃縮至兩個小時。劇情片段展示方面，堆龍措麥藏戲團增加了神馬罷拉提瓦拯救商人諾布桑波的表演，這段劇情大多數民間藏戲團只在戲師的劇情念白里體現，并不表演。雪巴拉姆藏戲團有一段表演是傳統覺木隆派特有的，該段表演穿插在白瑪文巴的父親一個人在海上遭遇變故后至白瑪文巴出生的劇情之間，講述的是在蓮花生大師的凈土銅色吉祥山出現了蓮花生大師的眷屬形象“??????????????????”（神的仆從或使者）。具體演員安排方面，不同藏戲團對于同一類型角色的人員數量安排存在一些差異，甚至同一段劇情的不同表演方式也會造成一些不同。如比拼力氣的劇情，雪巴拉姆藏戲團是兩人雙手架在對方肩膀上，看誰先扳倒對方；嘎東藏戲團是白瑪文巴和對方一人在繩子一端，力氣大的人會將對方翻倒。

第二，劇目的表演場域不同。一年一度的雪頓節盛會對于所有民間藏戲團來說都是表演藏戲最正式最莊嚴的場合，此時劇團演員的服裝道具會比平時表演更加隆重精細。民間藏戲團在平時的表演則比較靈活放松，如嘎東藏戲團2022年7月31 日在雄巴拉曲林卡的表演，只是面向住在附近的居民和游客，標準自然寬松一些，在表演時扮演商人諾布桑波的演員因為演員覺得戴面具不舒服，表演時便不佩戴面具。其他在此地表演的藏戲團也有因為觀眾較少臨時決定只演出一半藏戲的情況。

最后，藏戲在實際演出中有很多即興表演，這是游離在劇本之外的東西。例如雪巴拉姆藏 戲團的快腿大臣往飾演能言鸚鵡的演員的動物 面具嘴里塞核桃，在拉日常賽演唱的時候捂住 她的嘴，在舞臺上騎自行車等，逗得臺下的觀 眾哈哈大笑。扮演快腿大臣的藏戲團團長邊巴思暖精準把控了演出的節奏，呈現出了非常出彩的表演效果。當然這一定程度上也是因為尼 木縣的望果節演出已經與雪巴拉姆藏戲團合作 了四十多年，雙方關系比較熟稔，發揮起來更 加游刃有余。

以上藏戲團同屬于覺木隆流派，甚至因為瑪依啦老師而有了一定的“親緣關系”，但不同藏戲團在表演同一個劇目時，其服裝、道具等并不完全相同，甚至一個劇團在不同地點表演相同的劇目時，表演也不完全相同。藏戲的服飾與道具雖然豐富多彩，但在實際演出中戲團更注重表演效果和所傳達的思想情感。這種差異展現了實際藏戲表演的靈活多變。

基金項目：西藏大學研究生高水平人才培 養計劃項目“藏戲《白瑪文巴》服裝道具研究”，項目編號：2020-GSP-S087。

[作者簡介]胡婷，女，西藏大學藝術學院2020級中國少數民族藝術專業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