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療愈介入城市青年關懷空間探究

伴隨著生活節奏日益加快，大眾（尤其是年輕人）的焦慮情緒不斷增加，面臨著心理亞健康問題。而藝術療愈由于其直達性、表達力和廣譜度方面的優點，給許多人的心靈創傷或 者是精神問題帶來一個自我療愈的機會，它作為一種新型療法在國內逐漸受到重視。

一、城市青年藝術療愈的背景

（一）當代青年心理問題日益突出

世界衛生組織于2022年3月發布的科學簡報中的數據顯示，新型冠狀病毒疫情使得抑郁癥發病率上升27.6%。全球抑郁癥人數比例高達4.4%，10% ～ 20%的青少年有心理健康問題。中國抑郁癥患者人數超過9500萬，青少年抑郁癥檢出率為24.6%；抑郁癥患者愈發年輕化。[1] 隨著信息傳播更為便捷和社會發展加速，當代青年心理問題日益突出。城市青年群體在學業、工作等壓力下，對治愈系關懷空間有著較強烈的需求。

（二）青年消費習慣發生改變

當下，中國國民經濟和居民收入整體呈現 上升趨勢，不少年輕人有著超前消費的意愿，能夠為所愛埋單，舍得花大價錢購買奢侈品，而且熱衷于拼單和“薅羊毛”[2]。年輕人購買的商品除了使用價值外，還會承擔社交功能，成為個體人設的構成元素。藝術療愈空間作為一種城市新型公共空間，其營造了較好的空間美學，在滿足受眾情緒需求的同時還能滿足其社交分享等需求。

（三）健康養生受到青年重視

消費習慣也成為左右消費偏好的關鍵因子。如今的年輕人群體健康意識強化，更加關心和注重健康問題，并萌生出了一種“朋克養生”亞文化，從而逐漸在保健品消費領域占有了重要的一席之地，并逐漸成為健康、療養等領域的潛在消費人群。隨著市場經濟與科學技術的發展，青年群體面對療養、養生、療愈、按摩等生活需求具有更為豐富的消費選擇，在“朋克養生”等亞文化的刺激下，追求更新鮮、更個性化、更具創意的療養或保健體驗，愿意為滿足自我身份認同的符號消費付費，在緩解健康焦慮的同時獲取精神文化消費。

二、藝術療愈公共空間設計策略

（一）藝術如何作用于療愈機制

美國藝術治療師協會（1980）對藝術治療的定義是：通過藝術語言表達和溝通，使個人與環境取得平衡、一致[1]。藝術治療主要是針對需要接受治療的已患病群體，而藝術療愈是促進生理和心理的健康狀態，更多的是針對普通居民等更加廣泛的群體。在現代，用藝術介入治療心理問題這一方法，是隨著20世紀上半葉的精神醫學的勃興而發展起來的，依托于心理分析、心理動力學等基礎理論。

藝術療愈可以分為藝術創作活動的療愈和 藝術作品的療愈。人在進行藝術創作活動時，個體會無意識地將自己的思想情感等濃厚的個 人色彩表征非主動性地投射在外界事物上。這就好比畢加索在精神分析影響下潛意識被人體 外表和內心的巨大反差所吸引，他的作品隨之出現變形；達利受弗洛伊德觀點的影響，希望展現他的內心世界， 他的作品則是像夢境一樣。在創造藝術的過程中，人體會調動自身的多重感官，經過大腦對信息的處理會形成一系列相 應的感覺。這在藝術中很是常見， 正如一首歌，可能你覺得好聽，但是別人覺得刺耳；一抹藍 色，有人覺得憂郁，而有人覺得清爽。在藝術創作中多重感官的“聯覺”能幫助感官統合協 調，大腦會分泌內啡肽和多巴胺，可以使人感到快樂。在沉醉于藝術活動時，人們通常容易忘記時間和空間， 短暫地忽略一些痛苦和壓力，其實這也是心理上自我實現需求的滿足，而隨之產生的自我認同感也有利于情緒的好轉。

藝術作品的療愈更多是依靠五感傳遞，你能感受和領悟作品的美帶來的愉悅。一方面，藝術的客觀存在在生理層面上能夠使你覺得舒適。“有節奏的大腦”論證了大腦神經語言的時間特性和音樂中的節奏相仿，和諧的音符和節奏可以在激發耳內神經元有規律運動的同時引發人體的良性同頻共振[2]。所謂的“強迫癥”人群對整齊、有規律的東西更有好感，也從側面對此加以了印證。另一方面，審美愉悅主要是在對藝術的客觀存在產生感性認識時發生的，我們在審美時潛意識與觀賞對象發生了關聯，不由自主地將自己的主觀思想情感賦予藝術作品。綜上，藝術療愈作為一種非言語性的心理治療能夠提取言語未能觸達的信息，從而可以破解更深層次的心理障礙。

在2019年世界衛生組織發布的題為《藝術改善健康與福祉的證據是什么——一份廣泛調查》的報告指出，通過考察過去20年的各類相關研究發現，參與特定的藝術活動能夠在多個維度上提升主體的福祉，并且該作用適用于全年齡段人群。英國的“藝術處方”計劃已經推行二十余年，在醫療系統和藝術文化體系間建立起行之有效的聯動機制，甚至在公共財政上減少了不必要的藥物處方和健康服務支出。在2020年全球疫情肆虐之際，某藝術協會發布的報告《心理健康危機中的藝術治療：新冠疫情影響報告》指出，藝術治療在突發事件應激創傷應對中發揮了獨特的優勢，藝術創作能幫助人們及時處理當下潛在的不良情緒，這正是我們當下所需要的。

（二）藝術療愈介入公共空間策略

1.人本主義關懷

人性化的設計是從人性關懷角度出發的設 計理念。關于城市關懷空間，在生理需求上可 以理解為體感的舒適：一張符合人體工學的按 摩椅、一杯溫度適宜的純凈水和溫度適宜的環 境都可以帶來較好的心理感受。在空間內部細 節上，可以注意到防滑地面、安全監控、消防 設備、園藝設計、無障礙設施等。社交需求方面，需要區別私密空間和開放空間， 對于心理療愈，我們的民族性格更多傾向于私密空間，而青年 群體大多是生活在集體環境里，私密的治愈空間給他們帶來難得的片刻喘息的機會。但是還需考慮到不同區位受眾環境的不同，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2.調動身體和情緒

（1）自然環境。

1984年，美國社會生物學家愛德華·威 爾遜提出“親生命性假說”，他指出： “人類在漫長的進化過程中從遺傳上已經形成了對特 定自然環境的自動檢索和趨向能力，而這種自" 然環境則可以幫助人類趨利避害，擁有更多的" 生存可能。”[1] 人類具有自然性和社會性，通過遺傳進化，人類處在喜好的自然環境中會產生正向的心理反應。有研究發現， 優美的風景、綠色的植物、舒緩的流水等特定的自然景觀能給人類帶來積極的情緒。因而，在療愈空間內可以放置令人感覺舒適的植物或裝置，給人以自然空間體驗。

越南峴港市由“MIA設計工作室”設計的純凈水療中心，巧妙地利用自然通風，在保持涼爽的同時用植物合圍出一個個私密空間，受眾在無盡的綠意和多變的光影中感受時光的流逝與平靜的自己。中央美術學院的費俊在2021年的作品《水曰》，借由人工智能和高清影像直播技術，將武漢石門峰紀念公園一座池塘中的“水”，以漣漪的形態與美術館現場觀眾發生遠程互動，科技帶來的“超自然”體驗喚醒人與自然的靈性，人在一圈圈漣漪和水聲中回歸自然與寧靜。

（2）五感療愈。

多感官體驗作為藝術療愈型都市青年關懷 空間有別于傳統藝術療愈類空間， 其通過視覺、聽覺、嗅覺、觸覺、味覺激發人們對所在場所的感知，從而多角度、深層次地催化人們的情緒反應。都市青年關懷空間是對城市青年中普遍存在的焦慮、痛苦、緊張等心理偏差行為的針對性策略，集中針對形態心理學的感知與互動行為的研究， 借助感官通過多元立體的方式，從視覺的偏好、空間的感知、意向的表達對人體免疫系統的影響力和心理感觸入手，發揮整個景觀對人的療愈功用。[2]

深圳的“一刻間”通過藝術設計讓其成為身體和精神的外在延伸，顆粒質感的硅藻泥 墻、通體沙石色在遼遠粗糲中透出生命力，私 密空間內圓弧的穹頂帶來巢穴和回歸母體的安 全感。空間環境、光影營造帶來的撫慰（視覺），人體工學按摩椅帶來的舒緩放松（觸覺），結 合安神放松的香氛（嗅覺）、輕松健康的食物（味覺），組成這個空間的五感療愈體驗。黎巴嫩 一個社區醫院花園安裝了特別的擴聲器，其所 播放的潺潺流水聲、嘩嘩瀑布聲、沙沙樹葉聲 等自然的細微聲響通過視覺和聽覺讓病人有如 深入其中，有效地舒緩了患者在醫療行為中的 痛苦，積極的心理狀態也有利于病人的康復。

3.科技介入混合現實

受數字技術發展影響，新興的療愈空間由具象延伸到混合現實空間，通過科技讓人體的感受更為沉浸、強烈，療愈對象借助它暫時離開社會系統獲得自愈。

尼克沃斯坦德工作室的作品《氣氛》是個視聽裝置，其系統使用了多個可穿戴生物傳感器，記錄腦電波、心率變化和皮膚電反應。參與者在墊子上躺著時聆聽變化的背景音樂，情緒也隨之變化。藝術裝置將情緒“數據”轉化為不同形式、顏色和強度的光線自上而下地籠罩著他們。沉浸在內心感受的物理表現時，情緒有了形狀，藝術裝置對人類情緒起到積極的引導、調節作用，實現了藝術療愈。科技的介入使得藝術療愈空間通過數據分析和可視化模型建立起情感驅動的邏輯推演，療愈對象在這個場域內通過整體性的身心體驗來優化自我情緒。

4.多種互動方式的參與

藝術是溫柔的且不具有評判色彩的，藝術創作的過程本就是療愈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 我們認識自己、覺察自己并加以運用。孟沛欣的“整合藝術治療”理念，統合東方智慧與西方思辨，統合傳統中國文化精髓與西方現代心理學原理[1]。一方面，是受眾自發獨立展開獨屬 于自己的藝術創作，在創作的工程中有治療師加以引導宣泄；另一方面，是藝術家在自己的藝術作品中加入互動方式， 調動公眾的參與性。

拉尼·格里蒂（LaniGerity）等利用“虛擬藝術工作室”在藝術家與藝術治療師之間建立互聯網社區，分享彼此的靈感和思想；藝術家費俊與代數幾何數學家許晨陽以及心理學家劉正奎進行的跨學科合作的藝術實驗項目階段成果《情緒幾何》3.0，邀請觀眾在互動裝置的暗巷中觸摸集合模型，觸摸的情緒會通過心率等生理數據采集設備記錄并計算出來，這些情緒數據會生成一個個因人而異的情緒化幾何圖形，最終通過自動粉筆機械裝置繪制在黑板上[2]。《情緒幾何》3.0作為一個藝術家作品，強調工作的參與，用人類更本質的身體語言去表達，在心理正向建構的過程中，幫助人們釋放焦慮，使個體感受潛藏于自身的創造力。

至于藝術療愈型城市青年關懷空間，其景觀、場所應是“有趣”的，在自下而上的空間運作模式下自主構建。都市中人際關系的割裂是都市青年覺得孤獨、空虛的主要原因之一，工作、學習或生活中積累的負面情緒缺少宣泄的出口，復合與異質化的居住模式直接導致物業服務化，從而消減傳統鄰里互助的傳統美德。療愈空間內的互動是人與景觀裝置的互動，更應該是人與人的互動。空間規劃上，不僅要有" 私密空間，還要有公共交流空間。隔絕人與人的不是“墻”，而是一塊可以供你書寫的“黑 板”。

三、結語

藝術療愈有其獨特優勢，城市中需要固定的商業或公益的藝術療愈空間，為都市青年 提供精神休憩的空間來完成其身心的釋放和治 愈。應基于藝術的研究范式更新心理治療方法，不一定要去覆蓋創傷，可以是帶來一種新的舒 適感受。它的應用范圍從患者已病后的治療拓 展到未病時的維穩、負面情緒累積時的預防得 病。藝術療愈的實踐也不再僅僅是靜態的、封 閉的行為過程，而更多的是在地性的、可延續 的、跨社會的，讓人們帶著問題意識去啟發社 會共同應對人類的現實困境。[3] 近年來，國內對藝術療愈的關注和研究越來越多，但大眾仍 停留在好奇與觀望，藝術和日常生活之間存在 壁壘。如何在去社會化語境中完成社會化，藝 術如何發揮其功用，去安撫和療愈個人乃至社 會，凝結團體乃至民族、全人類，對藝術療愈 這一議題的討論在當下仍存在巨大的潛力。

基金項目：2021 年江蘇省大學生創新創業訓練計劃項目，項目編號：202110331019T。

[作者簡介]郭汀妍， 女， 漢族， 湖南岳陽人，南京藝術學院本科在讀，研究方向為文化產業管理。

[1]" "出自《心理健康藍皮書：中國國民心理健康發展報告（2019～2020）》，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21年出版。

[2]" "出自李婕《聚焦年輕人消費觀：年輕人消費，你看懂了嗎？》，《人民日報（海外版） 》2021 年 1月19 日。

[1]" "出自王祖承《藝術治療》，" 《上海精神醫學》2006年第2期。

[2]出自鄭朝《沉浸式藝術療愈的設計策略》，《新美術》2021年第6期。

[1]" "出自愛德華·奧斯本·威爾遜《親生命性》，哈佛大學出版社1984年出版。

[2]" "出自許平《可移動式療愈花園設計研究》，南京藝術學院2017年碩士學位論文。

[1]" "出自聶槃《藝術的療愈性——專訪孟沛欣》， 《美術觀察》2020年第8期。

[2]" "出自費俊《個體如何以藝術與科技的跨學科方式成為碎片化世界的強鏈接者？——費俊談數字媒體藝術》，《設計》2020年第12期。

[3]" "出自沈森《行動中的藝術與治療：參與式實踐與城市再生》，《上海文化》2022年第12期。